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的貨,最後都變成我的債——萬億債務背後,為恆大「輸血」的供應商們

現在,血凝固了,每一個下游的債主都要考慮,要不要起訴上游的供應商?
2017年3月25日,一名男子走過海南島內的恆大項目建築工地。
中國房地產爆雷 大陸 經濟

許家印又喊口號了。

9月22日深夜11點,恆大召開「復工復產保交樓」專題會。次日一早,新聞通稿鋪天蓋地。王天鑫打開手機,刷了一下今日頭條、抖音和微博,大數據鋪天蓋地的給他推送許家印的最新表態。他嗤笑了一聲,摁滅了手機。不一會又忍不住打開。

「保交樓?放屁!」

王天鑫叼着一根煙,站在昨夜剛剛遣散工人、全面停工的工地上。水泥裸露在外,地上坑坑窪窪,石子、泥土、水管、電線,工地上什麼都有,又什麼都沒有——20多個工人都走了,去年和今年的工資都還沒有結算。

這是海南省一座新型人工島,名為「海花島」。過去12年,恆大在這裏開發一個充滿野心的項目。恆大宣稱投入1600億人民幣,參考迪拜棕櫚島、荷蘭弗萊福蘭島,從填海造地到大興土木,將海花島建造成一個集會展中心、博物館群、水上樂園、現代酒店於一身的綜合房地產項目。

現在,島上幾乎所有工程都停了,海花島後續如何,會不會爛尾,作為包工頭的王天鑫已經沒興趣追問。近半個月,他一直睡不着覺,手機大半時間處於休眠狀態——只要一開機,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催債電話打進來,材料商的、各種廠家的、工人的、家人的……但他又想看看恆大的消息,看看政府會不會出手救恆大,於是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有Wi-Fi的時候,就抽空刷刷新聞。

今年9月初,恆大流動性緊缺的問題全面曝光。財務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6月30日,恆大賬面現金及現金等價物餘額867.72億元,但賬面應付賬款及票據高達6669.02億元,應交税金2056.63億元,短期借貸及長期借貸當期到期部分高達2400.49億元,其他流動負債4598.44億元,此外還有3317.26億元的長期借貸。

這意味着,中國恆大總負債高達1.97萬億人民幣。此外,恆大還有P2P、ABS、關聯交易等途徑籌措的表外融資,許多財經專家認為這是最危險的一部分,「海平面以下的冰山」。

對於王天鑫來說,這些都是無法消化的天文數字。過去數年,恆大靠資金拆借不斷加槓桿瘋狂擴張,債務如同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收購土地、抵押貸款、再收購更多的土地,在恆大這場擊鼓傳花的遊戲中,債務透過不同方式,被自上而下傳到末端,各級供應商、工人都參與了為恆大融資「輸血」的龐大鏈條。

現在,鼓聲突然停了。王天鑫持有的,只有400多萬人民幣的商票——靠恆大信用背書的無擔保票據。

2021年9月13日,深圳恆大總部外的保安在大廈外築起人鏈,抵擋那些要求償還貸款和金融產品的市民。
2021年9月13日,深圳恆大總部外的保安在大廈外築起人鏈,抵擋那些要求償還貸款和金融產品的市民。

靠「打白條」撐起來的海上王國

2017年,王天鑫接到恆大海花島一個項目,就此上了島。他做工程10多年了。最初,工程合約僅為4個月,但後來島上問題不斷,這個項目涉及填海造地、未批先建等問題,2018年還曾被環保部嚴厲批評,島上的工程時不時停工,以應付各類整改。最終,4個月的工程拖到了4年。

做包工頭的墊資是常態,工人工資、建材費用都需要拿流動資金先投入,再等待回款。一開始,恆大用現金結算了王天鑫的部分工程款,但很快就改成用商票來結算。

和恆大簽合同的時候,王天鑫記得,沒有一個條款提到用商票結算。等到工程正式開始,他幾乎沒見過現金,到手的一直是恆大商票。

自1996年由許家印創辦以來,恆大一直高速擴張,在地方政府、銀行的支持下,恆大很快晉升為世界500強,2009年在港交所上市,許家印志得意滿,一度打出「可以恆大,何必其他」的廣告。

在當時火熱的房地產市場,恆大、碧桂園、萬科這些大型房企佔據上風,話語權強勢,像王天鑫這樣的供應商並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他記得,2018年年底,結算的時候,恆大問他要現金還是要商票,他毫無疑問選擇現金,恆大說,現金是要等的。

