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十论:时代精神

“读者十论”栏目每周择选报导及圆桌话题中十组精彩读者留言刊出。

【编者按】“读者评论精选”栏目每周择选报导及圆桌话题中十条精彩读者留言刊出。部分留言可能会因应长度及语意清晰作节录或编辑。

1. FavaBean,回应圆桌话题《台湾艺人郑家纯揭性骚扰掀热议,你如何看这场 #metoo 风波?

最近在读《苔丝姑娘》,这本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讲的大致上是一个村姑如何失贞,遇上真爱结婚后被真爱嫌不是处女而遭抛弃,成了登徒子的情妇,最后老公又哭著回来跪求原谅以及后续一连串的狗血情节。

失贞一幕中,女主角 Tess 身陷困境,被登徒子救走,两人共乘的小马车驶入暗夜中的树林。Tess睡著了,然后作者哈代就关灯了。

我看完这节以及后续发展,一头雾水,Google一下才发现这是许多读者共享的疑问:这究竟是强奸(Rape),还是半推半就(Seduction)?⋯⋯有些读者挪用现代概念,将之称为约会强奸(Date Rape)。或许作者哈代是有意闪烁其词,又或许在维多利亚时代,一个富绅看上一个穷村姑,好比中国古代的公子拿房裹的婢女把玩,是根本没必要用上“奸”这个字的。

2017年10月,一众好莱坞女星指控制片人 Harvey Weinstein 多年以来持续性侵害同行,一石系起千重浪,引爆# MeToo 运动,浪潮漫延至东方。然而早在2017年4月,一宗性质略有相似的新闻已在华语圈引发震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作者林奕含自杀离世,其作品疑似以亲身经历为蓝本,一度令台湾舆论剑指她从前的补习老师⋯⋯

林奕含女士离世后,台湾一度舆情汹涌,猜测林女士过往的补习老师是否曾性侵害过她。此公案最终闹上法庭,法官审视证据后,认为当年林女士与其补习老师间与情侣交往无异,并没有证据显示当初曾有不合意性交,故不起诉其补习老师。

这当然符合法理。奇妙的是,一个法院依证据做出的法律决定,最后却成了证据本身:有些网民似乎认为,法院做出的不起诉决定,证明当初“并不存在不合意性交”。没有证据证明,与不存在,是两回事——倒过来讲,纵使法律最终判定补习老师有罪,他也可以是受冤屈的。

我一向不认为法庭是寻求性侵害案真相的好地方。有些强奸案很直白:陌生人强奸陌生人,没甚么好争执的。有些界限很模糊:婚内强奸、熟人间的性侵害、职场性骚骚⋯⋯我们如何判定,侵害者当下不是真心相信对方愿意?《苔丝姑娘》正正提醒了我这一点:双方对同一件事的理解可以大相径庭。登徒子真心不觉得自己在强奸,而 Tess 呢?读者们永远不知道她当初有没有表达明确同意,但噢可怜的姑娘,她说不定只是吓傻了不懂反抗罢了。

好法律该宁纵毋枉。我们情愿放过性骚扰嫌犯,也不该以法律惩罚自命风流的公子哥儿。然而,宁纵毋枉的原则似乎也该套用在指控者身上。性侵案的界限很模糊,有没有可能在一场性接触中,一个人感觉受了伤害,对方却不自认为加害者?没有人是加害者,没有人该被惩罚,受伤的感觉却是真实的。

因著法律判断被告无罪,便宣称指控纯属诬告,又何尝不是非黑即白呢?我们沉迷抓出加害者,要嘛是性侵犯 V.S. 受害者,要嘛是诬告者 V.S. 受害者,但拿非黑即白的原则套用在界限模糊的性侵案上,很大机率会造成扭曲失真。

林奕含事件与#MeToo运动在我眼中只是略有相似,盖因#MeToo运动的面向实在太广泛了。

第一个面向,是单纯的诉说。不指名道姓,只是单纯地讲述自己曾受到性侵的经历。或许有人不能理解为甚么那么多人会无条件相信讲述者,在我而言,原因非常简单:我相信机率。性侵害是如此普遍,你随便问身边任何一位女性--她们可以是我们的母亲,姐妹,朋友,同事--她们都能告诉你一些有关性侵的琐碎故事。

