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施永青:共同富裕之下,“中国共产党要重写党纲”

国安法年代施永青依然敢言,连番批评中国共同富裕、三次分配的新路线 。“我为香港做了一个示范,香港还可以妄议中央。”
香港中原地产创办人施永青。

8月开始,施永青于自家报纸《AM730》的专栏中,连番批评中国“共同富裕”、“三次分配”的新路线:“中共是否正在走回头路?一场惊心动魄的文化大革命是否正在酝酿?那改革开放以来所取得的成绩,会否前功尽废?”“这条路行之惟艰,而且非常容易走上歪路。希望北京在走这条路的时候,不要再令国家受到太多的折腾。”

“施永青作反?”网民质疑,因为那不是他们印象中的施永青。这名中原地产创办人,多年来都是站在年轻人,以及反对派的对立面。他批评2014雨伞运动的参与者没有清晰的政治论述、2019年反修例运动不切实际、时下香港年轻人空谈理想,“​​香港的年轻人,食屋企,住屋企,幻想一下就可以令自己进入后物质年代。”“离地”与亲建制,是他于大众眼中的形象。

后国安法年代,人人噤声,施永青发言仍然尖锐。路透社早前引述消息称,北京要求香港房地产投入资源和影响力来支持中央政府,并称“游戏规则已改变”。施永青却指“游戏规则无法更改”、“地产商又唔系佢嘅党员,点指示佢哋(地产商又不是党员,如何指示他们)”。无怪乎香港网民笑称担心施永青触犯国安法,亦有人嘲笑他“依家先知惊(现在才知道要害怕)”。

施永青对此嗤之以鼻。“这些(言论)我讲了很多年,是我一向推祟的社会改革方法……他们讲到我这样做,是为了自己的生意。为了自己生意,不出声更好啦,对不对。”他亦不觉得自己最近的言论有多冒进。在这个国安法已立,廿三条、仇恨罪、假新闻法也许亦步亦趋的年代,施永青仍觉得,“香港是最多自由的地方。即使到了今天,有共产党睇住(看著),你都算自由过很多地方。”

一头灰发的施永青,脸上总是挂著笑容,笑得眼晴都瞇起来。也难怪他笑得如此开怀,多年来,施永青在现实里如鱼得水。少时曾参与六七暴动、与托派组织革命马克思主义者同盟关系密切的他,多年来批判资本主义,却在资本主义下做生意,还做出不俗成绩;他声称不认同中共某些地方,但中原地产却是少数率先进军中国大陆的香港地产商。他自诩:“我以前遇到一些大环境的转变 ,我最后都适应了下来,或者找到生存的空间。”

然而,这次的“现实”似乎不易应付。“共同富裕”四只大字下,香港政坛风声四起,似是山雨欲来。多年来游刃有余、强调接受现实的施永青于访问期间,那招牌的笑容消失了数次。

2021年5月,一个贵阳农村家的墙上贴上了习近平的肖像。
2021年5月,一个贵阳农村家的墙上贴上了习近平的肖像。

不惊讶中共要搞“共同富裕”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8月17日于中共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上,将“共同富裕”列入第二个百年目标,声称要加强对高收入的规范和调节,“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安排”。是以,这个由毛泽东于1953年提出的原始概念,以复兴之姿重回共产党纲领。

会议翌日,腾讯立即宣布追加500亿元人民币资金,启动“共同富裕专项计划”,阿里巴巴紧随其后拿出1000亿元。结合早前蚂蚁金服上市风波、马云疑“消失”,对娱乐圈的整治、打撃全国的教培事业等,各界惊讶之余,亦暗自揣测,这把迅猛针对“资本”的火,会烧多旺,又会烧多久。

施永青对此并不惊讶。小学六年级时,他在几位任职于父亲公司、“思想左倾”的职员的宿舍中发现《共产主义原理》;中学时于旧书摊买来一本《共产党宣言》、在学校组织读书会,读马列、毛泽东选集;他认为“共同富裕”一直是共产党的初衷。“共产党开会都会唱一首歌,叫做《国际歌》。《国际歌》就是讲到‘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