「後來我現金呢等了老久沒等到,但是人家選擇要商票的,都到期拿到錢了,所以我被逼到沒辦法,只能要他的商票。」

所謂商票,全稱為商業承兑匯票,和銀行匯票不同,商票是純粹靠企業信用支撐的支付工具,不計入一家企業的有息負債,多年來沒有接受銀行監管,常被中國房企用於短期融資。

通俗來說,商票類似於打白條,靠的是一個信字。根據《票據法》規定,紙質商票期限最多半年,電子商票最多為一年,到期不還的話,要靠債權人自己去訴訟爭取。

王天鑫不懂這麼多,也看不清恆大複雜的現金鏈。恆大不付現金,他只好挪動自己的流動資金,又把其他工程項目上收到的款項,填到恆大工程上。他總是想,熬過這陣子,以後沒準還能和恆大長期合作,但恆大開出的商票期限越來越長,從3個月到6個月,又到9個月、1年。

到了今年7月左右,王天鑫發現,商票直接逾期後無法兑付。

劉浦是恆大的另一個供應商。同樣在2018、2019年開始,他發現恆大普遍用商票結算了。

「開始他們有個情況,如果款項低於10萬,還是能給現金的,高於10萬,就只能給商票。因為我是供應商,我要做這攤子生意,他逼你到這份兒上的時候,你沒有可談的餘地,要麼商票,要麼就放棄這筆生意,那你說我怎麼選?」 劉浦說,最初的商票很快兑現,但後來越拖越久。

恆大不斷給供應商開商票,供應商們在購買材料、聘用工人的時候,同樣會用這些收來的恆大商票,再給予下一家支付。整個鏈條上,大家都沒見着現金,不斷流通的,只有一份份紙質或電子的商票。

恆大某工程總包單位下一間分包公司的負責人老何對端傳媒表示說,在他所在的城市,恆大的商票基本覆蓋了整個工程的鏈條,從總包、分包、大小單位,不光是各種各樣的材料商,還有勞務公司也會接受恆大商票。

「沒有商票你連結算都辦不了,基本是全覆蓋的。」老何說。

目前,劉浦手上的恆大商票約20萬人民幣,已經到期。劉浦一直從銀行電子系統裏提交要求支付,但給予的反饋是冷冰冰的「拒絕支付」。

王天鑫被拖欠的情況更嚴重。他手上目前有兩張30多萬已經逾期的恆大商票,還有幾張加起來總額3、400萬的商票,將在今年年底到期。

「我這真的是一點錢都沒了,能借的都借了。」他短促地笑了一聲,不知是在笑自己當下的處境,還是想到這耗時4年的工程哭笑不得。

「我自己在家鄉的小縣城裏有三套房子,差不多是我這麼些年幹工程攢下來的家業吧可以說,這三套房子,我都抵押出去了,為了海花島這個項目墊資。完了還是沒錢,我又向親戚朋友借…… 」

2021年9月28日,青海西寧在建築公地。中國政府已敦促金融機構幫助地方政府穩定房地產市場,並保護一些購房者的權利。
2021年9月28日,青海西寧在建築公地。中國政府已敦促金融機構幫助地方政府穩定房地產市場,並保護一些購房者的權利。

現金崩盤,供應商們無血可輸

中國的房地產行業繁榮於槓桿。

房企收購土地,將其抵押獲得資金,再收購土地,具體的工程供應商,則透過商票來延遲支付,這一套完整的鏈條裏,綁着房企、地方政府、銀行。恆大正是將這一套路玩得出神入化的佼佼者

儘管質疑之聲一直不斷,但多年來沒有人停下擊鼓傳花,特別是在樓市火熱的時候。2015年,中國樓市開始下跌,面對很可能崩盤的恆大,多家銀行發出1000億元貸款額度,此後,恆大繼續高歌,債務翻倍。

翻查數據,恆大總債務從2015年年底的6200億元,至2021年6月的1.9萬億元,增長近兩倍;同時,應付票據從2018年年底的1398億,增長至2020年底的2057億元,增長達47%,應付票據裏絕大部分都是商票。