第二个面向,是公开指控。例如说传阅性骚扰者黑名单,或是上媒体指证某人。法律有其无法管辖之带,例如 Harvey Weinstein 权势惊人,一度只手遮天,受害者无法告上法庭;中国大学为保校誉,往往压下校内性侵事件,令受害者只得另辟蹊径。

然而事件闹上公众席后,便无可避免地引发舆论/公审。性侵案中肯定是人证重于物证,性骚扰者侵害过越多人,越多受害者现身说法,取信于公众的可能便越大。但如果性骚扰者只侵害过一个人呢?如果只有一个受害者现身指控某人,那我还是倾向一切处于薛丁格的盒子裹:身为旁观者,我们永远无法得知有没有人去侵害,有没有人去诬告⋯⋯

人与人相处,难免有权力架构以及连带的欺压操纵,性只是展示权力的其中一种方式。做为群居动物,我们不得不接纳权力架构,在现有架构下保障弱势,让公民在冲突中共同生存。如同许多涉及历史问题的运动一般,#MeToo 运动最终大概无法带来报复式正义——这大概也不是我们想要的苛法;但我们可以朝修复式正义与功利式正义努力,让关于性侵的故事进入公众视野,让所有潜在的加害者及受害者小心避过陷阱。我总以为,别人伤害我,有时不是故意想伤害我,而只不过是他为了自己的方便不介意去伤害他人,而我刚好站在那个他可以伤害得到的位置上而已。要是我们能提高性侵的代价,提高性侵被抓包的风险,便能有效减少未来的性侵了。

约10年前,我读某作家鸿文,讲到“当年的大家闰秀是不屑用‘强奸’两字的,就算用也是用较文雅的‘强暴’。”我一直猜测,世上有些脏字,比如便血,比如种族屠杀,是因为世上先有此等脏事,才得发明一个脏字来加以描述。无论如何,如今当我们谈论#MeToo 时,我们已经毋须再谈论“强暴”二字是否不雅了。我们该敍述,继续敍述,敍述使我们强大,也使我们自由。

2. lily_ch8119,回应圆桌话题《台湾艺人郑家纯揭性骚扰掀热议,你如何看这场 #metoo 风波?

以事实的角度来看,性骚扰这种事到底有没有发生就只有加害者跟被害人知道而已。说真的,不管是身为旁观者的我们还是审理的法官或检察官,都只能靠两造提出的证据推断。

今天郑小姐的事之所以引起争议,虽然跟台湾的厌女文化有关(身为一个女生我不会说厌女都是男生的错,但是不可否认台湾就是有厌女文化),但更多的是女方的争议事件与行为。这跟寓言里放羊的孩子一样,羊被吃了固然可怜,牧羊人当然是受害者,但是没人帮他不是因为他犯错了,而是因为他本人信用很低。

与其说在台湾性侵的人会被检讨,这件事告诉我们的反而是平常讲话做事要谨慎,不要自己没了信用在怪别人不听自己讲话。当大家在说曾博恩跟邱威杰说自己被性侵的时候没人怀疑,郑家纯就被骂爆,比起想想为什么男生不会被怀疑,不如想想为什么这两个个体不会被怀疑,郑家纯这个个体会,说真的怀疑她的人通常不是因为她是生理女更多的是她是郑家纯。

至于翁立友本来是满站得住脚的,毕竟就如同经纪人说的,他确实是一个私生活没什么版面的艺人。但是今天的记者会就直接毁掉他的优势了:比起拐弯抹角不讨论事情本身,直接强调自己没有这么做会比较好,毕竟社会风向有一定的比例是相信他的,提母亲或是未来说真的反而欲盖弥彰,看起来更像推托。

最后免责声明一下,本人坚决反对任何非自主性行为,只是我们也该秉持无罪推定原则。

3. NXL,回应圆桌话题《台湾艺人郑家纯揭性骚扰掀热议,你如何看这场 #metoo 风波?

父权在整个人类社会长期存在, 至今所有国家也都在性平路上,因此厌女恶言在各处也都仍然存在,例如,人们至今还常说金发女郎没大脑,金发男子很英俊。

舆论在遇到各种爆料时都表现出了所谓“未审先判”的行为,即只要事情有话题点,会快速带动一种话题性质的讨论,而不是所谓追寻事件的真相,从人类进入网络时代以来,对于言论自由的理解的发展随着社交网络进一步发酵以后,即使不是“#metoo”问题,这种“未审先判”都存在。

