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緬甸舉行了25年以來相對自由平等的國會選舉。根據緬甸憲法規定，國會上、下議院共664個議席，只有75%（即498席）透過公開選舉產生，餘下25%直接由軍方委任。執筆之際，這次選舉的最大反對黨全國民主聯盟（下稱全民盟）發言人宣布該黨獲得70%票數支持，亦即超過執政門檻需要的67%。同一時間，執政黨聯邦鞏固與發展黨（下稱鞏發黨）主席泰烏（Htay Oo）亦公開表示他們在這次選舉慘敗，並接受選舉結果。全民盟這次眾望所歸，主要票源相信來自仰光、曼德勒等城市，以及國內中、南部地區。假如政權能夠順利和平交接，那便意味全民盟將以最大黨姿態接掌國會，極有機會掌握明年總統選舉的決定權。
不少媒體早前已預計全民盟會於國會選舉大捷，但這次選舉有幾點特別之處，有異於選前預測，值得讀者留意：
瑞曼能否成為總統候選人成疑
首先，鞏發黨前主席、國會議長瑞曼（Shwe Mann）點票開始不久已承認落敗，並在個人發出聲明表示議席由全民盟獲得。瑞曼過去一直被視為前軍事強人丹瑞（Than Shwe）心腹，外界認為他極有機會成為下屆總統。然而，今年8月鞏發黨突然發生「政變」，瑞曼被革除黨主席一職。瑞曼在選舉前多次表示願意與全民盟領袖昂山素姬合作，而且今年6月以議長之職允許國會啟動修憲程序，企圖削弱軍方勢力，開罪不少保守派元老，成為失去黨內主流「祝福」的主因。不過，有研究報告發現，瑞曼即使被邊緣化，仍然無損他與昂山素姬的合作關係。該報告指出全民盟有意讓賽，派出一名寂寂無聞的黨員充當瑞曼的競爭對手，希望保送瑞曼入局，誰知他竟然無法通過考驗。即使瑞曼仍有機會被全民盟提名為總統候選人，但雙方合作基礎主要源於修憲議題上。除非瑞曼能夠動員其他鞏發黨議員支持修憲，讓昂山素姬未來可以順利參選總統，否則其政治生涯將會岌岌可危。
隨時爆發難民危機
其次，這次選舉另一焦點在於周邊少數民族地區選情。今年5月東南亞爆發人「船民」危機，主角羅興亞人主要來自緬甸西南部若開邦（Rakhine State），長期受到當地主流民族若開人及激進佛教徒打壓。很多羅興亞人在這次選舉中沒法獲得選舉權利，引來國際媒體詬病。這次選舉之中，代表主流若開人的新生政黨「若開民族黨」形勢大好，甚有可能贏得當地大多數國會議席。「若開民族黨」與全民盟在這次選舉中名義上處於合作關係，日後昂山素姬亦可能需要借助這類少數民族政黨力量，威逼軍方同意修改憲法內容。倘真如此，主張保持血統純潔、強調「遣返」羅興亞族人的「若開民族黨」大可利用手上修憲籌碼，肆無忌憚打壓當地回教徒，隨時爆發接二連三的難民危機。
第三，不少留意這次選舉的媒體及評論員（包括筆者在內）一度擔憂，軍方及鞏發黨會在選舉期間大肆縱容舞弊情況，從而保障執政集團的政治資本，以及阻止全民盟從建制內部挑戰權威。儘管選舉前夕爆出多項涉及選民名單、候選人安全等問題，但投票流程似乎暢順，武裝分子也沒有一如傳聞所言擾亂秩序。歐盟這次派遣150名觀察員到當地監察選舉情況，其代表拉姆斯托夫（Alexander Graf Lambsdorff）認為這次選舉留意到不少瑕疵，但政府邀請國際社會監察，總算提高透明度。軍方減少對選舉干預，可能有幾個原因：一、目前憲法保障了軍方在修憲議題上的話語權，不必歇斯底里保護鞏發黨地位，無論如何全民盟始終不能撼動其主導地位；二、緬甸幾年前正式改革開放，歐美逐步放鬆制裁，軍方不欲選舉一事讓一切打回原形；三、軍方壟斷國家安全網絡，負責提名國防部長、內政部長及邊境事務部長。軍方在這次選舉靜觀其變，倘若全民盟有意威脅軍方利益，大可仿傚泰國發動政變奪權。
這次選舉順利進行，對緬甸民主運動發展確實值得鼓舞。然而，單憑一次選舉我們不能斷言當地民主進程經已轉趨成熟；相反，這次選舉只不過是緬甸保持政治改革的踏腳石。任何一方只要稍微鬆懈，整個民主化進程隨時前功盡廢。選舉前夕昂山素姬曾經揚言，只要全民盟勝選，其地位便將於總統之上，表明自己將會超越現時憲法權限，勢必領導國家。到底這種「地位超然論」能否讓軍方放心、穩定全民盟內部的紛爭、同時平衡少數民族之間的自治訴求，成功和解多年來的軍事衝突呢？這些答案，只能留待日後觀察。在選舉結果仍未全盤公布之際，各種事情都很有可能發生。
（馮嘉誠，香港中文大學全球研究課程助理講師）
（原標題為：緬甸選舉後，民主陰霾仍未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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