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從午後三點開始急轉直下。
6月12日,金融業者安欣穿過中信橋,被下方的人群吸引駐足。當天上午開始,大批民眾便聚集在金鐘立法會和政府總部附近,希望能阻止《逃犯條例》修訂草案進行二讀。
「我親眼看到了,是黑衣人先扔的磚,」安欣睜大了眼睛,有些憤憤地說,「我那時就發了朋友圈,我說這就是暴動,當時還有人叫我別危言聳聽。」
幾乎同一時間,坐在中信大樓下的張葉,從現場搭建的LED直播屏上,看到添華道處正在發生的衝突:警方揮打警棍並施放胡椒噴霧,示威者撐著歪折的雨傘節節後退。
此時,直播因信號不穩而斷掉,現場傳來一陣憤怒的噓聲。張葉和朋友隨人群站起,想去衝突發生的地方看看,但未等踏出腳步,立法會示威區(煲底)方向便傳來騷動,示威者們開始大聲呼喊「頭盔!」、「眼罩!」、「傘遮!」。由於聲音傳遞的折損率太高,前方高個子的年輕男孩們開始用誇張的手勢進行表達,張葉順手摘下脖子上的眼罩,連同手上的頭盔一起遞了出去,並學著前方手勢的樣子兩臂彎曲張合用手拍打頭部向後傳遞訊號。
「在那一刻,我感受到與示威者間迅速產生了連結。」張葉回憶說。
數千公里外,遠在歐洲做交換生的陳曉在 Instagram 看到警民衝突的畫面,「當時覺得,警察怎麼可以這個樣子。」陳曉頓了一下補充道,「雖然現在看來,那時已經真的不算什麼了。」
6月12日的經歷,改變了「港漂」(編註:泛指從中國大陸到香港求學或工作的群體)張葉、安欣和陳曉的生活與思考軌跡。據香港政府統計,截至2015年,「港漂」的人數約有8萬。在這場延續近三個月的反修例浪潮中,漂浮於此地的他們,經歷了身心的澎湃起伏,一些東西被打碎了,一些東西重新建立,還有一些尚未想明白的事情,或許還不急著蓋棺定論。
張葉與安欣:6月12日的「兩個現場」
在衝突似乎有所緩和的幾分鐘空隙中,張葉和朋友隨著人流喊著「撤回」的口號緩緩向前,又應著前方焦急的「後退」聲轉身快走,不斷有傷員被架起、穿過人流送往救護站,有的滿臉通紅,有的痛苦地捂著眼睛,還有一位臉部左側湧著鮮血。突然,幾顆催淚彈落在了離張葉十多米遠的位置,驚慌的人群開始在滾滾濃煙裏奔跑,周圍則不斷有人停下呼喊「冷靜啲」、「慢慢」。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張葉回憶,她們沒跑幾米便發現被包圍了,前面的人在退,後面的人也在退,人群很快壓向民間人權陣線所申請的和平示威區的大台,間隙越來越小,空氣裏瀰漫著催淚彈的味道,咳嗽聲、呼喊聲此起彼伏。兩個帶著口罩的女生擠過人流縫隙,塞給只帶著單層一次性衛生口罩的張葉一只噴過生理鹽水的棉手套,要她捂在眼睛上。
有人在大台上拿著大聲公(編註:指擴音喇叭)向警方喊話,表示該地是和平示威區,人群已無路可退。然而話音未落,一枚帶著火星的催淚彈便直衝向張葉前方兩三米的密集人群,接著又是一顆。本就密集的人群被壓縮淨了最後一絲空隙,夾在其中的瘦小的張葉開始感到呼吸不暢,耳邊則是一片罵聲、喊聲與哭聲。
張葉今年29歲,來港已十年,曾就讀香港一所大學的社會科學專業。與記者見面那天,她穿了白色棉麻長裙,背牛仔雙肩包,短髮,帶著江南人的清瘦,看起來有點學生相。
經歷過五年前的雨傘運動後,張葉變得愈發政治冷感。2016年張葉所在的區進行議員補選,儘管自己支持的民主派議員處於劣勢,她也沒有花功夫去確認自己是否已有投票權。反修例運動剛開始時,張葉雖然參與了網絡聯署,也一度認定這樣做不會有用。「有一種無力感,就覺得會這樣過到2047吧,再差不就是大陸麼,又不是沒生活過,大陸的人不也都好好活著。」張葉說。
但6月9日百萬人(警方統計數據24萬)遊行,令張葉興奮起來,彷彿看到雨傘運動抗爭的延續。12日,在公司默許放假一天後,張葉踏上了前往金鐘的地鐵,想要「做一個見證」。她沒有著黑衣,甚至沒有帶口罩,頭盔、眼罩等裝備都是在地鐵站口帶著猶疑從其他示威者手裏接下的。根據她五年前的經驗,警方發催淚彈也是運動進行兩個月後的事了。
事後張葉才得知,當日下午圍困在中信大廈下的人群,是經在場記者、議員與警察溝通,才得到一條撤退通道。而在當時,張葉只感到身後的人群莫名一圈圈散去,她一轉身已在人潮邊緣,眼前是手拿透明長盾全副武裝的防暴警察,未及多想便在恐懼中逃開了。
回去的路上,張葉止不住地流淚,她至今未想明白,是催淚彈的緣故還是被清場和險些被踩踏的恐懼。張葉開始查看各媒體當時的直播與報導,查詢當事人錄像,一遍遍和朋友拿著手機裏僅存的一則十秒視頻回憶衝突的起因經過,她不斷質問「如何追責」,「就是覺得他們(警察)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們,還有王法嗎?」
對於12日發生的事,來自北方的安欣有截然不同的印象。
「當時把我嚇到了,因為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攻擊警察。」在安欣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裏,一身精緻職業裝連衣裙的她回憶起當天的畫面,搖了搖波浪捲髮,瞪大了雙眼。
那天下午,安欣自中信大廈二層經中信天橋往金鐘站方向走回,由於樓下聚集了大量人群,對示威全不知情的安欣便停下看了一陣:
在警方防線前,示威者與警方相互呼喊,不多久,有示威者開始丟擲雜物,其中夾雜著磚塊,警方則開始上前拉人。「一開始我以為是雞蛋,後來看大小不太對,」安欣回憶到,在警察舉起會釋放催淚彈的警告後,她便匆匆離開。
多家媒體試圖重組6月12日的衝突始末。據立場新聞報道,添華道的衝突或源自示威者佈置鐵馬時想「推多下」而引起的「意外」;當日在場多名牧師及傳道人則對《明報》表示,未見示威者有何衝擊,只有警方使用胡椒噴霧及警棍驅散。但直播引發了連鎖反應,一些示威者被畫面激怒,3時40分左右決定衝擊立法會示威區。衝擊中,有龍和道方向的示威者向警方投擲磚塊,有警員將磚塊拾起回擊。在示威者的攻勢下,警方撤回並置換裝備,向衝擊的人群發射橡膠子彈及布袋彈,不多久開始了對全場的清場。
