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華人離散社群的文化生活,近年來漸趨活躍,但我總是希望能夠在主流語言為英文的世界裡,有機會用自己的母語去閱讀或講述自己的故事。去年9月15日, 一個叫做Rehearsal Book Fair的獨立書展開幕,書展的創始人,是常駐紐約的十四(Shisi Huang)和驕陽(Jiaoyang Li)。
十四和驕陽都來自中國,也都是創作人、藝術家,也是書店創辦人,社群活動組織者。十四在紐約下東區開辦了獨立書店Bungee Space;驕陽建立了名為Accent Sisters的雙語文學工作室和亞文化書店。兩處都與眾不同,Bungee Space在新舊混雜的紐約下東區,本身也自由而混雜,是圖書、展覽、Café、時裝和講座活動的混合空間;Accent Sister卻是為了「創作」而服務的書店,讀者在此可以與圖書隨意「互動」,甚至隨意拆包裝、在書上勾畫,或者發表「實體彈幕」。店主驕陽希望每位到此的人,都能帶著某種質疑來「審視」每一本讀物。
這次的「排練」(Rehearsal)書展為期兩天,地點恰好是紐約保護歷史地標大學睦鄰之家(University Settlemet),這裡是曾經紐約居留地運動(Social Settlements)的舊址,是移民、社區、革新等議題的發揮之地。書展參與單位是事先經兩個月公開招募與國內出版業推薦而來,計49組獨立出版人、團體和藝術家入選,分為國際部分和中國部分——前者有41組,除美國本土單位,也廣泛來自波蘭、德國、加拿大等地。
開幕當天,人頭攢動(後來知道,將近兩日下來計逾1200來客),密密人群中走動的我,似乎很久沒見過這麼多對書如此有熱情的人了。現場有種「自由」味道,大部分讀物都那樣任意地擺放在展廳桌上,路過者隨時拿起,閱讀夾在內頁的中英介紹展簽,再與攤主隨性交談。關於為何策劃書展,十四講到,「書展在這幾年變成了一種全球流行趨勢,初衷上,很多人可能都指往靠書展掙錢,但我覺得書展的檔案意義大於其商業意義」,十四說,「我們想要把書展的焦點帶回『書』本身。」
「Sam iz Dat」在公開招募時,要求所有入選中文讀物,不能有中國大陸的正規出版書號。
飄洋過海,沒書號的中國地下圖書
書展的最大亮點是中國部分的特展「Sam iz Dat」。「Sam Iz Dat」源於俄語的「samizdat」,意為自行出版、獨立出版。五組參展單位,在一處由浴室改建的圖書館展示;此外還另有兩組。「Sam iz Dat」總共聚集了超過280本中文出版物,依參展人興趣擺放不同類型的書本,其中接近一半是視覺/藝術為主的書籍,大約一成是詩歌等文學書,一成是插畫漫畫。書展參與者裡也有不少是獨立出版人或設計工作室,因此展出的還有不少期刊雜誌,和獨立藝術家的出版項目。
「Sam iz Dat」在公開招募時,要求所有入選中文讀物,不能有中國大陸的正規出版書號。眾所周知,中國所謂「正規」出版物都勢必向國家出版行政部門申請並獲批出版號碼,反之則是所謂「地下」出版物。本次參展的中文圖書都是後者,有的由各地藝術工作室小批量生產,有的是藝術家自己找印刷廠印製發行。也因此展出內容雖然也是國外理論翻譯、詩、圖像/文字/藝術創作、亞文化主題等,但意念、設計與取向上均十分小眾、非商業化。