例如,老太太过马路摔倒了,反倒埋怨扶她的小伙子,人们先讨论的是坏人变老了,而不是到底这个小伙子有没有导致她摔倒。一个女孩坐在奔驰车上维权,人们先讨论是否消费者一定要动用非常手段否则无法维权, 而不是先讨论这起消费者与商家的纠纷中到底是消费者欺人还是商家无良。以至于有的媒体人会发感慨说现在面对话题都不敢轻易发表评论,因为一般事件不出现反转都不太可能,所以要先等事件尘埃落定才敢拿出来讨论。我并不是要批评社交媒体,因为即使不分辨事实真伪,这种话题的讨论是否有意那是另一个问题,而我要说明的是制造话题的是舆论和社交媒体上的每一个人而不是 metoo 和女权。

如果真要说制造话题的是女权,那不是因为 metoo 运动能带来话题,而是因为长期的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压制,导致了女性表达的欲望随着 metoo 运动而爆发,而在一种女权的鸣不平欲望宣泄后,相反的父权控制欲也需要宣泄,于是带来了第二波话题。

4. 极品干物,回应《如果有座新冰箱,里面有1994年的赵少康

虽然我中间偏独,但我一直很不认同部分台派一昧否定中华民国的论点,我对“中华民国”,曾经发自内心的敬爱,在国外看到国旗会想哭,可是近年来,我对中华民国也越来越离心离德了,中华民国确实是亡了,不是亡在中共手里,而是亡在赵少康这些旧日外省(自以为)精英手里,在他们对中华民国的捍卫及论述里,显示出,中华民国只是他们的春秋大梦,完全没有跟台湾现实的处境与挑战连结,台湾多么艰辛才能维持目前的生活方式,没空没精力陪那些过时的人做梦。

5. lily_ch8119,回应《如果有座新冰箱,里面有1994年的赵少康

台湾身为一个不断经历不同人殖民跟移民的岛屿,最可贵的就是不管祖籍哪里,只要对这个地方有归属感,你都是台湾人。

从原住民,民国以前移民过来的闽客族群,随著国共内战搬来的“外省人”,到现在的新移民,没有谁的贡献比谁少的问题。在历史上也是一样的,被荷兰、西班牙、清朝、日本、国民党等等统治或殖民得历史也是不可抹灭的,不论你支持统或独都一样。

今天不论要竞选公职或党职,都不应该用这种会分裂族群的言论煽动民众。贫穷的受冷落的汉人、原住民、外省人、新住民,都是贫穷的被冷落的台湾人,要用解决贫穷跟受冷落的方式解决,不是民粹的要用解决贫穷跟受冷落的方式解决,不是民粹的勾起族群纷争。

虽然台湾人肤色基本上差不多,大家也有共同的语言,但是这种行为跟美国的种族歧视或撕裂族群无异。至于现在的这片土地,这个国家,这个地区究竟该怎么被称呼,中华民国会被留下还是变成另一个集体记忆,也不是一个党的党主席可以决定的,人民与时代会自有判断。

6. jackhui,回应《黎班:言论自由与巨头垄断,美国立法监管能否挑战网络科技公司?

感谢编者为我们带来如此详尽的分析。我十分认同文中“拆分不一定能解决问题”的观点。

我认为解决问题的一个切入角度,可能在于文中提及的一个观念:“从众、热爱争议性话题是人的天性”。

从机器学习的角度,我们会发现结果是有输入决定的。但输入并不只有数据,而类似的“从众、热爱争议”等判断标准也是输入的一种。要使机器学习结果不一样,有的时候改变判断标准是一个很重要的收到。

所以要改变“同温层”“信息泡泡”的局面,除了在规管巨头外,是否可以尝试引入一些针对性的判断标准?如果大家认可“迎合受众的信息并非好信息”是否能鼓励大家走出泡泡?

一个例子是 UC 通过标题抓人眼球,过往确实能吸引流量。但是大家在意识到 UC 是标题党以后,形成“UC 标题=不良信息”的观念后,标题党对流量的影响就降低了。这种对不良信息识别的提倡,是否有可能有助于鼓励人们走出“同温层”呢?

