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

劉梓潔:台中的茶館時光

四個字理解台中,珍珠奶茶。

刊登於 2015-12-27

攝:劉梓潔
攝:劉梓潔

今年剛搬回台中時,我有一種時間感的錯亂與窘迫。因為,台中這個大空間裏,有許許多多的小空間,都像有時間的吸着魔力。怎麼會,去吃碗麵出來已經天黑(哦,因為主人出來話家常,又招待了幾款小菜),去按個摩出來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哦,因為芳療師幫我多試了好多款精油,我們還在榻榻米上一起研究了瑜伽動作)。

對於一個曾經習慣台北捷運手扶梯加速運轉,並且生活被許多截稿死線(dead line)充滿的人而言,台中的「慢」,常讓我呼吸急促,手足無措。經過三個月的調和,我才漸漸慢下來了。而那慢,其實叫做「從容」。

台中人的生活,永遠不急着下一站在哪裏,在一個地方坐下,得靜靜地、慢慢地融入,而後享受。台中人開店,便有一種不管明天在哪裏的氣魄。台中愛挑高,因為爽;喜歡空間大,因為自在;愛嘗鮮,因為不願與人一樣。

四個字理解台中,珍珠奶茶。沒錯,這城市是珍珠奶茶的發源地,奶茶加珍珠,夠爽、夠自在、夠新穎。曾經以為,以台中人容易感到煩膩的個性,應該很快就退潮了吧,沒有,它反而名揚國際,流行不減。那麼,台中人還喝嗎?喝!不過,最早喝,不是在路邊的小亭子買了裝紙杯插吸管喝的,而是在茶館裏,點上小菜佐珍奶,三五好友敘舊聊天,任時光消逝。

台中人的生活,永遠不急着下一站在哪裏,在一個地方坐下,得靜靜地、慢慢地融入,而後享受。台中人開店,便有一種不管明天在哪裏的氣魄。

茶館裏的珍珠奶茶或其他茶飲送上桌時,總讓人傻眼,因為那 size 並不是一般認知的大小:小杯是只極長的玻璃杯,上面有素雅浮雕,目測約700CC,中杯就是圓胖寬口鬱金香玻璃杯,如精緻的小花器,大杯呢,大抵就是魚缸了。

外地客驚嘆:「怎麼這麼大杯!?」台中人亦自在從容回應:「沒關係,慢慢喝、慢慢喝。」

茶館名字呢?不會是滿福樓、金寶樓這些,而是好風雅的春水堂、瀟湘堂、無為草堂、悲歡歲月人文茶館。裝潢亦走東方風情,深茶色的木桌木凳,玄關迴廊擺了佛像石雕,牆上有字畫,服務員穿着胚布民俗風制服,更甚者,店內有小橋流水,正當覺得是「中式」範兒時,服務員卻領位到了一間三疊榻榻米小包間,日式茶屋來着。室內滿座,沒關係,還有戶外雅座,是巴黎街頭風了。

安藤忠雄風清水模的巨型建築,是美術館嗎?很抱歉,是火鍋店。

台中,便是如此混搭,更因理直氣壯,而一點都不違和。蓋得如阿拉伯宮殿的圓頂尖塔建築,其實是粵菜餐廳;安藤忠雄風清水模的巨型建築,是美術館嗎?很抱歉,是火鍋店。

在茶館裏吃些什麼呢?茶點不是那些花生飴、梅仔糕,而是紮實辣燙的茶香滷豆乾、煎港式蘿蔔糕,每樣皆小小一盤,約莫每人一口,點全了亦是滿滿一桌,吃完了,再點一輪。吃得飽嗎?別忘了你剛剛點的那缸珍奶。

我第一次體會到這種「不務正業」(不食主食)的飲食文化,是在高中時。台中本地出生長大的同學,大概看出我也有一點嘗鮮慾望,愛帶着我到茶館吃飯。女校後門的街區,便是茶館發源地,我們穿着制服,離開拿着托盤到學生食堂排隊的同學,直驅茶館。

回想當年我戳起一塊滷豆乾,順手翻了英文課本,或是同學一邊大口吸起一串珍珠,解開了一題數學三角函數,而大好陽光透過格子窗框灑落在我們青春的臉龐上。那就是台中。

本刊載內容版權為端傳媒或相關單位所有,未經端傳媒編輯部授權,請勿轉載或複製,否則即為侵權。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