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另類視角分析:蘇聯解體後烏克蘭寡頭對國家政治與經濟的操控

蘇聯解體後長達三十年的時間內,烏克蘭的寡頭如何產生?又對烏克蘭的經濟與政治、甚至當下的形勢有著什麼樣影響?
2022年3月29日,烏克蘭基輔,隨著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志願者們以沙包堆疊保護雕像。

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對烏克蘭展開軍事攻擊後已不乏評論與分析,當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向世界各國的領袖喊「這是你們最後一次看到我活著」時,烏克蘭成為全球「民主、自由和人權」的象徵,不僅如此,網友們也常說人民是無辜的犧牲品,他們無法選擇戰爭,卻被迫家破人亡及流離失所。

而在這次俄羅斯入侵之前,烏克蘭長期以來的政治、經濟、能源與工業等皆握在少數既得利益的「寡頭」(oligarchs)手上,他們不僅控制新聞媒體、帶動政治風向,還資助民粹代理人替他們參與選舉,這是為什麼前總統波羅申科(Petro Poroshenko)曾說「我們正為政府帶來穩定秩序,但寡頭只想從中作亂」。因此,雖然在這次戰爭之後,烏克蘭的政經面貌勢必發生根本的變化,但在此之前蘇聯解體後長達三十年的時間內,烏克蘭的寡頭如何產生?又對烏克蘭的經濟與政治、甚至當下的形勢有著什麼樣影響?對這些問題的了解,也會讓我們對烏克蘭當下的局勢有更多一層的認知。

烏克蘭獨立初期:蘇聯機構是唯一套利的工具

烏克蘭獨立的情況是,1991年3月的公投有70%支持留在蘇聯體制內,但在首任總統克拉夫丘克(Leonid Kravchuk)說服民眾國家的經濟將勝於一蹶不振的蘇聯之下獨立,而成為導致蘇聯全面解體的最後一根稻草。然而,克拉夫丘克從未想過從基層建立民主機制,更不用說促成市場經濟的發展,反而專注於「國家」建設與中央集權,並試圖重建一個較小的蘇聯。因此,在不善經營之下烏克蘭面臨通貨膨脹與經濟崩潰,克拉夫丘克幾乎束手無策,整體情況甚至比俄羅斯更糟糕

另一方面,原共產黨官員(稱「紅色長官」)為了生存,以黨職交換政府或地方行政部門的官職,他們熟悉共產黨的運作模式,除了濫用司法的漏洞外,還利用蘇聯的官僚機構進行「套利」,並在1992年3月第一次私有化中,以低廉的價格購買留下的工業廠房與資產。不僅如此,他們企圖掠奪更多資源,不滿克拉夫丘克,因此在1993年煽動一系列東部工業城鎮的罷工運動,迫使總統選舉被提前至1994年,並支持總理,同時是第聶伯羅(Dnipropetrovsk,現簡稱Dnipro)的巨型導彈工廠的前任廠長庫奇馬(Leonid Kuchma)成為總統。

1994年11月21日,美國華盛頓,烏克蘭總統庫奇馬發表講話。
1994年11月21日,美國華盛頓,烏克蘭總統庫奇馬發表講話。

庫奇馬上任後進一步集中權力。1995至96年他強行通過憲法草案與正式的《烏克蘭憲法》(Constitution of Ukraine),其中大幅擴張了總統的權力,且一方面承諾右翼民族團體所期望的民族象徵與語言的鞏固,另一方面以國家無法長期負擔的社會福利為由安撫左翼政黨。其中最具爭議的是1995年大規模的私有化,每位公民皆可獲得一張購買國有公司股票的代金券,但大多數貧窮人戶無法使用,反而轉賣給私人仲介,這不僅造成一個龐大的地下黑市,還將國有資產集中於少數既得利益者的手中,因而奠定了日後寡頭集團的基礎

