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又是一場雙年展之年。翻開月曆,從雪梨、柏林、格拉斯哥、利物浦,再到威尼斯建築雙年展。轉回頭來看看亞洲,愛知、上海、光州、台北和新加坡,也都在其中。不過沒有一個雙年展,如Manifesta Biennale宣言雙年展一樣,到不同的城市,每兩年的遷徙,如遊牧民族一樣,重新檢視到過的每一個歐洲城市。
「在歷史上,哪個國家可以掌握煤和鋼,就能夠發動戰爭。」Hedwig Fijen 坐在阿姆斯特丹的辦公室跟我說。
她是 Manifesta – The Europe Biennale of Contemporary Art(歐洲宣言雙年展)的總監。在2009年,雙年展巡迴至比利時林堡(Limburg)Genk 舉辦了第九屆的展覽。當還我一臉迷糊思索林堡在哪裏的時候,Hedwig 就馬上跟我解釋,Genk 在荷蘭、比利時和盧森堡的交界處,曾是歐洲最工業化的城市之一,煤鐵之都。最早荷比盧三國(Benelux)在二次大戰過後,成立的同盟組織,也就是後來跨大到西歐6國的歐洲煤鋼組織,大家熟知的今日歐洲聯盟的前身。
研究型雙年展:從煤礦勞工歷史入手
幾年前,「The Deep of Modern・A Subcyclopaedia」曾是第九屆歐洲宣言雙年展的主題為,它探討工業化和後工業化的歐洲,尤其在08年金融危機後,同時藉由 Genk 長久的產煤背景、勞工歷史,以及多語和多元文化(Genk 屬於比利時的荷語區,但跟德國更為接近),來作為一個用當代藝術來分析歷史,檢視這個地方的過去,以及未來的歐洲發展之間的關聯。Hedwig 說:
「我們將(在地)歷史和當代藝術進行對話,因為如果你想要創造某個特定場域的介入,你必須要和歷史的脈絡有所來往,像是礦場、煉煤廠等,還有邀請以前的礦工一起參與創作,讓遺產物質化、視覺化,成為一個吸引人的形式。」
對她們來說當代藝術不只是作為一種工具,而是能開啟文化對話,讓沒有受過藝術教育的觀眾也能參與。
當時的策展人之一是來自墨西哥的 Cuauhtémoc Medina,他以這樣的概念,策劃了幾個的計畫:一個是從煤礦對於藝術史的影響;另一個是讓當代藝術和工業遺產對話;再來就是給予藝術家特定金額的委託費,駐在當地1個月,呼應當地的後工業歷史,進行內容的新創作。Hedwig 說:
「我們是一個研究型的雙年展,所以藝術家幾乎不帶他們的舊作。我們也非常的特定場域,所以作品都是可以在場地或是地點上被辨別出來,關於歐洲的。」對她們來說當代藝術不只是作為一種工具,而是能開啟文化對話,讓沒有受過藝術教育的觀眾也能參與。根據資料,四個當地居民裏頭,就有一個參與雙年展,甚至許多官員到了這裏,發現礦工村也能和當代藝術有關,「這是因為這些當代藝術和記憶、過去的工作,是連接在一起的。」她說。
蘇黎世:What People Do for Money
Manifesta 和其他雙年展比較起來,有許多獨特的地方。除了其遊牧性質外,它也不是一個政府或是機構先發起的雙年展,而是一個和舉辦地當地政府合作的雙年展。創立於1993年的宣言國際雙年展,誕生於冷戰結束不久的歐洲,首次舉辦的城市為荷蘭的鹿特丹。如今23年過去了,今年是宣言國際雙年展的11個版本,即將在6月11日在瑞士蘇黎世展開,主題訂為:《What People Do for Money: Some Joint Venture(搵食男女:合夥)》。
聽到《搵食男女》這個主題,直覺的聯想是寫字樓或是街坊裏頭為求溫飽,汲汲營營的男男女女。宣言雙年展主席 Hedwig Fijen 說:「在蘇黎世,人們不問你是誰、來自於哪個文化,反問『你掙多少錢?』,所以在瑞士,身份是和你的經濟狀況有關的,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觀點,充分反應他們的特色。」藝術家,如我們一樣,作為職業的一種,也需要搵工求溫飽,因此這次邀請的策展人並非以美術史或是策展見長的傳統策展人,而是藝術產業中的第一線,藝術家本人。