也有些展品是創作者自身生活的紀錄,如創立於2019年的手工期刊《刺紙》,諧音粵語「廁紙」,由來自廣州小洲村的藝術家陳逸飛和歐飛鴻利用手工木刻封面製成。內容是在日常生活中得來的創作靈感,如《經血不髒》科普月經相關話題,《劉勝的故事》是一名快遞員的生活記錄。
提到中國大陸獨立出版現狀,驕陽十分感嘆。也是在書展舉辦的同一個月份裡,2022年曾翻譯、出版和發行《每日的工人階級史》的上海「51人」項目負責人陳韻,因出版、發行非法出版物,以非法經營罪被法院判刑。事件當然會令一些中國進行獨立出版的人關注與擔心。這次「51」人項目寄來書展的,有近10種圖書之多,也包括這本《每日的工人階級史》,但由於只有極為珍貴的一本(其他被官方沒收銷毀),並非售賣,只供翻閱。
十四作為策展人,提到自己十分敬佩中國國內的獨立出版人,他們通過出版做出真實而有力的反抗;但另一方面,高壓環境也刺激了「創造力」,書展上收到很多令人驚喜的內容和設計。她舉例如概念繪本《盲人摸象》,由一又二分之一工作室/幕間休息出版,是藝術家小龍花基於自己2017年的貴州之行,將盲人摸象的故事,與苗族古歌《蝴蝶媽媽》融合而成,視覺語言非常獨特。這本繪本印量僅為600本,現已幾乎絕版。為了讓這本書參展,十四聯繫了一又二分之一工作室主理人之一鐘雨,鐘雨將最後的十本書全部寄來紐約,以示對展覽的支持。
華人離散社群的「看見」
「紐約龐大的華人群體當然需要一個中文書展,另一方面中文世界的獨立出版物也一定需要一個可以更順暢接觸到讀者的平台,這個平台當然更有可能發生在海外。」
這些飄洋過海,來到展覽現場的中國獨立出版物引發不少觀眾感慨。觀眾Ruoyun Chen,也是書展的影像志願者,提到自己當聽說在紐約能看到一次「中文書展」時,感覺特別興奮,「一方面紐約龐大的華人群體當然需要一個中文書展,另一方面許多中文世界的獨立出版物也一定需要一個可以更順暢接觸到讀者的平台,這個平台當然更有可能發生在海外。」
展覽吸引了在紐約的華人藝術家、策展人來現場擺檔,例如其中一位是近年搬來紐約的中國藝術家、策展人、出版人歐寧。他帶來自己2016年在哥倫比亞大學教書(建築、規劃與保護研究生院GSAPP)時,從中國運來的一批書籍,題材涵蓋過去20年中國的樂隊文化、當代藝術、平面設計、城市建築研究、文學⋯⋯「都是可以註解歷史的文獻檔案」。
而歐寧又在展場不期然遇到之前相識的年輕一代策展人——另類雜誌《Te Magazine》的創辦人郭鶴天和秦可純。由於參展單位太多而空間有限,不少參展人需共享展示空間。歐寧與兩位年輕策展人,就在擁攘人群中分享同一張桌子,互相幫忙介紹展出書籍,交換出版。他們年齡相差近30年,但歐寧說如此近距離的幾天相處,自己更了解了新一代獨立出版人的想法和志趣。
另一方面,由於在紐約集聚如此數量與類型的中文書展並不多見,Rehearsal Book Fair也吸引了不少關注中國大陸狀況的讀者。歐寧眼中此次參展的「驚喜」,莫過於他在人群中突然瞥見來逛書展的作家張彥(Ian Johnson),他曾在1990年代中後期常駐中國,以書寫中國的書籍獲得2001年普立茲新聞獎,他曾關注歐寧於2011年開展了數年即告夭折的中國農村社區實驗「碧山計畫」,這次從歐寧的攤檔上購買了一本「碧山護照」(2012年黟縣國際攝影節導覽手冊)。
一次「獨立」書展想承擔的
對十四來說,哪怕這樣的體驗可能會讓在象牙塔長大、信服精英主義的人感到不適,也是對資本主義社會的一種反抗。