7. EricChan、BigBrotherWatching,回应《中国独山之困:一座西南县城和它魔幻的发展“实验”

EricChan:关于马督工的视频,我要指出一点,在中共治下任何有一定声量和影响力的 KOL 或多或少都是中共默许存在的。然而这也意味著他们的言论是带有一定自我审查的元素。正如马督工的视频是在原独山县领导下马被处理以后才发出。也正如很多的 KOL,他的观点输出有著不少的错误。马督工作为工业党聚焦产业发展是在中共统治以外的人了解中国社会提供一个不同的视角,但也不必太把他当是一回事。他是一个 KOL 而不是一个专业学者或权威。

偏题一下谈谈我对马督工的看法。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对他的观点不太苟同的。从他在 TEDxHaidian 演讲里提到的社会化抚养概念就可以看出工业党的根本性缺陷:只讲务实不讲务虚,却不知道“务实”是为了“务虚”服务的。技术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很多中国人以务实的名义逃避价值讨论,最后的结果就是议题设定的主动权从他们手中拱手让出。工业党把技术发展作为解决问题的全部手段的同时,把人也当作机器否定人的价值和自由,在晚上打打嘴砲描述愿景又或是做智库提供建议或许还行,成为治国思想只会是一个灾难。说到底,人家阿道斯·雷欧那德·赫胥黎写《美丽新世界》是在写反乌托邦小说,而不是政策白皮书。

BigBroWatching:@EricChan:务实是为了务虚。但是经济基础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上层建筑。连基本的工业生产能力和研发能力都没有,我们如何建设更美好的社会呢?

第三世界不缺务虚的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孙中山1910年代就能画出一个中国铁路图,但是我们要花一百年去完善它,因为我们缺的是实实在在的经济发展,缺乏的是工程能力。哪怕是今日的自媒体是上 多数人也是在盲目地呼喊某种口号,却少有思考社会的实际状况。

马督工很多观点我不同意,但是最起码他的内容让我关注到很多重要的问题,比如抗癌药研发,光伏产业发展。

并且他也批判了很多问题,比如说他言辞激烈地抨击过户口制度很多次,更是公然质疑北京市一些地方主义政策的合理性。华为251事件中他也质疑了羁押制度的不合理。最近更是讽刺学术界抄袭。这也算是一种务虚吧。

EricChan:@BigBrotherWatching:因为更好的社会并没有一个单一的答案。它是千人千面的。马督工为首的工业党强调务实不讲“务虚”,就是忽略了人与人之间的价值观差异,利益的冲突。把社会中道德价值利益相互冲突的各个持分者群体视作生产线上的机器。工业党这种忽略人性的“务实”只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提出的政策跟孙中山的铁路计划一样不切实际,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

就以马督工的社会化扶养 TEDtalk,督工表示社会化扶养的目的在于用社会化扶养取代一部分家庭扶养,避免一个孩子的教育投入占用家庭所有的剩余资源,从而提高生育率。然而为什么要提高生育率?提高生育率是为了要让中国成为一个怎样的国家?理想中的中国社会应该是怎样的?那样的中国需要多少人口?这些问题全然不考虑就直接进入了他们自诩的“务实”,即要提出什么办法提升生育率。这一点是非常可笑的,特别是在这个人工智能机器人不断发展的年代,当生产力与人口数字日渐脱钩的时候,不经思考地就主张增加生育率是荒谬的。社会化扶养的资金从哪里来?把这么大量的资金来源从家庭内部转移到政府,税收要增加到多少?对于国内经济,特别是工业生产不会有很大的影响吗?这些还只是在执行上的技术问题。

如果上升到价值层面,马督工的这个提议就更可笑了。如果生育只是一个为国家贡献劳动力的过程,那么何必还要保留家庭扶养呢?孩子生下来直接交给国家养不就好了吗?甚至连母亲孕育子女十月怀胎的过程都可以省略了。直接像小说 美丽新世界 描述的那样,人工子宫生育吗。人工子宫每生育一个小孩还能替女性提升在生育,家庭扶养时浪费的生产力呢。工业党不“务虚”的结果就是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跟人民理想脱节有偏差的的,就算目标达成又怎样呢?

8. NXL、Guanzhong,回应《陈冠中演讲:香港文化之未来,如果有一种本土的赛博朋克

NXL: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陈先生。

1.陈先生讲“我们四地”都有对华文的“各自表述”,从道理上我觉得很好理解,因为各地的社会环境和文化不同。但是在实际上,却会觉得,相对而言澳门似乎最少有代表性的作品。而这个第二个问题的提问者,也说“中港台”不同文化发展,没有提到澳门,好像也觉得澳门缺少明确的文化特征。陈先生觉得澳门文化的特点是什么呢?如果四地文化发展的程度和速度有差别的话,那么先生觉得是什么影响了文化发展的速度呢?如果把澳门也与其他的地方类比,先生会选哪个地方呢?

