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面入侵烏克蘭的同時，俄羅斯當局也對國內一切尚存的不同聲音發起毀滅性打擊。獨立媒體和反對派政治家、反戰活動人士一道成了優先消滅對象。針對軍隊的「抹黑罪」和「造謠罪」出台對媒體而言意味着戰爭審查模式開啓，一切違背官方立場的戰爭報道都會導致從屏蔽網站、關停媒體到抓捕記者在內的各種懲罰，俄羅斯通信、信息技術和大衆傳媒監督局（Roskomnadzor，以下簡稱RKN）極快地批量消滅獨立媒體。根據統計，2022年有將近25萬種網絡資源被RKN下令封鎖。近500名新聞工作者在開戰半年後離開俄羅斯。出國繼續報道的獨立媒體被屏蔽，而留在國內的媒體則被關停。
對於仍堅持工作的媒體，俄司法部使用「外國代理人」和「不受歡迎組織」這兩種司法定性予以進一步打擊。前者更多是一種羞辱性舉措，被標記者必須在每一條發布的內容前醒目地標識一長串警告語，提示自身的「代理人」身份，並向有關部門申報自己的每一筆收入與支出。後者實則是直接為該組織賦予非法地位，任何為「不受歡迎組織」工作或提供協助、為其提供財政支持、轉發分享其內容者都可以被刑事起訴。還有一些能力特別突出的調查記者本人也會被定性為「外國代理人」。
但不同於一些信息管制更為滴水不漏的國家，俄羅斯當局仍為民衆保留了一些與外界流通信息的渠道。俄羅斯尚不具備全面封鎖VPN的能力，有的媒體甚至依靠販售自產的優質VPN盈利。部分獨立媒體推出了具有繞開封鎖功能的應用程序。YouTube和Telegram這兩個不受審查的社交平台尚未被封鎖，成了民衆接受獨立信息的主要平台。但正如媒體研究者加托夫（Vasilii Gatov）分析的那樣，大多數俄羅斯民衆並非沒有獲得獨立信息的機會，只是對此缺乏需求和動力——他們對獨立媒體及其秉持的價值觀持一種「強加或天然的消極態度」。
儘管如此，俄羅斯仍然有相當比例的民衆有接受獨立信息的需求。加托夫引用的一份民調錶明，約10%的成年俄羅斯人不看宣傳媒體，並傾向於從外媒和獨立媒體獲得信息，另外還有15%的受訪者每月收看一次「替代性信息來源」。對於有1.4億人口的俄羅斯而言，這仍是一個相當大的數字。
對仍在堅持的俄羅斯獨立媒體來說，最大的困難自然是資金。既有的商業變現模式因當局的打壓和制裁的「附帶傷害」被完全切斷，在摸索出新的創收方法、吸引到新的投資人前，獨立媒體不得不紛紛向各種外國經費、項目求助，而如何在此之後保持報道的獨立性是許多媒體人擔憂的問題。
此外，在非常時代，媒體開始獲得更強的社會屬性。過去因爭奪流量和訂閱者而勢如水火的各家獨立媒體如今摒棄前嫌，開始報團取暖。有的媒體人稱獨立媒體變成了幫助流亡者的社區，有的媒體人甚至認為對流亡者而言，媒體已取代了國家的功能。一位知名記者則指出，新聞工作者和政治活動家之間的界限正變得越來越模糊——對許多媒體人而言，一篇報道的價值不再是收集了多少材料、影響了多少讀者，而是其剝奪俄軍獲得導彈芯片的可能。
然而對流亡媒體而言，最大的困難依舊是如何與祖國和民衆維持聯繫——如何把握自己已經接觸不到的現實，如何感知自己的讀者到底需要什麼，如何理解他們面臨的危險和困難，如何不因自己身處自由之中而觸怒他們，如何面對長期流亡帶來的絕望和倦怠。
我們在本文中羅列了一些在我們看來最重要的俄羅斯獨立媒體和它們的基本資料。法律狀態和外國代理人員工數反映了它們受到的壓迫程度。YouTube和Telegram訂閱數能體現它們向普通民衆傳遞信息的能力。「編委會」獎（Redkollegia）是俄羅斯最重要的媒體獎項，每天提名一篇報道，每月選出三四篇優秀優秀報道。我們列出各家媒體開戰後獲得的「編委會」獎提名數，以及獲獎作品的內容摘要，以便讀者對它們產出的社會價值、新聞學價值以及大致報道方向有初步的了解。