據統計,2020年全球有將近70000家「獨立出版社」(independent publishers)。在北美,所謂「獨立出版」指代的更多是五大出版社(阿歇特、哈珀柯林斯、麥克米倫、企鵝蘭登書屋和西蒙與舒斯特)之外的出版社發行的作品,佔該區域出版物的35%之多。聚焦到紐約,這城市自20世紀初就是美國出版業中心,五大出版社的總部都設立於此,紐約的各種書展也常是全美之最,如全美最大的LGBT書展Rainbow Book Fair。這與在中國,「獨立出版」往往意味著小眾有非常大的不同。
Rehearsal Book Fair描述「Sam iz Dat」特展時也使用「Independent」一詞,並附加「Underground」來描述它在中國的所指,從而比較接近中國大陸的語境。在驕陽眼中,與中國相比,美國出版生態更健康,門檻更低,並且相對非常保護獨立藝術創作者。驕陽以自己同時作為詩人和作者的經歷講述,「很多小出版社能夠花很少的成本,去出版一些有潛力的新人作者。新人作者的作品如果得到什麼大獎,又能回饋到出版社本身。這就是一個良性的循環,獨立出版社可以去挑戰和修正市場。可以看看最近幾年國家圖書獎的得主,其實很多都是獨立出版社出版的。資金方面,獨立出版社也都可以申請到很多地方基金支持。這些跟國內(中國)都不能同日而語。」
而十四與驕陽眼中,這次書展還有一個重要的探索議題,是對獨立藝術書店負責人的支持,來思考這一群體身處由資本主義主導的出版業界,當如何給獨立創作的藝術家們提供一個安全的、鼓勵創作的空間?
這要從十四和驕陽在紐約創辦的兩家書店講起。Bungee Space的歷史要追溯到十四在舊金山的時光。那時她與兩位同樣在讀舊金山藝術學院碩士的朋友想要創建一個藝術工作室,介紹藝術書籍,組織展覽,展示新興設計師的作品。3standardstoppage(3SS)工作室因此於2016年成立,他們希望工作室能反映自己對藝術、設計及子學科之間偏見的批評、討論,嘗試打破學科壁壘。然而彼時的舊金山物價房價飛升,工作室受眾僅限於大科技公司設計師或藝術學生,十四等人也下決心去尋求更有活力、更多元的城市。2019年,工作室一半去了北京,一半隨著十四來到了紐約,便誕生了紐約下東區的Bungee Space。
如前所述,推開Bungee Space的大門,會發現這裡好像什麼都有,以為是書店,轉身又是咖啡/茶吧台;拿起飲品走向店後面又會看到各式各樣的服裝,牆上貼著藝術講座預告。看似毫無邏輯一片混亂,卻每個元素都是有機串連、深思熟慮:Bungee Space希望在紐約這樣一個極其自由但混亂的地方,本著「平民主義」謹慎選擇、展出的每一件物品,能與走進店裏的顧客進行對話。對十四來說,哪怕這樣的體驗可能會讓在象牙塔長大、信服精英主義的人感到不適,也是對資本主義社會的一種反抗。
「其實最好的商業也會是藝術的,良性的,也會反哺社群。我很希望實現基本自負盈虧後,能找到好的商業模式,有能力支付所有幫助過我們的工作人員,這樣的社群也才更專業和更持續。」