以地區來說寡頭有兩大派系:中部的「第聶伯羅」和東部的「頓涅茨克」(Donetsk),兩者皆是烏克蘭重要的工業大州。兩者差別在於,首先,第聶伯羅是烏克蘭許多政治菁英的發源地,如1964年的蘇聯總書記——布里茲涅夫(Leonid Brezhnev)及1972至89年的烏共中央第一書記——謝爾比茲基(Volodymyr Shcherbytsky);歷經多年的人才栽培與提拔,第聶伯羅不僅常向基輔提供多位核心幹部外,也經常與莫斯科保持密切的聯繫。細數第聶伯羅主要有三大派系,除了上述的庫奇馬外,其他寡頭為

(1)總統庫奇馬與其女婿 — 平丘克(Viktor Pinchuk);

(2)季莫申科(Yulia Tymoshenko),藉由蘇聯共青團(Komsomol)與能源致富,因此被稱為「天然氣公主」,並在90年代時因俄羅斯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Gazprom)的董事長推薦,季莫申科得以進入庫奇馬辦公室工作,並得到庫奇馬總理拉札連科(Pavlo Lazarenko)的支持。

 2009年10月16日,烏克蘭總理季莫申科與梵蒂岡國務卿紅衣主教會面。
2009年10月16日,烏克蘭總理季莫申科與梵蒂岡國務卿紅衣主教會面。

(3)科洛莫伊斯基(Ihor Kolomoisky),曾經持有烏克蘭最大銀行——Privat銀行,不僅如此,現任總統澤倫斯基也是媒體集團“1+1”主要資助的對象。

相較前者,頓涅茨克有不一樣的發展歷程,它以煤礦產業為重心,人口以礦工居多,無較強的政治意識形態。倫敦大學(UCL)學者Alena Ledeneva提到蘇聯末期的社會演變時指出,當沒錢、權力與人脈的人們走投無路時,如幫派或保鑣的黑手黨等非政府集團與強力制裁的新勢力出現,他們不僅稱彼此為「兄弟」,還遵守自訂的規則,一起從事非法交易、暴力制裁、收取保護費及公然展示戰利品,且對地方政府有相當大的控制力。對此,有兩則關鍵的謀殺案解釋頓涅茨克菁英如何篡奪政權的過程,分別是1995年惡名昭彰的幫派大佬——布雷金(Akhat Bragin)死於足球場的爆炸案,及1996年當時烏克蘭首富——謝爾班(Yevgen O. Shcherban)與家人亡於機場槍殺。弔詭的是,原與布雷金合作的夥伴包含後來的首富寡頭——阿克梅托夫(Rinat Akhmetov),及2014逃往俄羅斯的前總統——亞努科維奇(Viktor Yanukovych),前者善於處理衝突場面並繼承布雷金與謝爾班的資產,後者與行政部門關係良好並則成為頓涅茨克州副州長。

因此,頓涅茨克的派系大致上有

(1)亞努科維奇與他在2010年執政後建立的「亞努科維奇家族」;

(2)阿克梅托夫的龐大企業,包括好友科列斯尼科夫(Borys Kolesnikov)與諾文斯基(Vadym Novinsky);

(3)2004年新出現的天然氣代理商RosUkrEnergo(簡稱RUE),包括商人費爾塔什(Dmytro Firtash)、博伊科(Yuriy Boyko)、霍羅許科夫斯基(Valeriy Khoroshkovskiy)與柳沃契金(Serhiy Lyovochkin)。

為了權力與影響力,寡頭的觸手從地方迅速延伸至中央。1998年後庫奇馬密切與頓涅茨克寡頭們合作,尤其是涉嫌記者貢加澤(Georgiy Gongadze)的謀殺案導致失去公信力,庫奇馬更加依賴頓涅茨克寡頭的支持,反之,寡頭也需要總統提供的各種行政與法律上的「保護」,因此,兩者相互依賴,這也成為烏克蘭往後政治的常態。

以下以三大要點說明寡頭對政治與經濟的操控性,在此前,筆者先將烏克蘭歷任總統與重大事件以時間軸表示:

寡頭企業:資源的掠奪與市場的壟斷

烏克蘭在二戰後被摧毀地殘破不堪,蘇聯投入大量的資金與人力重建,使烏克蘭成為不僅是蘇聯的麵包搖籃,也是軍武製造與工業基地。因此,以下將說明寡頭企業涵蓋的各大產業,及在各個總統任期間的競爭與合作,並選擇性地投資政治人物,以換取報酬與政治上的庇護。