安欣認定,這是一場「暴動」。事實上,持類似看法、或對示威者懷抱恐懼的人在港漂群體中不算少數。他們多會避開示威區域,對香港本地事件及社會生態了解不多,不少因語言或文化差異而選擇同內地生群體抱團,獲取信息亦依賴「港漂圈」等專為在港內地生提供資訊服務的微信公眾號。
在港博士生田睿告訴端傳媒,香港理工科在讀博士多為內地生,然而在科研之餘,他們多選擇看劇或購物,鮮少關注香港。反修例運動雖或多或少觸及他們的生活,但大家也很少討論,一部分人因此陷入困惑與矛盾,還有一部分人則憤怒於自己生活受到的干擾。
保險從業者程晨在運動起初一度表示支持,並安撫內地客戶遊行是香港社會常見的表態方式。然而,三次帶著客戶遇到示威活動,8月5日又因大罷工而上班受阻,加之內地朋友不斷拋來真假難辯的消息,程晨開始轉變了。她不知如何安慰客戶,又迷失於兩地不同焦點的輿論戰,更不能理解著黑衫的年輕的士司機口中的「香港就要完了」是指什麼。
除了要面對真偽難辨的信息和撕裂的輿論混戰,對8萬港漂來說,更難以消化的是從小建立起的價值觀被衝擊、甚至被打碎。
這座城市,忽然讓她生出想要融入的心情
猶豫多次後,遠在歐洲的陳曉決定參加由同在當地交換的香港同學組織的聲援集會。
「我不知道該不該去參加,也沒有朋友一起,」6月16日,她依照群組的呼籲,一身黑衣出現在集會廣場。廣場中約有三、四十人,拿著自製的傳單向周圍人解釋香港發生了什麼,偶爾喊幾句英文的口號。由於擔心不會說粵語被排斥,陳曉不敢前去攀談,只靜靜坐在人群旁,手裏沒有宣傳物資,沒有一同喊口號,也沒有其他人前來詢問。
二十歲出頭、喜歡運動的陳曉,溫和、愛笑、高挑,中分的直髮落在肩膀兩側。成長於同香港一河之隔的深圳,陳曉兒時印象裏的香港是一座搭巴士需要排隊的購物城市;來港修讀心理學,也被她視作今後走向更遠方的「跳板」。直到交換至歐洲,她隔著時差回看香港,看到6月9日人群逼滿街道的遊行照片,這座城市,忽然讓她生出想要融入的心情。
當然,試圖融入的過程算不上順利。6月10日早,林鄭月娥見記者,表示前一日游行的市民「非常之多」,但亦收到相反意見,不撤回修例。陳曉與香港朋友交流時,表達了看到消息的第一感受——「感動」,「就是覺得政府起碼還會回應你們,看起來好貼心,沒有什麼都不說話就這樣過去。」對方卻回應道,陳曉熟悉的大陸政府或許做到三、四十分,而香港政府做到的五十分似乎高了一些,但其實都不及格。
「你們要求太高了吧!」陳曉當下覺得難以理解。
不過,與朋友的分歧促使她開始大量查閱資料,觀看不同觀點的政治評論視頻,查驗其中提到的每一個證據,直到看到香港大律師公會早在6月6日發布的《簡易指南》與《補充意見書》,她才感到自己終於選擇了一個穩定的立場。
這兩份聲明表示,在法庭只能審核表面證據、不得審查是否實質干犯相關罪行的情況下,行政長官作為移交程序的唯一決策者並不合理。此外,香港保安局局長5月30日宣布的多項修補中,會剔除如刑事恐嚇、與16歲以下兒童性交等嚴重罪行,縮小適用範圍與特區政府表示的關注不公義制度漏洞背道而馳。
15日,一直在克服時差、熬夜追新聞的陳曉,看到了黃衣男子墜樓的消息。
當日下午,林鄭月娥宣布暫緩修例,並指6月12日為暴動,表示支持警方執法。晚間,一名身披黃色雨衣的男子爬上金鐘太古廣場平台,在棚架上掛出「全面撤回送中、我們不是暴動、釋放學生傷者」等標語。與警方談判人員僵持5小時後,男子於晚9時墜樓,送院不治。
「那是香港第一個為此事付出生命代價的人。」陳曉開始理解香港人的憤懣,並決定在16日加入聲援香港的集會。
在集會現場,儘管覺得「在這裏出現也是一種支持」,陳曉的身體語言卻不斷釋放出想要逃走的訊號,她發現自己不知「怎麼去喊(口號)。」
「可能從小就沒有這樣的概念,什麼叫遊行、什麼叫集會,所以我有種很陌生的、害怕的、不熟悉的感覺,不知道如何去支持他們。」
同一天,在另一端的香港,張葉帶著白色悼念紙花走入遊行人群,成了當天200萬(警方數據33.8萬)遊行群眾之一。在港10年卻始終有異鄉之感的張葉,忽然覺得自己被香港接受了,也同時接受了香港。
五年前,她也曾面對與陳曉類似的剝離感。
我們都曾是outsider:「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正義性消失了」
2014年的張葉,在香港一所高校修讀媒體類課程。那一年9月26日,香港發生了爭取雙普選的雨傘運動,在長達81天的佔領中,張葉只去過現場兩次。
一次如陳曉一樣,是她主動去的。因身處的內地生圈子鮮少立場相似的朋友,張葉隻身前往金鐘。站在搭著帳篷、秩序井然的人群裏,她恍惚生出烏托邦的感慨,也發覺孤身一人的自己「如同一個outsider」,於是站了一陣便很快離開了。
此前還有一次,張葉是帶著課堂小組作業去的。
張葉與後者在課堂上吵起來,她指出,政治不應該被視為不好的、需要逃避的、甚至不可被觸碰的東西。
課業要求錄製一段與當時罷課事件有關的採訪視頻。張葉同組的兩個同學,一位傾向中立,另一位則立場偏藍,但經過討論,三人最終依照張葉的想法走到金鐘,採訪了不同政治立場的學生。
令張葉印象深刻的是另兩個小組的同學,一組認為金鐘現場的人不理智,因而選擇拍攝採訪身在大陸的學生;另一組的一位同學則質問老師,為何要讓學生到罷課的地方採訪,學生應學習知識而非參加政治化運動。張葉與後者在課堂上吵起來,她指出,政治不應該被視為不好的、需要逃避的、甚至不可被觸碰的東西。
「她說,你們怎麼老是覺得中國人過得不好,我就是中國人,大家都過得很好,你們對中國的了解太淺薄了,你們根本是在抹黑中國,你們不了解中國。」張葉記得女孩的回應很激烈,也避開了逃避政治的論點。這場爭論讓張葉感到雙方對於政治和權力的認知不同——她也是如此看待如今的藍黃、中港爭論的。
同樣曾在校修讀媒體課程的安欣,卻有著不同的體驗。
大一,對文字有熱情的安欣一度想要修讀新聞系,因而選讀了一門新傳基礎課,其中有一項佔比30%的課業要求書寫指定書目的讀後感。安欣選擇了《香港中文報業發展史》,然而滿分100,她只得了三十幾分。