他指出,在共产党成立初期,他们曾以更直接的方式,尝试实现共同富裕。由50年代的“斗地主”,以暴力充公地主富农的财产,乃至以后的“三面红旗”,大跃进与人民公社。那年,直接迫使资本家吐出口中的肥肉,或者以左倾路线推行社会政策,才是共产党。

“只不过,之后(共产党)发觉效果不好,就打回头……他们得出的意见,就是中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共产党由最开始打倒资本家,变为劳动人民掌握生产工具,掌握分配权。”这一转向,转了几十年,“共同富裕”变为“先让少数人富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施永青认为,习近平于第二任期以后,不断强调“共同富裕”概念,全因中国于经济层面已大国崛起:“中国的生产力上升到一个水平, 他觉得已经脱离初级社会主义, 已经成为生产大国。”

施永青指出,习近平初上任的一连串打贪、打大老虎之行,足证他对党内情形早已看不过眼:“中国共产党在改革开放之后,生产变了硬道理,不讲姓资姓社,就变成共产党姓资的人越来越多。当时我见共产党的人‘下海’去从商, 开口埋口就是怎样发达。研究怎样发达,并不是共产党的初衷……(习近平)他觉得党贪污腐化。”

2012年,习近平刚上任,即提出中国梦,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他觉得要先复兴了党,才可以复兴国家, 所以就将党的政治建设,组织建制,重新摆上历史的议程。”

锐意复兴的中共,又于国际舞台上找到自信。近年美国总统选举风波、疫情肆虐、阿富汗乱局,似乎显示民主与西方价值,并未为人类找到出路。“如果在苏联解体之后,美国真的扮演到国际领袖的角色,带领世界走入和平繁荣昌盛, 那就不会轮到习近平搞依啲嘢啦(做这些事啦)。”尤其于应对疫情期间,“中国模式”似乎优于西方诸国:“最近对付疫情的政策令他制度自信大增……他觉得现在条件成熟了。”

2021年,北京。
2021年,北京。

“中国共产党要重写党纲”

以前与革马盟关系密切的施永青,当上资本家后,仍不改批判资本主义的态度,亦不反对“共同富裕”:“共同富裕是人类的共同理想, 本身没有不妥,问题是如何达致。”

当年轻人抱怨香港的社会环境令人无法上游时,施永青总认为是年轻人力有未逮;他却同意资本主义带来的分配不公,正是贫富悬殊的本源。“现在资本主义明显是不对的,又1% vs. 99%,又金融风暴,又(企业)欠债无法偿还。”施永青认同共产党寻觅另一条路的尝试,“但是不可以用粗暴简单的方法,谁有钱就叫他拿出来。这是唔work的(行不通的),以前都试过。”

根据中国官网的说法,三次分配最早由经济学家厉以宁在1994年提出,意指“在道德力量的推动下,通过个人自愿捐赠而进行的分配。”2019年10月举行的中共十九届四中全会上,亦首次明确了“三次分配”为中国收入分配体系的其中一环,当时将其定位为慈善等公益事业。然而,在中国共产党定位一尊的体制下,施永青忧虑本来自愿的捐献会变为强迫。“不是强迫,为什么个个(企业)以前又不见他们捐几十亿出来, 现在捐几百亿,一千亿?你现在走过来,说要为祖国尽力,为什么他不用尽力,我要尽。”

他觉得,中国的资本家其实并非不愿作慈善公益:“原因并不是没有人肯捐,而是大陆没有这个机制。大陆没有一个组织可以将股票,捐去自己组织的慈善基金。”他指出,中国一直担心,慈善组织一旦成形,或会威胁管治,是以官方一直未有提供适合的土壤。