值得指出的是，雖然一批媒體遭整肅消失，俄羅斯的獨立新聞工作者很快就重新整合力量，成立了一批新的小型媒體。我們在文中特別羅列一批新生媒體的資料，它們體現了俄羅斯媒體人頑強的生命力，也預示着俄羅斯媒體未來的發展方向。
一、四巨頭
• 美杜莎網（Meduza）
法律狀態：外國代理人、不受歡迎組織
訂閱數：YouTube 72萬，Telegram 120萬
提名作品數：64
獲獎作品：
2022/3，亞帕羅娃，發自烏克蘭北部前線城市的系列報道（1，2）
2022/4，丘馬科娃、亞帕羅娃等，關於俄軍在基輔郊外村莊戰爭罪行的調查（與翠菊合作）
2022/4，布爾京，支持戰爭的俄羅斯普通民衆的訪談（中譯）
2022/5，賴特爾，關於戰爭如何導致網絡巨頭Yandex內部分裂的調查
2022/9，謝夫裏諾夫斯基，關於圖瓦民衆如何看待戰爭與動員的報道（中譯）
2022/12，布爾京，烏克蘭普通民衆如何在戰爭中生活的系列訪談（1，2）
2023/3，阿姆津等，「信號」新聞信欄目
2023/5，亞帕羅娃，關於俄羅斯非法囚禁佔領區烏克蘭平民的調查
2023/6，賴特爾等，對積極宣傳戰爭的俄互聯網發展研究所及其資助者的調查
2023/7，匿名作者群體，估算俄軍戰場真實死亡數字的研究（與媒體區合作）
無論從讀者數量還是作品影響力來看，美杜莎網都是俄羅斯獨立媒體中的佼佼者。它的前身是俄羅斯最重要的網媒Lenta.ru。2014年烏克蘭「尊嚴革命」後，網站的實際擁有者寡頭馬穆特（Alexander Mamut）在當局壓力下開除了主編季姆琴科（Galina Timchenko），隨後多數員工集體辭職，並追隨季姆琴科在拉脫維亞首都里加創辦了美杜莎網，由科爾帕科夫（Ivan Kolpakov）擔任主編。儘管總部位於歐洲，但美杜莎的員工、議程和讀者都決定了它實質上仍是一家俄羅斯獨立媒體。
從創辦伊始，美杜莎的管理層就做好了言論環境愈發惡化的準備。他們甚至先於網站推出了自己的應用程序，深度耕耘各個社交媒體平台，開辦一系列播客，並逐漸在商業上扭虧為盈。
2021年，美杜莎網被當局定性為「外國代理人」，幾乎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廣告收入，但依靠發起讀者衆籌堅持下來。根據科爾帕科夫的說法，網站在俄羅斯國內有大約33000名定期捐助者。開戰後，編輯部迅速將身處俄羅斯的編內員工撤離到國外。
2022年3月，RKN封鎖了美杜莎的網站，導致網站流量下降40%，但這並沒有對美杜莎造成毀滅性打擊。多平台經營模式早已將網頁讀者佔比降低到四分之一，編輯部在戰後為其應用程序增設了一鍵防屏蔽功能，併為長報道設置一鍵生成PDF功能（每天有近2500人下載），方便讀者向親友傳播。此外，站方還推出了「鯨」和「信號」這兩種新聞郵件服務，前者主要發布研究性深度長文，後者則為每日新聞關鍵詞解析（通常是破解官方宣傳話語）。
2023年1月，當局加大了對美杜莎的鎮壓力度，將其定性為「不受歡迎組織」，大大加劇了其獲取信源、僱傭合作作者、傳播作品和商業變現的難度。在一段時間內，美杜莎不斷向讀者強調閱讀依然安全，但身處俄羅斯境內的讀者絕不可捐助或向不信任的人發送文章鏈接。此後，編輯部更積極地拓展全球市場，意欲將美杜莎打造成俄羅斯獨立媒體面向世界的交互口。其英語版網頁開始大量刊登其他俄羅斯獨立媒體優秀報道的譯文，並推出聚焦後蘇聯空間與東歐的英語新聞郵件「甜菜」。