「這很恐怖,在學習上本地生是沒辦法和我們拼的,每年GPA最高都是我們內地生,」安欣的語氣裏至今留著一絲憤怒,「我當時很驚訝,不太能接受這種分數。」
安欣去詢問批分的助教,助教將另一篇98分的讀後感遞給她。安欣仔細對比後發現兩篇讀後感幾乎完全一致,但另一篇在文末多了一個觀點——該書未寫出共產黨不好之處。安欣質問助教是否一個觀點可以值70分之多,記憶裏,助教對安欣說:「因為我沒有看到你的critical thinking。」
鬱悶之下,安欣逐個詢問了被同一位助教批改課業的內地生們,幾乎沒有一個高過50分。
「然後我霎那間就覺得,OK,我懂了。」安欣說,自己的新聞夢想也自此打碎。在她看來,一旦被貼上「內地生」的標籤,隨之而來的便是「被洗腦」的形象,對方因而完全不會理會你的觀點和邏輯,「感覺他們聽不到你的聲音。」
同年,安欣在香港還經歷了北京奧運會聖火傳遞。聖火到來前,她在學校郵箱裏收到學生會號召反對聖火傳遞的郵件,呼籲大家在傳遞的路邊舉牌。安欣對此至今無法理解,「你為什麼要反一個讓我們覺得很榮耀的事?」
這種疏離、不理解和撕裂,幾乎是每一個港漂都必須穿過的隧道。多數時候,那條隧道蕪雜、幽暗且難覓同伴,沒有人知道每個人在隧道裏經歷了怎樣的打碎、重建或固化,而在走出隧道的那一刻,張葉和安欣選擇了不同的方向。現在,輪到陳曉穿越隧道了。
7月11日,香港大學校長張翔發出公開信,譴責衝擊立法會行為屬「破壞性的行動」,引起師生大量不滿。此後,港大又發生內地生撕掉標語等風波,引爆內地生與本地生、及本地生不同光譜之間的輿論戰,甚至出現人肉搜索等網絡暴力。
站在民主牆下看著關於香港獨立、新移民或內地生搶奪資源等留言,她想跑掉,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在香港,「覺得十八年來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正義性消失了。」
身在內地生的圈子,陳曉認為很多人並不清楚香港發生了什麼,但大家無一例外地認為在香港生活有遭遇不公平的對待,因而,一點火星都足以引燃雙方,將此事變成「大家發洩自己過去不滿的出口」。
「我是從那樣走過來的,我知道那種在本地生間有些不舒服的地方,」陳曉皺了皺眉頭,回憶起自己大一初入學時,由於不會粵語而感受到一些排斥,站在民主牆下看著關於香港獨立、新移民或內地生搶奪資源等留言,她想跑掉,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在香港,「覺得十八年來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正義性消失了。」
陳曉先是用了一年時間適應香港的日常生活,又在上海、北京遇到類似的排斥後,意識到排外情緒的普遍存在;大二,她因學生活動了解到更多香港社會運作的細節,到歐洲的交換則進一步讓她對比到歐洲與香港的一些類似、以及與內地的不同。陳曉在這一系列「蠻心酸的途徑」後,逐步放下一些心結,而反修例運動的爆發,則將她真正捲入了香港。
夾在中間的人:「大家在通過這個運動,學習一個社群如何得出共識」
與6月16日在異國默默參加的集會不同,說起7月21日的遊行,陳曉明顯興奮和話多了起來。
那天,陳曉意外看到很多銀髮族、年輕夫婦帶著小朋友,還有坐著輪椅的殘障人士。除卻經過灣仔警署時,有人圍在水馬邊怒罵警察外,遊行比她想像的和平很多,且井然有序,有議員為大家加油,有專門回收塑料瓶與傳單的地點,也有舉著牌子說若需要幫助可以拿律師名片的攤位。身邊的人不時喊著口號,陳曉聽到最多的是「沒有暴徒,只有暴政。」不過,她仍然沒有跟著喊。
這樣人擠人、口號聲迭起的場景,令陳曉回想起小學時奧運聖火傳遞到家鄉的情形,同樣是人潮洶湧,人們拿著國旗一邊揮舞一邊喊著口號——場景多有類似,目的卻如此不同,「感覺五味雜陳,如果說小孩會被利用的話,可能當年的我也被利用了。」陳曉記得那次集會人們曾唱起《五星紅旗》,其中有一句是「五星紅旗我為你驕傲,我為你自豪,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陳曉說,如今想來有些「瘆人」,「一面死物,比你這個人存在本身還要重要。」
不過,遊行結束回到家中,看到國徽被塗污,她仍然感受到視覺上的震動。
但銅鑼灣及中聯辦附近的衝突畫面,很快被元朗地鐵站的突發事件打斷。當晚,一群涉黑背景、身穿白衣的人手持木棍、藤條,對市民展開攻擊,造成含一位孕婦在內至少45人受傷。據警方之後公布的信息,其在接報39分鐘後才派大量警力到場,是因資源調配問題,「需要檢討」,但未回應是否道歉。
陳曉盯著直播一直到深夜,除了害怕和沮喪,她無法思考任何事情。鮮少使用社交媒體的她,在那一刻湧出訴說的衝動,「很想要窮極那個事情的真相,我沒有想說立場,只想說請你看看,香港已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同樣盯著直播的張葉,則轉發了背著書包的男子在元朗地鐵內跪著請求白衣人不再攻入車廂的視頻,並評論到:「恨到眼冒火。」
但此時,隔著一道防火墻的大陸輿論,則聚焦在「國徽不可冒犯」的憤懣中,甚至有人因此對元朗襲擊叫好。「看對面的聲音太難受了。」撕扯中,張葉把微博卸載了。
「我覺得大家在通過這個運動,學習一個社會群體如何去得出共識。」
早前,張葉曾轉發不少解釋性的文章與闢謠的消息到朋友圈中,不料遭大量指責和謾罵,有人指摘她「港獨」,有人則稱她認知膚淺。張葉耐著性子回復了一些,後來因有感於認知不同而漸漸放棄,甚至把朋友圈也關掉了,「他們在把自己的恐懼投射出來,他們其實不理解香港人的心理,當然香港人也不理解大陸,兩邊差異太大了。」
事實上,早前張葉在網絡中曾看到有內地生於西九遊行中因帶口音的廣東話而被其他示威者為難的帖子;也有朋友在前往遊行會合的路上因在電話裏講普通話而遇上周圍人警惕的眼神;自己更在一次集會中、站在天橋上拍廣角照片被身邊的黑衣年輕人大聲呵斥:「邊個影相!」(編註:誰在拍照?)
