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發生了太多事,心知肚明,百感交集,任食任做,走馬觀花。「城市放題」是個全盒,是個百子櫃,包羅了城市生活與文化的種種。本欄邀請不同的城市觀察者,對城市生活與文化指指點點,或情深敘事,或精闢分析。這期談廢墟,看看這些在城市內喪失特定用途的空間,究竟可以給我們帶來什麼價值。──放題者語
早前公布的審計報告,揭露香港有逾兩百間空置校舍,有間更荒廢了36年,令人嘩然。但若果你細心留意,城市內其實一直都存在着不少被廢棄、逐漸破敗的空間。不少後工業地景,例如青衣有一間大型的前油漆廠房,早已停止生產;新界鄉郊亦有不少的寮屋和村校,隨人口遷移而丟空多年,現被草叢隱沒。在這寸金尺土、發展至上的香港,人們都着眼於高樓大廈,但鮮有留意其實城市發展同步出現的更多是處處市區重建的地盤,以及這些頹垣敗瓦的廢墟景象。
近年愈來愈多人開始關注它們的美學和歷史價值,廢墟攝影愈趨流行,更有人著書介紹廢墟和背後的故事。除此之外,廢墟空間作為一個怪異的存在,可以用來對比和反思正常、主流的城市空間以及一些習以為常的觀念,亦能容納和生產出很多的可能。
動搖既有秩序的感知空間
在現代資本社會中,我們的時空觀念受到商品生產與資本積累的定律所塑造,時間是一種抽象、可量化和單一的單位,時空更不斷被加速和壓縮。對於此,我們都慣以為常。但身處廢墟,有別於日常不斷強化既有秩序的城市空間,反而能夠提供了一種特殊的感知體驗。這種陌生和違和感,正正就是廢墟在這個時代的價值所在。
冷氣機只餘下鏽然的外框,內裏長出野草,這種自然與人工物混合體,模糊城市與自然的二分,重新理解人和城市與自然的關係。
走進廢墟,你會察覺到有不同的時間與空間在穿梭。當你進入廢棄的建築物,屋內仍掛着當年的日曆和靜止的時鐘,牆上貼着舊日明星的海報,整個時空就像被懸置了在某年某月某日。但是望向窗外,街道仍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這種並置的時空感知,會否是通往認識既有城市秩序的場景?
廢墟裏的物件總以怪異的狀態出現,有助鬆綁我們對物件的固有認知。我們慣於將物件視為獨立的個體,可以根據不同的特徵和性質,分門別類去理解,有着清晰的分界線。但在廢墟內更能察覺到一種「過渡狀態」,廢墟內生機處處,青苔進駐屋頂和地板,成為了昆蟲和雀鳥的住所。冷氣機只餘下鏽然的外框,內裏長出野草,這種自然與人工物混合體,模糊城市與自然的二分,重新理解人和城市與自然的關係。
另類空間實踐
廢墟之所以被認定為是廢墟,是因為空間在城市內喪失了一種特定的用途,甚至於日常運作中被遺忘掉。但弔詭之處,在於它功能性的迷失同時等同容許了不同的可能性,任由拾遺的城市人想像和實踐。另外,它亦有着特殊的物質意義,為特定活動提供非一般場所。
在這城市的隙縫間,不受或較少受到社會的監控,可以容許不少非主流、正常社會所禁止或敵視的活動,例如塗鴉這種「被禁止」但具批判性的藝術活動。雖然塗鴉不只在廢墟裏才有,但幾乎每個廢墟都會有塗鴉,尤其是位於西貢的亞洲電視舊錄影廠,廠內的牆身和玻璃窗都被畫滿塗鴉。兩處曾經象徵着紀律的廢墟,前法庭內的牆壁和教室黑板上都已滿佈了塗鴉。
廢棄場地是兒童不用換代幣的冒險樂園。
感知上,在廢墟中看到、嗅到、聽到和摸到的,都大大不同於正常世界,而這種詭異和失序的空間,反倒適合進行城市探索(Urbex)。城市探索是指進入或闖入一些人為建築內拍攝影像作紀錄,承受身體受傷和法律風險。參加者除了欣賞廢墟內的衰落美學,亦強調類近早年情境主義的主張,要親自用身體去感受環境,更會利用紀錄的影像和考察報告,將廢墟和其他人重新連繫。
兒童的城市地理
廢棄場地是兒童不用換代幣的冒險樂園。玩耍是構成童年的重要部分,但公園裏的遊樂設施早被精心設計好,近年更愈趨注重「安全至上」,玩法顯得有點單調和乏味。進入廢墟玩耍,四圍充斥着危機但卻常有新奇的發現,是場驚險刺激的冒險。
另外,他們可以自由發揮,創意地使用空間。小學時常與同學到附近的廢棄貨櫃場,在滿布碎礫的石屎上踢球。我們更就地取材,拿兩塊木板靠着車胎和石頭作龍門,石屎地的四邊便定為球賽的界線。我們因地制宜,設計和調整遊戲的玩法,創造出獨有玩樂場地。可見,廢棄場所雖然具危險性,卻是供兒童冒險和天馬行空的嬉戲空間。這亦意味着,廢墟並非一種城市人刻意走進的場景玩意,而是有關一種被抑制的孩提經驗。你會否記得你在城市生活的童年,也曾在廢墟的空間遊玩與創造?
廢墟空間的「無用之用」,就是置身於都市空間運作中被理解為「無用」,以及時間上仍然仍未為世所「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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