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農曆7月是台灣傳統鬼月,從7月1日鬼門開後,台灣將經歷達一個月的鬼月,期間除有許多禁忌外,全台各地也會舉辦各式祭儀活動,本文介紹的基隆中元祭,名列台灣國家文化資產,從老大公廟開龕門起,基隆陸續展開許多民俗活動,舉凡斗燈遶境、水燈遊行、放水燈,再到主普壇普度、跳鍾馗等,皆為中元祭的重要活動。
基隆中元祭迄今已有168年的歷史,在這百年洪流中,中元祭在時間的淘洗後,有哪些變與不變?端傳媒訪問製作水燈的工藝師杜烽睿,他曾是台灣最年輕的「文化國寶」,左手剪紙為無形服務,右手剪髮為造型捉刀,透過杜烽睿之手,他所設計的水燈乘載了哪些意念?
多位受訪者告訴我們,在這流傳數百之久的傳統祭典中,亦存在著世代與性別議題。中元祭係由15個宗親會(同姓氏組成的聯誼會)輪值舉辦,每15年一輪的制度,也面臨到傳承斷裂的議題。藝術家李奇鴻以自身實際參與的經驗提及,宗親會普遍呈現人口老化與缺乏女性身影的現象。
即便中元祭隨著時代演進逐漸觀光化,但祭儀的目的未變;潮濕的港都基隆一樣多雨,但有更多年輕人帶著對故鄉的使命回家,他們想讓市民與更多人看見基隆。在百年傳統的變與不變中,看見他們如何推動改變,與維繫那些不變。
「我在基隆廟口附近長大,一到中元祭時,家家戶戶會搬著板凳出來家門前看熱鬧。後來,我去到中美洲當起背包客,想起這段兒時記憶,特別規劃前往墨西哥看亡靈節。對我來說,基隆中元祭的精彩度不輸亡靈祭,但差別在於,他們無論老老少皆少全民參與其中,看待死亡的態度不是懼怕。這讓我想到,中元祭也可以做一些不一樣的事。」雨都漫步創辦人蘇筱嵐說。
農曆7月被台灣人稱為鬼月,在佛、道教中,農曆7月15日會舉辦普度法會,這個日子在台灣稱為中元節。全台各地在家戶、社區或是公司行號前擺出供品,讓「放假」的好兄弟(台灣對於鬼的尊稱)飽餐一頓。各地習俗略有不同,最特別的是,基隆是透過15個宗親會(同姓氏組成的聯誼會)輪值辦理中元祭典,舉市熱鬧、歡騰,與其他縣市的氛圍顯有不同。
基隆中元祭,整個流程是這樣的:先是在農曆7月1日老大公廟(又稱義民廟)開龕門,象徵鬼門開;13日在基隆市區舉行迎斗燈遶境活動,今年由主普黃姓宗親會斗燈為首,接續各姓氏宗親會斗燈與花車;14日在市區進行封街水燈遊行,晚間11點水燈再移至八斗子海上燃燒;15日在主普壇進行普度儀式,以跳鍾馗進行送孤,並將大士爺等神尊燒化;最終在農曆8月1日關龕門,將主普手爐交接給下一年度的宗親會。
從歷史來看,基隆先民多為中國福建漳州泉州移民,漳人於雍正年間便於基隆地區拓墾居住,而泉人則較晚於嘉慶年間才來到基隆,因平原地區已由漳人開墾,泉人遂往山邊墾殖。而兩族群間語言與信仰皆不相似,在拓墾的過程中因利益問題分類械鬥情事不斷。1851年(咸豐元年),雙方衝突不斷,並於1853年,漳泉間爆發大規模械鬥事件,死傷一百餘名,甚為慘重。
事後,地方父老認為雙方經常大打出手、死傷無數,因而相約雙方識者協議,將百餘名械鬥亡者的遺骨合埋老大公墓(現稱老大公廟)供奉,象徵雙方和解。此外,雙方也協定,漳泉兩方會以普度賽會的形式,取代過往動輒的械鬥,這也是中元祭「以賽陣頭取代打破頭」的由來。
