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濃白玉蘿蔔糕,你背後的味道是什麼?

小小一片蘿蔔糕,掰開是農民的汗、同桌的暖和與土地的眷戀。
風物

印象中還有2015年他第一次照着藝文記者也是導演的賀照緹配方,做蘿蔔糕:

「感謝 HO Chao-ti 照緹的食譜和林生祥媽媽的蘿蔔,第一次試做美濃白玉蘿蔔糕,贊啦!」

有幾次在社交板上,發現藝文圈中收到林生祥家的美濃白玉蘿蔔,大家號召開派對、聚餐,或許是因為在年末,大家找個理由,趁此聚會。這也讓我想到台灣經常遇到的秋冬選舉季,候選人炒米粉、燉蘿蔔排骨湯,一大盤一大鍋,鄉里村人齊聚一起「打鬥西」(聚餐)的情景,我每次都會想,冷冷的天,躲在廟亭、活動中心吃熱熱的食物,也是一種互相取暖的方式。

前兩週看到林生祥的臉書發了兩則訊息:

林生祥 11月30日 20:10
「今年蘿蔔晚了兩週,細細妹等不及先開拔幾根。」

林生祥 11月27日 11:22

「下雨了,今年的白玉蘿蔔種了兩次,晚了兩週,長不好,今天下雨不知道還會不會更糟。」

(回覆)林韋議 :今年雨下到菸葉要年後才能收!

是了,2016年自夏天以來,7月的尼伯特颱風把台東跟屏東掃成人間煉獄,台東市區無一塊完好的招牌,更別說臨海人家整個屋頂被掀翻,山邊人家土石流穿堂埋室而過,一整個暑假都是颱風的季節,南部六縣市沒有一次逃過。本來以為進入秋天可以喘口氣,9月15日中秋節過後,傳統美濃白玉蘿蔔播種的季節,手腳快的農民或許已經把種子撒到田裏去了,沒想9月19日一陣強降雨,瞬間的暴雨把高雄屏東淹成泥濘一片,到處積水,農作物全毀,更別說剛撒下去的種籽,不知所蹤,化作土壤的一部份。

農民只能祈求老天別再下雨,耕地盡快排水、乾燥,等待再一次播種的時機來臨。

台灣人一如廣東人有蒸年糕的習俗,蘿蔔糕就是年糕的一種,台灣人的年糕大多以在來米蒸成鹹甜各式,在春節時眾多祭典、拜拜中運用,唯獨蘿蔔糕是不用等到拜拜完才能吃的米食。

農民在收割蘿蔔。
農民在收割蘿蔔。

拿美濃人的身分證才可以買到

美濃白玉蘿蔔是日本時代從日本引進的特有種,據說只有美濃地區可以栽植這種蔬菜。美濃人為了保護以他們的地名命名的蘿蔔,只有在美濃農會可以買到這樣的種籽,甚至你要拿美濃人的身分證才可以買到。去年我媽迷上細緻優雅的美濃白玉蘿蔔,到處在各種籽行尋找,無獲,我幫他在網路上的種籽行找一樣搜尋不到蹤跡,最後請託已搬遷到台北的美濃人朋友到美濃農會購買,但是成果不甚佳美,並沒有在美濃出產的蘿蔔這麼有風味。

幫我買種籽的美濃朋友說,美濃白玉蘿蔔要在中秋過後播種,不需要澆水,因為這種作物是靠每天早晨的露水滋潤而成長,美濃得天獨厚,中秋過後幾乎不下雨,進入旱季,卻因為在溫潤的美濃山腳下的美濃平原,位在中央山脈和雪山山脈的末端,地形成畚箕狀,晨霧與露珠就足以滋潤作物。

但也因為位處島嶼西南角,畚箕狀的地形在東北季風往南吹時將境外的霧霾吹落平原,西南邊的高雄工業區幾座水泥廠,在夏季吹南風時,也把工業煙囪的廢棄物吹到山腳下;台灣1990年代的農民運動發軔於此也就不足為奇了,林生祥一首一首的鄉土之歌,傳承自美濃作家鍾理和,更是鍾家晚輩鍾永豐如詩般的創作,他是歌詞作者,先前是詩人,是音樂愛好者,現在是台北市文化局局長。在此之前,他已擔任過客委會主委、嘉義縣文化局長,在政府部門工作過很長一段時間,卻持續的與林生祥合作寫詞,每一首詞都反應時代的脈動,像最近的《圍庄》,意指「石化圍我庄」。

我還記得自己在客家電視台剪接室裏一邊查資料一邊聽《種樹》和《大地書房》沈靜的夜,並恍然驚覺那個以交工樂隊起家,一首《我等就來唱山歌》(1999年)呼喚遊子歸鄉捍衛故土的激情,更別說一張《菊花夜行軍》(2001年)召喚了老農、知識青年,甚至外配,連我這個沒有這些經驗的學院派,都被一曲〈日久他鄉是故鄉〉惹得潸然落淚。

後來交工轉成了生祥與樂團,發行《種樹》(2006年)、《野生》(2009年),和《大地書房》(2010年),這段以描景為主的幾張專輯,看似溫柔卻又聲聲急切訴說自然環境的消融,直到生祥樂隊的《我莊》(2013年)、《圍莊》(2016年)又再次激昂呼籲環境岌岌可危。當然,若不是高雄已經再無力承受工業城的殘害經年,環境運動又何必這麼激切。2014年高雄市前鎮區、苓雅區氣爆,幾分鐘之內將整條凱旋路毀了,島嶼人才驚覺五十年來引以為傲的台灣塑化業,帶動經濟奇蹟的石化工業污染已經到不可以再姑息的程度。

