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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慧小說連載28:花落知多少

周遭的小店忽然都沒聲息就關掉,像風吹簌簌花落。

刊登於 2016-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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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津一直對疫症時期發生在酒吧後巷的傷人案耿耿於懷。

他好想攪清楚小灰受傷的來龍去脈。有人拿刀片去畫歐陽小灰的臉龐,她尖叫倒在血泊中,警員接報來到,前後只是五分鐘的事情。然而這五分鐘,在時間之河中竟分崩斷裂,彷彿從這宇宙中被割走,什麼痕跡都找不到。

閉路電視只拍到兩團黑影。要不是後來出了事,大家看畫面會以為這兩個人在擁吻。小灰認識行兇者?然後小津懊惱地發現,其實他從來沒好好跟歐陽小灰談過這宗案件;之前她的傷勢太嚴重,後來就因為她的精神過於萎蘼。好不容易小灰的狀態恢復過來,小津就覺得不妨讓她輕鬆些過日子。慢慢來,總會水落石出。

——林佳打斷小津,其實打從那時候你就已經愛上了小灰,不是嗎?你的表現一點都不專業……。

上司對小津的態度明顯不大禮貌,然後,小津被發現在遊行隊伍中。

是的。然後小灰已經不知所蹤。

2 上司無法接受小津居然連事主的口供都無法完成。而小津也好像失去了處理其他案件的能力,他的心裏就只有這椿懸案。之後的大半年,上司沒再掩飾他的不滿,換句話說,上司對小津的態度明顯不大禮貌,然後,小津被發現在遊行隊伍中。

或許開始的時候只是一點點不滿,惡意其實並沒有來由,無非是為了證實自己並不是存有偏見的人,上司找到更多小津表現差劣的證據。在重視權威與群體的工作環境中,接下來自然就是針對和孤立。小津終於在溫暖的十二月決定辭職。

如果困境是一種灰黯,小津清楚記得去年曾經在幽暗中看見過閃爍的光芒,而如今這些帶着溫度的柔光,卻在燈火通明中被隱滅了。

3 其時市面的熱鬧興旺與去年的蕭條冷清有着天淵之別,一切都好像被重新調較啟動,而只有當下的利益能證明方向的正確。小津益發覺得格格不入,一種不知道被什麼辜負了的落寞與孤寂。他應該怪責大家善忘嗎?如果困境是一種灰黯,小津清楚記得去年曾經在幽暗中看見過閃爍的光芒,而如今這些帶着溫度的柔光,卻在燈火通明中被隱滅了。

小津想起小灰提過只在宵夜時段營業的炒粉麵檔口,找來找去沒法找到,向街上的小店打聽,老板木着臉說,早不在了。檔口靠着的那楝建築物也給拆掉。又過了兩天,連那小店和老板都不見了。周遭的小店忽然都沒聲息就關掉,像風吹簌簌花落。店門再打開的時候,就成了燈火通明的大戶,賣藥,或是金飾珠寶、高檔的消費品,諸如此類。小津有種誤闖魔冥空間的感覺,他想,小灰看見這一切會說什麼?

痠痛的不是骨頭肌肉,是無從測度的心,一種虛無的痛楚。

那陣子小津常去按摩,因為老覺着渾身痠痛。後來才明白,痠痛的不是骨頭肌肉,是無從測度的心,一種虛無的痛楚;想念小灰的緣故。

然後小津也跟小灰當天一樣,向私家偵探社的老闆提出了求職。

4 小津比過去更安靜篤定。他喜歡推理的工作,省略無謂的曲折,一切都有跡可尋;他只要默默跟在目標人物身後就好。

有時候是不忠的丈夫或出軌的妻子,有時候是誤入歧途的富家子弟,比較嚴重的就是背叛僱主的打工皇帝,還有就是逃避債主的人。不忠與出軌的看上去都敦厚誠懇,誤入歧途的也不一定桀傲不馴,叛徒的長相總是一臉無辜,避債的人往往都是架子和派頭最大的。小津想,人真是不靠譜。

小津想起連城和七喜常掛在口邊的那位魯姓文學家,他說,矯枉必須過正。還真有他的道理。

小津愛上了泡咖啡店,偶爾抽根煙。常常有女生上前搭訕,他愛理不理,她們就鍥而不捨看進他眼裏問,你在沉思什麼?小津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原來在想像着跟連城對話,說的就是這些日子以來看見過的人。

他太想跟人聊天,格外想念在三多家吃晚飯鬧哄哄的日子。

5 小津漸漸就有股內歛、不動聲色的氣度。有時候,小津會遇上向他求情的人,他們總是竭力解釋所犯的錯誤其實是如何地微不足道。小津想,我還真的沒見識過大奸大惡與徹頭徹尾的壞人——除了那個在小灰臉上用刀片劃了一道十字的行兇者——全都不過是道德低落與自私。小津在這些人眼中,顯得無情與殘忍。小津想起連城和七喜常掛在口邊的那位魯姓文學家,他說,矯枉必須過正。還真有他的道理。小津從前都沒想過這些,所謂,世道。人心不古。

有黑道的人想延攬他。小津益發想跟連城聊天。在找到連城之前,他只好想像連城會跟他說些什麼。最後小津得體地推掉邀約,還贏得這些黑道中人的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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