對於未來，季姆琴科始終是悲觀主義者。她用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話來比附流亡俄羅斯媒體的前景：想象你是在魯賓遜漂流記，然後船不會來了。你要麼選擇安定下來，繼續生活，接受永遠不回去的現實，要麼像納瓦利內那樣，試圖自行建造木筏。但或許正是這種時刻不放鬆警惕的憂患意識讓美杜莎能從克里姆林宮的一次次打擊中倖存下來。
目前季姆琴科正在與硅谷的技術專家共同思考如何應對下一個挑戰——俄羅斯全面封鎖互聯網。
• 雨電視台（TV Rain）
法律狀態：外國代理人、不受歡迎組織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8
訂閱數：YouTube 393萬，Telegram 42萬
提名作品數：10
獲獎作品：
2023/2，菲明娜，關於受傷後又自願回前線作戰的俄軍士兵的調查紀錄片
2023/5，菲什曼，「如此等等」節目
雨電視台是俄羅斯最重要的獨立電視台。自2010年開播以來，已受到當局多次限制打壓，先是被剝奪廣告投放權，後又被逐出有線電視網絡。此後，雨電視台以其被迫設置的昂貴付費牆而聞名。雨電視台的節目既包括新聞播報、記者主持人點評、嘉賓採訪，也有定期發布的調查紀錄片。
開戰後不久，RKN屏蔽了電視台的網站，隨後電視台在象徵政變的《天鵝湖》樂曲聲中宣布停止在俄羅斯播出。各位記者主持人在撤出俄羅斯後，紛紛在YouTube上開通個人頻道。7月，雨電視台在里加、第比利斯和阿姆斯特丹重建演播室，並借拉脫維亞有線電視執照恢復播出，但網站屏蔽和制裁等因素仍極大地破壞了其既往的商業模式。
2022年12月，雨電視台遭遇了建立以來最嚴重的危機。主持人科羅斯捷廖夫（Alexei Korosteliov）在即興發揮填充直播時間時表示，希望觀衆踊躍來信，「幫助許多前線（俄羅斯動員）軍人獲得裝備和生活必需品」。這番言論令觀衆譁然，被輿論解釋為電視台在暗中幫助俄軍。編輯部最終決定將科羅斯捷廖夫開除。一批記者因不滿台方不保護員工而選擇辭職，而開除決定也沒能讓批評者滿足：拉脫維亞媒體主管部門很快便以「危害國家安全和社會秩序」為由吊銷電視台的播放執照。一個月後，電視台依靠荷蘭頒發的執照恢復播出，但在一些烏克蘭和西方活動家眼裏，雨電視台成了「本質上依舊是帝國主義者」的「俄羅斯自由派」的象徵。
這一事件反映了流亡俄羅斯媒體的身份認同和自我定位危機：他們服務的究竟是流亡者、留在國內的人，還是外國觀衆。喧囂過去後，主編賈德科（Tikhon Dziadko）認為，哪怕沒有科羅斯捷廖夫的口誤，他們肯定還會犯下類似錯誤。因為無論流亡何處，歸根結底他們仍自視為俄羅斯媒體——他們至今仍有1000萬，即63%的觀衆來自俄羅斯。大多數沒有條件出國的俄羅斯人需要得到宣傳以外的信息，需要有人與他們交談，需要一個平台進行哪怕非常有限的交流，讓他們知道自己並不孤獨，而雨電視台的任務是去服務這些人，而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媒體不得不放棄自己純粹新聞或市場的導向，變身為一個為立場近似者打造的社群共同體。
• 《新報》（Novaya gazeta）
法律狀態：吊銷執照，停止發行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2
訂閱數：YouTube 58萬，Telegram 24萬
提名作品數：10
獲獎作品：
2022/3，科斯秋琴科，發自烏克蘭南部前線城市的系列報道（1，2，3，4）
2022/12，布里茨卡婭，因拒絕參戰而受審的俄軍軍官瓦西列茨的人物特寫
2023/6，米拉申娜，關於普里戈任與卡德羅夫間關係的報道
2023/7，日林，關於瓦格納僱傭軍駐軍的俄南部城市如何應對其撤離的報道
• 《歐洲新報》（Novaya gazeta. Evropa）
