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六四之於香港,我總認為一幅藝術創作說明的,有時還勝過千言萬語。它是Pavel Maria Smejkal在2009年的創作《1989, Beijing》(在「Fatescape系列」中)。那是一張經加工而成的數碼照片,將1989年6月5日在長安街上的王維林及他所面對的四部坦克車,從原有的「Tank Man」照片中刪去,讓畫面看來空空如也,只剩行車路上的指示線條、淺灰的道路與樹影。
香港人通過這影像看到的,比世上任何地方的人都要多。我們知道,有一國度裏,會有看不明白的人。香港這個城市,一直是世上最用力地將從這照片中可能看到的一切,沒有流失地傳達下去的地方。那一切當中,包括香港自身的歷史。
把這些「我們可以看得到」的、數不盡的東西傳承,最具體的實踐,就是每年一次整個城市互相提醒、重溯、論辯與思考。整個社群都在五月尾、六月初,共同閱讀、思想、對話,也是古今中外難得出現過的一種公共文化。更重要的是,每年都一定有「新人」加入這傳承的實踐。
傳承與對話
我想,近日出現的討論,是重新提醒我們傳承不會是個直線的過程。傳承下去,一定會出現新的觀點新的討論,可能會出現激烈的分歧和從未出現過的新觀點。但是,正因傳承不是直線的過程,它才可貴:它牽涉許多再確認、磨合、說服、誤解及一代與一代的對話。
就像近日產生的辯論與對話,不論光與熱,都在確認六四的傳承需要整個社群的參與,而且不會停頓,不會自然而然就順暢地進行。那必須是一個動態的過程。每年一次,有機會參與這動態過程,是活在香港、作為香港的公民,最重要也最可貴的經驗。
如此去想,也許我們可更平心靜氣地面對,近日因年輕一代的六四言論而引發的爭議:他們參與進這動態過程了,對話才剛開始。我城這個社群,又啟動機制,再述可從Smejkal作品中看到的一切。每一次重述,都是一次公共事件。在這些公共事件中,不只新一代,每一個人,都會把六四的種種再消化一次,確認自己與這記憶的關係。一次又一次的重述與確認,既屬個人,也屬集體。質疑悼念的青年人也許不察覺,他們的想法,啟動了那機制,在這公共討論過後,每個人,包括他們,跟六四的關係都定會再被確認的。
(黃宇軒,英國曼徹斯特大學地理系博士,都市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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