第一,1995至2000年是寡頭地區內競爭與鞏固地位的階段,他們繼承龐大的工業資產,如頓涅茨克的阿克梅托夫在2000年整合自己的企業集團為「系統資本管控」(System Capital Management, SCM),涉及冶金、煤礦、電力、銀行、保險與電信業等,尤其是將前幫派大佬布雷金的「頓涅茨克礦工足球俱樂部」(Football Club Shakhtar Donetsk)併入一間金屬與煤礦的子公司(Metinvest),成為盈利豐收的部門。另一方面,由於工業需消耗大量的能源,第聶伯羅的季莫申科在總理拉札連科扶持下,自1995年起向頓涅茨克出售天然氣,雖然因拉札連科與庫奇馬鬥爭的失敗導致季莫申科也受牽連,並被趕出天然氣市場,能源公司最後由庫奇馬的女婿平丘克的Interpipe(管線製造)公司接手,但無論如何,能源,特別是天然氣,對烏克蘭工業與經濟命脈有重大影響力。

第二,2004年橙色革命時,由於普京完全不信任即將接任的總統尤申科(Viktor Yushchenko),因此7月時新的RUE在庫奇馬和普京的主持之下成立,專門從俄羅斯與中亞(土庫曼斯坦)進口天然氣,俄羅斯天然氣股份公司擁有一半股份,另一半由商人費爾塔什持有。然而,2006年擔任總理的季莫申科欲介入RUE與俄的交易,造成當時駭人的「斷氣危機」(Gas crisis),但之後季莫申科被指控貪腐而卸任,RUE因此穩固在市場的主導地位,除了獲得獨家代理權外,也和國營的能源公司Naftogaz成立子公司UkrGazEnergo,專門向工業買家出售天然氣。然而,2009年季莫申科再次擔任總理,並再次挑起斷氣危機,這次RUE失去代理權與優渥的利益,也因此RUE團體選擇支持與季莫申科僵持不下的總統尤申科,並在2010選舉時支持亞努科維奇。

2010年4月11日,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出席華盛頓舉行核安全峰會。
2010年4月11日,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出席華盛頓舉行核安全峰會。

第三,2010年亞努科維奇擔任總統對寡頭是一大福祉,他的兩位兒子與其朋友們擔任內閣大官(稱「亞努科維奇家族」),這不僅給予寡頭在行政與司法上各種便利外,企業也擴大到壟斷市場。首先是RUE團體受到重視,儘管在2009年失去代理權,但政府允許它直接進口天然氣,以賺取暴利,更不用說費爾塔什被准許收購六間氮肥、鈦與化工公司、銀行與南部碼頭等。其次,首富阿克梅托夫SCM企業旗下的「頓巴斯燃料能源公司」(Donbass Fuel-Energy Company, DTEK)收購多間電廠,與獲得兩間煤炭公司的租約,甚至控制國內八間最大的煤礦公司,作為其發電所需的燃料,這意味著在不需要外部供應商的情況下,他已能控制從煤礦開採、電能的生產與分配的過程,並形成一條完整的生產鏈。

第四,2014年2月推翻亞努科維奇的廣場革命(Euromaidan),成為總統的波羅申科致力於「去寡頭化」(de-oligarchization),但問題是總統自己也是寡頭,他擁有「糖果王國」,且其中一間位於俄羅斯的工廠持續向俄繳稅。因此,矛盾出現了。波羅申科企圖奪回一間1997年私有化後成為主要股東的天然氣公司(NaftoGazvyDobuVannia,NGV),但在2013年被阿克梅托夫收購,經與後者無數次談判、「司法調查」與甚至凍結公司(DTEK)帳戶等等,阿克梅托夫最終妥協並接受波羅申科的建議——一項詭弔的「鹿特丹附加稅公式」(Rotterdam Plus),允許DTEK以高昂價格出售電力給國營企業「能源市場」,導致電價飆漲,短時間內波羅申科與寡頭雙方皆獲暴利,但之後遭國家反腐敗局調查時,波羅申科卻急於表示對此不知情。