事实上,习近平提出此论同时表示,分配时会依法保护合法收入,合理调节过高收入。但是,这些说法并未释除施永青的疑虑。

“我认为没有说清楚什么是合法。”在施永青眼中,从首次分配著手,方是公平分配的最佳方法。他以自己于中原地产推行的“333制”,即员工、股东和公司发展各分3成利润,以令劳动者可以享受享劳动成果;再以中原的出色成绩,令市场上其他公司仿效,最终达至整体社会的共同分配,比现时不知就里的三次分配,更能实践社会主义的理论。

他质疑,中央这次推行的政策,背后没有足够的理论基础。“你要恰当地将自己的政治任务理论化,解释自己的行为。别人就可以知道你会走到哪里,过火就会返转头(回头)。现在是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件事。唔知佢几时煞车(不知他何时煞车)。”他越说越兴起:“我认为中国共产党,除了没有做党的组织建设之外,这段时间更加缺乏党的理论建设。”甚至连习近平提出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他亦认为“好皮毛,没有几多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内容。”

“所以我认为,中国共产党要重写党纲。”他如是总结。

似乎过火,似乎高傲。但施永青有资格对此发表意见。回顾他的人生,他可能是香港最熟悉马克思的资本家,亦可能是唯一一位曾为此走上街头抗争的大老板。他这一生,与共产党脱不了关系。

施永青认为,习近平于第二次任期以后,才不断强调“共同富裕”概念,全因中国于经济层面已大国崛起。
施永青认为,习近平于第二次任期以后,才不断强调“共同富裕”概念,全因中国于经济层面已大国崛起。

“年轻的施永青,绝对会看不起现在的施永青”

1949年,本名施永庆的施永青于上海出生。那年,国民党节节败退,共产党解放军进入上海。“我来香港的其中一个原因, 就是我老豆工作的公司,觉得在上海空间受制,所以来香港发展,这个是事实。”他父亲花了些时间安顿,3年之后,把施永青及家人接来香港。

由于“庆”字的繁体太难写,名字改为施永青的他,居于长沙湾的工人宿舍。施永青回忆时,总称往日居住地为“红蕃区”——那时,香港生活环境恶劣,弃婴、难民、黑社会冲突,只道是平常。

年幼的施永青听到弃婴哭声,有想过前去一探究竟;间或目睹黑社会仇杀,耳闻受害者哀鸣,施永青亦有过争扎。每次,父亲都会拉著他:“拳头在近,官府在远。自己都顾不好,怎么照顾别人?”

现在,施永青回想时,仍觉得父亲所教实为正确。惟在当时,踏入青春期的施永青,年轻的躁动冲破了教诲。何况,那年香港有如烧热的洪炉。

1967年,长期身处贫困环境,早已对现实社会不满的施永青,放学回家时中途下车,前往新蒲岗,一家人造胶花厂正好爆发工潮。本身只是围观的他,看著看著,竟融入了工人暴烈的洪流:别人叫喊口号,他也跟著叫喊,又与群众在街角朝一个落单警官扔石头。由始,对左翼思想深感兴趣的施永青,踏上了无产阶级革命之路。

中学时期,他是学校眼中的搞事分子:带领同学拒绝为学校的体操表演包销门票,在校内组织“斗委会”,设计巨幅标语悬挂于学校,上书“打倒黄老板(即校长)”五个大字。因而同学视他为英雄,更以一人一票推举他为班长。校方甚为为难,决定推翻选举结果。当时,施永青抛下一句“我不想做老师的傀儡”,决定退出选举。

中五毕业以后,他从事收入微薄的夜校教师,教导劳苦阶层学生,只为唤醒工人的阶级意识;他又劝说十多位朋友入行,共同授课。“年轻的时候,我踢过很多人入会”,施永青状甚自豪的说。期间,他又认识了倡导“不断革命”的革命马克斯主义者同盟,日夜来往的朋友,是穿著哲古华拉大头满街走的长毛梁国雄和刘千石等左翼分子。

