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著名记者和专栏作家卡罗尔(E. Jean Carroll)在她对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民事诉讼中胜出。卡罗尔指95或96年某日在百货公司遇到特朗普,在帮他挑选礼物期间被哄进更衣室,并被特朗普按在墙上强奸。陪审团虽然没有判定特朗普强暴卡罗尔,但判定他性侵和诽谤的指控成立,必须向卡罗尔赔偿500万美元。卡罗尔在庭上面对特朗普律师质问时表示,当时碍于特朗普的权势和财富,不敢作出公开指控;但自2017年开始的 MeToo 运动给了她勇气,认为自己可以选择不再沉默,最终挺身指控特朗普。
判决出来后,许多 MeToo 运动支持者大为振奋。律师和作家Jill Filipovic 在《时代杂志》撰文,指这场判决显示 MeToo 运动的声势不但没有减弱,而且还对美国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有钱有权势的男人也不是甚么都能脱身。”而《纽约时报》专栏作家Michelle Goldberg指这场判决代表 MeToo 运动的“圆满时刻”(come full circle):“是因为 MeToo 运动,卡罗尔才会走出来;也是因为 MeToo,纽约才会通过‘成人幸存者法案’,允许在诉讼时效过后很久才去性侵犯作出起诉。而现在有了这个判决,激起这一切(注:指特朗普当选引发 MeToo 运动)的人终于要负上责任。”
2017年,《纽时》披露著名荷里活监制温斯坦(Harvey Weinstein)在三十年间犯下多起性侵,之后过百位包括演员﹑化妆师﹑剧作家﹑导演在内的女性电影工作者接连在社交网站,使用MeToo标签,公开自己过去被性骚扰或性侵的经历。不久,MeToo运动的旋风便从线上到线下、从美国娱乐界延烧至全球社会各界,成为受侵害者的发声管道。2022年是me too运动五周年,许多媒体都趁机回顾了运动至今取得的各项成果:最重要的,当然是曾经历性骚扰或性侵的人有了控诉的语言和管道,公众对性侵问题的关注也提高了,而私人和公共机构开始制订性骚扰和性平条例。更不用说的是,在运动发展的六年间,许多加害者终为自己过错负上应有责任——比如历经长年审讯,温斯坦多项性侵罪名成立,现时身陷长达23年的监禁。
但同时,正当运动持续燃烧的过程中,很多质疑和反对声音很快就出现。许多外媒将这些反弹,称之为me too运动的“backlash”:这个字在社会科学中,一般是用来形容对某个社会运动,尤其是由少数﹑边缘和弱势群体发起的社会运动的反对声音。美国近代历史上最著名的“backlash”发生在1960年代:黑人民权运动令“民权法案”等多条重要平权法案通过,但成为了许多白人优越主义政客出现的契机。而今日在西方,以至在全球掀起波澜的me too运动,也受到了不少认为运动是“猎巫”﹑“鼓励诬告”等等的批评,当中包括激进的男权群体,也有来自其他保守群体的声音。
去年,荷里活影星安柏(Amber Heard)和戴普(Johnny Depp)互相控告诽谤,法院最终判决戴普胜诉,安柏须赔偿戴普逾千万美元。在这场被《卫报》专栏作家Moira Donegan称为“大众的厌女症狂欢”的审讯中,在社交媒体上支持安柏的寥寥可数,连知名自由派脱口秀节目“周六夜现场”(Saturday Night Live)也用了戴普对安柏在床上大便的指控来开玩笑,虽然当时安柏已经否认戴普的说法。
而在TikTok﹑Twitter等社交媒体上,也充斥著关于安柏捏造家暴证据,试图毁掉戴普事业的说法,有许多影片指安柏家暴受伤的照片都是她和其律师团队假造,照片中因家暴造成的瘀伤也是特技化妆。但其实此前戴普在英国法庭控告过小报《太阳报》诽谤并败诉,因为法庭认为《太阳报》指他为“wife beater”(打老婆的人)“基本属实”(substantially true),指出戴普的确曾多次暴力对待安柏。但许多戴普的支持者依然认为安柏才是施暴者,而且是大话连篇,意图用谎言摧毁男性事业的女人。
