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近年有多起重大兒少性暴力事件,引發社會及政府對於類似案件的重視,並希望從校園端進行改變。2021年開始,台灣國家人權委員會首次對校園及安置機構進行大規模的兒少性侵害調查,針對事發當下未滿18歲的當事人進行訪談。2025年1月8日,人權委員會辦理記者會公布調查結果。本次調查共包括74個案件,有63案為本人受訪,11案是重要他人訪談。
「他(老師)很照顧我,幫我加強功課,然後我家人就很感謝他,還送禮物給他,我有一種被賣掉的感覺」、「我拒絕老師,跟他說可以等我長大嗎?但老師說,你長大就不是我的了」、「覺得講出來很丟臉」「我擔心其他人覺得我很噁心,講了也沒用」、「是不是我的錯?」這些訪談內容來自「校園及安置機構兒少性侵害系統性訪查案」中受訪者的口述。
人權會副主委王幼玲在記者會上表示,台灣近年發生多起重大兒少性侵案,顯示兒少權利的保障仍有待改善。近10年每年有8千到1萬人被性侵,其中有一半是未成年兒少,2023年被性侵的兒少高達5155人。
調查發現,事件發生的最小年齡是5歲,最多為6到12歲,佔了4成。性侵樣態以猥褻最多,為50.5%,性交有47.3%,發生次數多為1次以上,且為長期發生。加害者有95%為男性,有59.4%為教師,受害地點有校內及校外私人空間。
從受訪者的描述中歸納六種性侵樣態。在師對生的性侵與性虐待樣態中,有「糖果與鞭子併用」的權威控制、情感操控的性誘騙、利用學生的不利處境、出奇不意的強迫性身體接觸、利用隱蔽空間增加侵害可能、利用數位媒介發展個別關係;而生對生則是,霸凌加性侵/性虐待、身體接觸伴隨言語騷擾、利用關係、友情或社交壓力遂行加害行為。
被害者求助的對象大多是師長、同儕、父母。但被訪者中有29人(40%)表示從未揭露,也有人相隔20年才說出來。不揭露的理由為擔心被罵、不被相信、怕造成別人的麻煩。然而,有五成被害人求助後遭漠視。
對於校園與機構的性暴力事件,台灣民間團體不斷進行協助。勵馨基金會曾指出,這些被害人噤聲,經常是因為理應保護他們的機構卻背叛他們,「機構的背叛造成二次傷害」,學校與執法人員的不信任帶給他們更大的創傷,層層背叛讓他們逐漸無聲。
校園及安置機構兒少性侵害系統性訪查案督辦委員張菊芳在記者會上表示:「兒少性侵害是重大人權議題,不是個案而是結構性問題,感謝每一位參與的受訪者,這很艱難,透過他們的聲音,了解他們遇的處境,從法制面體制面來防範檢討,不要有下一個兒少被害者,希望訪查調查可以促使機關與校園、機構面對問題。」
行政院政務委員林明昕與會指出,近年雖修改《兒少法》、《兒少性剝削防制條例》,並建置性影像處理中心等,但這份調查報告提醒大家,人權受侵害情形依然存在,需要更加重視。
校園及安置機構兒少性侵害系統性訪查案督辦委員田秋堇則哽咽地唸出當事人的訪談內容:
「有一次是我連續被打了很多次,我哭得很傷心,因為實在是太痛了。他放學後把我留下來,就是一直安慰我,跟我說,幫老師做事情的話,他就不會再像今天這樣子打我⋯⋯他就叫我到桌子下面去,然後就蹲在那個,然後他就把他的那個⋯⋯對,他就把它掏出來⋯⋯從那一天開始,就是不定時會叫我留下來。」
「他會在很嚴厲的罵完你之後……會叫你坐在他腳上這樣子。我就覺得很不舒服,不想要跟他有肢體接觸……我就覺得他有一點就是同時把鞭子和糖果握在手中的感覺。」
田秋堇表示,這74個案例的訪查十分困難,「他們多數人不想要通報,但他們願意接受訪查,只是想要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求助無門?當時的大人、國家犯了什麼錯,為什麼他們要經歷這些事?希望未來,我們的孩子會有更好的遭遇。」她強調,「未來要破除完美被害人迷思,因為每個被害人的生命樣貌不一樣」。
校園及安置機構兒少性侵害系統性訪查案督辦委員蘇麗瓊表示,該調查最後提出九項建議:避免責備被害人,建立被害人支持環境、落實CRC(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內涵,維護兒少表意權及身體自主權,以防範性虐待的發生、強化性別平等教育,並以校園性別議題的理解與加強教育人員的性別敏感度為優先、建立友善安全之校園環境及師生倫理界線、建立調查獨立性,強化性平事件處理相關機制、避免被害人二度傷害,加強訓練性侵害案件處理人員的知能與執行技巧、校園性平承辦人員及安置機構員工的支持機制、改善兒少性侵吹哨者保護機制不足問題、延長性侵害案件追訴權時效。
蘇麗瓊強調,目前教育部的教科書中,有身體紅綠的概念,她認為不應該說身體有紅綠燈,因為身體沒有哪個部位可以碰。教育部長鄭英耀接受媒體採訪回應,需要調整教材及研習內容。
由於本次的調查主要是針對校園及安置機構,主管機關為教育部。對於調查報告中的建議,鄭英耀表示,校園性侵害事件一再發生,這不該被容許,需要大眾及校園一起重視,會儘速在政策或相關辦法規範中改進,教師研習時也會納入實際技巧。
本次的調查是人權會成立後的第一個全國性訪查案,起因於政府發現在性侵害通報案件中,未成年人的比例高達54.76%。近年,監察院也進行多起重大的校園及安置機構的性侵害調查報告,如南投大鞍國小校長性侵案、台中大墩國中校長性侵案等。2024年12月,傳出台中某國小的知名棒球隊教練涉嫌性侵、性騷25名學童,台北市私立培諾米達幼兒園園長之子、毛姓教保員性侵6女童案也引起社會嘩然,2025年1月7日二審判毛男28年徒刑。
這些層出不窮的案件促使人權會成立後便展開全國調查,並取徑於澳洲皇家委員會於2013年展開的全國性兒少性侵調查。
澳洲的調查歷經了5年,從6875名受訪者中分析,男性倖存者有64.3%,93.8%的加害者為男性,83.3%的加害者為成人,倖存者平均要花上24年才能說出受害經歷。皇家委員會提出409項建議,並成立「兒童安全國家辦公室」,推廣預防兒童性虐待國家政策、建立「全國補償方案」,給予每位被害人澳幣1至20萬元的補償及提供終生的心理諮商輔導服務。
澳洲政府在2018年10月22日也就機構兒童性虐待公開向所有被害人及家屬致歉。
對比澳洲的調查,台灣的調查時間、參與及受訪人數等各項有明顯落差。人權會此次表示,由於文化背景的差異,本次調查著實不易。不過,張菊芳表示,調查報告的重要意義在於找出問題,才能解決問題。其表示希望能先跟行政機關合作,讓政府與校園改善並阻止下一次的侵害再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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