1855年開始,11個宗親會(張廖簡、吳、劉唐杜、陳胡姚、謝、林、江、鄭、 何藍韓、賴、許)輪流擔任主普舉辦中元祭,直到1979年,擴大為15個宗親會(增加聯姓會、李、黃、郭),中元祭舉辦迄今已有168年歷史。
此外,由於基隆的港口背景與清法戰爭(1884至1885年)的因素,在基隆死去的多是各國異鄉人,因此,普度桌上還供奉了法國麵包、壽司、三明治、紅酒等異國料理。流傳百年的基隆中元祭被台灣行政院觀光局列為「無形文化資產」的節慶活動,2008年被文建會(台灣文化部前身)依據《文化資產保存法》指定為國家重要民俗活動,為台灣史上第一個被指定為無形文化資產的民俗活動。
不過,在年輕人眼裡,傳統祭祀活動不一定符合當代需求,傳承逾百年歷史的民俗活動,又有哪些變與不變?端傳媒採訪在基隆成長,又到外地求學工作再返鄉的年輕人,試圖從他們的眼中,看見這個屬於基隆的中元祭。
以水燈記錄基隆歷史的陰陽剪刀手
水燈就像一張邀請函,邀請海上的好兄弟接受供祭、聞經懺悔;房子是讓人休息的地方,而點火燃燒後形成一道光,為先人指路。三層樓高的意涵代表天、地、人,前頭有華麗裝飾,後頭則是一片樸素,「有前無後」就是傷心的事到此為止。
32歲的水燈工藝師杜烽睿嫻熟地製作三層樓高的劉唐杜宗親會水燈,他將仙女人偶塗上膠水,插入上頭綴著珠光寶氣的水鑽裝飾與七彩虹條的水燈上。他自信介紹起今年水燈的特色,「今年的比去年大一寸,會長大到輪值主普那年。每年的主題都不一樣,而且要隨著時代演進,今年我就以七彩的裝飾象徵婚姻平權的概念。」杜烽睿補充,他還把鳳凰做得很大隻,「代表鳳儀天下,性別平等,彰顯女性的力量」。而一旁的親戚正在製作燈座,再過兩天,這座豪華的水燈將要在八斗子的外海施放啟程。
「水燈就像一張邀請函,邀請海上的好兄弟接受供祭、聞經懺悔,」杜烽睿表示,房子是讓人休息的地方,而點火燃燒後形成一道光,為先人指路。三層樓高的意涵代表天、地、人,前頭有華麗裝飾,後頭則是一片樸素,「有前無後」就是傷心的事到此為止。杜烽睿說,「我製作的水燈比起傳統水燈還要來得華麗,是因為我希望它看起來更歡樂、也更像是藝術品,」他補充,之前還做過中西合併、中日合併的建築方式,也是由於基隆自身的地理位置與歷史發展,因而有許多不同國家的亡魂長眠此地,他希望透過水燈能讓他們得到慰藉。
杜烽睿兒時住在八斗子附近,自小熟悉宮廟文化,摺蓮花、紙船,也跳過陣頭、演過歌仔戲的小生,每到中元祭,有「做熱鬧」人家約了就去,像是宮廟出陣頭、做水燈,放水燈,他全數參與。他憶起放水燈時場面熱鬧,加上煙火秀,岸邊總是擠滿觀賞這場盛會的民眾。
青少年時期的杜烽睿還沒加入宗親會,偶爾在宮廟幫忙摺紙船,有藝術天份的他把紙船越做越大艘,在水燈遊行時被稱讚,長輩紛紛口耳相傳「這個年輕人很厲害!」,在八斗子這樣的小漁村裡,杜烽睿的事蹟立即傳開。19歲那年,劉唐杜宗親會(相傳此三姓氏為同一宗族)的長輩要他幫忙做水燈,他一口答應,但沒有正式製作水燈經驗的他,心裡很是擔心,但已經應允的事再怎樣也得硬著頭皮上陣。他開始翻閱書籍,甚至去糊紙店買紙紮屋研究骨架結構,他笑稱人生買的第一棟房子是紙紮屋
10多年來,他無師自通製作水燈。2012年時,年僅21歲的他被國家列冊登錄為「文化資產技術保存者」,成為台灣最年輕的「文化國寶」。而該契機則是劉唐杜宗親會輪值主普當年(2011)為建國百年,杜烽睿為此打造了寬12呎、高7呎,以往主普的水燈不超過8呎,但杜烽睿以這座約莫一層樓高的巨型水燈,打破歷年紀錄!