2013年12月8日,烏克蘭廣場革命,示威者推倒了前蘇聯領袖列寧的雕像並爬上了基座上。
2013年12月8日,烏克蘭廣場革命,示威者推倒了前蘇聯領袖列寧的雕像並爬上了基座上。

同樣地,波羅申科也對2014年3月在維也納被逮捕的費爾塔什討價還價,若不支持他的「波羅申科黨」(Petro Poroshenko Bloc),費爾塔什恐將被引渡至美國,面臨20年的有期徒刑。儘管如此,費爾塔什仍管控國內70%的天然氣,有相當影響力。因此,這種矛盾是雖波羅申科志在打擊寡頭,但當有利可圖時,仍會選擇與寡頭共同謀利。

第五,2019年澤倫斯基以壓倒性勝利成為總統,儘管他堅定否認是科洛莫伊斯基的魁儡,但兩人之間利益關係幾乎不言而喻。儘管澤倫斯基在2020年3月同樣地宣布制裁寡頭,但對科洛莫伊斯基從未有過明顯的制裁行為,反倒是後者享有壟斷國內的化工、航空(Ukraine International Airlines)與能源等市場的特權。不僅如此,由於他擁有全國最大的石油公司Ukrnafta與唯一的煉油廠,生產國內八成以上的鐵合金,因此藉由貝殼公司以低廉價格從Ukrnafta購入天然氣,再以高昂價格賣給國營的Centrenergo,以賺取巨額差價,也因此被視為向政府「擠牛奶」,Centrenergo成為腐敗的溫床。(*Centrenergo,暫譯「中央能源公司」,是烏克蘭中部與東部的主要電力與熱能生產公司。)

綜觀之下,寡頭企業除了本身的主公司外,也有數個子公司在其他商業領域上佔一席之地,如阿克梅托夫讓好友科列斯尼科夫與諾文斯基,管理SCM與Metinvest旗下的農業與食品加工業的部門,尤其是頓涅茨克位於東南部,馬里烏波爾(Mariupol)為其重要的港口都市,諾文斯基也負責造船工業部門。不可否認的是,烏克蘭大多企業都在寡頭控制下,而寡頭掌控著國內大部分商業利益。

而2014年的廣場革命,可以說亞努科維奇垮台是違背民眾對加入歐盟、自由和民主等的渴望,和寡頭未必有直接關係,但試想,亞努科維奇上台前早已預備好鎮壓類似橙色革命等衝突的措施,那麼最後推翻亞努科維奇政權的關鍵因素是什麼?這就是烏克蘭「媒體」對政治施加的極大效力。

媒體帝國:帶風向與影響政治的主要工具

烏克蘭的傳播媒體在政治與社會輿論中有極大影響力,而寡頭所有的電視台也佔據了80%以上的市場。2019年研究調查指出,85%的烏克蘭人表示電視是他們知悉國內情況與世界局勢的主要來源,並對電視節目有高信任度。自尤申科任期(2005),RUE集團的霍羅許科夫斯基收購當時最大的媒體公司Inter,附帶數個頻道,其他寡頭也陸續收購或建立自己的媒體集團,並在亞努科維奇執政期(2010),少數寡頭的龐大媒體企業大致已成形,媒體也成為寡頭投資的方式之一,並透過節目的曝光率為寡頭塑造正面的形象與影響力,反之,對政府的政策表達不滿或詆毀其政敵。

首先,寡頭媒體在2014年廣場革命扮演重要角色,亞努科維奇政權之所以被推翻,不僅僅反映人民加入歐洲的決心與對貪腐的憤怒,更關鍵的是寡頭們的決定。學者Mikhail Minakov分析,亞努科維奇企圖將自己變成公正、公平與能平衡各派系利益的“中間人”(即掮客,如白俄羅斯的盧卡申科),卻意味著支持他的寡頭無法得到應有的回報與獎勵;加上寡頭雖不願因與歐盟簽訂「聯繫國協定」(Association Agreement)使得貿易透明化,但更不願因加入莫斯科提議的「歐亞經濟聯盟」(Eurasian Economic Union),失去國內市場壟斷的主導地位,長期累積的資本也恐落入俄投資客手中。因此,寡頭派系之間的競爭直接抵達崩盤的臨界點,他們最終以媒體的力量支持抗議群眾以推翻政權,使他們不至於在政權替換後遭到清算,等於為自己的未來買保險。