那个年代,施永青和香港近年的示威者,除了对社会主义的看法不同外,近乎一样。他甚至觉得,年轻的施永青,绝对会看不起现在的施永青。

左翼之路,断绝于左翼共党之手。1976年四五运动,北京于天安门血腥镇压群众。自此,施永青对社会主义的希望,就此死去。70年代末,他面对现实,从革马盟转往地产业,创立中原地产:“在资本主义社会,你只能接照资本主义的方式去生活。”

创立中原后,做了一年,赚了一百万,那颗反叛的心又再蠢动。年轻的施永青向现实作出最后一次反抗:他退出中原,回家看书,“追求另一些生活”,星期一读哲学,星期二读自然科学,星期三读社会科学。

就这样过了一年,现实回归。积蓄渐少,女朋友由于缺乏安全感,也离他而去:“后生的一段时间就跟你啫,大部分人长期都不会跟你。”这次,施永青真正向现实低头:“就觉得在资本主义社会能做出成绩的就只有创业。你做出了成绩,就掌握了资源,你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

二次再入中原,正式宣告青春的死亡。他成为了现实的施永青。

香港的未来,施永青坦承:“我只是意识到,有些东西在改变,我未看得好清楚, 所以不可以好清晰作出评价。现在是处于异变的前奏。”
香港的未来,施永青坦承:“我只是意识到,有些东西在改变,我未看得好清楚, 所以不可以好清晰作出评价。现在是处于异变的前奏。”

“转左从来不是好事”

回到现在,新的现实袭来,新的香港,新的规则。正在迷惘的香港传统建制派,也似找到代罪羔羊,将矛头指向地产商,却又与中央的“共同富裕”话风似乎一脉相承。

以往,令广大香港人所恐惧的,令他们走上街头的既得利益者们,总可置身事外,并对反抗者口诛笔伐,当中当然也包括施永青等人。今天,如同网上一句名言“共产党杀到嚟,九龙新界无得避”,一直似是左右逢源的施永青,又将如何面对迎面而来的现实?

9月,中国大陆疯传一篇名为《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一场深刻的变革正在进行!》的文章。作者李光满引用最近中国的一连串变动,声称“这是一次从资本集团向人民群众的回归,这是一次以资本为中心向以人民为中心的变革。因此,这是一场政治变革,人民正在重新成为这场变革的主体,所有阻挡这场以人民为中心变革的都将被抛弃。”

纵使中国官媒《环球时报》总编胡锡进批评该文章,称中国近期一系监管市场的措施,仅为纠正资本野蛮生长,并非文中所说的革命。施永青却认为,这切实是一场深刻革命。“我就是属于感觉到的人才写 (这么多文章)……向社会主义方向走, 现在是无可避免,会在未来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影响中国的政治。”

事实似乎正如施永青所说。10月8日,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就《市场准入负面清单(2021年版)》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其中包括非公有资本不得从事新闻采编播发业务、不得投资设立和经营新闻机构等。同日,中国网购平台美团遭国家市场监管总局依据《反垄断法》罚款34.2亿元人民币。李光满亦再次撰写文章,称近期事件具有标志性意义:我们正在经历一场深刻的变革。截至目前为止,中国官方未有就此文作出回应。

施永青再以习近平打贪行动作例子:“他现在没有用文革的用词,实际上……如果用毛泽东的说话,他是要对付党内的走资当权派,只不过没有用那些字眼。”他没有掩饰自己对这条改革路线的质疑。他研判,中国在历史上,转左从来不是好事:“60年代初(大跃进时期)都好伤,到64、65年,陆续先至好返(才慢慢变好)。66年无几耐,毛泽东就身痕(技痒),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又左了。又辛苦一轮。到邓小平上台,这次右得最长,所以好得最久。这次由78年,右到去2010年咁济。现在就开始左了,有些人觉得唔好玩啦(不要玩下去)。”