平常杜烽睿是一名美髮師,右手持著剪刀為客人設計髮型。到了農曆7月,便跟髮廊告假,化身為水燈工藝師,最特別的是,他是用左手製作水燈。「有一次我把水燈的裝飾拿回髮廊剪,同事突然發現,平常我用右手剪髮,剪水燈裝飾卻用左手,我也很驚訝,換回右手,就剪得歪七扭八。」杜烽睿因此被稱為陰陽剪刀手,左手負責無形、右手服務人間,他笑稱自己是「從天上、人間服務到陰間,一手包辦」。
正因為長年參與中元祭,杜烽睿熟知祭典中的科儀與其意涵。然而,經社會演進與時代變遷下,環保、動保等意識逐漸抬頭,許多傳統元素成為歷史的註腳。他憶起兒時的中元祭是越夜越熱鬧,像是過年一樣,全基隆的居民參與其中,但隨著各種形式的「節約」,遊行甚至不能超過晚間10點。
1952年,國民政府實施「節約拜拜」(統一祭拜時間),將原先訂在月底的放水燈、普度及送孤的儀式往前挪到15日舉辦,最明顯的影響是潮汐變化,月底海流退潮,水燈能夠順利漂向海上並越飄越遠,但改到15號則會遇上漲潮,得透過人力下水邊游邊推,費力地將水燈推向外海。基隆人相傳,若水燈推得越遠、燒得越旺,那個宗族的後代就會走得長遠。然而因為更改日期後,必須在漲潮的時間放水燈,經常發生水燈推出去又被海浪衝回來的情事,讓地方耆老認為「不吉利」。
然而,杜烽睿對於水燈的求新求變也惹來一些長輩的不諒解,像是對杜烽睿製作的水燈造型與傳統顏色不搭便有微詞,但杜烽睿對自己求新求變的創作也鐵了心捍衛到底。「我不管,這就是藝術創作,他不只是供品也是藝術品,」杜烽睿笑著說,等到他製作的水燈開始上街遊行而大受好評後,也讓那些批評他的長輩轉而認同,說讓他們很風光。
從宗親會的成員年齡組成來看,大多數由年長的長者參與,並由具聲望的長輩主導宗親會,年輕人的聲音較難受到關注。此外,年輕世代主觀意識較強,但宗親會則以凝聚向心力為主,導致年輕人參與宗親會意願低落。杜烽睿提及,「劉唐杜宗親會的長輩從十幾年前看到我們這些年輕人願意參與,就放手讓我們做,但其他宗親會確實還是長輩居多。」
仔細觀察這座出自杜烽睿之手的水燈細節,正中間豎立的兩尊人偶代表漳、泉族群,一旁的魚、蝦、蟹則象徵基隆的海洋特色,七彩則是婚姻平權與和平,一旁的大鳳凰代表女性。杜烽睿強調,女性較少參與宗親會,缺乏女性的聲音,因此他要凸顯女性的角色;除了用水燈彰顯在地民俗,他也為性別平權發聲。
農曆14日這天,端傳媒跟著各家宗親會的水燈頭、花燈與陣頭的車隊來到八斗子望海巷,晚間10點現場早已擠滿人群,更有人早從6點就來卡位。15個華美的水燈頭代表15個宗親會,整齊一致地擺放在會場,隨著道士進行科儀,宗親會的男男女女也以3至4人為一組,舉起水燈上肩,扛著這乘載著引路與祝福意涵的紙船,向暗夜卻喧鬧不已的海水走去。
杜烽睿作為主祭,拿著招魂旗幟走在隊伍前頭,那名協助製作燈座的親戚則扛著水燈,準備擇定時間下水,將水燈推往海上。水燈落水了,熊熊焰火旋即照亮暗夜的海面,約莫30秒的時間,杜烽睿一刀又一刀剪紮的水燈成為一團火球,一顆又一顆的往海上漂去。
老里長之子,帶領基隆進行藝術改造
以前基隆經濟太好了,宗親會裡隨便一個頭人出1、200萬元來舉辦不是難事,過往較勁意味也濃厚。現在,有些人丁稀少的宗親會,只求輪值那年能夠辦完就好。