而驕陽和林小顏主理的Accent Sisters(重音姊妹)是從屬於創作平台Accent Accent(重音社)的線下書店。重音社是2019年,李驕陽與鍾娜在紐約共同創立,是一個跨國界、跨媒介,集文學沙龍、寫作社群、藝術空間、獨立書店及出版的平台,陸續舉辦不同界別與語言的創作分享。而重音姊妹書店的酷在於,來客在這裡可以自己方式「隨意」與書發生互動,驕陽更希望每位來客都能帶著質疑的態度審視眼前讀物。她以更近策展的方式來做書店,以詩歌和劇場的邏輯做沉浸式閱讀體驗,也希望能由此模糊藝術和日常生活的界線。
運營實體空間的理念與經驗,令十四和驕陽也思考如何通過舉辦書展,來支持獨立藝術書店負責人這一群體。對她們來說,當流媒體盛行,願意放下手機拿起書本的人越來越少,藝術創作和體驗也越來越由資本主義掌控,如同出版業的商業模式決定著讀者讀到什麼書,則普通讀者該如何才能接觸到那麼多依然是遊走在主流和商業世界之外的邊緣藝術家及其作品?排練藝術書展和兩家書店一樣是她們對這個問題的一種解答嘗試。
驕陽說:「其實最好的商業也會是藝術的,良性的,也會反哺社群。我很希望(手邊項目)實現基本自負盈虧後,能找到好的商業模式,有能力支付所有幫助過我們的工作人員,這樣的社群也才更專業和更持續。」本次Rehearsal Book Fair在四位主要工作人員志願參與之外,每位工作人員獲得少量報酬,剩餘盈利則會入帳為下次書展作準備。
紐約的華語/雙語離散文化潮
「你用英文寫作還是中文?你寫的英文作品裡為什麼沒有明顯的中國特色?」
Rehearsal Book Fair出現的背景也與紐約日益興盛的華人離散社群文化有關。紐約本來是一座飯店經常倒閉,但書店畫廊一直會有的城市。尤其疫情過後,隨著紐約整體上藝術文化活動的甦醒乃至蓬勃,亞裔和離散華人群體組織的文藝空間也如雨後春筍冒出。與此同時,這幾年也有越來越多中國藝術家、策展人、詩人、作家、設計師和出版人,離開大陸搬來紐約,成為紐約華語離散群體之一員。「美國灣區誕生了中文文學雜誌《不棲》,播客世界出現了『百花』這樣的海外中文播客孵化器。天南地北的參與者們,立場各異,背景不同。但都是人在異鄉、生逢亂世,大家都逃不開『離散』這個緩慢而深刻的過程。」十四這樣講到。
他們中的很多人也在進行雙語創作。而這正是驕陽和重音社、重音姊妹書店的思考焦點。「你用英文寫作還是中文?你寫的英文作品裡為什麼沒有明顯的中國特色?」離散群體的創作者們,可能都很熟悉這樣的問題。「大家都希望把你放進一個可以歸類的盒子裡,但我們這一代離散的創作者有時就是沒有『根』的。我們創作的語言和媒介,都是不斷流動、不斷習得的。」驕陽說到。這也是她跳過權力守門人白人編輯們來創辦重音社這個平台的初衷:給跨越語言、媒介、地域的創作狀態正名。重音社因此創建離散寫作者檔案庫,開辦專給雙語寫作者的課程,做獨立出版,再把獨立出版物推廣到世界各地的書店、書展、文學節,這些都是希望鼓勵離散群體的創作者們。
書展影像志工Ruoyun近期正在拍攝一部關於中國年輕詩人的紀錄片,他參與了完整的三日書展,見證了從Open call開始,到一箱箱書第一次進入展覽空間,到觀眾們入場的過程,「好久沒在紐約同時見到那麼多人了。書展發生時,你感覺它就像一所學校,人們在兩個展場進進出出,尋找自己需要的東西。」
書展對他的最大收穫,或許是一種「看見」與信心:「在書展我清晰地感受到一個說中文、做獨立出版的社群正在湧現,我感受到他們對彼此有一種辨識和擁抱。他們在內部彼此保護、啟發、學習、合作,每個創作者都貢獻了出版物形式的多樣和內容上的豐富。這種勢不可擋的能量是書展結束後持續產生振動的存在。」
書籍推薦
《盲人摸象》