張葉說自己可以理解在警方臥底的陰影下示威者風聲鶴唳的心情,同時,她也對於警方是否打死人的論斷十分謹慎,並轉發了早先稱拍到臥底警察配有真槍實為示威者氣槍的澄清,「我覺得大家在通過這個運動,學習一個社會群體如何去得出共識。」
同樣夾在兩地資訊中的陳曉,則對大陸媒體的報導感到失望,這種失望甚至讓她開始懷疑,之前聽到的、小時候令她感到憤怒的新聞,究竟是不是事實。
當然,這種對立並不是全面的、毫無縫隙的。陳曉有一日便在朋友圈看到一位內地朋友質疑刷屏的「香港廢青」論調。對方說,不明白為何現在如此多人對一群自己的同胞,張口閉口地叫「廢青、港獨、黃屍」,這與多年前我們被無緣由叫「東亞病夫」有何區別。陳曉問起原由,對方表示,覺得這樣的風氣和語境很不對勁。
對安欣來說,早在6月12日看到示威者先丟磚後,便不再信任香港本地媒體的報導,她表示無法認同媒體對警方使用過分武力的強調,認為每一次都是有原因的,反而感到香港警方不足以保護自己的生活安全,「我是覺得香港的新聞自由在我這裏死得很徹底。」
八月,又一次意外撞入示威現場後,安欣開始真正關注反修例運動。
香港還安全嗎?
8月12日,安欣自外地出差回港,恰遇上當日的接機行動(編註:8月9日至13日,示威者發起到機場接機行動,向旅客宣傳反修例運動),那是她繼6月12日後第一次近距離遇到示威者。而在此期間,她並沒有太多關注運動,也未受到影響,住街對面的連農牆,在她看來如同學生時代需特地繞路吃飯才會看到的民主牆一樣,是不會關心、不時出現的日常而已。
機場事件中出不去、進不來的困境讓她感到害怕,「我覺得那種無力感不比遭受警暴卻投訴無門的人來的少。」
但望著通道外,身著黑衣、拿著標語、不時大聲喊口號和前傾著向通道內丟擲傳單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安欣直言感到「恐怖」,於是選擇了報警。
「但警察也進不來,接我的老公也進不來,而欄杆外的那些人像是要撲過來抓你的感覺。」安欣做了一個野獸撲抓獵物的動作。
翌日,機場發生了《環球時報》記者付國豪被打事件。安欣追蹤了全程直播,其中,醫務人員試圖帶離付國豪卻遭示威者阻攔的情形讓她多了一層憤怒。
「整整一個小時啊!」安欣豎起右手食指,再次睜大了平日里多是笑意彎彎的雙眼,「我真正害怕的不是衝在前面打的那幾個,這麼大基數一定有不理性的人,我害怕的是後面那些不讓救護人員進來和不讓救護車走的人。」
8月13日的晚上,安欣失眠了。
「以前我一直覺得香港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因為有警察的保護,而是身邊都是文明程度很高的人,講理的人,」安欣說,機場事件中出不去、進不來的困境讓她感到害怕,「我覺得那種無力感不比遭受警暴卻投訴無門的人來的少。」
在她看來,示威者如過去學生會的人一樣,聽不進任何人的聲音。在機場付國豪事件發生的翌日,她的一位香港朋友在臉書上用黑色背景寫了一句「Shame on HK」,評論區立刻湧現了不少的指責和反駁。
三個月來,張葉發生了很多改變。她開始愈發頻繁地使用社交媒體,在平台上表態甚至爭論;開始更多地使用粵語。從前走上街頭和人群一起喊口號已是集體行為極限的張葉,如今笑著說自己可以在家門口向外大喊「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縱然她一度認為此口號過於殖民語言而有所排斥。
「語義是在不斷變化的,人們的行動重新定義了口號,」張葉說,縱然不斷猶疑,她對於示威者的暴力認受度也越來越高,「對面(指港府、北京)太強大,太邪惡了。」
張葉的日常生活也被運動塞滿了。每日下午4時都會守在直播前看完警察記者會;中午與晚間吃飯,則與同事、朋友討論運動進展及看法。
「我從來沒聽過那麼多的記者招待會,」張葉語氣開始變得低沉,有時她會莫名其妙地哭起來,「還不時要質疑自己,怎麼可以接受暴力?事件究竟是怎樣的?是不是太激進了?」
9月2日,張葉在難得的空隙裏到銅鑼灣逛商場,馬路邊的欄杆都被拆光了,只拉了一條細細的尼龍線以示界限,但沒有一個人穿過。張葉打趣說,不需要尼龍線,只消粉筆畫一條線香港人也不會踩過去。「香港本身是一個太有秩序的社會了,這樣的社會卻能夠失序成如此,管理者不應該好好反思麼?」
不過,張葉越來越多使用粵語,除新增的「香港人」身份認同之外,還有一層隱隱的擔心,「如果身邊的港漂聽到會怎麼樣,會不會舉報我?說廣東話對我來說更安全一些。」
8月以來,多位對香港反修例運動表達過支持的港漂或大陸民眾被舉報及人肉起底、甚至被公安短暫拘禁警告,一度傳出有人在臉書中搜尋異見內地人到微博舉報的消息,一時間人心惶惶,不少人開始封閉社交媒體、更改隱私設置。8月10日,張葉也更新了臉書隱私。
「六月的時候曾以為很多都是底線,」張葉說,曾想和平示威區是底線,地鐵站是安全的,商場是平靜的,然而這一切底線都被打破了。早在6月底,張葉曾有朋友到港時在地鐵上聊起六四,張葉很大聲地講了一句「六四」後,朋友下意識捂住了她的嘴,愣了一下方說忘了這裏是香港。而現在,她也不敢在地鐵上大聲說「六四」了,甚至一次在餐廳吃飯時要對座的同學談及天安門事件時小聲些。
張葉瞥了一眼兩邊繼續說到,「我覺得香港不再安全,是因為他們把很多正常的事情恐怖化了,我的思維結構不自覺被改變了,如今回想好可怕,這才短短兩個月。」
與此同時,安欣減少了觀看新聞及直播的頻率,以逃避衝突和撕裂輿論帶來的情緒困擾;陳曉則踏上在港實習歷程,期待有一天可以融入並喊出「香港人加油」的口號。
應受訪者要求,安欣、陳曉、張葉、田睿、程陳均為化名。
本文出現的圖表數據由香港中文大學山城學生研究小組提供。這個由該校內地生組成的研究小組,以在微信朋友圈發放問卷的方式,採集到268個樣本,涉不同年齡區間,其中在讀的大三、大四學生比例較多,認為自己親民主、親建制及中立的幾乎各佔三分之一。
我很难理解安欣的感受,尽管在刚开始的时候我也遇到了和陈晓相同的境遇。你们和我们是完全隔开的,但后来,我选择了融入,但有些人选择了对立。这本没有错,我也遇到过一个前同事持有亲建制的立场,她后来选择了橙新闻——一家建制背景的媒体工作。我在和她谈及自己的理念的时候,她一样表示不可理解。
有时候真的是这样,你们是你们,而我们是我们。我们有时候会变成你们,但你们永远都是你们。
中共感受前沿的港漂。綠。文章寫了這麼長,仍不免片面,仍未能掩藏字裡行間的黃絲之心。在早已不復存在的黃城腳下成長起來的我,希望港人治港的心情絕不亞於別人。但是能不能治,如何治,是否對症,這些是複雜且需要不斷試錯。港漂如井底之蛙這種話就不予置評了,總之希望站隊前先想好自己想要的以及已經擁有的,行動前先想好自己能做的和該做的。
很好的文章,也切中了我作为“港漂”正在经历的挣扎与撕裂。
就个人而言,在香港的价值观谈不上被打碎反而有些强化,随后就是漫长看不见头的无解和困惑。我无法接受一度要好的朋友采用官媒的口吻谈论香港,可当遇见游行示威者,平日里再理解有共情,也还是喊不出他们的口号。夹在两者之间,没到里外不是人的程度,近似于哪边都不属于吧。
助教批評安小姐沒有critical thinking, 還真是有先見之明. 她那種就是典型的選擇性失明, 只要自己好過了就萬事大吉.
