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王德齊:特朗普勝出,鼓動澳洲極右小黨

澳洲穩健的政治,並不代表政治精英就能高枕無憂。7月過去的聯邦選舉,即是一個警訊。

挾著反建制(anti-establishment)民粹主義浪潮而上的特朗普(川普),成功當選為美國總統,不僅撼動美國,也衝擊世界各地。澳洲明年將迎來兩場州選舉,「憤怒白人」潮會否跟著在當地發酵,影響現任總理特恩布爾(Malcolm Turnbull)的地位,備受澳洲政壇關注。

澳洲穩健的政治體質

澳洲總理特恩布爾今年才剛在 7月舉行的聯邦選舉中,險勝老對手索頓(Bill Shorten)帶領的˙工黨,保住總理職。在這場三年一次的選舉中,兩大政黨聯盟儘管面對一些小黨挑戰,但是還是相對穩固。特恩布爾領導的保守派聯盟由自由黨和國家黨組成,而他們的長期對手就則是處於政治光譜左翼的工黨。兩大黨派在國會下議院150席當中,仍佔據 96.67%的議席。

在英國公投脫歐,以及特朗普選上美國總統後,澳洲朝野政治領袖皆不約而同對「憤怒白人」的現象表達擔憂。不過,他們普遍對政治建制保持信心,認為澳洲的政經狀況與英美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澳洲選舉實行強制投票制度,所有公民只要登記成為選民,就必須投票,否則將面臨罰款。因此,澳洲選舉一般都有超過90%的投票率,遠高於美國歷屆總統選舉 50-60%的投票率。一些評論人就認為,「憤怒白人」很難在澳洲複製同樣的效應,因為澳洲不像英美般有太多隱藏選民。除非是選民的支持意向出現巨大板塊轉移,否則現有的政黨體系,不太可能會遭到顛覆。

儘管澳洲經濟在今年第3季意外地出現 0.5% 的經濟負成長,但其長期表現比英美出色。它是少數持續成長的先進國家,已經有將近一個世代(連續25年)沒有經歷過經濟衰退(即連續兩季經濟負成長)。就算是2008年的全球經濟風暴,澳洲也只是遭遇一個季度的經濟負成長,隨即反彈。

然而這不代表,澳洲的政治精英就能高枕無憂。7月剛過去的聯邦選舉,即是一個警訊。

聯邦選舉,小黨創下得票記錄

在這場三年一次的聯邦選舉中,儘管各種小黨依然難在當選門檻較高的眾議院中取得勝利,但是他們所獲得的選票,卻是有史以來的最高一次,高達23.2%。兩大黨派保守派聯盟和工黨僅能分別獲得42.1%和34.9%的選票支持。小黨也在門檻較低的參議院,成功拿下76席中的20席,成為國會中的關鍵少數。

在這些小黨當中,除了自90年代已經開始興起,在這次選舉中贏得10個議席(9個參議院議席和1個眾議院議席)的綠黨之外,有兩個值得注意的政黨,其崛起都與西方國家的反建制浪潮相呼應,充斥著對經濟全球化和社會日益多元的不滿。

第一個是由獨立參議員色諾芬(Nick Xenophon)領導的色諾芬團隊(NXT)。它在這次選舉成功在南澳(South Australia)州贏得21.74%的選票,而拿下3個參議院議席,同時也在一個眾議院議席取得突破,擊敗一名保守派聯盟的前初級部長。

色諾芬團隊在南澳可以突破兩大黨的壟斷取得成功,除了是因為色諾芬的個人魅力之外,另一個因素在於,南澳是澳洲的「鐵鏽地帶」(Rust Belt)。南澳是澳洲本土汽車品牌Holden的生產基地,同時也有鋼鐵和造船等工業,這些本土工業都在經濟全球化下面對外來的激烈競爭,而被迫裁員甚至關閉。

其中,由美國通用汽車(GM)持有的Holden已宣布,將在明年起關廠,改為全海外進口;而位於南澳鋼鐵業重鎮 Whyalla 的 Arrium 鋼鐵廠,也因債台高築而頻臨倒閉,恐會有高達 5000人面臨失業。

根據去年底一份研究報告,南澳是經濟表現第二差的州屬,失業率也達15年來的最高點。這讓當地選民對主流政黨大感不滿,而色諾芬團隊則是奉行貿易保護主義,主張政府應優先購買國貨保護本土工業,因此在當地大受歡迎。

色諾芬團隊在南澳崛起,主要反映經濟因素,而另外一個小黨——單一民族黨(One Nation)的興起,則參雜了澳洲社會日益多元化的衝擊。

單一民族黨,寶琳漢森東山再起

單一民族黨是由極右派政治人物寶琳漢森(Pauline Hanson)領導。這次選舉是她時隔20年後再次進入澳洲國會,而其政黨更在全國一舉贏得4個參議院議席,分別是其家鄉昆士蘭(Queensland)州2席、新南威爾斯(New South Wales)州1席,以及西澳(Western Australia)州1席。此外,單一民族黨也險些在塔斯馬尼亞(Tasmania)州拿下另外1席。

寶琳漢森曾經是自由黨黨員,她在1996年聯邦選舉首次獲選為眾議員。當年,她在首次國會演講中警告澳洲恐會被亞裔移民「淹沒」,從而成為極右派的代表人物,也一度受到世界中文媒體的關注。不過,她在主流政黨的極力封殺之下,從1998年聯邦選舉起就屢屢敗選,甚至一度因選舉舞弊案件而被判坐牢。

