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是零」,「這些機會不是屬於我的」,2005年時以「雙失青年」形象出現在電視節目中的香港年輕人阿源,垂頭喪氣,自暴自棄對着鏡頭如是說。
這兩句話,變成無數網友的金句,在互聯網上歷久彌新,10多年來不斷被再創作。如果稱阿源為最原始的廢青1.0,將這詞發揚光大的網友們,正正代表進化了的廢青2.0。
那時『廢青』意指自甘墮落的失敗者,人人得而誅之。
最近香港浸會大學青年研究實踐中心副主任邵家臻出版了新書《時代廢青》,這樣追述「廢青」起源:「那時『廢青』意指自甘墮落的失敗者,人人得而誅之。後來得到高登(香港知名網絡社區)用戶的認同,擴大成自嘲、調侃甚至攻擊他人的詞彙。」
端傳媒記者用統計關鍵詞熱度的Google Trends分析「廢青」一詞,發現2004年至2014年9月間該詞在全球幾乎無人問津,搜索量長期停留在0 (最高值為100),直至2014年10月,「廢青」一詞搜索量突然井噴,搜索量達至31,並在今年暑假達至最高峰100。
此時的『廢青』是戰鬥語言,是劍拔弩張之下的政治污名。
井噴出現的前夕,香港警察在9月28日射出87枚催淚彈驅散示威者,佔領運動遍地開花。在反對佔領運動的人們心中,佔領者是「廢」的年輕人,他們只是將自己的失敗怪罪社會和政府。邵家臻對端傳媒記者說:「此時的『廢青』是戰鬥語言,是劍拔弩張之下的政治污名」。「廢青」3.0由此誕生。
佔領散去,道路重開,但反而越來越多人自詡為廢青。前電台DJ陳強在專欄寫《廢青主義》,從新角度定義「廢青」——「比較反叛,反權貴,反精英,又嚮往自由民主的族群」。知名評論人盧斯達則喊出口號——「全世界放棄自己的廢青,聯合起來!」。Facebook上,「廢青事務委員會」、「有種精英叫廢青」、「廢青日報」等粉絲專頁不斷湧現。
「廢青主義、傑出廢青等說法已經構成了與主流不同的一套價值系統,」邵家臻說,「我是廢,但你的成功難道就是成功?這是一種文化反擊。」打出反擊之拳的,是演變為4.0的廢青們,意在打擊主流文化的成功主義。
你要這樣標籤我,不如我自己先標籤自己,自嘲是這個世代最厲害的武器之一。
今年5月,唱作歌手黎曉陽更發表新歌《香港傑出廢青》,歌曲的填詞人林日曦,在接受端傳媒記者採訪時說:「你要這樣標籤我,不如我自己先標籤自己,自嘲是這個世代最厲害的武器之一。」
陳強、林日曦以及另一位前電台DJ阿Bu一同創辦了雜誌《黑紙》與《100毛》。經過磨礱砥礪,兩份雜誌已廣受香港年輕人歡迎,3人也都成了青年偶像。他們以「廢青」的姿態走出了一條與中環價值不同,但仍然功成名就的道路。在他們身上,「傑出」與「廢青」這兩個原來南轅北轍的詞,被錯位嫁接,卻異常合拍。廢青到這一步,發展到5.0。
所有的標籤都是照妖鏡,照出的是製造標籤者的嘴臉。
佔領爆發後,相當多人將社會矛盾歸因於「青年缺乏向上流動的機會」,特首梁振英2014年10月亦在專訪中說「特區政府於青年工作一直做得不夠」。2012年被評為香港十大傑出青年的賴恩慈,兼任劇場與電影的導演、編劇與演員,她2003年時開始參與街頭表演,無數次被路人指着鼻子咒罵是廢人、是乞丐。「我很可能是第一代廢青,」她笑言,「所有的標籤都是照妖鏡,照出的是製造標籤者的嘴臉」,她說,「(對於青年)成年人不了解,他們恐懼,於是製造一個巨大的鴻溝,拒絕溝通,令自己高高在上。」
成立已15年的諮詢機構「青年事務委員會」,其成員一直由香港民政事務局局長委任,高高在上的角色及其非富即貴、超齡的委員一直被網友詬病。今年3月香港著名地產商劉鑾雄的長子劉鳴煒被委任為主席。劉鳴煒生於1980年,是香港華人置業集團的少東家,被指為富二代。劉鳴煒經常發表他對青年人價值觀的意見,其中一次他表示「少看電影少旅行,即可存錢買樓」。
今年6月底,青年事務委員會開設了Facebook粉絲專頁,最近分享宣傳短片《我是沸青》。短片鼓勵年輕人「活得沸騰,成就無限可能」,片中反覆說「理解還是誤解,一字之差」,卻在網上惹來爭議,有網民惡搞該片成為《我係廢青》。
「廢青」一詞誕生10年後,無論1.0或5.0都不過是一個標籤。現年18歲的學民思潮召集人黃之鋒說,「時間在我們這邊(time is on our side)。」無論「廢」還是「沸」,塑造香港未來社會新價值的正將是他們。
歌几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