“中国改革开放,是靠党管少了,而不是靠党管多了。现在却似是全靠党的伟大领导下产生。”他的招牌笑容,此时消失了一刹。“如果处理得不好,中国人对过左的路线,犹有余悸,惊的……在中美角力的情况下,好多人都会支持中国。基于民族主义,我都是支持中国的。但,是否支持中国走文革路线呢?大部分人都不支持啦。”

那香港呢?被问及“共同富裕”会否引进香港,香港地产商又如何避免受压,施永青只是重复同一套说法:《基本法》105条规定了香港行一国两制,资本主义,“中央不可能去指使地产商做什么什么。”

2020年6月,香港。
2020年6月,香港。

“我为香港做了一个示范”

2019年9月,《新华社》发表文章《沉重的底色与扭曲的方向》,将反修例运动的责任引导至地产商身上。压力之下,地产商随即回应。同年11月,五大地产商之中,有四家先后捐出或借出地皮作公共用途。施永青却表示,当年他“早叫他们不要捐……那时很多人捐,是发展商的愚昧。”他认为,若果北京迫得太紧,“中央亦要面对,地产商以后不玩的风险,逐步减少在中国市场的投资。就算不减少,他不再增加,将香港的资金调走。”

几个月以前,整体融资金额达到了约680亿元人民币的中国教育行业,在中央一声令下,于数夜之间化整为零。前车可鉴,施永青如何肯定,中央会对香港的地产商手下留情?

施永青上弯的嘴角再次下沉,一直侃侃而谈的他首度停顿了两、三秒。“所有错误的行为,都会受到后果的惩罚。当然,在历史上,在世界层面上,这些惩罚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出来。不会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若然未报,时辰未到的。”

对于香港的未来,他坦承:“我只是意识到,有些东西在改变,我未看得好清楚,所以不可以好清晰作出评价。现在是处于异变的前奏。”

毫无疑问,施永青并不想接受这次现实;他对中国共产党,亦多有不满之处。2019年反修例运动正酣之时,施永青于专栏文章《为甚么我还是选择做建制派》中写道:“对于中共的所作所为,我其实有很多都不认同;但中共的存在已是一个短期里不可改变的现实,不管我们喜不喜欢,我们也得接受。”

在这次他不愿面对的现实之前,他仍未能与香港的示威者产生共鸣。除了批评中央,他亦批评香港的反对派不切实际:“有些事是达不到的,我只是指出他们达不到……你在阿富汗,追求驱逐美国离开阿富汗,你怎可能在阿富汗的议会中达到目的。你想驱逐美国离开阿富汗,你要加入塔利班嘛。香港都是一样,你要打倒一党专政,你要上山打游撃才行。”

谈及政治道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理想,他断然表示,赤柬的波尔布特也很有理想。“一条政治路线是否正确,是要看行出来的结果,是不是理念正确就可以。”

“你反抗了,结果如何?结果是自己就……不坐监的,就走佬。其他人就被迫接受一国两制的第二个版本。”他的笑容三度消失。“你将香港本来得到的,也抛弃了。”

讽刺的是,在这个第二版本的一国两制之下,他对抗现实的方式,竟是继续发声。“其实我为香港做了一个示范,香港还有一国两制,还可以妄议中央。”

“我是一个笃信真理,坚持真理的人。”他笑得自豪。

若果有天,政权定性他的发言亦违反了国安法,他仍会坚信、宣传真理吗?他眨了一下眼,“若果当地的法律不容许,到时再决定我是否走向地下……现在互联网时代,更加难去阻止信息的传递。”

他没有说清“走向地下”的意思,只道:“一个人可以做的事,有限。”

访问尾声,在多次追问“如何应对你绝不想接受的现实”之下,他坐直了身子,正眼看著记者。“我有不信命运的一边,也有(相信)宿命的一边。我的宿命就是,我在中国人的家庭出生,就注定做中国人。我不接受命运,例如我不信风水,不信相命,我认为人的努力是可以扭转一些事。但是,每个人都受到一定的时空局限。”