直到近年,澳洲浮現與穆斯林移民和難民社群有關的種族宗教爭議,才讓寶琳漢森和單一民族黨重新崛起。澳洲如同其它西方國家,在2001年 911事件後,一直都處於恐怖襲擊的陰影,不少人對穆斯林和伊斯蘭機關(如清真寺)存有猜疑,懷疑他們暗中支持和資助恐怖主義團體。這股不信任感,在伊斯蘭國崛起後更再次被激化。

在澳洲各大城市,這一兩年更頻頻出現白人至上的極右派團體示威,要求政府限制接受穆斯林移民和難民,也反對穆斯林興建清真寺和實行清真認證,指控這些只是替伊斯蘭國挹注資金的途徑。

今年聯邦選舉前,有不少極右派政黨成立,其中一些如澳洲自由聯盟(Australian Liberty Alliance)更曾獲得歐洲極右派的聲援和支持。惟選舉最終的贏家,還是知名度最高,歷史最悠久的單一民族黨。該黨在競選宣言中明確表明,要求禁止穆斯林進一步移民澳洲,設立「皇家委員會」來調查伊斯蘭教,反對穆斯林女子佩戴面紗;而寶琳漢森在當選參議員後,也繼續堅持這些政見。

特朗普啟示:澳洲也隱藏憤怒白人?

在聯邦選舉後有跡象顯示,澳洲極右派勢力正在進一步增長。 10月中的Newspoll民調顯示,如果眾議院選舉推遲到彼時,單一民族黨在全國獲得的支持是6%,這比7月所獲得1.3%支持率增加4倍。在寶琳漢森的政治根基地昆士蘭州,單一民族黨的支持率更是從5.5%增加到10%。

特朗普在美國總統選舉取得的意外勝利,無疑鼓舞了寶琳漢森等極右派政治人物。 澳洲明年舉行的昆士蘭和西澳州選舉,將是衡量極右派勢力消漲的溫度計。澳洲經濟近幾年的成長,主要是由悉尼和墨爾本兩大都會帶動,相反昆士蘭和西澳,則因為礦業蕭條和工業衰退而失業率高漲,因此單一民族黨有可能取得突破。

單一民族黨有可能在昆士蘭州選舉中,在總89席的州議會中拿下數個議席,進而扮演關鍵少數的角色。當地的自由國家黨(保守派聯盟在當地的成員)若要執政,可能得和他們組閣。

為了阻止單一民族黨聲勢上揚,特恩布爾領導的保守派聯盟聯邦政府,就在12月初與當地執政的工黨州政府聯手,批准澳洲最大的 Adani 煤礦計畫興建鐵路至海岸,以在失業重災區昆士蘭北部製造更多工作機會。Adani煤礦計畫因其運煤路線毗鄰大堡礁,而且有違減碳目標,而受到環保人士的激烈反對。

在西澳,單一民族黨也已向當地的選舉委員會註冊成為政黨,準備參與3月11日舉行的州選舉。由於當地執政的保守派聯盟州政府民望低落,預料工黨將很可能奪下政權,惟單一民族黨的表現也將受到關注。

自由黨:溫和與保守路線之爭

澳洲政壇的突變,也可能發生在澳洲政治光譜右翼的自由黨內部。極右派政黨的興起,直接和自由黨競爭保守派選民,同時也加劇自由黨內部「溫和路線」和「更保守路線」的意識形態之爭。

如果在明年兩場州選舉中,寶琳漢森與單一民族黨贏得更多議席,將對兼任自由黨黨魁的特恩布爾帶來更多壓力。特恩布爾是黨內溫和派代表人物。他本身對社會議題較為自由開明,支持同性婚姻平權和多元文化主義,同時對穆斯林社群也較為寬容。但是他在黨內,頻頻面對前總理阿博特為首的保守派的施壓和牽制。

阿博特在許多社會課題的立場與特恩布爾相反,他主張強硬的移民和難民政策,質疑伊斯蘭教與澳洲主流社會不相融,不相信氣候變化的科學研究,比特恩布爾更符合保守派選民的胃口。儘管阿博特在2015年9月因為民調表現低迷,而被特恩布爾通過黨內程序逼下台,但他在今年7月仍成功蟬聯議員,被視為「試圖回鍋」。

這些自由黨保守派領袖同樣對特朗普的當選感到鼓舞,而他們更蠢蠢欲動,希望能在澳洲複製特朗普模式。其中保守派大將兼南澳參議員柏納迪(Cory Bernadi),這三個月來都在美國觀察選舉。他在美國總統選舉投票前夕,就在推特上戴著模仿特朗普競選團隊的紅帽露臉,矢言同樣要「讓澳洲再強大」(Make Australia Great Again)。

阿博特也同樣借題發揮,警告主流政黨不該漠視保守派選民,否則只會自食其果。根據近期一項民調顯示,如果阿博特在內的保守派出走另外成立一個新政黨,有41%的自由黨支持者會轉為支持新黨。

此外,民間近期對特恩布爾個人的滿意度,已從2015年9月上任初期的正40%,跌至負28%。執政聯盟的支持度,也連續在民調中落後於工黨。特恩布爾當初即是以民調為由,成功在黨內逼阿博特下台;自己現在反而陷入這個窘境。而以阿博特為首的保守派則在旁虎視眈眈,伺機奪權力

澳洲聯邦選舉每三年舉行一次,下一次聯邦選舉在2019年才會舉行。但特朗普的當選,讓澳洲政治精英不得不正視,反建制民粹主義精英在「袋鼠國」的滋長。

(王德齊,曾任《當今大馬》中文版記者和新聞編輯,如今在澳洲國立大學 Crawford 公共政策學院修讀碩士學位)

讀者評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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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有在澳洲的華僑,談一下white Australia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