恆大之外,大量中國房企也在用商票融資,但金額不及恆大。

2016年「去槓桿」的風聲已來,但恆大沒有收斂。2017年,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十九大報告中提出「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這普遍被認為是中央政府計劃改變房地產方針的開端,不過恆大仍然在不斷加槓桿。然而,房賣不動了,現金回籠變慢,槓桿搖搖欲墜。2020年9月,央行、住建部出台關於融資的「三條紅線」政策,要求房企降低債務,幾乎堵死了房企的融資道路。

所謂三條紅線,是要求房企(1)剔除預收款後的資產負債率不超過百分之七十;(2)淨負債率不超過百分之百;(3)現金短債比不小於一。根據截至去年底的數據,中國恆大、綠地控股、華夏幸福、富力地產等淨負債率均超過100%,其中恆大高達153%。

據《經濟觀察報》報導,除商票結算之外,恆大也要求供應商以不同方式為其融資。報導指,有供應商表示,恆大結算時提供兩種方式——要麼商票,那麼他們協助從銀行貸款,為了儘快拿到錢,有企業用自己信用額度向銀行貸款,貸款的本金和利息由恆大支付;此外,還有企業在要求恆大開具商票的時候,被反要求先購買一定額度的恆大理財產品。

2021年9月24日,恆大集團在江蘇太倉的文化旅遊住宅和旅遊開發項目﹐工人在工地前澆水。
2021年9月24日,恆大集團在江蘇太倉的文化旅遊住宅和旅遊開發項目﹐工人在工地前澆水。

早於2020年9月底,恆大向廣東省政府寄送了一封求救信,稱,「若恆大地產本次重組未如期完成,可能引發一系列系統性風險」,其中的系統性風險,包括「8441家上下游合作企業,204萬業主,331萬人的穩定就業」。這件事情,當時被恆大強大的品牌公關部壓下,但僅僅一年之後,恆大債務問題再次全面曝光。

老何比較早就發現,形勢不對。

恆大等房企不斷發出商票的同時,下游的人們也形成了商票倒賣市場。出手商票的人往往為了更快的回籠資金,提前兑現,為此他們付出一定比例的利息,即商票貼現率,而票販子們則通過倒賣未到期的商票搏取差價。

老何留意到,以往,恆大相關的商票貼現率大多在15%左右,但今年春節之後,「貼現率突然就上去了」,商票兑付同時也出現了延期。

到了市場上流出恆大出事的風聲時,大約今年6、7月,老何發現恆大商票的貼現率已經到了50%,後來又升到了60%。

這意味着,100萬的商票,票販子只願意以40萬的價格收,商票持有者淨虧60萬。

老何沒有反應過來。「再然後,市場行情就急轉直下了,其實沒給我反應的時間。」

發現恆大出事之後,王天鑫也被下游的兩個材料商天天催債,材料商手上拿着的,是恆大給他的商票。

「我當時跟材料商說,這商票到期你放心,肯定有錢,如果沒錢,你把這個商票給我,我再把現金給你。」王天鑫苦笑道,「如果我不給他們做這保障,他們是不收這種商業承兑匯票的。」

被別人催債,王天鑫就去催恆大的債。他目前手上有兩張逾期商票,分別在今年6月和8月到期,他一直催促恆大領導,得到答覆是,「等等,再等等。」王天鑫表示,後來對接人直接跟他說,「公司賬面沒錢」。

和恆大反覆溝通無果後,王天鑫遣散了海花島上自己的工人,工人的工資目前只能繼續欠着。

這幾個月,他一直不敢回家。這些年來,家裏的不少親戚、朋友都成了他的債主,他前前後後向親友們借了一百多萬。

王天鑫說,倘若恆大遲遲不兑付到期商票,即使來了新工程,他手上也沒有現金進場,如此惡性循環,最終他等同失去了全部的收入來源。在老家,王天鑫的孩子不足一歲,妻子為了帶孩子也辭去了工作。

「1600億投資的海花島,恆大真正拿出來的錢有多少?都是農民工的血汗錢在裏面。」王天鑫氣憤。

2021年9月23日,上海的恆大集團,債權人在大樓內的會議室聚集抗議。
2021年9月23日,上海的恆大集團,債權人在大樓內的會議室聚集抗議。

輸血鏈上的上下游:起訴他人,又被他人起訴

老何手裏持有的商票,是上游的裝修公司轉給他的,20多萬,已經逾期。此外,他還借錢給同樣為恆大供應商的朋友週轉,朋友手上拿着一張接近100萬的商票,相當於這張100萬的商票裏也有他一部分錢。