寡頭控制的主要媒體請見下表:

其次,2014年波羅申科掌權後,以為能削減寡頭的勢力,但卻忽略——此時的寡頭已不再需要依賴總統的支持與庇護,相反的,他們已能獨立藉由電視節目培養政治明星,主動出手打擊政治對手,帶動政治風向與社會輿論。因此,以下介紹幾位最受歡迎的電視頻道與政治明星:

阿克梅托夫的「烏克蘭」是收視率之冠,除了資助的激進黨(Radical Party)的國會代表廖許科(Oleh Lyashko)在有關採礦與金屬的議題上投下對寡頭有利的票,也贊助好友科列尼斯科夫另組的親俄及反西方的「反對黨:為了生命」(Opposition Bloc – for Life),讓其代表常上節目,除了譴責歐盟帶給烏克蘭數億元的債務外,也稱歐洲與俄興建的天然氣管線「北溪二線」(Nord Stream 2)為「唯利是圖」;

科洛莫伊斯基的“1+1”、“2+2”與“TET”也是非常受歡迎的頻道。尤其是烏克蘭在2014年經濟崩潰,但為了向國際貨幣組織(IMF)借貸與還債,波羅申科在2016年12月18日簽署一項「國有化」法令,將科洛莫伊斯基的Privat銀行的100%股份轉讓給國家。科洛莫伊斯基稱此為「強制沒收」,為了報復,他立即在“1+1”籌劃及播出一部由澤倫斯基飾演的連續劇——《人民公僕》(Servant of People),以譴責國家嚴重的腐敗,塑造一位清廉、親民與理想的總統,並獲得民眾熱烈的迴響;

Inter是由RUE團體贊助的頻道,支持2019年參選總統的前能源部部長博伊科與「反對黨—為了生命」,儘管如此,由於費爾塔什仍在國外及面臨判刑的可能,且博伊科有2011年時以不法手段獲得海上石油鑽井機的嫌疑,因此,受制於波羅申科,Inter並未有強烈批判政府的言論。不僅如此,UNIAN新聞網也是最多人使用與閱讀的平台之一;

平丘克的頻道相較之下是最客觀與中立,較少偏袒任何一方,這與寡頭的為人有關,自2007年未當選國會代表後較少參與政治,也未效忠亞努科維奇,而是致力於藝術與慈善相關的活動。此外,平丘克贊助知名歌手瓦卡爾丘克(Svyatoslav Vakarchuk)參選國會代表,其樂團“Okean Elzy”早在2004年橙色革命時被視為象徵,更不用說在廣場革命時期已眾所皆知,因此瓦卡爾丘克也常被列為最適合擔任總統的人選之一

2022年2月20日,烏克蘭前總統波羅申科出席烏克蘭基輔舉行的獨立革命紀念儀式。
2022年2月20日,烏克蘭前總統波羅申科出席烏克蘭基輔舉行的獨立革命紀念儀式。

波羅申科善於利用行政與媒體資源,建立愛國、民族與歐洲等價值;相反地,梅德韋丘克幾乎不掩飾親俄的立場及與普京的親密關係,他更是普京女兒的教父;

在民粹與網紅中,值得一提的是2014年遭俄軍俘虜與監禁後再釋放的女飛行官——莎芙臣科(Nadya Savchenko),同為女性的季莫申科極力推崇,並在媒體的炒作下,莎芙臣科甚至被視為「拯救烏克蘭的『聖女貞德』」及冠上各種「救世主」的名號,受歡迎程度使波羅申科受威脅;

除了以上寡頭頻道以外,在廣場革命期間有個由記者組成的Youtube頻道“Hromadske. tv”,以報導抗議現場發生實況,並在短時間獲大量觀看次數與訂閱,儘管它激起民眾對媒體水準的更高期望,但由於其內部衝突與外國資金(美&荷)的依賴,導致它在媒體市場上被邊緣化。