法律狀態：不受歡迎組織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1
訂閱數：YouTube 36萬，Telegram 12萬
提名作品數：18
• 未完待續網（Prodolzhenie sleduet）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1
訂閱數：YouTube 51萬，Telegram 2萬
提名作品數：16
獲獎作品：
2023/4，拉林娜、多羅費耶夫，因反戰而被判刑的莫大學生伊萬諾夫的人物特寫
2023/7，皮西緬科夫，關於俄羅斯中部極度封閉的沼澤區村民生活的報道
比起美杜莎和雨電視台，外部衝擊對老牌獨立報紙《新報》造成的影響要嚴重得多。主編穆拉托夫（Dmitry Muratov）在戰前不久獲得的諾貝爾和平獎沒能對報社起到太多保護作用。儘管報社在戰爭審查出台後選擇妥協，刪節或屏蔽此前發布的戰爭報道，甚至為前幾期報紙電子版的反戰頭版圖打上馬賽克，但《新報》仍在2022年3月底被RKN吊銷出版執照。隨後報社領導層宣布在入侵結束前暫停工作。
《新報》停止運營後，有60多名員工（戰前編輯部總共有138人）離開俄羅斯另謀出路。前政治部編輯馬丁諾夫（Kirill Martynov）率領一批員工在里加成立了《歐洲新報》，在不受審查的環境中繼續《新報》的事業，但在組織架構上完全獨立。資深調查記者卡內金（Pavel Kanygin）攜原報社旗下的播客節目「未完待續」出走，重新招募人馬，迅速搭建起了一個以網站和YouTube頻道為主體的綜合性信息平台，出品內容既有俄羅斯外省的在地報道，也有政治犯特寫，以及對政經名人的深度訪談。
相較而言，自覺選擇留下的員工面臨着更大的挑戰。雖然已無法發行報紙，但報道和評論依然在網站上發布，其中不乏多篇獲獎作品，只不過嚴格遵守戰爭審查。任何試圖在法律框架內繞過審查的「小動作」都會被迅速掐滅。2022年7月，報社推出《但是：新故事報》雜誌，很快便被吊銷執照、屏蔽網站。報社主動停止更新網站，雖然雜誌的電子版仍在其他頁面上持續更新到今年2月。8月，報社推出「自由空間」獨立媒體交互網站，但很快亦遭屏蔽。與此同時，部分留在俄羅斯的《新報》記者還在YouTube上推出了視頻報道平台「但是：來自俄羅斯媒體」，然而至今訂閱數也只有11萬。今年4月以來，報社又低調地在自己的網站上恢復了電子版報紙《還是那份新報》的更新，出刊頻率從戰前的每週三期降到了每月四期。
這些欠缺連貫性和協調組織的新項目連帶它們奇怪的名字，都讓人懷疑《新報》是否有過應對困境的周全布局。而報社無論如何退讓都無法換來當局放鬆審查力度，這也讓人們愈發困惑，穆拉托夫留下堅守的決定是否正確。儘管他始終強調，相比起身居國外不受審查的海外同行，留守者的優勢在於離讀者更近，然而由於《新報》網站被悉數屏蔽，對社交平台的耕耘程度也不及許多新興媒體，這種物理上的鄰近並未能轉換成信息傳播上的方便。
作為一家有六名員工因新聞工作而被殺害的媒體，記者的人身安全是主編穆拉托夫始終擔心的問題，也是他做出許多妥協的動機，但妥協也沒有帶來切實的安全保障——《新報》可能依舊是記者被襲擊頻率最高的俄羅斯媒體。2022年4月，穆拉托夫在火車上被人用混有丙酮的紅色油漆襲擊，眼睛被灼傷。美國官員表示襲擊系由俄羅斯情報部門策劃。今年7月，著名調查記者米拉申娜在車臣出差期間，遭一群暴徒攔截毒打，傷勢慘烈。而在開戰初深入烏克蘭前線寫下數篇重磅戰地報道的記者科斯秋琴科則表示，她在烏報道期間從多個信源得到俄軍正在積極獵殺她的明確信號。此後她在歐洲疑遭俄情報人員投毒，健康至今未能恢復到可以正常工作的狀態。
• 莫斯科回聲電台（Ekho Moskvy）