在環環相扣的債務鏈中,每個人都成了債主,又都是負債人。老何一度想走法律程序進行訴訟恆大,但這條路似乎走不通。

「幹了活,欠錢不給,法律上我肯定是佔理的。」 但問題在於,很可能會出現的情況是:官司贏了,但恆大資不抵債、賬戶上空空如也,判決根本無法執行。

有律師對端傳媒表示,客觀上如果恆大破產,所有債權人除去優先受償權人及特殊群體外,均應按比例申報債權,按比例分配恆大剩餘資產,但是由於政府可能介入干預,恆大破產的概率不大;如果真按破產處理,恆大可以將其持有的不動產進行變現,或者降價售房,相關主體再介入融資,可能能解決債務清償問題,但耗時可能會非常久。

相比起訴恆大,下游鏈條中不少人選擇直接起訴上游的人。

據《經濟觀察報》報導,一個手上持有1.2億元恆大商票的供應商,決定起訴自己的上游企業——他們長期合作的混凝土企業,建材商,而與此同時,她的企業又被12家下游企業起訴;另外,也有供應商被債務拖垮,留下一些錢打官司後,遣散了所有員工。

9月28日,在金華市婺城區法院,一宗關於商票的案件開庭:一個持票中介即票販子,因為20萬元的恆大商票無法兑現,而起訴把商票轉給他的供應商。

這宗案件最終被延遲開庭,但人人自危,有人正在考慮將上游拉下水,有人已經和昔日的合作伙伴反目,假若這名票販子勝訴,那麼大量的供應商都將面臨起訴。一名從恆大處收到過億元商票的供應商對《經濟觀察報》表示,「我從沒想過,給恆大輸送的每一批貨,換回來的商票,最終都會變成債務落在我的頭上」。

在恆大理財的維權群裏,一個票販子偶爾會冒出來,發一個廣告——「1~3折收恆大商票、理財,有的私,簽合同立刻給現金」。一開始,群裏的人還會好奇,怎麼收、為什麼收,這個票販子只回了三個字:「搏一搏」。

再之後,他的出現只會招致維權群友的反感,「倒賣商票傷天害理」「投機分子死全家」。但票販子對這類惡評無動於衷,還是堅持着每天發2~3次收商票理財的廣告。

老何很困惑,「現在商票圈裏的人也在思考,到底是什麼人在收這個恆大的商票。」

老何分析,商票不比其他,幾十萬的面額都算少的,動輒上百萬、千萬,換言之,票販子手裏也需要有相當的現金儲備,才能玩得起這場賭局遊戲。

他猜測,有兩種可能,一是真有賭徒,願意博一個政府出手救恆大的機會;另一種,「大膽一點講,可能有點陰謀論了」——恆大現在有2000多億的應付票據,用低折扣來收,可能600億就能解決這部分債務。

他無法斷定那種可能性更大,但他從種種的跡象中感覺到,「恆大現在沒有要和大家共存亡的意思,他要把大傢伙都玩死,然後自己存下來。」

恆大前員工小徐提供了另一個線索,她提到,恆大有比較高職級的高層,之前會通過倒商票賺錢。。舉個例子,一張商票100萬元,從明面上來說,這些商票都是拖着不想兑付的,但暗裏,高層領導自己會以85或者8折的價格把商票收過來,然後打點上下一系列的牽涉員工,將這個商票以100萬元的價格在公司內部兑付,從而賺取一定的差價。

2021年9月26日,男子騎單車經過深圳市恆大集團總部附近的建築工地。
2021年9月26日,男子騎單車經過深圳市恆大集團總部附近的建築工地。

商票時代的終結?

9月22日深夜,許家印召開了「復工復產保交樓」的專題會。

睡不着的老何、王天鑫都看到了許家印的表態,但他們的態度十分一致,「連我們供應商的錢都不給,我們不開工,恆大怎麼保交樓?」

供應商停工一事,不僅僅波及到沒交房的恆大期房,例如號稱投資1600億的海花島,甚至一些早已交房的恆大樓盤,也出現大大小小的問題。

2018年交房的恆大新房,是小於買給父母改善生活的一套房子。小區一進門就能看到庭院,植滿了各種各樣品種的樹木、灌木。今年以來,這個小區所有的花基本都凋零了,草地也慢慢變得光禿禿,只有當時看中的幾棵樹,勉強還存活着。

