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

當我老去,會關心什麼呢?

一直以為工作穩定,可以做到退休,無憂無慮,平淡是褔。可是世界變化比預期快……

刊登於 2015-12-20

[中年] 中年男人嘗試了解「中年」這回事。

電影《十年》劇照。圖片由作者提供
電影《十年》劇照。圖片由作者提供

曾經以為,我的生活很安穩。雖然沒有很多財富,但有喜歡的工作,心想簡簡單單過活,應該可平穩地步入中年,繼而安享晚年。安穩的生活,磨蝕了危機感,我變得對外界事情不敏感,察覺不到危機,或者認為危機不會在我有生之年出現。

過去了的區議會選舉,一位很有抱負,追求民主的年輕朋友參選,雖然已經盡了努力,結果仍以百多票之差,輸給區內由建制派支持的對手。朋友曾看見對手用旅遊巴將老人院的長者送到票站,感到很唏噓。

朋友終歸是個有厚道的人,有些話沒說出來,大概是認為自己敗在這些老人票,而香港的未來應該由年輕人來決定,因為未來是他們的。

我體諒朋友的心情,也尊重公公婆婆們的投票取向。我有時會想,當我到了晚年,我是否也一樣只關心眼前,而忽略將來年輕人如何在被我們「攪壞」了的世界生存。

我不時在想,當我老去時,我會關心什麼呢?會否「阻住地球轉」?

當我到了晚年,我是否也一樣只關心眼前,而忽略將來年輕人如何在被我們「攪壞」了的世界生存。

工作地點附近有兩間「大」字頭的連鎖快餐店,我常在下午茶時間光顧,兩間快餐店都聚集了一群退了休的婆婆在閒話家常。路口向左拐是「大x活」,感覺較草根,婆婆們都愛憶述年輕時打工的辛酸,和互相比較病歷,某某說濕骨痛,另一位便搶着說白內障,今天有位婆婆說曾經跌傷「尾龍骨」,有兩節骨裂,幸好能康復過來,感激律敦治醫院的醫護人員照顧,她出院時還向律敦治的銅像鞠躬致敬。

婆婆說沒有申請傷殘津貼,因為不想欠這個社會太多,而且丈夫一直領着津貼,他在酒樓工作時摔斷了腿,永久傷殘。

路口右邊的「大x 樂」是另一種氛圍,婆婆的熱門話題,是聯袂北上深圳唱粤曲,她們交流歌唱心得,談論樂師的功夫,有時還即席示範演唱幾句。我較喜歡去「大x 活」,聽長者的辛酸史,故事背後總有濃厚的人情味,和一絲淡然的憂愁。

兩間快餐店的婆婆在下午四時三十分前一定散去,投入各自的生活中。基本上,她們都不需再為生活奔波。反而中年的我,最近感到前路茫茫。

我40多歲,有一半時間任職傳媒,最初是文字記者,後來轉任攝影記者。一直以為工作穩定,可以做到退休,無憂無慮,平淡是褔。可是世界變化比預期快:首先是最熟悉的黑房沖曬工作,被數碼攝影及 Photoshop 取替,我學軟件的能力很低,趕不上進步; 然後看着印刷傳媒大勢已去,如江河日下,紛紛結業,我丟了工作,靠在雜誌寫電影專欄維生,賣文者賤,網上媒體雖然發展得很快,就是不願付稿費請人寫專欄,或者只願付錢給有名氣作家,我雖然有些人認識,離「名氣作家」還很遠……最近寫了12年專欄的雜誌突然結束,我連向讀者寫篇告別文章的機會也沒有。

原本打算安穩地步入晚年的我,突然前路茫茫,又要為生活奔波,加上689 管治下的香港愈來愈醜陋,令本性平和的我,開始積聚戾氣,變得憤世嫉俗。

看來我的中年並不會好過,要抗爭。安享晚年,很難。

看了五位年輕導演合作的電影《十年》,從不同的範疇抒發對未來的憂慮,令人深深覺得,香港正朝向敗亡,電影道出政客與大陸官員勾結,警察成為政治工具;另外,國民教育慢慢將小孩子洗腦,植入盲目服從的基因;粤語被打壓,香港人連說話的自由也失去,一切服膺政治之下。

其中周冠威導演的《自焚者》最大膽,直接提及「香港獨立」,及譴責中國政府不斷違反中英聯合聲明,導演提議港人應向國際法庭申訴,他更大膽直指「從來都不應該相信共產黨」。

謝謝《十年》,一部很有勇氣面對香港當前政治氣氛的電影,感謝五位站出來表態的年輕導演。政權的黑手,已經伸進生活裏,別說你不關心政治。別說你已習慣了這種灰暗,如片中森哥﹙廖啟智﹚說,正是我們兩代人習慣了,我們的孩子才變成這樣。

孩子們才要面對一個愈來愈崩壞的世界。香港人,請去看《十年》,好好看清這個世界,拒絕片中那樣的「未來」。

看來我的中年並不會好過,要抗爭。安享晚年,很難。

(標題為編者所擬,原題為《說不出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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