答毕,他又挂回熟悉的笑容说,他已经72岁了:“我都没有几耐日子啦。我年纪唔细(我都没有多少日子了。我年纪不小)。”

死亡在前,他的确无惧现实。

读者评论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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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首先, 施永青 粵語中的一個回應 「唔好玩啦」, 更精準的翻譯是 「不要再這樣胡鬧下去了. 」, 而不是 「不要玩下去」. 因為這話通常是在說反話.
    很感謝這文章的作者. 因為這文章讓大家 對 施永青 除了刻板的 「建制派」 之外 , 多了更多的面向的認識: 一個感言的建制派, 一個曾經的社會主義者, 一個現實務實主義者 , 一個資本主義者, 以及一個功力主義者(utilitarian) , 是一個擁有豐富人生閱歷和經歷 的人.
    我想回應的有幾點.
    第一, 施永青 在被問及「共同富裕」會否引進香港,香港地產商又如何避免受壓, 他以基本法105條作來客套回應, 恐怕客套得太不自然了. 乃至自己在 記者進一步的追問下施永青如何肯定,中央會對香港的地產商手下留情? 自己也說不過自己 中央是 尊重法律.
    試想像你自己是一個 最終釋法的團體 背後的老大, 遊戲規格你說了算, 你會讓 參賽者來在你的地盤, 拿著你定的規矩來指指點點你嗎? 答案是否定的. 這是人性 . 在權力與地位完全不對等的情況下, 贏者通吃, 毫無規矩可言. 來拿法律來說 應該怎樣怎樣, 只會遭人恥笑. 習主席說的對「遊戲規則要改變了. 」其實他就是規則本身 .
    第二, 施永青 說:「對於中共的所作所為,我其實有很多都不認同;但中共的存在已是一個短期裏不可改變的現實,不管我們喜不喜歡,我們也得接受。」
    這是很 典型的現實主義的說法. 其實 這話可以變成: “______ 的存在已是一個短期裏不可改變的現實,不管我們喜不喜歡,我們也得接受。” 空白位置任意填寫你喜歡的的命題 .
    或者 施永青 會這樣說, 正如他自詡, 他是一個 相信“宿命” 的人. 作為香港人在這個時代 碰上這一切, 喜歡或不喜歡, 就是 香港人的 ”宿命”.
    但有趣的是, 反修例運動的 冒起, 正是因為社會有一群人 , 就是不想屈服說這種 “宿命論” (喜歡不喜歡, 這是現實, 你都要接受) .
    以這種 “你喜不喜歡, 我們也得接受”的宿命論去 進一步推論 , 其實對於日後可能會發生的任何政治變動 , “共同富裕”也好, , “劫富濟貧”也好, 文革2.0 也好, 我們都必須去欣然接受這種 “宿命”. 因為這一切會發生的, 好與壞, 都是宿命.
    但 施永青 侃侃而談 說 自己 是 一個 : 不相信 “命運” 但相信“宿命” 的人 ; 認為” 一個人可以做的事,有限” 但又同時 認為 “人的努力是可以扭轉一些事” , 這些說話是非常的自我矛盾以及 含糊不清的 . 一個人物理上可以做的當然 有限. 如果 這樣單人力量這麽有限的話, 施永青怎樣回應自己在文中所說的 「就覺得在資本主義社會能做出成績的就只有創業。你做出了成績,就掌握了資源,你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 我們也當然 明白一個有財力, 有社會影響力的話, 牽動的力量是可能非常大的. 而現代社會的互聯網組織力滙集的個人力量是無法衡量的. 這就是社交媒體與互聯網下的 “一個人的力量有限”的反證例子.