而更悲哀的是, 社會上還真有不少這類型的人.
哇!咁移的就矢丫!我要包冚自己去就好事者既相機?邊有得咁架。
@fai 包到自己密實,就不需要禁止別人行使拍照的權利(既已包實,大頭照就辨認唔到樣)
我自己除左今日,係從來都唔戴口罩既,一來覺得我有權行係條街度,二來也是知道沒什麼用,三來我相當討厭戴口罩。
佢地有丫。我唔明你個問題。
@fai 街上到處都有鏡頭,而且若有心偷拍示威者,總能做到的。為何示威者不是選擇包實自己,令拍出來的照片無法辨認出身份,反而以影響他人的方式保護自己?前者難道不是一個更合理的選擇?
港漂們本可以更主動參與到這地方的命運裏來,如果你希望真正成為它的一份子,承擔是逃不掉的。
至於「鬼」,一定有的,何必假裝沒有。我的言說對象必先排除這部分存在。不然就可笑。
正常狀態下的條例提供不了即時的保護。我們面對的是極不正常的白色恐怖。所以,與其批駁他們,不如也站在他們的立場給出你的建議。
要不,你站在示威者的立場,正面給出你覺得可行的方法?
另,我不會假裝香港是正常狀態。
@Fai 谢谢分享和讨论。这是一个讨论的平台,也是最后一个我还敢发言的平台,也请不要使用“鬼”这个字眼。完全理解示威者不是待宰的羔羊,不可能完全隐忍和平,也不能因此而推翻诉求的合理性。
个人的学习和工作经历,决定了我对法律规则的推崇。选择留在香港,同样是因为这个城市对法治的坚持。因此,从个人的角度,最为不能接受的是对公权力之外的个人动用私刑这种行事方式。比如港漂被打的例子里,违反《私隐条例》的行为,法例规定了救济方式,偷拍他人大头照的行为有法例处罚,动用私刑殴打没有任何正当性。
文明社会的规则不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在抗议政府剥夺了免于恐惧的自由之时,是不是也同时想一想,动用私刑是否让其他人陷入恐惧?
無視整個運動中示威者與建制政府中共的互動過程,只抓住暴力衝擊的小辮子不放,而希望示威者一端完全隱忍和平,這是非人的要求。變相,就是對極權添柴。因為這種局部打擊對示威者一端可以是重創,他們的訴求合理性,他們一直以來的諸多忍耐和退讓,瞬間被取消。希望論者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假設你不是鬼。
示威者是人,在文明地走了三十年到今天後,只需要用對一個正常人的理解來理解示威者,他們沒有義務承擔更多的道德期許。他們若做了傷人的事,現在有加倍的國家武力等着他們,其他示威者也會出聲。但再不認同,不會以此來推翻示威者訴求的合理性。這就是為什麼我說「不割席」與「支持」是兩個概念的緣故。作為反送中的支持者,我suppose你先是理解的,而後才是基於支持的批評。而後是最艱難的部份,即使你明白那種憤怒的由來,你感同身受那種憤怒,也對事態發展影響力有限,你怎麼辦?我們給出的答案是,我們會和他們一起承擔後果。這是「手足」和「同情者」的根本區別。
如發現有人在示威現場拍我大頭,我會要求他刪除。這不合理?當然,我不會揍他,但也不會讓他走。
「一般而言,若使用相機以拍攝他人的影像,並將之儲存,以用作識別有關人士的身份,便有機會涉及收集「個人資料」,須遵從《個人資料(私隱)條例》(《私隱條例》)。條例規定,收集個人資料的方法必須合法和公平。
曾有攝影雜誌去信個人資料私隱專員公署,查詢街拍會否違反公平收集個人資料的原則,公署解釋其中一個重要因素是拍攝者是否有意圖識辨被攝者身份。例如小明在未取得小美同意下拍了小美的照片,若目的是為了識辨小美的身份,便有機會違反了《私隱條例》中須以公平方法收集個人資料的原則。」
http://kidults.com.hk/civic/149-4/
你看到有內地人被打,我也看到有內地人因為願意真誠解釋和自我說明,瞬間與示威者化干戈為玉帛。你是要贏嘴仗,還是要徹底瞭解這場運動的流動性和多面性?