法律狀態：關停解散，收回商標
外國代理人記者數：6
訂閱數：YouTube 94/15萬，Telegram 24/4+8萬
雖然早在2000年，這家標杆性自由派媒體就已被國企俄氣集團收購，但官方始終對其存在和播出內容持容忍態度。但開戰後不久，RKN即下令屏蔽電台網站，切斷其廣播頻段。隨後電台董事會迅速決定解散電台。主編韋涅季克托夫（Alexei Venediktov）堅守莫斯科，並將電台節目搬上YouTube，改名為「活釘子」。失去官方財政支持後，電台依靠聽衆打賞以及在節目中售賣特裝書艱難維繫開支。2022年9月，電台原副主編庫爾尼科夫（Maxim Kurnikov）宣布成立回聲網並推出應用程序，旨在整合電台消失後流散的各檔節目，經費來源為讀者捐贈。當局對此的回應是迅速屏蔽其網站，並打算將原「莫斯科回聲」商標轉讓給宣傳媒體。
二、中小媒體
• 媒體區網（Mediazona）
法律狀態：外國代理人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3
訂閱數：YouTube 14萬，Telegram 19萬
提名作品數：32
獲獎作品：
2022/4，康斯坦丁諾娃，關於俄軍在烏克蘭強姦罪行的報道（2022年度歐洲新聞獎）
2022/5，特列夏寧與匿名作者群體，俄軍在烏克蘭劫掠戰利品的快遞去向調查
2022/9，魯扎溫，哈爾科夫州解放後發回的現場報道
2023/7，匿名作者群體，估算俄軍戰場真實死亡數字的研究（與美杜莎合作）
由著名行為藝術團體暴動小貓（Pussy Riot）成員韋爾濟洛夫（Piotr Verzilov）成立於2014年的網媒，尤其關注俄羅斯的司法鎮壓，以及政治犯維權新聞。媒體區與BBC俄語組每兩週更新一次的俄軍可證實陣亡數字統計受到大量引用，是觀察俄軍戰場實際損失態勢的重要指標。網站記者魯扎溫（Piotr Ruzavin）因家庭原因持有烏克蘭居留證，成為開戰後少數幾位得以進入烏克蘭實地採訪的俄羅斯男性記者。他創辦了播客「戰個屌爭」（Khui voine），專門聚焦俄軍在烏克蘭犯下的戰爭罪行。
網站在戰前就被定性為「外國代理人」，並在開戰後迅速被屏蔽。但與其他諸多「代理人」媒體不同的是，編輯部從未給自己的報道標註羞辱性的代理人告示，不僅如此，主編斯米爾諾夫（Sergei Smirnov）還時常在推特和YouTube上不拘一格地辱罵監管機構，反而為網站贏得了頗多人氣。
• 內幕人網（Insider）
法律狀態：外國代理人、不受歡迎組織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1
訂閱數：YouTube 40萬，Telegram 12萬
提名作品數：16
由記者多布羅霍托夫（Roman Dobrokhotov）創立於2013年的網絡媒體，除傳統的政經報道、評論外，還專門開設揭露克里姆林宮宣傳中虛假陳述的欄目。最著名報道是對俄當局投毒、行刺反對派政治家的系列調查。開戰後網站的YouTube頻道訂閱數增長了六倍多。
• 重要故事網（iStories）
法律狀態：外國代理人、不受歡迎組織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6
訂閱數：YouTube 41萬，Telegram 9萬
提名作品數：44
獲獎作品：
2022/9，福明娜，關於俄軍士兵在基輔州鄉村犯下戰爭罪行的調查（中譯）
2022/12，若洛博娃等，關於俄羅斯公司如何為俄軍無人機購買西方組件的調查
2023/3，馬羅霍夫斯卡婭，關於俄羅斯審查機構工作機制的系列調查