在新竹求學、生活10年的李奇鴻是一名藝術家,去年主普的李氏宗親會其中元祭主視覺出自他手,他以符籙作為發想,在基隆港邊設置了比一個人還高的彩虹符咒。
李奇鴻在新竹生活時,適逢新竹科技園區蓬勃發展,吸引大量人力移往當地。「當時我感覺到,相對於新竹,基隆好像沒有變化,停在某一個時間當中,」他說也慶幸,正因為基隆的不變,也才有機會保存傳統的民俗文化。
不甘在大學教課的李奇鴻回到基隆著手社區營造,他在文安里一帶成長,那裡是基隆最熱鬧的區域,接近崁子頂(漁市)、港口、火車站與廟口。他的父親擔任地方里長,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一同服務社區。「以前的社區營造聚焦在一鄉一特色,現在則是強調生活共同圈與文化帶,不只侷限在小小的社區中。」他說。
主普15年一輪,李奇鴻經歷過三次由李氏宗親會主普的中元祭。他說,小時候遇上中元祭,會搬板凳到家前看熱鬧,直到上了大學,他的父親拿了符籙要他做設計,他便因此擔任宗親會主普的美編。2021年,李奇鴻正式成為主普要角,並主導中元祭的視覺設計。
雖說基隆不變,但李奇鴻還是感受到傳統文化逐漸式微,以往全基隆熱鬧奔騰的中元祭已不復見。他觀察,過往的中元祭是全市民積極參與,講究傳統的科儀祭典,現在則由政府主要推動,即便文化論述力較強,但民間力量則相形薄弱,參與感較低。宗親會的世代更迭、年齡老化、經濟衰退都是原因,「以前基隆經濟太好了,宗親會裡隨便一個頭人(領袖)出1、200萬元(新台幣)來舉辦不是難事,過往較勁意味也濃厚。現在,有些人丁稀少的宗親會,只求輪值那年能夠辦完就好。」
李奇鴻指出,由宗親會舉辦有其特色,但也是一種阻礙。其一,輪值時間為15年,若主要參與的長輩未將儀式傳承下來,輪到後人舉辦時,將無所適從。且不同姓氏者不能參與宗親會,女性身影也罕見其中。他特別指出,宗親會普遍呈現人口老化,以及缺乏女性聲音等現象。
去年是李奇鴻最為積極參與的一次,由於中元祭的靈魂人物之一就是李氏宗親會的道長,因此李氏宗親會主辦時,特別彰顯道教的精神。「我把李道長畫的符上了七彩的顏色,道長很高興,改變傳統黃色符的印象,很漂亮,」李奇鴻翻轉符紙的傳統印象,並重新將符籙的意涵傳達給市民;尤其在疫情嚴峻的2021年,中元祭禁止地方參與遊行與放水燈,祭典顯得冷清,李奇鴻藉此機會,把放大版的符籙放在港邊,將祝福分散給群眾。
「有些不同信仰的民眾很反感,質疑那麼大的符會不會招來不好的東西?」李奇鴻認為藉由藝術創作,引起正反評價才能帶來討論,他看到有網友回覆反對的聲音,「中元祭本來就是佛、道教的信仰,如果你不信,那會有什麼問題。」
在李奇鴻返鄉的這些年,他不斷思考如何在不變的傳統文化中創造新的可能。他發現,單純的口述難以引發民眾興趣,因此他將文化帶入藝術創作中,讓文化得以被看見、凝聚向心力。2015年基隆市府宣布將拆除文安里兩座歷史悠久的天橋,他發起「天橋不見了」系列活動,讓市民用藝術創作佈置即將拆除的天橋,過程中,市民得以重新討論公共空間的去留與在地集體記憶,也讓政府注意到地方的聲音。