而特别留意这场审讯的,有不少是近年支持者愈来愈多的激进男权组织,例如视女人为投机份子,鼓吹“男性解放”﹑认为男人应该拒绝“女本位社会”的“男人自行之路”(MGTOW;华人圈子称为“米格道”)。男人自行之路是“男性圈”(manosphere)的组成部份,同在男极圈的活跃组织还有“非自愿单身者”(INCELs)﹑把妹达人(PUA)﹑“父亲的权利”(Father’s Rights)运动等。男人自行之路早在2000年代就出现,一直都主张“男性权利”,认为男性应避免与女性结婚或认真谈恋爱,以免被女性占便宜。而他们近年对于性别问题,以至女性主义的叙述,都明显在直接回应沸沸扬扬的me too与女性主义运动。
其中一种反弹,就是挪用me too运动中的语言,将男性定义为弱势群体,甚至是受害者。例如在安柏和戴普的官司中,许多男人之行之路的网红指,安柏表现的是“有毒的女性特质”(toxic feminity),即利用说谎来操控及摧毁男性,但在人前则楚楚可怜,装出一副受害者﹑弱者的样子,而戴普刚是站起来对抗女本位社会,以及me too这场猎巫运动的“英雄”。而且,戴普指自己才是这场婚姻中被暴力对待的一方,也令许多人趁机质疑“相信所有女性”(#believeallwomen)的口号,并且认为应该将口号改成“相信所有受害者”。此前,法院判决安柏对戴普的14项家暴指控中有12项成立。
而欧美右翼也对me too 运动表现出明显的反感,在美国保守派中非常有名的评论人Ben Shapiro也说过,me too运动中“相信所有女性”的口号是“性别主义”(sexist)的,因为“相信所有女性”但不相信所有男性,等同说女性在道德上必然比男性优越,但“我们都知道,女人和男人一样,都会说谎,会捏造证据,但这样的谎言可以直接毁掉另一个人的人生。”虽然说的是“女人和男人都会说谎”,但针对的明显是在me too运动中较多发声的女性。而在社交媒体上,也出现了大量诸如#TimesUpAmber(呼应2018年荷里活女性发起的Time’s Up 口号)﹑#MenToo、#DontBelieveAllWomen等标签,借用MeToo与女性主义的语言来打击运动。
“情欲流动”vs 性骚扰
在运动早期,温斯坦事件开始发酵的时候,就开始有一派批评声浪认为两性交往调情本来平常,但这种性表达的自由,却被MeToo运动扭曲成为“性骚扰”。2017年10月,著名电影导演活地亚伦(Woody Allen)成为首个为温斯坦发声的人,被形容为对性侵事件及受害者“袖手旁观”。
活地亚伦在接受BBC访问时,认为事件对涉事女性来说“是一场悲剧”,但指事件同样令温斯坦生活变得一团糟。他希望案件可以产生“一些转化”,但首次提到“猎巫”(witch-hunt)一词,表示性骚扰定义的含糊,令男性人人自危。“当办公室里每个向女人眨眼的男人,都突然不得不打电话给律师为自己辩护”,“那也是不对的。”
这种观点得到不少女性认同。2018年1月9日,包括影星嘉芙莲·丹露(Catherine Deneuve)在内的百名知名法国女性在《世界报》(Le Monde)上发表为“捍卫纠缠的自由,作为性自由的必要条件”公开信,批评运动“失控”,形容开始有“极权社会的气氛”。当时 MeToo运动已开始席卷法国,当地的女性主义者弃“MeToo”而取#BalanceTonPorc(或“out your pig”)的口号,将焦点放在加害者而不是受害者身上。
丹露和联署的百多位女性在信中指,MeToo运动营造了一种未审先判的风气,“男人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摸膝盖、试图偷吻、在工作晚餐上谈亲密的事”,却因此失去工作。她们认为运动抑制了性表达和性自由,形同推广“清教主义”(puritanism)。