2020年由《新報》明星級調查記者阿寧（Roman Anin）、施馬貢（Olesia Shmagun）率領一批不滿報社妥協傾向的記者成立的網絡媒體。關注的議題從迫害政治犯、災難報道到俄羅斯各行業的腐敗。重要故事網運用數據進行調查的能力尤其讓人留下深刻印象，並因此獲得2022年度谷歌新聞實驗室支持的Sigma獎。開戰後除俄羅斯的戰爭罪行外，還進行了大量有關俄羅斯如何繞開制裁進口西方、中國軍備組件的深入調查。
• 項目網（Proekt）
法律狀態：外國代理人、不受歡迎組織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8
訂閱數：YouTube 58萬，Telegram 6萬
提名作品數：21
獲獎作品：
2022/6，馬格洛夫等，關於俄氣老總米勒財政帝國的調查
2022/8，阿列寧娜，關於秘密警察如何捏造記者薩福羅諾夫案的調查
2023/8，扎哈羅夫等，普里戈任發家史
2018年由當時的雨電視台主編巴達寧（Roman Badanin）攜兩位資深調查記者成立。由於發布了大量關於俄羅斯政經最高層和普京親信圈子腐敗網絡的調查，在戰前就受到了最高程度的鎮壓。2021年，網站成為俄羅斯第一家被定性為「不受歡迎組織」的媒體，網站記者幾乎全員被列入「外國代理人」名錄，三位主創亦遭當局抄家搜查。此後編輯部一度將項目網解散，以新網站「代理人社」（Agentstvo）為平台繼續工作。開戰後，編輯部又重新啓用項目網，此後代理人社主要發布短新聞，而項目網則繼續發布深度調查。
• 寒冷網（Holod）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1
訂閱數：YouTube 17萬，Telegram 6萬
提名作品數：42
獲獎作品：
2022/6，韋尼亞夫金，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重要意識形態家謝爾蓋採夫的人物特寫
2023/1，阿布羅西莫娃，因加入瓦格納而獲釋的殺人犯博格丹諾夫的人物特寫（與新標簽頁合作）
2019年由《生意人報》和美杜莎的年輕記者別克布拉託娃（Taisia Bekbulatova）創辦。以俄羅斯外省調查走訪和新聞熱點人物特寫見長，亦十分關注覺醒文化和平權議題。開戰後旗下記者波諾馬廖夫（Alexei Ponomariov）與烏克蘭記者菲利莫諾娃（Hanna Filimonova）共同創辦廣受好評的播客「咖啡茶」（Kavachai），雙方交流彼此對戰爭局勢的感受，並請嘉賓解答關於兩國歷史、政治、社會的熱點問題。
• Doxa
訂閱數：YouTube 8千，Telegram 5萬
提名作品數：12
獲獎作品：
2023/4，奧古斯特等，關於總統文化基金項目如何被用來資助戰爭的調查
2017年由高等經濟學院學生創辦的去中心化學生媒體，不設主編。主要報道高校內的性騷擾、腐敗、抗議與鎮壓，也關注社會運動，女性、性少數和少數族裔平權議題。2021年四名編輯遭拘捕，引發一批國際左翼學者聯署抗議。開戰後Doxa的網頁遭屏蔽，這四位編輯則在被判處兩年強制勞動後不久安全逃出俄羅斯。
• 貝加爾人（Liudi Baikala）
訂閱數：YouTube 3千，Telegram 1.4萬
提名作品數：23
獲獎作品：
2022/4，特里豐諾娃，關於布里亞特如何埋葬在烏克蘭陣亡士兵的報道（中譯）
2023/1，穆托維娜，一個被蘇聯和俄羅斯當局迫害七十年的耶和華見證人家庭的特寫
2020年創立於伊爾庫茨克的一家由四位女性記者組成的微型媒體，深耕貝加爾湖沿岸地區的社會民生問題，幾乎每一篇報道都能被「編委會」獎提名，堪稱俄羅斯地方獨立媒體的模範。戰後網站成員選擇留下，但不斷遭到當局騷擾，且網站亦被RKN屏蔽。正是特里豐諾娃在開戰後不久關於布里亞特軍人葬禮的現場報道首次讓人們注意到俄軍將這一貧困地區的人口大量派往戰場的事實。