今年的策展人為德國藝術家 Christian Jankowski,他的想法來自作為藝術家這個職業。藝術家需要跟人合作,無論是藝術專業人士,或是非傳統的藝術觀眾。透過這個邏輯,他也想要整合藝術生產,包含權利的關係和以及如何把蘇黎世裏頭專業人士和城市地景,囊括進展覽,都是策展人這次想要檢視和傳達的。Hedwig 說:「Christian 是個表演藝術家,他自己的自傳,放到雙年展裏。和過去的展覽非常不同。通常策展人是保持距離的,而他生活在一個藝術介入的狀況,策展人、藝術家、作品,幾乎是在同一個平衡的狀態下。對我來說,這是一個『策展人』是什麼的實踐,因為我不太喜歡這個名詞,反倒認為『創意介入者』更為適合,什麼的人有資格來調節社會、藝術世界,還有觀眾;什麼樣的語言,我非常的期待。」。
因此,受到委託的藝術家,會和蘇黎世在地的工作者,一起合作創造新的藝術作品,如和加泰隆尼亞藝術家 Carles Congost 及蘇黎世消防局合作拍片,來探討職業和勞工之間的差別;Maurizio Cattelan 和帕運運動員合作;Teresa Margolle 和跨性性工作者合作;Marguerite Humeau 和工程師等合作,一共有30件全新的作品。
宣言國際雙年展,是將當代藝術作為一個工具,來挖掘歷史和社會的另一個面向,企圖引起更多的討論。
柏林牆倒塌後:研究歐洲變動的DNA才是最重要的
從這裏不難看出,宣言國際雙年展,是將當代藝術作為一個工具,來挖掘歷史和社會的另一個面向,企圖引起更多的討論。Hedwig 表示:「我們非常喜歡『移動』這個概念,所以我們是『遊牧的』;我們想要知道我們的歐洲大陸,或是世界不只是在地理上看起來怎樣,還有精神上,當其他的雙年展大部份都著重於地方和特定場域時,對我們來說,研究歐洲變動的DNA才是最重要的。」
從1998年的盧森堡、2000年的 Bratislava、2006年被迫取消的塞浦路斯首都尼柯希亞、2012年比利時的 Limburg、2014年的聖彼得堡,再到今年的蘇黎世,下兩屆的西西里島的 Palermo 和法國南部的馬賽,這些城市都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都處於一個「邊緣」的地方,無論是地理,或是文化上。如同她一直強調的:「我們是討論精神上的歐洲。」
雙年展舉辦的這些城市都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都處於一個「邊緣」的地方,無論是地理,或是文化上。如同她一直強調的:「我們是討論精神上的歐洲。」
以瑞士來作為例子,對於歐洲人來說,蘇黎世是歐洲地理上的中心,討論歐洲很難不討論瑞士,但是對於瑞士中立的角色、歐洲主要語言的使用、開放的國界、透過立法和歐洲保持關係、以及城市和國家的組成等還討論不足⋯⋯「我不是在反對瑞士,而是我想問我們自己這個問題」Hedwig 說。「我們可以在當地人前面放一面鏡子,因為我們外頭來的人,我們可以看見當地的情況,可以更容易提出關鍵的問題,因為我們兩年過後,又會到另外一個城市。我們藝術家和專業人士,可以使用我們為當地社群創造類似工具的東西,成為一種永續的方式。」
行動化:泛歐洲大陸的新形態
該如何使用藝術史、當代藝術,作為一種工具,來跟歐洲的年輕一輩說,這是我們共同的歷史,而不是聚焦在差異上。在共產主義後的歐洲,人們終於可以從俄國旅遊柏林或是巴黎,這是屬於新世代的一部分。
回到1993年,宣言雙年展的誕生是鐵幕和共產主義,柏林圍牆倒塌下的產物。Hedwig 回想:「當時有一個空隙,我們想要填補這一個空隙。然而我們想到,該如何使用藝術史、當代藝術,作為一種工具,來跟歐洲的年輕一輩說,這是我們共同的歷史,而不是聚焦在差異上。」她補充,過去的70年裏歐洲被分裂,尤其是文化世界的聯繫,對年輕人來說,很難想像奧地利和斯洛伐克,兩國的首都不過40英里,卻沒有往來,「我們也想看在分開後的泛歐洲大陸的新型態會是怎樣,尤其是行動化。也就是說,在共產主義後的歐洲,人們終於可以從俄國旅遊柏林或是巴黎,這是屬於新世代的一部分。」