丹露不是唯一一个支持被控告的男性的女影星。一周后, 83岁、法国资深女演员碧姬·芭铎(Brigitte Bardot)在接受法国杂志《巴黎竞赛》采访时,同样认为评论性骚扰的女演员“虚伪、荒谬、无趣”。她称很多女演员为了得到角色而与制片人打情骂俏,但为了被谈论,就会说受到了骚扰。芭铎更说,她很享受年轻时在电影业工作所受到的关注,“我从来都不是性骚扰的受害者,当我被告知我很漂亮或者有一个漂亮的小屁股时,我觉得这种恭维很好。”
一个月后,奥地利电影制作人迈克尔·哈内克(Michael Haneke)同用“猎巫”来形容MeToo运动,批评人们将合理的情欲与暴力混和一谈,隔空支持丹露等人公开信。他形容MeToo引来了“带有仇恨男性色彩的新清教主义”,认为“反对任何形式色情”的运动应该留在中世纪。哈内克虽有说明,任何强奸或胁迫行为都应该受到惩罚,但指出人们对加害者的预判正在蔓延,又质疑各指控中与性侵犯无关的陈述的数量。
虽然丹露之后因为大量批评而向性侵受害者道歉,但人们对调情和性骚扰界线的讨论一直未有休止。例如2017年11月,美国记者、律师Gerlado Rivera在NBC著名主播Matt Lauer因性骚扰指控遭解雇后,就曾一度争议性地形容性骚扰指控是“将求爱定为犯罪”。
的确有一些调查指出,男性似乎担心自己求爱的行为被视为性骚扰。2018年12月,MTV曾访问1800名18至25岁的年轻人,当中近三分之一年轻男性表示“担心所做的事情会被视为性骚扰”,而4成人则表示“MeToo 运动改变了与潜在女性互动的方式”。然而一些女性主义者及律师也强调,骚扰和调情之间存有明显的区别。在丹露等人公开信发布后,法国女性主义运动者Caroline De Haas与其他30位人士曾联署,谴责人们混淆“性暴力”以及 “基于·尊重和愉悦的追求”两个概念:“后者将女性视为平等的人,尊重女性的意愿,但是前者将女性看作一种物品,丝毫不顾女性感受。”
英国律师Danielle Parsons则向英国《独立报》解释,调情的区别主要在于意图和回报。“调情是试探性地看看某人是否对你感兴趣,然后表现得腼腆迷人,而不是真的把自己强加给那个人。而性骚扰是强加给受害者的行为,无论是否需要,也不管她们是谁。”
MeToo只是“推特上的女权主义”?
除了一些明显的反弹外,在女性主义的圈子里,对运动也有一些检讨的声音。在运动燃烧不到半年,已有不少女性主义者向各传媒投书,表示担忧运动的走向,指其似乎正反向危害女权主义。
第一种批评,是指责运动已从赋予女性权力,转变为给发声的女性贴上“受害者”标签。2017年11月,线上杂志Quillette发表了四位女性学者和作家对运动的意见。她们认为在争取平权的路上,女性应该要是坚强的,定位自己为受害者“无意义又有害”。其中一名作家Helen Pluckrose写道,女性作为有能力的成年人,完全有能力应对困难的、不愉快的事件。但当女性在公共领域被视为受害者,会固化女性的脆弱性。也另有作者认为与全球女性相比,西方女性处于非常优越的地位,如果她们将自己定型为处于困境中的少女(damsel in distress),“无法在成人世界中发挥作用,并且永远需要拯救。”认为这样的女权主义已经演变成家长式作风——告诉女性们是脆弱、被动、无能为力的受害者。
Claire Lehmann是 Quillette的创始人兼主编。她则怀疑许多声称自己是受害者身份的女性会后悔,因为“经历过严重逆境的人往往排斥受害者的标签,更愿意将自己视为幸存者或斗士。”2018年,美国作家Daphne Merkin在《纽约时报》发表评论,担心运动让女性回归“受害者化”的叙事范本——她们被认为并且认为自己“像维多利亚时代的家庭主妇一样脆弱”。
另有批评声音认为,当性骚扰界线未𨤳清,人们的愤怒、未经证实的提告正使运动失去重心。在达芙妮的评论中,她指人们无差别的愤怒感,“把一个真正的道德责任变成了一系列临时的、有时未经证实的指控”;表示包括自己在内的女权主义者,都会对运动“翻白眼”。
2022年,42岁法国原生态绿党(EELV)总书记、女权主义者巴尤(Julien Bayou)就因未经证实的指控引来批评,最后决定辞职。当时,其同党领袖指责,巴尤对前女友施加精神暴力,使她在分手后患上抑郁症。事件引来媒体强烈关注、绿党前任总书记也表示将“尽快让他辞去职位”。巴尤虽然否认事件,但还是决定辞职:“我无法为自己进行辩护,因为控告者们拒绝听我的解释和回应。”
