我們為什麼樂意消費「生氣寶寶」金正恩？

編者按：北韓官媒6月30日報道，北韓勞動黨委員長金正恩，在29日召開的最高人民會議上，獲推舉為國務委員會委員長。外界分析，這意味著33歲的金正恩掌握了國家的絕對控制權。而在政治漫畫家眼中，金正恩的形象已經超越政治本身，帶有濃濃的娛樂氣息與價值。

「金正恩，一張又方又寬的臉，然後是下巴，淺淺的酒窩，天真無邪朝下撇的嘴，特別小的鼻子，然後是非常突出的眉毛，接著是人見人愛的奇異髮型，就像一頂帽子蓋在頭上，看起來像是用了一些定型美髮膏，有型又閃亮，印象裏還會有一些向下梳的頭髮……」

香港《南華早報》（South China Morning Post）政治漫畫家哈利•哈里森（Harry Harrison）寥寥幾筆，已經勾勒出北韓領導人金正恩的面部造型，「唰唰」幾下畫出胖胖身形胸前的三角領，並在面部下方用了幾處輕筆，展現金正恩臉龐的立體感。

哈利自1997年香港回歸一周之後，首次為《南華》旗下Post Magazine畫封面。2001年起，他的漫畫作品一週六天刊登在《南華早報》上，其中有不少以金正恩金正日父子為主角。

金正恩，恐怕是當下全球最為人熟悉的的造型，已經超越政治本身，帶有濃濃的娛樂氣息與價值。如果這個形象已經註冊，需要收取版權費的話，金正恩恐怕能在好萊塢明星吸金榜上名列前茅。2014年索尼影業出品的電影《刺殺金正恩》（The Interview），成了這家公司史上最賣座的電影，票房突破1500萬美金，當然金正恩並沒有從中分紅。

金正恩被我們娛樂、消費的同時，北韓，在國際社會，又是如此不受好評。國際媒體展現的北韓影像，充滿飢餓與謊言，個體的渺小與順從，領導人的被神話，以及由擁有核武器而生的傲慢與危險。

如何理解北韓領導人與他的國家，如此不相配的「受歡迎程度」？我們為什麼如此樂意消費一個差評國家的領導人？

「像金正恩、金正日那樣的政治人物很受媒體歡迎，因為他們說話極端，不顧及外交，」哈利解釋說，當金正恩說了什麼，「漫畫家會像過節一樣高興，因為有了新料（可以創作）」。

香港研究南韓政治與社會文化的學者鍾樂偉在接受端傳媒採訪時談到，金正恩本人的外觀夠卡通味，比他的父親，更多現身公眾場合，出現次數多，給予媒體玩味的素材亦更多，「他表情亦較豐富，時而大笑時而嚴肅，裝扮也多元化，這樣他的照片已足夠讓媒體可以用作『二次創作』。當然，每當刊出他的微笑，與實際國家實力，還有他背後的詭計盤算，就呈現巨大落差，媒體喜歡借他的照片，創作出對比效果。」

為了製造印象深刻的造型，漫畫家常用動物來代表政治人物。如有人將現任香港特首梁振英畫成「狼」，今年美國總統選舉共和黨准候選人特朗普（Donald John Trump）常被畫成豬，「但是，金正恩並不需要一個特定的隱喻形象，他的頭髮，他的圓臉，他就是他。」哈利說道。

哈利最滿意的金正恩造型，是一個「生氣寶寶」，在手推車裏發脾氣，奶嘴、玩具扔了一地，而中國和美國這兩個家長，互相推卸責任，不知誰該給他換尿片。

不少漫畫家喜好用「小朋友」形象來展示這位領導人，主要原因在於，2011年其父金正日去世，還不到30歲的金正恩突然被推到最高領導人位置上。近日，有畫家在俄羅斯聖彼得堡的一個庭院內，以波普手法表現金正恩肖像，也是基於「小朋友」形象。那名畫家說，金正恩就像一個出乎意料得到權力和資本的小孩，不知道如何來管理和支配這一饋贈。

金正恩稚氣未脫的面孔，常是漫畫家借以誇張取笑的地方。「這些特徵放在一起，映照出他還是一個愛標新立異的小朋友，」鍾樂偉印象最深的一幅金正恩漫畫，出自美國《印第安納波利斯星報》(The Indianapolis Star) 的政治漫畫家蓋瑞·瓦爾維爾（Gary Varvel）。在這幅畫裏，金正恩圓臉厚唇少發八字眉，坐在一堆炸彈和火箭中間玩火柴。鍾樂偉說，這樣一幅漫畫令西方讀者較易認知，金正恩是一個極度危險不知責任為何的「小朋友」，他若臣服於西方國家管理，能最有效給世界帶來和平。

此外，金正恩的髮型，也為他的外表特徵添加了許多「笑料」，經過漫畫家誇張式的處理後，往往還傳遞政治信息。《經濟學人》雜誌今年刊登過這樣一張金正恩的封面畫像：在話筒前正襟危坐，髮型如同氫彈爆炸後的蘑菇雲。

不過，近幾年金正恩的髮型一直在變。英國《獨立報》刊登漫畫中，金正恩的髮型是中分短劉海，2013年他視察北韓美林馬術具樂部時，第一次以這款髮型亮相。而他最著名的 「雄心壯志」髮型，特點在於頭頂頭髮向後梳，將兩耳以上一英吋的地方修剪得很短。2014年這款髮型因為一則不知真假的傳聞廣泛傳播：南韓媒體稱金正恩下令，北韓全國男子必須留和他一樣的髮型。2015年金正恩主持勞動黨會議時，又以另一款新造型示人。他重新梳起厚重的黑髮，連眉毛都一並修短，有網友戲稱這髮型與威爾·史密斯（Will Smith）在上世紀90年代電視節目中的形象相似，但更多人則認為，他看起來更像知名街機電玩《快打旋風》中的人物凱爾（Guile），也有人乾脆認為那像一部黑色老式聽筒電話。

金正恩漫畫形象的「卡通化」，也促使了關於他的動漫形象的出現。

一系列名為《金正恩歷險記》（The Adventures of Kim Jong Un）的動漫於2012年上線，在喜劇網站 College Humor上播放，講述了在一個虛擬世界裏，北韓獨裁者金正恩和他的機器人小夥伴一同與代表資本主義的美國總統奧巴馬進行抗衡的故事，劇中的金正恩可謂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頭頂「主角光環」。這個系列故事據稱是由金正恩本人所寫所拍，是為了對北韓進行正面宣傳以及滿足金正恩的個人願望。

網絡上流傳的關於金正恩在北韓各地視察的真人照片，也普遍有著一種「滑稽感」，兩手後背，眾人跟隨。哈利說，在這個共產主義國家，金正恩是一個有特權的人，不像一些北韓普通百姓，他是不會挨餓的。這樣的差異對比「違和」，造成了滑稽感誇張。

媒體以政治諷刺漫畫呈現對政治領導的意見，這在民主國家內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鍾樂偉表示漫畫家尤其喜歡把獨裁者或者思維與眾不同的政治人物作為取笑對象，特朗普就是另一個例子，他的語言形式也極有個人特色和風格。但政治漫畫同時也會潛移默化地影響讀者對某些政治人物的看法。

政治諷刺，必然有政治不正確的地方，這才會有取笑價值。

極端政治領導人引發的大眾狂歡，更像是一種「消遣」而未必是「認可」。哈利也創作一些關於特朗普的作品，他說，「和金正恩一樣，大家都愛他們，正如大眾喜愛喜劇明星，但最終，你不會希望喜劇明星掌管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