  2. 有底气自己是建制派,不会被化为专政对象,所以可以放声批评两句。
    另外我感觉到香港的街头运动者对于大陆不是太懂,也不去了解,完全都不懂对手的思维逻辑。的确会有太离地的一面,香港怎么可能借助英国的力量来逼中国就范呢,太把自己在香港的日常生活经验搬过来考虑大问题了

  3. 施老闆想示範教學如何妄議中央的話,煩請發微博。

  4. 除了「你要打倒一黨專政,你要上山打遊撃才行。」之外都沒有甚麼洞見吧(?)

  5. 我想問一問如果有對中共的敵視(不只是不滿)主要體現在哪幾點,同時如果可以把這些異議按重要程度排一下位?比如是歷史原罪,社會治理,管治風格,還是三觀不合?

  6. 嘴上的主義再多,終究是一位站在右側的資本家,資本家作為政治的組成部分,與中共的關係本身就是「在場」,如今他想要以一個離場的身分,用游離於表面的政策、政治事件來粉飾天然的階級差別,未免有些過於冠冕堂皇。

  7. @第十一個觀察者
    只講中共。簡單來講,中共致力於保自己江山千秋萬代,是紅色專制與帝制傳統結合的權力怪物,為了權力可付出任何的代價。這就是中共的行事邏輯。資本家奇怪,為何有人不喜歡安安靜靜於香港台灣各行各業一起發財,韭菜也奇怪,為何不放開娛樂活動大家一起賺錢順便維穩。這就是未明白中共本質的思考結果。
    而以追逐權力的邏輯去看待中共的行事,則任何看似荒謬的事情就可解釋得通了。

  8. 社會主義全部無駄 只有北歐能稱上成功吧?

  9. 施永青提倡的生兩個前不准避孕提議在這篇文章里沒有去追問老實說有點失望。畢竟這也是施永青最近提出的一個「暴論」,也能體現施永青自己的民族主義政見,還有部分上一代香港社經菁英的離地還有傲慢。

  10. @第十一个观察者
    共产主义的本质:
    1乌托邦理想的暴力和非理性(Karl Popper)
    2通往奴役之路(Hayek)
    总之就是鲁迅先生所谓的“拉大旗作虎皮”

  11. 只能說 中國已經左到連一些自家人也看不下去 忍受不了的地步了

  12. 寫得好,將 施永青先生的情緒變化也描述下來。
    文章末段 施永青提到打倒一黨專政,要上山打遊撃。新疆維吾爾族試過了,但軍力懸殊,最後換來集中營處置。
    逆統戰可能是其中一個方法。

  13. @madlex:想请教一下,你认为共产党的本质是什么。

  14. 施先生還有錢有面,寫的又只是經濟,這示範實在有錦上添花,添妆抹粉之效。佩服。

  15. 我不信施永青無能力想到共產黨的本質,只是他頭腦被馴化,不敢想。如他自己所講,彷彿天生有個民族主義開關在他頭腦裡,一觸及到中國與外國的問題,就自動企於共產黨這邊。所以他會參不透共產黨搞共同富裕,會如此可笑地問共產黨為何要搞,這不行的啊!那麼老虎要食肉,有沒有哪個蠢蛋會去奇怪問老虎你為何要食肉?
    他就是所謂“理性客觀”的中國人的代表,不明白共產黨的本質,以一套高明的分析貓的方法來解釋老虎的問題。

  16. @第二性 他害怕了。
    這句話總結得好。

  17. 还有 “2012年,习近平刚上马”….请作者去查查“上马”的主语限定….只能说工程、项目上马,人有上马的吗?

    1. 感謝指出,錯誤已修正。謝謝!

  18. 能不能采用现代汉语普通话来写….“若果”….有没有搞错啊。而且这篇稿子就写成对谈就好啊,一点都不想看这个作者的二次加工

  19. 他是个现实主义的人。他有资本说这些。到了这个年纪,他有明确的立场。他的确知道什么是他要的,什么他不要。
    但具体的实务细节,例如如何「走入地下」,他还没想好,只有一个方向而已。
    还有,他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