事实上,巴尤前女友并没有公开或通过律师就此发表任何言论。而Bayou则称自己曾四次要求党内反性暴力和性别暴力小组介入调查,但没有得到回应。然而,一些女权主义者开始私下调查巴尤,让巴尤形容自己“受到监视”。
就巴尤面对的媒体压力以及政治制裁,一些女性主义者对他表示声援。社会党前妇女权利部长Laurence Rossignol认为,涉及双方私隐的事情不应该在电视演播室里解决。著名的女权主义作家Caroline Fourest也表达自己的疑虑,称女性需要继续谴责侵略者,但记者和政治家需要意识到指控被工具化的风险。面对党内同事无根据的指控,巴尤则认为:“她在MeToo道路上走得太远了。”
美国作家、记者Katie Roiphe也在《Harper’s月刊》撰文,表示运动变形为一种“推特上的女权主义(Twitter feminism)”,只要用上MeToo,人人都可以自称女性主义者。社交媒体让人们愤怒和言论发酵,令整个政治文化变得更加两极分化,让女权主义者越发无法容忍异见者声音。
至于运动五年后,引来受全球瞩目的“戴普安柏案”则更被认为是MeToo运动对女权主义的一次重大反弹。在审判的整整六周,安柏连番矛盾的证词在法庭在直播的镜头下被公开,引来全美范围的大讨论。外界批评安柏为“乘坐女权便车的家暴犯”,一般厌女风气重新在社会泛起。
根据美国的非盈利民权组织南方贫困法律中心(Southern Poverty Law Center)2022年的研究,在1500名美国受访者中,62%的年轻共和党男性认为女权主义对社会是一个净负面影响,另有46%的年轻民主党男性同意。 但相比2020年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研究,当时有60%的跨党派男性认为女权主义是带有“赋权”的作用,另只有34%的男性认为它“过时”。
“MeToo有让女性过得更好吗?”
在这六年间,MeToo运动逐渐从平权运动,演变成一场性别、政治和舆论互相交缠的漩涡。有些调查似乎指出,MeToo运动在职场上对女性弊多于利:女性组织Lean In和调查平台SurveyMonkey在2019年对超过5000名美国雇主进行调查,发现六成男经理对与女员工共事感到不适,包括单独工作和日常社交,比往年增加超过三成;而在英国,三分之一受聘女性发现,在过去两年,男上司少了和她们在工作和社交上往来。Lean In创办人雪莉·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指出,现时大部分企业高层都是男性,如果他们为了避嫌,刻意不聘请女性或和她们进行工作交流,除了会剥削女性就业机会,还会令她们无法获得必要的工作支援和指导,影响她们的工作表现、事业发展和薪酬。
针对MeToo运动对两性工作合作的影响,商业期刊《Organisational Dynamics》进行了更详细的研究。在2019年,他们在美国向312名受聘男性和307名受聘女性收集数据,发现MeToo运动爆发后,16.7%的男性会刻意在社交活动中排斥女性,18.6%更不愿意聘请“吸引的女性”;而若工作需要出国等私人接触,21.1%人会避免聘请女员工。但值得留意的是,72.6%的女性认为有权势的男人还是在继续性侵害女员工,不过也有超过一半女性认为那些男性只是变得更谨慎,避免被控告。甚至,墨尔本大学的格茨伯格教授(Marina Gertsberg)发现,初级女性学术人员在2015年至2020年参与的学术研究数量不断下降,尤其是和男性学者共同进行的研究,或许与MeToo运动蔓延至学术界,令越来越多大学教授被控性侵有关。
然而,观乎过去六年的MeToo案例,或许会让人怀疑这些调查的真确性。去年《纽约时报》整理了不同MeToo运动涉案人的现况,当然有些如温斯坦般遭受法律制裁,但也有不少成功重启事业,还非常成功,例如前美国参议员Al Franken、喜剧演员Louis C.K.、电影演员James Franco。虽然MeToo运动并非要让侵害者永不超生,但所有例子,只要侵害者曾公开道歉或选择转行,大众基本上就不会再关注该案件。
