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

「盧亭」的香港故事:歷史在民族與民主間如何擺動

1941到1997,「盧亭」身處各方勢力在自己立場上製造的陰謀、血腥,拉扯之中重新思考香港主體性的種種可能。

端傳媒記者 王菡 發自香港

刊登於 2016-03-07

《漁港夢百年》編劇黃國鉅。攝:Anthony Kwan/端傳媒
《漁港夢百年》編劇黃國鉅。

觀眾魚貫走進牛棚藝術村的紅磚房,空中懸浮的殘肢、鐵馬如噩夢中的戰爭場面。講古佬(編者注:說故事的人,雄仔叔叔阮志雄特別出演)手搖鈴鐺,將漁港故事娓娓道來。

2014年11月,《漁港夢百年》第一部曲「初入夢鄉」,以魚頭人身的神話人物「盧亭」的視角,回看香港開埠初期到1941年的一段歷史。這一次,第二部曲「噩夢連場」,從1941年日軍攻佔香港講起,繼續「盧亭」的歷史經歷。

相傳「盧亭」是東晉末年,起義失敗後退守大嶼山一帶盧姓起義軍,被認為是香港本土文化中港人身份的隱喻。也有傳說其為香港原居民疍家人的祖先。1997年6月30日,一個題為「香港三世書」的展覽在香港藝術中心開幕,當時的策展人何慶基正是以「盧亭」代表港人祖先,從本土神話講述香港歷史。

這個半人半魚、被迫逃難、水陸兩棲的邊緣生物,引起了香港學者黃國鉅的注意。隨著近幾年本土議題討論愈來愈激烈,黃國鉅從「盧亭」身上強烈感受到香港主體性。

「香港的故事,我一直不知道從何說起,因為它從來都缺乏一個主體,」黃國鉅寫到,「直到2014年的雨傘運動,這個主體才慢慢在雨傘下浮現。」

黃國鉅以「盧亭」為主角創作話劇《漁港夢百年》,重新講述香港故事。漁港,不再是傳統歷史敘述中大國博弈、政黨爭鬥的籌碼,一波一波不同年代移民的暫住地。一直在此生存的「盧亭」參與、見證了每一次歷史關頭。人們透過「盧亭」的眼睛,不禁詰問香港的命運何以到達今時此地,過去的一切可曾有轉機?

對黃國鉅來說,「盧亭」的可貴之處不只是隱喻香港主體,更是代表一種「後人類」史觀。在國家、民族、法律、民主等等這些人類社會的概念出現之前,海洋、沙灘就存在,不被任何人佔有,崎嶇的海岸線不被劃分切割,「盧亭」就自由自在地活在山海之間。這樣一個神話人物,被捲入人類歷史,又始終游離在外。

《漁港夢百年》第二部曲「噩夢連場」劇照。天邊外劇場提供
《漁港夢百年》第二部曲「噩夢連場」劇照。

從第一部到第二部,「盧亭」不斷進化,學會了更豐富的語言。離開大魚山,融入都市生活的「盧亭」在歷史事件中,從旁觀者變成參與者。曾經豢養它的英國總督被日本人趕走,三年零八個月的日佔時期,日本總督帶著來自日本、台灣、朝鮮半島的「皇軍」對香港進行管制。

日本總督告訴「盧亭」,英國人才是外來者,現在是亞洲人覺醒的時刻。到底誰是外來者?香港的「唐人」選擇中華民族主義是天經地義的嗎?黃國鉅認為,這種困惑而痛苦的經驗,正是香港主體意識形成過程中被忽視的。

二戰結束到1997,這五十多年間,是香港變化、發展的重要階段。六七暴動、《中英聯合聲明》簽署、六四事件、中英政改鬥爭、九七移交等等,都以新視角在劇中呈現。中共建國、文革只是遠處的迴響,藉由歷史人物濃重的鄉音傳來,「盧亭」看到的,是湧來漁港的難民,和街頭的土製炸彈。

沒有獅子山下艱苦奮鬥,經濟起飛,而是懵懵懂懂的「盧亭」不斷看見各派人馬在自己立場上製造的陰謀、血腥。所謂「噩夢連場」,歌舞升平只是催眠「盧亭」的虛偽溫柔鄉。

黃國鉅說「盧亭」有很多疑問,這些問題今天浮現出來,卻是當時就應該追問的。「盧亭」進了「漁港大學」,身邊的同學、老師討論的「民族」「民主」到底和它的「大魚山」自治有什麼關係?

八十年代提出的「民主回歸」,「民主」和「回歸」到底哪個是主菜,哪個是配菜?甚至城邦派與本土派今日的一些論調,也穿越時空,透過「盧亭」的同類「盧餘」之口說出:不要管外面的世界,我們只管自己。「盧亭」卻疑惑這樣真的可以嗎?

「盧亭」已經進化至此,再也無法回到大魚山了。如黃國鉅所說:「第二部曲的『盧亭』,就是身處於民族、民主、本土這些力量的拉扯之中。重新思考所謂『本土』在香港歷史的意義,這也是第二部曲的一個重要任務。」

法治、民主、自治、選舉......講古佬背著手列數著人類進化中的概念,慢慢向門外踱步。「盧亭」會繼續進化,學習面對複雜、殘酷的世界。漁港的故事還在繼續。

《漁港夢百年》第二部曲「噩夢連場」 演出資料

日期:2016年3月4-13日
時間:8:00pm
地點:牛棚藝術村十二號單位(九龍土瓜灣馬頭角道63號)
製作單位:天邊外劇場

顧問:羅永生博士
編劇:黃國鉅
導演:陳曙曦

特邀演出:松島誠、王林、張錦程、艾敬生」阮志雄 (雄仔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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