拿生命安全與環境永續來交換的經濟榮景,已經快要毀掉整個台灣,何況是一棵蘿蔔。

鄉里村人齊聚一起「打鬥西」(聚餐)的情景,我每次都會想,冷冷的天,躲在廟亭、活動中心吃熱熱的食物,也是一種互相取暖的方式。

思考永續農業

2016年是台灣人體驗極端氣候最為情感複雜的一年,暖冬、聖嬰現象,從1月霸王級寒流讓台灣北部幾乎不會下雪的平地都覆蓋了一層薄雪,更別說到了三月中高海拔地區仍然偶有雪花飄落,讓處於副熱帶島嶼的子民感受下雪的滋味,也承受沒有準備的霜害如何毀掉農漁業。

接着,颱風季也沒有放過台灣東部與南部,每一個颱風都疾馳、摧毀所有的障礙物,如入毫無招架能力之所,台東聖母醫院的所有診療器材,無一完好。賴以維生的飲食日常,自七月以來菜價飆漲,沒有一日停過,台灣人從來沒煩惱過的高麗菜,一般時候不過50元一棵,熱炒店必備一盤100元的炒青菜,火鍋店不可少的湯底,自9月份飆破百元開始,到11月份盛產季還停在一顆300元。

所以在中秋過後還有強降雨,讓從南到北的蘿蔔農幾乎都要撒兩次種籽,據說第二次播種預示着今年的蘿蔔不會太好,這讓客家庄的秋收祭典少了一種「味緒」(鮮味),尤其蘿蔔糕、菜包、大湯圓,趁着當季旬味可以吃新鮮的餡料而不可得。

原訂12月3日開跑的美濃白玉蘿蔔季,只能先以活動、表演應景,拔蘿蔔再等個一兩週,或許會好一點。

切切實實感受極端氣候帶來的不便,或許是讓人重視暖化,思考地球環境的確要每個人身體力行環境運動提議的行動——節能、減碳、水資源、綠化,甚至剩食運動,回歸樸實生活最好的方式。在遭到污染破壞的農地,缺水又被水淹的土地,該如何永續?

專屬蘿蔔糕的滋味

台灣人稱蘿蔔糕為「菜頭粿」(客家人稱菜頭粄),雖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但是在秋冬季節吃這種再普通不過的米食,除了應景,還有豐年感,但今年卻要靠運氣才能吃到。台灣的蘿蔔糕以當季任何一種蘿蔔篩成絲(刨絲),台灣產的在來米(秈米,細長、鬆散、乾硬)磨成米漿,以1:2的比例用蒸籠蒸成。

台灣人一如廣東人有蒸年糕的習俗,蘿蔔糕就是年糕的一種,台灣人的年糕大多以在來米蒸成鹹甜各式,在春節時眾多祭典、拜拜中運用,唯獨蘿蔔糕是不用等到拜拜完才能吃的米食,只要一蒸成,還會燙嘴時就立刻切一塊,吃清甜。過一天待到轉硬可以切成一片一片油煎,這是大家最常吃的方式,當然還有像煮鹹湯圓一樣,煮成蘿蔔糕湯,也是一餐。這是清蒸蘿蔔糕。

轉換成台灣學子、上班族都有的味道記憶,就是工商美食的港式蘿蔔糕,每一天「美而美」的必備眾多選項之一,但那單薄的配料,幾乎是培根碎肉而已的配料,煎好後滴幾滴醬油膏,就讓很多人每天早晨要來一份。

至於,鹹的臘味蘿蔔糕,台灣人喜歡稱港式蘿蔔糕,也是粵式蘿蔔糕,因為那是吃港式飲茶美好的回憶,放蝦米、臘腸、臘肉、紅蔥頭,一整個吃年味的感覺,這是比較料多豐滿的配方。

轉換成台灣學子、上班族都有的味道記憶,就是工商美食的港式蘿蔔糕,每一天「美而美」(也可以換成「美又美」、「美x美」各式以美取名的早餐店)的必備眾多選項之一,但那單薄的配料,幾乎是培根碎肉而已的配料,煎好後滴幾滴醬油膏,就讓很多人每天早晨要來一份。我看過一支談在台留學生最喜歡的台灣早餐的影片,一位韓國留學生說,他畢業回首爾後最痛苦的可能是再也吃不到早餐店的蘿蔔糕了,真是讓人眷戀的味覺饗宴啊!

讀者評論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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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編注︰閩南語,音 ê,意指「個」或代稱指某人事物
    這是客家話,不是閩南語喔⋯⋯

  2. P.S. 相近的食材,比如蘿蔔、高麗菜、紅蔥頭,在地中海區是否有與米形成怎樣的美食,似乎少見相關敘述。

  3. 各種在臺灣冬半年生產的作物,包含蘿蔔、高麗菜、紅蔥頭等,大概是如何由地中海氣候區周邊向外傳播,進入到日常飲食中,真的是令人蠻好奇的。比如說是否可能算是類似番薯與馬鈴薯取代東亞原生塊莖澱粉作物比如山藥與芋頭的歷史,以及可能是取代了那些原本的在地作物組合。包含比如說原住民族似乎本來生產的是熱帶粳稻,秈稻是由大陸南方移民在更晚期帶來的(突然聯想到漳州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