相反,不少提告的女性多年来还是无法重新发展事业,例如新闻主播格Gretchen Carlson在2016年起诉福克斯新闻行政总裁Roger Ailes性骚扰,虽然她得到二千元赔偿,但自此以后,她接到的电视工作寥寥可数。案件的热度消退后,侵害者承受的舆论制裁逐渐消失,受害一方在网络上获得的支持也随之减弱,却一直活在案件的阴霾下,难以重启事业。
除了承受面对事业受挫的风险,受害者选择提出控诉,本身就要承受极大的精神压力。在调查过程中,很多受害者都要面对警方、检控官、律师和媒体不必要的细节追问,要求复述侵犯过程,甚至何时高潮等细节。在众目睽睽下复述多年前的创伤,令不少受害者认为是二度侵犯。即使他们成功克服精神压力,不少案例最终也是不立案和被劝和解。伦敦大学学院政治科学系博士孙金昱认为,这些繁琐的司法程序也压力,本身就是“限制诬告和误告的机制”。
MeToo运动经历过很多争议,但还是带来正面影响。去年美国民调机构皮尤研究中心就MeToo运动五周年进行调查,结果显示,接近一半(49%)美国成年人支持MeToo运动,七成人觉得和过去相比,在工作场所对人性骚扰、性侵者,更有可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六成人则认为举报者也更有可能被相信,可见MeToo运动还是能提高公众对性侵害的关注,遏止相关案件出现。但同一份报告也指出,46%美国人觉得性侵犯受害者选择不举报,还是非常普遍。事实上,不论是欧美还是亚洲地区,和几年来的性骚扰案件还是不断上升,除了是因为人们意识提高,更多人举报,也显示性骚扰和性侵犯问题依然严重。MeToo运动的确引起大众对性侵害的反思和讨论,也让不少侵害者遭受法律制裁,鼓励受害者发声,但要消除性别不公,还是有漫漫长路。
于我而言,metoo最重要的意义在于掀起了弱势群体对不公停止忍让、沉默的风暴,我们不会永远掌握着真理,但那不正是我们追求的原因?真理永远越辩越明。
作为一个曾经遭受猥亵与性侵的女性,我很感谢metoo,让我看到自己不是独自一人在破碎中生活。支持每一方发声。
女权主义就是当代猎巫运动
“玻璃悬崖(英语:Glass cliff)是指在风险最高或民意低迷的危机时期女性比男性有更高机率担任领导职务之现象,例如企业公司主管和政治选举候选人。”
https://zh.m.wikipedia.org/zh-hans/%E7%8E%BB%E7%92%83%E6%87%B8%E5%B4%96
前面劉易網友提出的觀點覺得很重要。最近看很多臺灣出來發聲的例子,也在想除了這樣一個一個訴說經驗,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有沒有辦法追求在制度面上,把某種警告意味內化進去的方式。個人毫無法律觀念的亂想:例如說,在性侵害一類的案件上,將性別或體型上的差異作為加重刑罰的依據之一。當然這可能有些是不是違反平等原則的問題,但我在想的是能不能用制度去提高生理條件較有優勢者更有意識,進行某些行為時必須更謹慎。像是說調情和性騷擾的界線不明,那其實就是行為責任者的投機心態,想去挑戰那個邊界。當你提高責任面對的後果,減少僥倖,至少我想大部分人都會盡量想維持在安全的調情範圍裡。或許這也跟交通安全問題相似,訴諸道德是不夠的,必須想辦法讓開車者增加禮讓行人的誘因/加重他不禮讓行人的責任意識,不然每個人都只會想僥倖搶一下。
另外默蒼離網友提到毀謗官司,也讓我想到日本傑尼斯社長的問題(這麼巧都是Johnny,這名字可能有點穢氣)。不少討論也是以當年提吿八卦雜誌毀謗,結果敗訴來說「法院認證」。先不說究竟相不相信(都這麼多人現身說法)的問題,對於當年的官司是不是能這樣理解,一直蠻希望能看到對法律比較理解的人的分析。
Me too 不是女权运动难道还要支持猥琐男 怎么,女权要你命了?