且不說,有多少內地人相當敏感的場面是不是示威者所做。
以局部攻打局部,這種戰爭永不停歇。
回到脈絡,不為合理個別行為,但卻是理解的開始。
我所說的,是文中安欣所代表的那一個群體,而這個群體其實才是各種漂的大多數。網絡上有一個嘲笑他們的梗,叫井底之蛙背井離鄉。看起來挺惡毒,其實不無道理。他們無論去到哪一個發達地區,奉行的依舊是固有的價值觀,那一個“井”裏始終存放著大國崛起被萬國崇拜的想象和期待,對於土地上的人是否能夠更自由更有尊嚴地活著,他們並不在意。
能夠到香港讀書的港漂大部分都是中產或者中產以上家庭出身的人,而墻內的中產階層其實是極權最堅實的擁護者。他們的第一需求是穩定維持現狀,吃著最高層既得利益者掉落的殘渣,並時刻準備再往上跳躍一個階層;他們懼怕自己掉落下級階層,從而懼怕社會運動帶來的環境改變。他們某個程度上像遊牧民族,從一個有利環境遷移到另一個更有利的環境,而從不參與到改善環境的行動中。這些中產後代去到香港是為了讓自己更容易進行階層跳躍,一旦香港環境不利於他們,他們便會遷怒於社運。中產港漂們很難理解,他們在香港所享受到的有利環境,曾經也是社會不斷變革所帶來的。
10月1日,我看到中產後代們興高采烈地談論著閱兵,他們想象著暴力機器永遠天然正義,刷著“東風快遞”的邪惡梗,抱怨著“youtube上面為什麼有那麼多港毒台毒”、“youtube總是給他們推薦‘邪教‘和港毒視頻”,同時他們又對同一天差點死在港警槍下的少年一無所知或者視而不見。他們只願意看到盛世,對人本身的苦難無動於衷,因爲他們自己有資本在環境變差后遷移到另一個環境。這些中產後代有在北美,有在澳洲,也有在英國最有名的大學留過學的人。在公民教育完全缺席之下,無論他們受過多高等的教育,最後他們都變成了惡龍的擁護者。只有極權還存在,撕裂就永遠無法愈合。
我在香港這幾年,還沒有見到過實體的“港獨”,全世界99.99%的港獨都在CCTV微博還有大公報上。無論是以大陸人還是香港人的學識或者常識,都知道“香港獨立”這個命題根本就不成立,那麼我的同胞們,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港獨”的稱號到底為什麼會產生?是不是又被無限的擴大化,所有不符合中央意志的行為一律打成港獨,甚至所有不符合“愛國人士”內心規範的行為也是港獨,包括在社交媒體上給反送中點贊,或者在豬年發了一張真實而又醜陋的豬的圖片。
如果思想有罪,那麼人人有罪。
當你們看到國旗被燒,國徽被凃污,公物被破壞,你們一定出離了憤怒了,可是因果為何?你們認為這些暴力行為不可饒恕,這可以理解,畢竟我們都是聽著“五星紅旗,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長大的,但是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意志,可能在香港人看來遠勝所有這些標誌物,而且我打賭,倘若有一天你們嘴裡的“香港人的英國爹”做出了剝奪別人自由的事,他們的國旗也會被撕扯焚燒。如果不是權利被蠶食,自由被剝奪,前路被斷送,這些醫生律師飛行員牧師學生公務員為什麼會在發生過這麼多內地人忍受不了的暴行之後,依然保持鐵板一塊呢?是不是因為他們要的自由不止於有吃有喝有玩有樂,他們對香港的珍愛也不是來自於高樓大廈璀璨霓虹,而是在茶餐廳看著TVB自由的播放著正面或者負面的新聞,再刷一下INS或者diu一下政府的政策,出門遇到警察也絲毫不慌張。就像一個段子說的,大陸的年輕人在家裡吹空調吃西瓜看廢青上街鬧事,他們其實也可以吹空調吃西瓜,但是還能上街鬧事,可是你們不行。當這七百萬人只要還有能力保有比我們乾淨的街道,結實的樓房,優質的奶粉,安全的疫苗,多元的媒體,那些描述他們是暴力的無腦的貪婪的居心不良的指責,哪裡站得住腳,所有的只有一個聲音的宣傳,根本就把我們大陸的群眾設定成了不會獨立思考的蟻群。
我的內地朋友們,抱團一起謾罵諷刺,強化自己已經接受的觀點,是最安全和舒適的,甚至當別人給了你一個看上去崇高的出
發點之後,你可以獲得無窮的快感。最能讓我們的慈祥的永不犯錯的大家長們感到害怕的,是你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只能聽到一個聲音,並且逐漸的否定過去的自己,你要知道那從來不是你,只是他們給你的設定,你只是矩陣裡的億分之一。
當你罵暴徒膽小如鼠,躲在口罩後面的時候,想想那句台詞,口罩後面的從來不是血肉,口罩後面是思想,而思想是殺不死的。
拍了大头照不删 + 说自己是中国人。这就可以正当化了一群人冲着他喊返大陆,冲上去拳打脚踢?别忙着批评港漂只盯着少数暴力人士的行为,不看大局。就这件事看,错的就是错的,跟五大诉求没有任何关系。
另外,讨论以下沉默的自由。社会有道德标准,如果沉默的行为不道德,可以不认同,自己站出来发声甚至辩论。但不代表可以用暴力和侮辱表达不尊重和不认同。行私刑就是文明社会的耻辱。
昨天就有个港漂被人打了
1、影了大头像不删
2、讲了句“我们都是中国人”
不评价他被打的情况
我想問關於這個「保持沉默的自由」是不是沒有界線。比如你看到殺人你的沉默就不是自不自由的問題,而是道不道德的問題,若涉後者,還如何尊重?你自然有自由不說話,但你同時不道德。對於香港人來說,反送中事態發展的嚴重程度已到這裏。自然,不必人人有同樣的判斷。我只想指出這個「尊重」有前提條件。
扣帽子本身已變成一頂帽子。
@BRN 美好憧憬
等了很久端寫示威中夾在中間的港漂,最終成果還是有點讓人失望……在自己的家被歧視的恐懼,還是沒有表達出來。
凡是認同香港價值,全心融入香港社會,以香港利益為先的,不論貧富,不論種族,都是香港人。
每一天都体验着撕裂感,时而伴随着自我怀疑。看着周围的港漂,同事,朋友圈和微博,每天我都在感叹: 多么疯狂的世界!
终于又出了一篇配得上订阅费的稿子。但是仍然有非常大的议程设定问题,假设陆生存在融入问题。港漂为什么要融入到香港人中?只要遵守香港法律,在香港工作学习有何不可?在北京上海读书的这么多人,没见过被要求融入上海人北京人的圈子的,要讲吴语吗,要热爱北京吗,非要支持北京国安吗 …… 都没有。只有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的香港,设置了这么多本土化的议题。
谢谢”还我漂漂拳”的评论。常被人问“作为在港大陆人怎么看”,却自感难以言说,但我们实在需要有更多这样的个体经验被分享出来。自从国内舆论转向一面倒之后,我已放弃在微信中分享支持运动的观点,因为总会遭到攻击。相信在当下夹在两边舆论中深感撕裂和孤立的人不止我一个,但我们却由于种种原因,难有平台公开正视并讨论这种港漂独特的身份迷惘。因此,也感谢端。
我也曾是在雨伞运动中感觉置身事外的港漂之一。还记得当时在街头穿行,看人们唱歌点亮烛光,给我带来的美学冲击要比思想冲击大得多。大学来港时上庄,被庄友问对六四什么看法,那时候我仍然是拒绝表态的。惭愧地说,今年的反送中游行可能是我来港多年的头几次游行,也可能是我作为标准的政治冷感文艺青年,第一次如此身体力行地关心政治。我相信,反送中会是一代人的政治启蒙,他们路过了雨伞革命,终于在这一站,停下了。
转变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可能就在我决定在游行日出门的一刹那吧。我没有什么心理预设,只当自己是个退居后线的旁观者。但是,当经历过和平理性的游行(人潮消退后街上干干净净,人们还自发设立免胶樽的环保水站),当亲眼看到612时退下前线的人在我面前流血(有孩子在浑身发抖地哭泣),我的心态微妙地改变了。我与身边的人群发生联结。我们辩论。我们共享种种激越或沉重的情感。伴随着这些体验的重复深化,我从旁观者转变为目击者,再转变为参与者。从纯粹的和理非,转变为尊重各自的努力。运动在激烈蜕变,我又何尝不是?