• 校樣網（Viorstka）
訂閱數：YouTube 3千，Telegram 8萬
提名作品數：29
在戰爭開始的兵荒馬亂中，雨電視台新聞部前主編、女權主義活動家塔加耶娃（Lola Tagaeva）決定憑一筆舊項目尾款成立一家沒有實體編輯部的小型媒體，闖入這個「美杜莎已經把一切都寫掉了」的市場。戰爭狀態下的俄羅斯社會是網站目前的核心議程，但許多報道都着重從女性視角出發，其最轟動的一篇報道講的是俄羅斯男性如何以性、愛和家務勞動為條件接納烏克蘭女性難民。校樣網是俄羅斯戰後涌現的中小媒體中最為成功的一家，它的Telegram訂閱數幾乎是所有這些新媒體的總和。網站創辦後一個半月即遭RKN屏蔽。
• 新標簽頁網（Novaya vkladka）
訂閱數：Telegram 8千
提名作品數：53
獲獎作品：
2023/1，阿布羅西莫娃，因加入瓦格納而獲釋的殺人犯博格丹諾夫的人物特寫（與寒冷網合作）
2023/6，齊查吉，來自烏軍不斷襲擾後被當局棄置不顧的俄邊境小鎮舍別金諾的報道
由一群外省自由撰稿人成立的報道平台，遵守戰爭審查規定，用星號代替「戰爭」一詞，走訪俄羅斯的角角落落，把戰爭對外省普通人生活的影響直觀地呈現出來。正如其發刊詞所說：「沒有任何複雜化，只有扣人心絃的故事，您可以自己從中得出結論，一切是多麼一目瞭然。」網站曾被RKN屏蔽，在刪除了一篇指定的報道後得以恢復。
• 雪松網（Kedr）
訂閱數：YouTube 1千，Telegram 1萬
提名作品數：22
戰後由《新報》記者日林（Ivan Zhilin）和一批其他獨立媒體記者成立的媒體，關注生態報議題——俄羅斯和蘇聯的環境災難、破除民衆對環保議題的偏見、當局對環保組織的打壓，以及戰爭對烏克蘭生態的破壞。
• 翠菊（ASTRA）
訂閱數：Telegram 14萬
提名作品數：5
2022/4，丘馬科娃、亞帕羅娃等，關於俄軍在基輔郊外村莊戰爭罪行的調查（與美杜莎合作）
戰爭開始後由RTVI電視台前記者丘馬科娃（Anastasia Chumakova）聯合一批「在俄羅斯遭受審查與迫害的記者」創辦的Telegram頻道，發布經過驗證的獨家現場一手消息，經常被其他獨立媒體轉載。丘馬科娃本人也前往烏克蘭寫下數篇關於俄軍戰爭罪行的調查。
三、外媒俄羅斯部
外國媒體的俄語部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獨立媒體。但由於BBC和自由電台媒體矩陣在當代俄羅斯社會、政治、文化生活中扮演着極為重要的角色，我們在這裏亦羅列出它們的資料。開戰後這兩家媒體的員工都被疏散往裏加。
• BBC俄語部
訂閱數：YouTube 223萬，Telegram 38萬
提名作品數：58
獲獎作品：
2022/7 扎哈羅夫等，關於俄羅斯劫掠烏克蘭佔領區糧食的調查
2022/11 福赫特、洛塔廖娃，被瓦格納用大錘處決的葉夫根尼·努任的人物特寫
2022/11 斯托格涅伊，關於俄羅斯為何在戰爭時期通過心理援助法的調查
2023/4 格拉西緬科，關於被俄軍炸燬的馬里烏波爾婦產醫院醫生與病人的調查
• 自由電台（Radio Svoboda）
法律狀態：外國代理人
訂閱數：YouTube 343萬，Telegram 12萬
提名作品數：1
• 現在時網（Current Time）
法律狀態：外國代理人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2
訂閱數：YouTube 330萬，Telegram 19萬
提名作品數：3