這些年來,媒體進一步成為寡頭回應及抨擊政府的方式之一。2019年澤倫斯基上任後確實企圖改革,他聘請一位有改革決心的總理洪恰魯克(Oleksiy Honcharuk),但洪恰魯克在Privat銀行的判決與私有化國營企業Centrenergo的議題上採取堅硬立場,這與上述科洛莫斯基利用空殼公司售予高價石油有關,因而與該寡頭產生衝突,遭到新聞媒體的抨擊而下台。此後,澤倫斯基只能聘請一群「經驗豐富」,但卻從未致力於改革的部長。

不僅如此,澤倫斯基不能讓波羅申科作為唯一親西方的代表,因此,他持續走親歐美的路線。在2020年3月12日的影片中公開宣布制裁寡頭,並在2021年7月1日通過新的稅法修正案,並大幅增加房地產、工業與能源的稅收,無疑是針對寡頭。除了對梅德維丘克與波羅申科進行刑事和司法調查及判以叛國罪外,阿克梅托夫為主要打擊對象,由於他控制國內一半以上的鐵礦及電力業,故此稅法修正案也被稱為「阿克梅托夫法」。

然而,阿克梅托夫開始反擊,拉攏因阻止法案通過而被解職的國會主席拉祖科夫(Dmytro Razumkov),每天上他的節目及其他關注政治的網紅嚴厲譴責政府,如醫生科馬羅夫斯基(Yevgeny Komarovsky)。12月時總檢察長對阿克梅托夫進行調查,及將「鹿特丹附加稅公式」案移交高等反腐敗法院。儘管如此,在強大的媒體輿論操作下,澤倫斯基與其政黨在2021年底的信任度幾乎跌落谷底。

因此,我們可以看到,這次俄烏戰爭之前,司法單位被頻繁用於調查寡頭,反之,寡頭則以龐大的媒體作為反擊,也因此成為一種惡性循環。

2022年9月14日,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在烏克蘭伊齊烏姆參加升旗儀式後與一名警察合影。
2022年9月14日,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在烏克蘭伊齊烏姆參加升旗儀式後與一名警察合影。

結論:寡頭才是戰前操控烏克蘭政治與經濟的「幕後推手」

綜合上述幾各方面,我們可以了解寡頭在烏克蘭獨立初期的混亂與不安下崛起,並藉由官僚機構快速奪取蘇聯遺留的龐大資產,且我們看到寡頭兩大地區派系既競爭也合作。據多篇研究指出,烏克蘭至少有80%的經濟與媒體資源操控在寡頭集團手中。

然而,雖說烏克蘭有大量的能源與原物料需依賴俄羅斯,因此寡頭可能較傾向俄羅斯,但事實不盡然。為了避免政權更換後遭清算,寡頭不願冒險與社會主流民意背道而馳,因此,他們寧願將雞蛋放在不同政黨與候選人的籃子裡,既(不)支持俄也(不)支持歐美,商業利益才是唯一考量。

另一方面,很多人總認為,烏克蘭自廣場革命後不乏公民團體出現及致力推動國家民主化,但為何這八年來仍不敵貧困、高犯罪率與寡頭對媒體及選舉的操控?對此,Balázs Jarábik在《烏克蘭:寡頭的帝國》(Ukraine: The Kingdom of the Oligarchs)回答,相較於根深蒂固於系統的寡頭,2014年之後新興的親西方公民團體實在太弱,而富可敵國的寡頭,才是烏俄戰爭前操控烏克蘭政治與經濟的「幕後推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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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評論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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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并未觉得难以读懂;这种全全景式的介绍很棒!

  2. 数据详实,但佶屈聱口

  3. 《人民公仆》的情节恐怕是难以在现实上演的,即使是泽林斯基也无能为力吧

  4. 感谢详尽的分析,连参考书目都给的很完备,感受到了作者的认真细致。

  5. 「烏克蘭在二戰後被摧毀地殘破不堪」这里应该是用「得」而不是「地」。

  6. 難得的好文

  7. 专业客观

  8. 自由風吹倒劊子手表示:

    文章詳盡,資訊密度甚高,要睇多幾次

  9. 此文章寫法難以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