作为过来人,我能够理解内地新生在校园里的困惑和拒斥感,也能够理解当内化的一种论述遭遇另一种论述时震荡的阵痛,如文中所说,这是一条隧道,人人必须自行穿越,去向不定。对那些还没有决定去向的人们,我想对他们说“犹疑是珍贵的,take your time”。对那些已经持有定论的人们,我想对他们说“到现场去”。就是这样。
作為支持示威者、反對警察的港漂,有一種強烈的孤獨感。面對內地人,絕大多數都跟你不在一個戰線,甚至會讓你對自己的立場產生強烈的懷疑;面對香港人,即使你支持他們,他們也會以一種懷疑的態度看著你,覺得你隨時都可能轉變立場。
感谢端做了这个报道,因为前段时间我就在想,不知道在香港的内地人是怎么样看待这一场运动。我在澳洲的华人论坛里,从未看到过如此多的因香港问题而引发的讨论。每一个话题下面都能讨论几十页甚至上百页,在澳洲这么多年,从没看过这样的场面。海外华人都因为这件事,而第一次感受到价值观上的冲突。引发了对很多从小相信的东西强烈的怀疑和反省。如果说伞运时期大多数人还处于没有兴趣多了解的阶段,那么这场运动就像原子弹一样成为了社会的转折点。
深圳的工运据我所知参与的学生已经被抓进去了(也可能是广州工运,记不清了)如果您参与了,我佩服您。
是啊,暴力是习得的,谁逼他们习得的呢?当警察都不依法执法(包括对蓝丝伤人的放纵),是不是他们只有挨打才能继续赢的您们的支持?
谈暴力,谈经济,谈两边人性半斤八两,就是不谈房间里的大象,不谈一边是由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背书,另一边连同胞的支持都奢求不到。
@还我漂漂拳 這兩年还有浙江家长在教育局前抗议,還有深圳的工運。
我覺得暴力是習得的,尤其是在文明世界。在突破心裡關口,學會對人暴力之後,等生活正常化後,這些人會不會有什麼改變
@錢錢 根本就是破壞私產
@LMG 也不知道该说不愧是同胞,还是说其实是人类的共性。猎起巫来香港人和大陆人根本半斤八两
非常感谢端能给港漂在这个事件里一个公正的镜头。近来在FB先是看到内地大叔支持香港的采访视频和在澳中国留学生的采访视频,作为一个曾经在港上过本科现在在在国外的人看着这些视频下的评论内心真的五味陈杂。我一直是抱着一个悲观但还是要抗争的心态支持香港的,fb头像至今还有黑色的紫荆旗,在朋友圈上发过不同的角度,在微博上跟小粉红讲过理,在跟父母的聊天里因为这次的事件无数次吵翻。就像评论里有些人说的那样,虽然从小对共党就没什么好感但真的因为这次运动平生第一次感到shame for being Chinese。我在香港有很多local的朋友和曾一起住hall有一些了解的facebook好友,他们中有国泰航空的机组成员,有律师,有积极参加运动的社运人士,也有持英国护照运动全程基本在英国的香港人。因为我受到过他们中一些人太多照顾、因为他们曾经为刚到香港的我我策划过那么有趣的生日聚会,因为我们曾一起吃过那么多饭聊过那么多天喝过那么多酒,我无法无视他们在经历的这一切,我对他们的愤怒痛苦无奈都感同身受。但同样,我又感到如此无力,因为这经历与共情甚至无法让我说服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我依然只能在不同的社交媒体面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在工作场合里遇到政见不和的国人上司亦无法反驳。在关注这场运动的过程中我看了很多诗也写了很多字,因为真的经常绝望到只有诗歌才能给我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香港加油!
6.12发朋友圈还说是“暴动”这点真的很迷。从6.9开始不少得知事件的内地人就在发圈讨论这个事,我也做过实验,不少内容即使发布出去别人也是看不见的。在微信用文字讨论更是非常危险,轻则提示警告,重则禁言炸号甚至被喝茶。而且据观察,在公共网络上,海外用户发表在墙内的信息监控等级比墙外高。例如64期间海外用户确实会抱怨在微博微信里发布信息的困难(修宪那次大面积炸号则更加明显,炸号重灾区都是肉身在海外能传递信息的人)。
而墙内稀少的自由派们,在一个原子化还被严酷信息控制的社会里,往往成为被孤立的边缘人。我们自动减少了在社交媒体上的讨论,即使翻墙,为了减小个人信息被挖掘的风险更多的时候也是看和听,而不是参与讨论。站在风暴眼中的港漂们,虽然面对的形势复杂困苦,但依然让我羡慕,因为相比大陆,你们依然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和表达自我意见的空间。这么多年,多次深入翻查历史资料的过程总是让人陷入绝望和身份认同的怀疑,但一次次的阅读学习我最后总能逃离绝望的泥潭而变得更坚强。
希望端在這場運動中多一些這樣的、符合自身特色的深度報導文章,給出多角度的事實判斷,讓讀者自己去做價值判斷。如果只是即時報導或者立場評論,不如讀蘋果或者文匯。同時,也盼望這裡高質素的讀者們多一些理性探討。君子和而不同。
有禮彬彬、各抒己見、慈眉善目……那只是理想。現實避免不了碰撞的。我們要一起大膽起來。
唔好俾人嚇窒,呢個係溝通既第一要訣,尤其係衣家。作為新移民,一定、鐵定要厚住面皮主動keep住接觸人,否則就容易被邊緣化,果種移民經驗必將失敗,就算你可以係一個地方生活無礙。理解係靠一個個個人實踐來達成的。亦都唔好等人地幫你創造有利條件。我係睇到個人遭遇(細到一個微笑一個接納既動作)可以係幾大程度影響一個內地生既觀感,繼而係關鍵位影響一個人既理性判斷。互相理解吧,就算香港人係自己友圈子內講嘢都係會被屌被攻擊的,但因為大家明白,所以不會影響集體凝聚。有句嘢係「大家都係想件事好」。內地生共勉之拉。
求圖表的調查日期和範圍
讀者你好,文章末尾有註明圖表數據來源、調查方法及範圍,還請查看,謝謝。
是價值觀的衝突,不過我不覺得是中西方的衝突,而是大家對於自由這個價值的分歧,也是對個體和體制的權利分配的分歧。
為何我會說和中西方無關?