多補充分享一個公視有話好說的「你以為男生不會被性侵?抓鳥、阿魯巴、性騷擾不好笑!男性受害遭忽視!」,來賓臺灣男性協會理事長陳柏偉開始面對自己被老師性侵的過去,是因為受到女性主義啟發
MeToo就是典型的女權主義,正所謂物極則必反
文末讓我想到台灣90年代的風波,當時社會第一次為受害者發聲,也引來很多男教授認為需要跟女性保持界線。三十年過去,反性騷擾的運動看來並不會讓男性收到汙名,反而是能讓男女都更自在地活著。多少也能呼應到上野在《始於極限》裡說的,男生多留意一點總是好的,就算只是表面功夫也好。
求教,me too运动在性质上似乎是关于个体的权利问题,可以纳入已有的法律通道解决。已有的运动手段中,通过大众媒体社交平台上的控诉,就可能达到未审先判甚至先罚的效果,对比司法过程,在追诉时效,基于证据的事实认定,惩罚的种类和程度及其终结,等方面似乎相对更少限制,尽管运动本身目前道德和势头上占据有利地位,但作为权力手段,是不是缺少了制约。网络上害怕“女拳”恐怕和这个有关。其次,作为运动,它的目标是什么,作为群体的运动,它的组织、斗争对象、对话对象和目标是什么,营造一种模糊宽泛的唤起觉醒和敬畏的文化吗?如果只是这样,或可解释公私各部门在推动性平上做法和程度的差异和不同效果,因为不是具体在地的妇女运动面对具体的对象(比如当地企业家联合会之类组织)进行谈判和协议,在协议双方的承诺下实现某些改变,而是在文化氛围下各部门自觉在精神紧张下通过各种抽象的想象联想(?)或形式或实质地回应女性的这种普遍性诉求。相比运动,似乎更像一种文化的自我呈现。在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社会结构中,为了权利的实现付出的代价是完全不同的,要不要采取完全不妥协的态度也属于个人自主的问题。如果让这个运动承载挑战和调整整个不公正结构的任务,相应其手段会不会扩展到所谓“极权”程度,类似某种街头政治冲毁正当的秩序整体。尽管理念本身无新意也无可指摘,但它究竟将发展向何处,令人困惑(左翼民粹的女权特供版?)。
抱歉我剛剛很快找一下徐豫切入點EP443的音頻,從18:00左右開始,據她轉述美國國家性暴力資源中心(NSVRC)的調查,女性被性騷擾的比例是81%,男性是43%,美國男性被性騷擾的比例比我記憶中的更高…有興趣的人可以直接找原調查報告。
試圖偷吻難道不嚴重嗎😅
Typo: 「基於·尊重和愉悅的追求」,中間多了一個小點
覺得這篇關於「性暴力」以及 「基於·尊重和愉悅的追求」兩者的區分很幫助我思考😊
關於metoo運動後的美國嘗試的制度方面改革、還有企業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反而讓制度變的僵化,反而對女性職涯發展不利的部分,轉角國際重磅廣播近期邀請婦女新知董事陳文葳的對談有討論到 〈受害者經驗怎麼說?從美國Metoo運動反思的法律與心理建設〉,也有說到一些這篇沒有提及的其他改革嘗試,有興趣的多了解的人可以聽。
其實我覺得台灣在後metoo世界中展開metoo運動,也許反而可以變成我們社會改革的助力,因為我們一開始就可以從中吸取經驗,我是偏樂觀的~
但我同意另一位讀者塔森的回饋,我不認為以堅持女性一定是受害者的方式回應激進男權的是合宜的,也許先行的歐美社會已經向我們證明這是無效的、甚至會激起更強力的反挫,這不是我樂見的……。也許正視男性的性暴力經驗,擴展傳統女權論述對父權社會單一的批判方式,才能為更加性平的社會帶出新的可能性與展望 (哇賽心理學的蔡宇哲最近有篇臉書分享他國中時期被性騷擾的經驗,徐豫切入點EP443宅神朱大出事啦!那集也有分享美國調查的數據,顯示男生被性騷擾的比例雖然比起女性低,但也是很高的,我印象女性是80%,男性是25%左右)。
一點小回饋與補充~~~
你不能把安柏被指控的,就叫做「已經否認」,戴普被指控的,就引用英國法官判決指其指控基本屬實。
華南農業大學和浙江大學學者發佈的論文《女性CEO會雇傭更多的女性下屬嗎?——基於中國家族上市公司的經驗數據》,他們收集匯總了1244家公司和6202個樣本後的結論是,
「女性CEO非但沒有顯著增加中國上市家族企業女性高管的雇傭,反而導致了其下降;更有甚者,家族女性CEO雇傭的家族企業女性高管比例是最低的」
佛羅里達大學的研究團隊對美國最大的1500家上市公司高管進行了橫跨20年的數據分析後,得到一個結論,
——當一家公司由女性擔任CEO時,高管層中的女性員工收入,反而比男性擔任CEO時要少。這個減少幅度,大致在16%。
即,如果你是一個女性高管,男性擔任CEO時你的薪水能有100,那麼在女性擔任CEO時,您的薪水可能就只有84。
你可能要反駁了,有沒有可能,是女CEO比較關注成本,所以都降薪了?