「恆大捲走了物業費,現在我們只能自己收拾爛攤子。」小於在業主群裏得知,這一小區原是恆大物業負責,但因為沒錢僱傭人力,將樓盤的物業外包給了第三方,後來第三方的物業費恆大也不給了,整個小區的垃圾、綠化,都處於無人管的狀態。

「我們小區的物業費大概1.5元/平,在周圍屬於貴的,但恆大不給人家結錢,一開始第三方供應商還來騷擾過我們業主,後來只能報警。」小於憤憤不平。

更糟糕的是,種種跡象表明,房地產行業的商票生態,正處於極速的崩塌之中。

華西證券研報指出,如果房企頻頻違約,商票後續的發行會面臨較大的衝擊和壓力,整個地產行業的信用乃至其他融資渠道也會受到衝擊。

今年7月,財聯社消息稱,央行已將「三條紅線」試點房企商票數據納入其監管範圍,要求相關房企將商票數據每月上報,不過目前商票仍未納入「三條紅線」之內。

「商票真的太折磨人了。」王天鑫說,「可能恆大未來哪天又活過來了,但是除非他以後跟我說付款都付現金,這種情況我還給他幹幹,但要再有付商票這種工程,哪怕說利潤能達到100%,我也不幹了。」

2019年11月12日,恆大集團董事長許家印在廣州出席恆大新能源汽車全球戰略合作夥伴峰會。
2019年11月12日,恆大集團董事長許家印在廣州出席恆大新能源汽車全球戰略合作夥伴峰會。

老何也這麼想。「現在圈裏大部分人吧,都覺得以後寧可不幹這個工作了,也不會接受商票了。最多是先幹一個月,能給現金結算就繼續,不能就立刻停。」

崩盤以來,許家印還在掙扎自救。9月29日,恆大轉賣了盛京銀行17.53億股,回籠99.93億元資金。10月4日,又有消息稱合生創展將以204億港元的交易價格收購恆大物業51%的股份,當日,中國恆大和恆大物業港股均停牌。

王天鑫看到了恆大甩賣資產的新聞,他只希望這些回血能用在根源上,「別挪用了就行」。

9月28日,一則《恆大債權人當場爆粗,怒罵許家印》的視頻在網絡上流傳。方方正正的會議室裏,坐滿、擠滿了債權人,背景不算安靜,但債權人的怒罵仍然十分清晰。

王天鑫默默轉發了這則微博,和之前一樣,帶上了恆大商票逾期的tag。發微博是他一天之內為數不多願意用手機的時刻。

老何的情況好些,多數時候他還是正常做工、正常生活,只是有些夜裏,也會想,這事兒最終的結局到底是什麼,會不會真的能等到那一天,等到他把恆大的這張商票裱起來掛在牆上,跟他兒子說,「看,恆大欠咱錢。」

恆大破不破產,老何已經不在意了,他只是不明白,許家印今年7月還登上了天安門城樓,這樣一個在他眼裏得到了官方背書的人,他的公司怎麼能說倒就倒呢?

尊重受訪者意願,文中王天鑫、老何、李浦為化名。

實習記者嚴月對本文亦有重要貢獻。

讀者評論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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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就算最后政府来保这些大型企业,也只是把伤害降到最低,而这些底层供应商和农民工受到的经济损失又有谁来赔偿呢?政府出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2. 这篇文章给我的初步印象是:恒大如果倒了,将有大批人失业。恒大如果继续活着,将有一大批工作者有活干,但没钱拿。🤣🤣🤣

  3. 文章末段落tag 「暴雷」
    請問是否寫錯了?
    是否想寫「爆雷」?

  4. 跟大閘蟹卷一個道理,從來中國的東西就是以小見大,一脈相承,模式都是中國模式

  5. 我得好奇端是否用markdown?經常有的格式錯誤,都是markdown才有。

  6. ## 靠“打白条”撑起来的海上王国
    这里的##是h2标题吧,元素缺失啦。

  7. 商票的倒卖问题,细思极恐。

  8. 恒大这事真是不知道会如何结束?会不会结束?

  9. 今年四月我还在海花岛上玩,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10. 「,其中的系統性風險,包括」8441家
    「」括號的位置錯了。

  11. 生為中國人,就要有當韮菜的覺悟呀。當為黨犧牲吧~

  12. 「但後來島上問題不多,這個項目涉及填海造地、未批先建等問題」
    有點前後矛盾,是否打錯字了?

    1. 此處是筆誤,應為「問題不斷」。謝謝EricChan指正,已訂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