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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慧小說連載 27:我們曾在同一行列裏

真的是因為時間過得太快嗎?急速改變的其實是什麼?

刊登於 2016-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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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林佳在燈下細細打量小津,覺得他跟一般人心目中的刑警印象相去甚遠,甚至有幾分文靜,剛唸完大學的模樣,孩子臉上甚至帶着誠實的笑容。要是從前,林佳一定掏名片給他,問他有沒有興趣拍廣告或當硬照的模特兒。林佳輕易就對小津生出了好感。

小津說,我早就沒當刑警,我找到她,卻丟了工作。

現在輪到小津去當私家偵探。

林佳回頭看小灰反應,小灰卻沒聽到小津的話,其時騰芳在說她與林佳相識的經過,小灰給逗得吃吃地笑。

小津尋覓的轉折,就在小灰的笑意中顯得輕盈洒脫。

林佳在燈下細細打量小津,覺得他跟一般人心目中的刑警印象相去甚遠。

2 騰芳說遊行真的要結伴,否則很快就覺累覺餓覺着無聊。要不是又累又餓又無聊,就不會輕易看林佳亮眼。

騰芳從無經驗,只道是在維園集合,獨行,也不知道該跟誰商量,於是無論如何都要擠進園裏去。擠進去之後就等出發,烈日下枯等。兩個小時後才走到對街去。

終於隨着人群走上軒尼詩道,騰芳先走進路旁的冰室喝了杯凍飲。重返隊伍中的時候,路上的遊行人士仍是綿延無盡頭。後來又走進麵店去吃了碗牛腩河,回到街上,遊行仍未過去。好不容易到了金鐘,暮色早已四合,騰芳不知如何居然想到不如洗個澡……。騰芳梳洗後下樓,警察正在重新開通金鐘道,人潮已散。騰芳惘惘回家重新裝扮,就往蘭桂坊去,一走上去,就認出明明日間也在遊行隊伍中的林佳。此時的林佳已穿戴整齊,白襯衣靛藍牛仔褲,足上薄底皮鞋,非常醒目,真的好像跟那些遊行隊伍一些關連也沒有……。

林佳怔怔說不出一句話。

騰芳說,是她先看上他的。

小灰、三多、連城不需要他。每想及此,小津就生出了自憐的悲傷。

3 小津那時候天天在三多家出入,從來沒想過要取小灰的手機號碼。他只覺得現在這樣很好,他想,慢慢來嘛……。忽然小灰就不見了,只見六合坐在空空蕩蕩的房子裏。六合認得小津,小灰在他的辦公室裏燒着垃圾筒的時候,來帶走小灰的就是這小刑警。他眼中這小刑警跟三多、小灰、連城是一夥的,他當然什麼也不會告訴小津。

小津翻檔案,詫異資料轉眼過時;住址、電話……。真的是因為時間過得太快嗎?急速改變的其實是什麼?

小津去找私家偵探社,就是小灰從前工作過的地方。小津按月付費,只是任何關於小灰行蹤的線索也沒有。小津開始懷疑,連城、三多、小灰正在付出更高昂的費用,就為了阻止偵探社將線索交給他。

他們沒理由要迴避他哦,只是他們也沒再找他。小灰、三多、連城不需要他。每想及此,小津就生出了自憐的悲傷。

他開始領會,生命的重量往往並不在結果之中。然後他就遇上了小灰,一次又一次旁觀見證了她生命裏的艱難時刻。

4 小津一直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一個。

小津兄長和姐姐的名字,都帶着相同的字,一看就知道是兄妹,只有他莫名其妙地得到「小津」。他從小就問自己名字的由來,沒人認真答過他。後來有一次,媽媽恨恨地說,我在龍津道將你檢回來,你那麼弱小,跟龍字毫不相配,於是就叫你津……。

後來小津會跟自己說,媽媽當時大概是覺得煩透了……。不過他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立志要當消防員,他要成為被需要、敬重的人。後來發現有近視,就去當警察。

小津的工作令他輕易介入了別人生活中最糟糕也最戲劇性的時刻,這令他漸漸從自己存在感的焦慮中釋放出來。有一次,他將目擊母親被殺的三歲女孩抱離凶案現場,女孩一直要他抱住,將臉藏在他肩頸的位置。他跟其他人說女孩睡熟了,不要動她……。他清楚聽到女孩在他耳畔小聲說,謝謝。他開始領會,生命的重量往往並不在結果之中。然後他就遇上了小灰,一次又一次旁觀見證了她生命裏的艱難時刻。

他不知道自己從何時許諾,也不知道自己答應了誰,總之,他一定要找到歐陽小灰。

小津禮貌地跟對方點頭招呼,上司別過臉去。小津知道,他無意間觸碰到非言傳的界線。

5 第二年。

當天五十萬人為了要他下台而上街,又折騰多了九個月,他才依依不捨地離去。到了七月,人們又召集了遊行,因為這城市有待處理的不單是一個厚臉皮的人。不過,大部份的人都覺得目的已達,又,或許,大家其實太需要這一天假期,於是,遊行群眾的人數比想像中少很多。小津卻去了。

這場遊行於小津是一場紀念。去年的遊行,就像將小灰這口箱子重新打開。

去年穿黑,今年穿白。

穿白衣的小津在稀落的人群中,一眼就被正在當更的上司發現。小津禮貌地跟對方點頭招呼,上司別過臉去。小津知道,他無意間觸碰到非言傳的界線。

與此同時,小津的上司向身旁的下屬示意,下屬舉起手中的相機,將小津攝進鏡頭之內。

後來小津才知道,他不止被停格在一張照片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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