李奇鴻看了三十多年的水燈,興奮與感動之情逐漸疲乏,即便祭儀內容沒有太多更動,但他反而感謝中元祭沒有太大改變,讓傳統元素被留存。在變與不變之間,他認為,應該保留那些祭儀的形式,但透過新的方式來記錄、轉譯,將這樣的在地文化傳承給年輕人。
基隆遊子們回鄉講述地方故事
基隆總是雨下個不停,地板因潮濕而顯得又髒又舊,沒人想留下,只想長大後離開;但這幾年的基隆真的不太一樣,有更多年輕人回來了。
在中元普度這天,端傳媒與基隆在地文化團體雨都漫步約在主普壇。雨都漫步是一群基隆在地青年組成的社群,2015年開始,他們透過主題式的「旅行」讓參與者認識基隆,其中,更強調屬於基隆人集體記憶的中元普度。成員們都是在基隆出生、成長的年輕人,但也共同離開基隆、前往其他縣市就讀大學、工作。
主普壇位於基隆中正公園,由於依山建築,矗立高地的地理位置可以俯瞰基隆市區,三層樓高的中式古樓建築,每年只在農曆7月才點燈,從遠方便能看到光彩奪目的主普壇。記者爬上中正公園時,一旁有外地遊客,也有年邁的在地基隆人正要前往普度。
先是穿越一道繽紛耀眼的彩色光廊後,一頭全羊與兩頭全豬供品,擺放在主普壇的入口處,由於天氣炎熱,全羊、全豬身上塞滿冰塊以避免腐敗。在視線的正後方,則是擺滿長長的三連桌,有葷食桌、素食桌、西洋桌,還備有給好兄弟飯前梳洗的器物桌,一旁備著像是捏麵人般精緻的米雕作品,供好兄弟欣賞。
往地上看去,供桌底部放上一鍋麻油雞,這是準備給因難產而亡的產婦享用。相傳無法上桌的原因,一是男尊女卑;二是產婦身體不佳,怕被吹風才會放在供桌布裏頭,也有月內女性不能出月內房意涵。最後一道餐點,則是半生不熟的空心菜湯,象徵「有心請你,無心留你,吃飽請走」。
道士在進行法會後,會將一部分的供品,像是米、糖果、糕餅等從祭壇上拋出,稱為散孤,用意是將食物分送給好兄弟,人們若食用這些供品則會得到好運。祭壇下的男女老少奮力搶接道士拋出的食物,祈求好運隨之而來。
以往都在普度現場帶導覽的雨都漫步成員,今年因不帶導覽而顯得輕鬆許多。張惠媛住在靠近瑞芳的深澳坑,離基隆市區有段距離,因為交通管制,過往中元祭水燈遊街時,學校會提早放學,讓學生儘早回家,張惠媛對於中元祭的兒時印象,頂多是得趕在交通管制前回家,或是參與家裡、社區的普度記憶而已。
後來在台北工作的張惠媛,直到前幾年參與雨都漫步,才回到基隆參加中元祭。她說在自己的成長印象中,基隆總是雨下個不停,地板因潮濕而顯得又髒又舊,沒人想留下,只想長大後離開。「但這幾年的基隆真的不太一樣,也有更多年輕人回來,」她說在重新認識與理解自己出生的故鄉後,才發現中元祭為邀請老大公來參與而發展出的各種活動,是很溫馨的儀式。
農曆7月間,台灣社會有許多禁忌,不能玩水上活動、夜遊、吹口哨、甚至是夜間晾衣服等。不過,雨都漫步的成員皆認為,在基隆的忌諱比較少,大家反而是期待活動、祭典,而不是什麼事情不要做。
住在離基隆市區更遠的暖暖區的邱榆,求學時期同樣為了要趕在中元祭前回家,沒有機會深入參與祭典。「我大學讀人類學系,系上有很多的原住民同學,他們很詳細地介紹自己族群的文化,很有認同感;但我發現自己卻講不出來,不知道要怎麼分享基隆特別的地方。」出社會後,她不斷重新思考大學時期的困惑,而來參與雨都漫步的活動,便是想解開這個困擾自己已久的問題。
