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眾目睽睽,被薩巴多推出馬路的騰芳撞在一部小卡車上,薩巴多還沒來得及後悔,小卡車就輾過了騰芳。
歐陽小灰清楚聽到騰芳的尖叫與汽車撞到物件的聲音,還有那些黑幫與薩巴多的叫嚷。摔到路旁的手提電話仍未掛斷,小灰一直聽着,跟自己說,不要慌張。終於電話那頭有人說話,說的是西班牙語,小灰鎮定地問對方是否懂得說英語。於是小灰知道,那幫華人將那個西班牙青年挾上汽車,絕塵而去,而被汽車撞倒的女孩,現在正送醫院。
小灰不知道是否可以稍稍放心,她在想騰芳出事前說的話——一定要找到林佳……。
林佳要是沒有跟騰芳在一起——林佳到哪裏去了?
他心裏明白,在「那一邊」,大家為了維持正常,甚至放棄解決那些侵蝕核心的問題。
2 阿端帶林佳來到海邊,仍未完工的大樓像巨型雕塑,門廊一樣矗立在海港的邊上,四周都是種植園。阿端說,這些種植園本來都是地盤,被圍板封起來,一九九七年,交接沒有完成,也就沒有新的政府,只有聯合政府,一切都是權宜之計,將陋就簡,大家都沒興趣大興土木,這些地盤日漸荒廢,就有人將圍板拆掉,開始在這裏種菜,品種與數量日漸繁多龐大,都是有機的。
阿端問林佳,你知道你在哪裏嗎?林佳答,金鐘,在我那一邊,這裏是政府總部。但林佳眼前的金鐘,馬路上都沒有汽車,只有不搭調的帳篷和閒逛的人。這些日子以來,林佳算是知道了「這邊」跟「那一邊」的種種區別,見怪不怪,說,應該是「這邊」曾經發生了些事情,導致這樣的局面出現,對嗎?阿端問,你「那一邊」就沒有這樣的事情?
——沒有呀,我「那一邊」是很正常的。
阿端笑了,你喜歡正常?
林佳呆住,他心裏明白,在「那一邊」,大家為了維持正常,甚至放棄解決那些侵蝕核心的問題。
在政府總部種出稻米,簡直匪夷所思,「這邊」真是充滿了顛覆的能量。
阿端遞給林佳一把鋤頭,她教他翻土,說,雨季來了,我們會第一次在這裏插秧,我們等了十年,翻土施肥,等候這些土壤成熟,適合栽種稻米。
在政府總部種出稻米,簡直匪夷所思,「這邊」真是充滿了顛覆的能量。林佳想,或許,「這邊」能給「那一邊」帶來啟示,或,另類的解決問題的方法。
午後,阿端和林佳坐在樹下休息。林佳差不多睡着的時候,阿端問他,為什麼你會從「那一邊」來到「這邊」?
林佳想起了那遙遠的胡伊伊省山區的小房子,還有小房子二樓的小陽台。林佳說,我到現在都沒攪清楚,我只是在抽煙,轉身想要丟煙蒂,就來到了這邊……。
阿端更正林佳的說法,你不是來到,你是掉下來。
3 騰芳睡了好長的一覺,長得足夠讓她內臟的傷口癒合。
騰芳醒來,小灰問她,林佳呢?騰芳反問,林佳?誰是林佳?
張經理的反應很平淡,他說,阿根廷人口四千多萬,只布宜諾斯艾利斯就有一千三百萬人,還沒算他是否到了其他的南美國家,慢慢找吧。
大家對於林佳的下落,一籌莫展。
究竟沒有回歸、充滿革命冒險精神但荒涼的「這邊」好,還是對問題視而不見但看上去正常的「那一邊」比較好?
4 林佳的生活漸漸出現了規律,只要是放晴,他就會跟阿端到金鐘翻土。他曾經領會這城市諸般的浮華,然而眼前的金鐘卻是他沒見識過的,新鮮且充滿能量。林佳只覺得到「這邊」來之後,從未如此樂觀向上,躍躍欲試,他已經放棄了不停向阿端追問現在是什麼日子。
在耕種的小歇時刻,林佳想得最多的就是,究竟沒有回歸、充滿革命冒險精神但荒涼的「這邊」好,還是對問題視而不見但看上去正常的「那一邊」比較好?
林佳沒有答案。
林佳想,在「那一邊」有什麼能跟在樹下打瞌睡的悠閒自在相稱?想不到。樹下的林佳睡熟過去。
5 騰芳的父親要找她的時候,正好小灰到她家去收拾替換衣物。騰芳父親的夥計以為小灰是騰芳的房伴,上下打量小灰,說,她沒收你房租對吧?你想一下,這地段,嘿嘿,只能說你能跟她交朋友真好運,她就是非要有人陪着不可……。
小灰聽着,心裏難過。
騰芳父親要找她,是要她把房子交出來。夥計說,她父親要把這房子賣掉,他怕人人住帳篷,樓價會一直往下掉,如今遇上願付高價的買家,急不及待要轉手,騰芳大可放心,他一定會在她搬出去之前,找到另一所房子讓她入住。夥計喋喋不休,繼續說,你沒聽過?這位小姐的運數好,她暖過的房子,都能賣得好價錢,所以她父親份外疼她……。
他穩賺着,而絲毫不察覺女兒曾經的驚心動魄。
小灰忍不住打斷夥計,說,你跟你老闆說,叫他不必再為女兒買房子,她以後跟我一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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