有這個可能,所以研究團隊做了參照系對比,
發現類似效應在男性下屬中並不存在。無論是男性當CEO還是女性當CEO,頂層管理團隊中的男性賺得都差不多,沒有顯著差異。
也就是說,女性當CEO後,並不存在姐妹們一起發財的情況,女高管們的薪水反而會降,男性那邊不受影響。
對於這個現象,研究團隊的理解是:
美國公司為了追求所謂「多樣性」,要麼讓女性擔任CEO,要麼給女性高管更高的薪酬更重要的崗位。因此,一旦公司已經讓女性擔任CEO,那麼就不再需要找一堆女高管,給女高管高薪或重要崗位來彰顯自己的「多樣性」了。
他們總結了一個描述詞彙——「多樣性紅利」(diversity benefits)
作者:盧詩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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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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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更多的女性領袖就能解決的問題。
“也令許多人趁機質疑「相信所有女性」(#believeallwomen)的口號,並且認為應該將口號改成「相信所有受害者」”
撇除這裡「許多人」本身對性別平等的看法,這個質疑對當下的主流Metoo論述難道沒有道理?一個受害人vs加害人的運動,一再被論述成女性vs男性的運動,本身就成了身分政治先行。我支持男女平權,但「相信所有女性」完全不是一個帶有正向效果的口號。
簡述我那一長段話:Depp與太陽報一案是在論證「有無誹謗」,媒體擁有特權,因此只要證明自己的報道沒有偏聽偏信就能勝訴。Depp與Amber的訴訟以雙方互相指控誹謗罪開打,但由於雙方都是個體,舉證責任基本相當,因此實際上最後焦點變成了「誰在家暴或者是誰不在家暴」,法庭判Amber巨額賠償而Depp些許賠償充分說明了結果。最重要的是,Amber被判了懲罰性賠償punitive damage而Depp並沒有,你說誰才應該被同情呢?
看到還有人拿Johnny Depp跟太陽報的案子來寫評論我就感覺無奈,相似的觀點我在端之前一期相關的podcast下就批評過,現在再整理一下重述一遍:Depp vs News Group Newspapers Ltd的案子是不能用來證明Johnny本人是否存在家暴行為的,作者所持的觀點是對法律的不了解與望文生義。
在此案中,訴訟雙方是Johnny Depp與太陽報,Johnny訴訟希望證明太陽報對他存在誹謗行為,但舉證媒體存在誹謗行為是很難的。我引述法庭判決書中很有代表性的一句話:「I recognise, of course, that previous statement by her are not independent evidence of the truth of the allegations, yet they are not, on the other hand, inadmissible or irrelevant for that reason. There are also as I have shown sometimes statements from third parties which do corroborate her
. 」各位能理解這裡的邏輯嗎?因為要證明太陽報誹謗,其中一種方式就是證明他們單方面采信Amber的說法,然而法庭表示,太陽報有來自第三方的消息源,因此他們據此主張Depp存在家暴行為不是誹謗,所以「For all of these reasons I accept that the Defendants have shown that the words they published were substantially true in the meaning I held them to bear」, 作者就看到了「substantially true」卻沒有看整個判詞,這個詞並非直譯的「基本屬實」而是一個法律術語,指的是「不能視為誹謗的陳述」,請自行Google「substantially true law definition」。
Depp與太陽報的訴訟,只要太陽報證明自己有第三方信源,沒有誹謗就能勝訴,那麼第三方是誰?哈,就是在Depp vs Amber一案中被打倒落花流水承認自己描述不實的那幫人。相反,由於Depp vs Amber是雙方對決,我們基本可以視為雙方舉證責任相等,這一案Depp的勝訴,只要你相信美國司法的判決結果,那麼我們就可以說,Amber才是家暴者,Depp是家暴受害者。
我認同一個女權的說法:「女性還手的暴力是不應該與加害者的暴力等量齊觀的」,同樣的,請你們在寫女權文章的時候,至少給予Depp這樣的弱者一個公平的待遇,不要因為他是男的,他很有名有社會資源,他形象沒有那麼好就不把他當一段關係裡的弱者。或者至少,寫文章前可以多Google一下一些專業詞彙的定義,又或者對自己引述的事件研究得更深一點。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僅需要 ME TOO,也需要更多的女性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