作者藝術家小龍花,設計師呂旻。由小龍花一次貴州之旅融合苗族古歌《蝴蝶媽媽》傳說創作而成。「觸摸」是這本書的一條重要線索;封面使用感溫材料,讀者在首次觸摸封面後,藍色迷霧將消散,手稿顯現,露出本相。消失的過程令視覺在觸覺中顯現,亦分離了視覺和觸覺的狀態。閱讀臨近尾聲時,通過觸摸大象不同身體部位而得出四套依尺寸遞進的紙模,依次排於最後一個對頁,讀者可取下重新組合,自行演繹書中故事。
《潮州妖精鬼神故事》
由廣州ON KINO論電影院出版。1920年代中期,廣東青年丘玉麟前往北京入讀燕京大學,適逢周作人發動民間文藝復興運動,丘玉麟受到感召返回家鄉潮州,發動當地人採編了大量當地妖精鬼神故事,於1930年結冊出版《潮州妖精鬼神故事》。30年後的「破四舊」運動中,該書被除名、銷毀。「近年出版的潮汕民間文學相關出版物,也罕有提及該書的存在。」
《403個蘋果和168個核桃》
藝術家張曉的藝術家書,蘋果百貨大樓2022年出版,2023年10月在Rehearsal Book Fair展出後,入藏紐約大都會博物館Thomas J. Watson圖書館。蘋果從來是多重意義符號,而張曉的家鄉煙臺正是中國最大蘋果產區,村裏家家戶戶都種植蘋果。多年來,外地上學和工作的張曉自覺與故鄉關係漸愈疏遠,直到他意識到每年蘋果採摘季節後的幾次蘋果郵寄時間,成了自己與父母家人聯繫最多的時間,而蘋果郵寄路程也成為親人間聯繫/交流的臨時通道。2016年張曉給收到的每個蘋果都拍了一張照片,來保存這種聯繫:兩次快遞計五箱,403顆蘋果。而張曉的媽媽總希望在包裝箱蘋果之間的空隙裡能寄給孩子更多東西,所以她在蘋果空隙裏填滿了核桃,403顆蘋果縫隙裡,一共塞進了168顆核桃,媽媽覺得這樣才真正的「裝滿」了。十四說:「我在Bungee Space給很多客人講過這本書,幾乎所有人都會心一笑,無論他們是什麼人種,來自哪個國家。」
《刺紙》
這本特別手工感的刊物,打破了文字書和藝術書的邊界。以研究和紀實內容為主,如更年期、經血等。《刺紙》裏沒有專家、學者和專業寫作者,只有普通人在日常表達中尋找創作靈感,比如快遞員,外賣小哥,疫情中的人等。「刺紙」也諧音粵語「廁紙」。這本刊物用手工木刻方式創造了一種粗糲的、來自視覺和智識上的美學。
《[汗頁]–安南手藝人和法屬參辦奧格的同一個夏天》
本書源自100年前法屬印度支那低等文官Henri J. Oger,在當時越南發起和製作的一套觀察和記錄當地勞動者生活勞作場景的木刻畫集。100年後的作者們邂逅了這套堪稱自出版先驅的畫冊,並以集羣共讀且「介入式重製」的方式,共同創作了這套與原著交相呼應的書。不管是從文獻學,還是從讀者解密挖寶的心理,這套書都給人帶來極大的驚喜和滿足。
《te magazine》
關於當代藝術與文化人類學的雙語年刊,驕陽眼中最近一年最棒的獨立雜誌。第一期《失落的協會》,探討「失落」並不指失去和消亡,而是暫時的沉寂與失勢。很多所謂文化只是暫時性隱跡,有些則轉換成另一種表象。第二期《夜鶯之歌》,「發聲」一詞常常附着濃厚的社會屬性,同時又強調了一種即時的選擇與能動性。內容包括撰文、採訪、詩歌及影像等媒介,亦是手稿、筆記、檔案等。在深度和趣味中達到了一個平衡。
感謝美國,讓中國文化有孕育的空間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