「基隆年輕人一直往外跑,直到現在,還是有很多年輕人認為外縣市的工作機會比較多。」邱榆認為從外地學習到的經驗,可以帶回基隆,滋養在地的團體。
看著現場的活動與人潮,邱榆說,前兩年遇到疫情,基隆中元祭的活動比較低調、冷清,直到今年又開放,人流都出來了,非常熱鬧。
蘇筱嵐自小在廟口附近長大,談起中元祭的印象,就是與兒時玩伴拿著凳子在家門口看熱鬧。其他民眾也會為了卡個好位置,擠到天橋、高樓上去看水燈遊行。
雨都漫步創辦人蘇筱嵐高中就到台北唸書,後來在台北、北京工作。她曾到中南美洲當背包客旅行,直到2015年才回到基隆。談起雨都漫步的活動,她說就是從中元祭的活動開始紀錄起。「我在外地結交的朋友,他們都覺得基隆的中元祭很有趣,這也是我覺得一年之中,基隆最熱鬧、精彩的時候。」她提及,國小時,老師會教中元祭與宗親會的相關知識,由於她的姓氏是小姓,歸屬在聯姓會中,她算了算自己的姓氏,輪到她姓氏的宗親會,要等到她40歲才看得到。
隨著年輕一代漸漸認識到自己出生成長的土地,開始以自己的語言講述屬於故鄉的故事,並用創意詮釋地方祭典,雖偶有與傳統觀念對撞的時刻,雙方也都在學習相互傾聽與彼此理解。
就像是,蘇筱嵐說,雨都漫步有一年舉辦中元祭「陰光普照」活動,那年主辦的宗親會看到他們準備的白燈籠,認為很不吉利,要求他們更改。今年的主題則是「疫常關係」,透過169年前基隆疫病大流行的歷史對照現今的台灣社會,他們規劃了一系列與疫鬼相關的活動,開發實境探索遊戲,其中一幕畫面,是供品飛起來,「宗親會的長輩看到皺眉,他們說供品不是實體就算了還飛起來,很不尊重老大公。」
講到中元祭活動的世代斷層,蘇筱嵐深有同感。她說,宗親會多為60歲以上的男性參與,而宗族中的女性因為結婚出嫁,或配偶也不是同姓,因此女性難以成為主要參與者。女性在祭儀中,比較屬於旁觀或協助者的角色。實際上,女性在祭儀中也有許多禁忌,像是女性不能碰觸到用來請神鬼的豎燈篙,月事期間也不能參與祭儀。
不過,蘇筱嵐提到世代間的摩擦其實只要透過溝通便能逐漸緩解。她觀察到,台灣人看待傳統文化與過往已有所不同了,對於死亡的態度正在轉變,像是台南美術館的地獄展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而這也帶給中元祭一些改變。
她推論,或許是民間開始正視自己的文化,也可能是政府更用力推廣觀光與強化文化脈絡;基隆的中元祭重新被理解、觀看,來自於被列為文化資產,作為觀光的一部分,因此幾十年來中元祭逐漸地觀光化,祭典本身逐漸像是一場嘉年華會。
變的是,這些年輕人參與的中元祭,已是觀光脈絡下的中元祭;不變的是,中元祭一樣撫慰了亡靈,也為還在世的我們,帶來心靈的安定。
以前我也有參加過,我記得坐在台上看不同家的隊伍一一走過,然後再去看放水燈,還滿好玩的,然後看市長站在台上揮了一個晚上的手,感覺滿累的
精「采」
謝謝記者們精彩的影像與文字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