獲獎作品：
2022/6 洛沙克，關於對戰爭的不同看法如何摧毀俄羅斯家庭的紀錄片《斷裂的紐帶》（中譯）
2022/12 庫爾尼科夫等，關於1920年代蘇聯大饑荒的紀錄片《饑荒》
自由電台地方報道矩陣：
法律狀態：外國代理人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8
訂閱數：YouTube 107萬（四個頻道），Telegram 9萬（五個頻道）
提名作品數：11
四、YouTube頻道
由於YouTube和Telegram未被封鎖，活躍在這兩個平台的自媒體在開戰後獲得了顯著的訂閱與流量增長。2018年封鎖Telegram失敗後，克里姆林宮改變了策略，開始扶植大量親克宮頻道攻佔平台。而由於YouTube封禁了大批支持侵略的俄羅斯國營媒體賬號，持反對派立場的俄羅斯播主在該平台上變得更佔優勢。
杜季（Yuri Dud）和戈爾傑耶娃（Ekaterina Gordeeva）是最重要的名人訪談播主，開戰後反戰文化名流、調查記者、維權律師、社會活動人士成了他們主要的訪談對象，而戰爭成了最主要的話題。
反對派領袖納瓦利內團隊在開戰後增設了新的新聞頻道「通俗政治」，其中主要播出時政評論和戰場動態，而例行的反腐敗調查和納瓦利內獄中近況則更多在早先的兩個頻道中播出。
皮沃瓦羅夫（Alexei Pivovarov）曾是NTV電視台的王牌主持人，他於2019年創辦的「編輯部」頻道是俄語世界最重要的視頻自媒體平台之一。
瓦爾拉莫夫（Ilia Varlamov）原先是關注城建話題的旅遊播主，COVID-19大流行期間開始試水新聞政治內容，如今他的頻道已擁有實時播報、新聞評論、名人訪談和深度調查等完整的新聞產業鏈。
• 吹杜季（vDud）
訂閱數：YouTube 1030萬，Telegram 85萬
提名作品數：11
• 告訴戈爾傑耶娃（Skazhi Gordeevoi）
訂閱數：YouTube 156萬，Telegram 10萬
提名作品數：12
獲獎作品：
2022/3 德米特里·穆拉托夫專訪
納瓦利內的傳媒矩陣：
法律狀態：外國代理人、極端主義組織
外國代理人員工數：13
• 阿列克謝·納瓦利內（Alexei Navalny）
訂閱數：YouTube 628萬，Telegram 23萬
提名作品數：2
• 納瓦利內直播（Navalny Live）
訂閱數：YouTube 314萬，Telegram 5萬
• 通俗政治（Populiarnaya politika）
訂閱數：YouTube 209萬，Telegram 3萬
提名作品數：1
• 編輯部（Redaktsia）
訂閱數：387萬，Telegram 102萬
提名作品數：14
• 瓦爾拉莫夫（varlamov）
訂閱數：458+52萬，Telegram 33+121萬
提名作品數：6
以上頻道的主創人員都已被俄羅斯當局定性為「外國代理人」。
有些事情比勇敢還要更艱難，那便是毅力。鳥血惹人憐，魚傷無人問；有聲者，幸也。
“但不同于一些信息管制更为滴水不漏的国家”哈哈哈哈哈
端傳媒在香港國安法實施後，將總部移往新加坡，實在是明智之舉。
希望香港傳媒工作者可以讀到這文章。
个人感觉有几个媒体的中文译名看起来有点也太尬了🤪
外国代理人在中文语境是不是就等同于“”境外势力？
在这方面不得不佩服俄国人，中文读者只能依靠台新马国的媒体了。
Youtube 同 Telegram 訂閱數介紹那裡都可以嵌入對應媒體的link
這題材是不錯的，但資料陳列太零碎了，非段落部份的內容應該用一些圖表做整理會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