移動和邊緣,看似是宣言雙年展選擇城市的依據,但是在背後的是一連串的研究驅使而成的。選定城市後,策展人們會被邀請來參加提議,選出和城市脈絡最為相符的論述,作為當次雙年展的策展人。Hedwig 說:「我們製造很多新的材料,我們嘗試去尋找、翻譯新的材料,來讓新的觀眾可以接觸得到,尤其是那些不習慣當代藝術語彙的觀眾。」
2014年是柏林圍牆倒塌25年後,可以了解到俄國人民是如何去消化他們過去的共產歷史。那一年也是 Hermitage Museum 成立250週年,宣言國際雙年展以「入侵」方式在美術館展出。
她舉了上一次在聖彼得堡 Hermitage Museum 舉辦的第十屆雙年展作為例子,「聖彼得堡怎麼會比德國有些城市還要德國呢?」她說,「讓年輕世代的歐洲人可以學習到這種多層次歷史,藉由論述 – 當代藝術、表演,或是作家的呈現,是極為豐收的。」尤其2014年是柏林圍牆倒塌25年後,可以了解到俄國人民是如何去消化他們過去的共產歷史,「看他們是如何去反應歐洲的歷史,去看這是如何轉移到完全不同的方向,這是我們嘗試去尋找的。」
那一年也是 Hermitage Museum 成立250週年,宣言國際雙年展以「入侵」方式在美術館展出,尤其是面對大多數人對於 Hermitage 還是一個傳統的美術館的想法,更重要的是聖彼得堡同樣也處在一個邊緣的位置上,她是俄國靠歐洲的唯一港口,是西歐和東歐,也是歐洲和亞洲的交接處。伴隨着25場在市中心的表演藝術,重新的把彼得堡的歷史帶出來,也會看到藝術家在列寧的雕像旁舞蹈等,「沒有太多的媒體人員會對 Manifesta 的深層意義有興趣,他們只想看完展覽就離開。」她說。
下一站:西西里島的Palermo
回到另外一個現實面,許多人對於雙年展的經費的來源,也是充滿興趣的。宣言國際雙年展,以基金會的方式經營,有一個終年常設在阿姆斯特丹的總部。總部負責規劃當次的展覽,以及下兩次4年的展覽。Hedwig 表示,每一次的展覽會需要4到6百萬歐元的經費,其中有3百萬由舉辦的城市支出,剩餘的由他們透過其他政府單位、慈善團體、企業來募款,她說:「其中150萬歐元,是給藝術家的製作費。」
北非難民踏上歐洲的第一哩路,以及島上的黑手黨(Mafia),都是宣言雙年展所想探討的。攤開地圖,英國、北歐、土耳其,至今都是他們尚未踏上的旅程,也因此他們的重點依然是歐州。
在蘇黎世之後,2018的雙年展將在義大利南方的地中海小島西西里(Sicily)Palermo 舉辦,同樣的西西里有着希臘的過往,當代的義大利共和國體制,處於基督教和阿拉伯文化的交界處,北非難民踏上歐洲的第一哩路,以及島上的黑手黨(Mafia),都是宣言雙年展所想探討的,Hedwig 表示:「Palermo 依然還是法治之外的非正式城市,因為部分被黑手黨控制,我們希望這次展覽,可以幫助當地的居民,把他們的城市給找回來。」
現在的歐洲,依然面對着許多紛爭和問題,如難民潮不斷的湧入、恐怖攻擊、英國要退出歐盟、氣候變遷等,不斷的為雙年展提供論述的切入點。攤開地圖,英國、北歐、土耳其,至今都是他們尚未踏上的旅程,也因此他們的重點依然是歐州。遊牧和遷徙之間,宣言雙年展用的是合作的方式,多方的廣納意見,尤其在主辦的城市也有一組團隊參與,避免成為高人一等、傲慢的傳達單一的意見的外來客,我想這是對於一個20多年來,已成有聲望、規模的機構,最難得可貴的地方。
網站http://manifesta.org/ 。
Manifesta 11:http://m11.manifesta.org/ 。
地點:蘇黎世。
展覽時間:11/06 –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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