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請叫我特首

接着,電視裏又安靜了一下。而現在看着螢幕的我,則是愈看愈驚心,額上都是汗,我卻動不了手去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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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猶豫半晌,裝出一個萬分驚訝表情:「慢着,你在說什麼呢?我一點都聽不懂。」我再次掙扎,卻動不了,那些釘在皮膚上的銀針定是某種中醫手藝,斷掉了我拉動肌肉的神經線。我硬笑:「CY,嘿嘿……這是什麼一回事呢?我們不是同志嗎?先把我放下來吧—」

「叫我特首。」他木無表情。

「什麼?」我下意識反問。

畫面色彩濃郁得突兀,詭異得讓我想起電影《三更》,黎明和曾志偉主演的一段。

「不是你說的嗎?」他嘴角沒有上揚,卻予人一種胸有成竹的氣場,走到病床邊,一個金屬架子旁。架子上,立着一部猶如鞋盒般大小的攝影機,取出一柄錄影卡帶。哇,打從幼稚園畢業已沒見過這東西。我看見機側的牌子寫着「SONY BMC-220K」,我忽然想到,若然把那部留在瀝源村的iPhone 6賣給任何的電子公司,早三十年的科技,足以讓我便為億萬富豪了吧。當然,此時此刻想這樣是濫情的,因為,CY已把那片錄影卡帶放進了一個讀卡器裏,接駁着一台電視。

「噗—嘶!」電視著了,我看見另一個我自己,出現螢幕裏。

「我……叫何樂。」電視中的我躺在床上,雙目閉上不省人士,氣若游絲地說。這年代還沒有高清拍攝,畫面色彩濃郁得突兀,詭異得讓我想起電影《三更》,黎明和曾志偉主演的一段。

「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一把畫外音響起,CY的。

我的眉頭一皺:「何樂是我真名。」

說完這句,畫面安靜了片刻,有物件移動的聲音,CY可能在紀錄着什麼,片刻又問:「你在那一年出生的?」我心裏一驚。

電視中的我卻言聽繼從:「我是在一九八七年出生的。」

CY即又問:「一九八七?現在不才一九八四年嗎?」

電視中的我重申:「我是在一九八七年八月十四出生,在廣華醫院,我今年廿九……我的母親叫鄧芬,父親叫何廣良。」

CY:「你認為現在是什麼年份?」

電視中的我:「二零一六。」

接着,電視裏又安靜了一下。而現在看着螢幕的我,則是愈看愈驚心,額上都是汗,我卻動不了手去抹。

電視中的CY:「五爺。」

畫中的我依然昏迷,眼皮跳動了下,五爺一副賊樣:「嘿,他不可能說謊。」

接着那個叫五爺的中山裝男子入鏡了,手上拿着一個鐵盤,盤上是一根根的銀針。五爺拿起一根,熟稔地用指頭測量穴位,一按一戳,針己整根沒入我的體內。看到這幕我下意識抽動了一下,因為我知道,那根針,現在還在我體內。畫中的我依然昏迷,眼皮跳動了下,五爺一副賊樣:「嘿,他不可能說謊。」

電視中的CY:「如果你真的出生在一九八七,你怎麼會出現在這?」畫中的我毫無抵抗力:「飛機……」CY:「飛機?」我:「我們從臺北回來,遇上氣流……然後就一九八四了……在沙田瀝源,我看見了年輕時的爸爸……九龍城寨……他們把爸關住了……要我到測量行裏工作—」聽得關鍵詞,CY提聲:「—誰?誰讓你到測量行工作?」我迷糊:「我不知道……那個姓瀋的……」CY:「姓瀋是什麼人?」我:「我不知道……蘇珊說……飛機是英國軍情五處的秘密計劃……」

電視中傳來一記呼吸聲,CY的深呼吸。

他問:「告訴我,你來的地方,三十年後的香港,那是怎麼樣的?誰是最高領導人?」

電視中的我無意識地頭偏側:「你……你是特首。」

下一秒,畫面定格了。

他的語氣平靜,咬字清晰,高低抑揚,我又想起二零一六年的他。

「還要繼續看嗎?」CY的手指放在暫停放映鍵上,我無語,讓他徑自說下去:「要看的話我們可以一直看下去,從那天晚上在街上倒下始算,你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天三夜,五爺在你身上下了六百七十七針,每多一針,你就說多一點,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從你來的地方,九七已過,香港順利回歸祖國了,一切都朝着最美好的軌跡推進了,不是嗎?」他的語氣平靜,咬字清晰,高低抑揚,我又想起二零一六年的他,在政府總部外見記者的那種嘴臉:「莫論把飛機送回這裏的是否英國政府,他們的計劃都不可能得逞。特別是你昏迷間說到的那些事。」

我明白了。我剛才經歷過的人生跑馬燈,我所看到的凌碎片段——我回到家,回到了二零一六年沒有回歸的香港,我重遇爸,到格仔山上糊里糊塗一番,那都是現實世界中被銬問時,我在腦海中自動補完的影像。我大概是一邊把想到的和盤托出,腦袋一邊把它串連成一系列我所明白,可以詮釋的故事和現實。我只以為墜進了另一個平行時空。

「在九七後不回歸予祖國的香港,那是不存在,也不可能發生的。」CY關掉電視,把錄影卡帶收藏好。,嘴角終於輕輕一揚:「那……接下來,該怎麼處置你好呢?」

這時候我已完全清醒,耳鳴和混沌感都一掃而光。雖不能動彈,我踏實地了解到現在狀況。我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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