因為共產主義和中共那套社會主義,來自西方。
一套不斷以樹立敵人,不斷強調階級鬥爭的理論。
『身在內地生的圈子,陳曉認為很多人並不清楚香港發生了什麼,但大家無一例外地認為在香港生活有遭遇不公』和那张《内地生认同自己身份,感到遭受了哪些态度》的图对不上。希望编辑确认下图表是否正确。
作为数年的港漂,感谢这个城市给我的包容和机遇。风波之初,站在港人一方反对修例,还不断地和身边的大陆朋友辩论,告诉他们这场运动的正当性。可在最近,我看到“返大陆”“支那”的标语;看到朋友的长辈,因为在Facebook上批评示威者破坏公物,就被大规模人肉和羞辱;也有好友因为穿着蓝色衬衫上班就要被讥讽为“蓝丝”;而自己在媒体报道下发言,也受到数次的辱骂。从个体的角度,这些是完全没有办法接受的。
港漂的群体中,勤恳努力地工作学习,并且真心崇尚自由法治,热爱香港的人群,一定不在少数。仅仅因为大陆人的身份,就要被驱逐出这个城市,那么所有的奋斗和对法治的推崇,还有什么意义?
在这场运动中,我心中被打碎的,是对法治和秩序的信心。打碎它的人,不只有政府,也有动用私刑的人。
站楼下一位朋友的评论,“尊重他人的表达和沉默,不要随意扣帽子”。
在墙外那么多年或多或少会了解到很多共产党的黑历史和现在仍然进行中的作恶,追求公平正义是人的天性之一,靠谎言维持的政权是不可能长久的,所以这个角度说那些红色立场的人终究会改变自己的立场,因为专制机器迟早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感觉中方的算不上价值观 禁不起反思和自由的价值观只是宣传的产物
在情緒瀰漫的氣氛中,我想說一句冷靜的話:香港問題本質上是中西方價值觀的衝突,港漂認同哪種價值觀,就會站在哪一方,反之亦然
我算是個港漂。這件事自6月9日開始便在持續關注,因為預感這事可能會成為一個歷史轉折點,將來會上史書的那種。必須承認,反送中運動讓我很多原有的觀念發生改變,如果說之前我還算相信中國在當前體制下能夠不斷前進發展的話,那這件事無意讓我對此產生嚴重動搖:我十分懷疑當前中國體制,即使拋開人權、民眾、自由、法治這些意識形態,它也有致命的重大缺陷,且根本無法補救。如果說未來有一天黨亡了,那反送中事件一定是其棺材板上的第一顆釘子。
六月份第一次在外网看到集会的影像,第一感觉也是震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出来街头示威,居然还能做到和平示威?(比静态照片更震撼的是cctv动态记录,浩浩荡荡的人群从天亮走到天黑,然而很多人直到今天还在骂我相信二百万人出门是愚蠢)
对大陆孩子来说,社运确实是陌生的。我记忆里关于群众运动最新鲜的记忆也是六七年前的事件了——大陆反日游行,几天内愤怒的人群烧了Toyota 4s店,抢了便利店,U型锁打瘫一位无辜日产车主。而在香港的示威运动中,我看到的是无边的人海为救护车让路,抗议者腼腆的送头盔和雨伞给记者,年轻人凌晨留下来捡垃圾,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震撼。当然,六月份我也持和理非立场,后来也在网上劝示威者不要人肉警察的老婆小孩,我觉得那是不对的。然后就是721,推上传出地铁的视频,我看着看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挨打的甚至不是示威者。白衣人多威风啊,对着手无寸铁的市民施暴,一脚把跪地求饶的大叔踹翻。微博内却是一片叫好,说白衣民族英雄守护家园劲打废青。坦白说,从那时候开始我产生了严重的身份认同危机,我知道不能一杆子打死一个国家的人,但他们为什么可以数量这么多,声音这么大?汶川地震捐了800亿给我们的同胞被打,他们在叫好,他们简直不是人,我不想属于他们的community。我给朋友发短信,说for the first time in my life, I feel ashamed being a Chinese. 我觉得他们正在进行的罪恶也是我的罪恶。是我不敢站出来反对这个信息封锁的政权,是我没有任何力量帮助无助绝望的同胞。
当时推上有人说政府到底知不知道这样下去示威的年轻人心理状态会改变变成恐怖分子,我觉得很有道理,当时好害怕。然后就是付国豪在机场被打,第二天居然看到漫天遍野的道歉,我又震撼到,这些孩子的心赤诚纯善,远超我的想象。这样的惊奇他们带给我不止一次两次。
我也看到有年轻人在网上剖白,说本来自己都有心理障碍不想伤人,可是运动以来蓝丝和警察帮他们克服了一道道心理关卡。这时候我已经不是天真的和理非了,但我真的好恨,是傲慢的政府,权力不受控的警队,和失灵的司法体系把好好的孩子逼成这样。即使运动成功,这些孩子真的能回到原来的平稳生活吗?很多人在网上表露出抑郁倾向,也有很多人开始谈及自杀。死的不该是他们啊!
我自觉百无一用,只能在墙内墙外力图还原示威者角度的记录,也在端媒吵了不少架,可能烦到小编了,挺不好意思。健仔被枪击中,又是一个改变的心理节点,那一刻起我不想吵架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阶段性的情绪吧,我觉得有些人不值得,他们的舆论注定在历史中化为齑粉。
这就是挑动群众斗群众
朋友圈在墙内发不出,墙外不一定发不出啊
我本身就是個港漂,算是淺黃,最難受的是八月。身邊一些玩得不錯及有相似背景,且生活在香港很多年的朋友在可以自由接受那麼多訊息的情況下之下,盡然和內地輿論一條心,實在讓我費解,讓我匪夷所思。
經過這段時間,我慢慢試著去理解,一是因為利益、生活經歷,接受資訊的方式不同,意見的多樣性本身就是存在的;二是港漂中也有沈默的各種色度的「黃」
一切強行的理解與融入都很彆扭,在譴責政府之前麻煩自己先做一個尊重他人表達和沉默的自由,不隨意扣帽子的人吧!!—— 10.1屯門市中心眼見街邊吉野家被暴徒砸爛有感
好报道
我严重怀疑这位说6月12号那天发了关于香港问题朋友圈的是在说谎,那时候大陆所有媒体都屏蔽关于香港问题的消息,我朋友六月六日在微信里说了一句不知道香港怎么样了,立马被封号三天。请问这位朋友圈是怎么发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