2.先生讲“这是考验人灵魂的时代”,您觉得这样的时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而我也觉得香港青年觉得“时代选中了自己”的感觉在两岸四地中特别强烈,为什么呢?

3.提到“cyberpunk”的时候我最先想到的城市会是东京,一方面是因为漫画的影响,我在美国才意识到《星际牛仔》和《攻壳机动队》都很有影响力。另一方面是因为最近不断隔离,看了很多 Netflix,有一个日剧叫《Alice in Borderland》,我看到的时候会觉得这就是亚洲特色的 cyberpunk。先生为什么会觉得香港的环境比日本更像是 cyberpunk 呢?

Guanzhong:@NXL:我在2016年写过一篇叫“知澳门者...”的文章,收在《一种华文多种谂头》一书,讲到香港人对澳门既熟悉又陌生的不对称认知,并在文中提到2006年澳门出版的《澳门作家访问录》,光是那书里面就收了三十多位澳门作家的访谈 — 不妨一看。

日本是动漫和游戏大国,动漫游戏与 cyberpunk 固然有共生关系。cyberpunk 也应是密集型“跨现代”大城市的现象,城市形态超配合的至少包括东京、纽约(Gotham)、伦敦(朋克发源地)、香港。心态上,我认为这几年最有感觉的应该是香港人(超过一直在等办奥运的东京人)。每个地方的 zeitgeist(时代精神) 会有不同的呈现。

NXL:陈先生您没有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我还可以把它问得更具体一点,您说自己是从1964到1973年接受了文化、经济、政治的开蒙。但是同一段时间处于青春期的年轻人有很多,但最终以文化与社会为己任的人并不多。所以觉得“天将降大任于自己”的人永远是人群中的少数。但是这个比例似乎在香港特别高,例如民主运动的青年领袖特别多。我之前认为是因为与大陆相比,香港的年轻人觉得个人没有发展的前途,与台湾和澳门相比又对现状不满。但是同样的道理也就意味着,香港的年轻人相比于台湾有上升空间,相比于大陆现状更好。但是相反在香港放弃追求个人发展,转而关心社会发展的人比台湾和大陆都更多。比如说现在流亡海外的人特别多。是为什么?

我后来想过另一个答案,就是香港特别在乎意义。所以人们快速的把个人问题上升为社会问题。例如本来是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但一旦不断追问为什么会如此时,觉得自己不够努力或者自己很倒霉或者人生就是如此都不是有意义的答案,于是最终的答案是政府不重视青年的发展,于是决定自己可以促使政府改变,让青年也包括自己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包括您自己讲话的时候也会强调“明白每件事情的意义”。所以第二个问题就会演变成为什么香港特别重视意义?因为其实意义不见得必然是最被重视的,很有可能有人重视结果,有人重视过程或者体验,为什么香港好像特别重视意义?

9. 此账号已不存在,回应圆桌话题《B站up主墨茶之死,网友为何先怀念后痛骂,媒体拼命打假?

墨茶事件得以大规模破圈,可以讨论的点有很多,贫穷、原生家庭、虚拟主播、社会援助、孤独死……等等。本人从事件开始就一直关注网上对此事的舆论走向,在我看来,这是互联网年轻人的一次集体朝圣。

很多评论不解为什么社会上有不少贫病死亡的人和事,但偏偏墨茶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很简单,因为墨茶是唯一一个与互联网年轻人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新闻里的贫病人员大多都是来自农村、偏远地区,与大城市里天天上网的年轻人,不论是现实距离还是文化距离都太过遥远。但墨茶不一样,他同样是一个喜欢上网,打游戏,看二次元,做虚拟主播的,在互联网年轻人看来与他们别无二致的同伴。居然因为贫病死亡了,在充斥着“后浪”的B站里造成的震撼是那些新闻上遥远的人比不了的。这是墨茶破圈的语境基础。

再者,在最初B站UP的讣告里,墨茶被描写成一个贫穷但向上,病重但乐观,被父母抛弃但依然善良,最后悄声死在了自己的出租房里的圣人,一个像耶稣一样,承受着世间所有苦难,传达着世间一切美德,最后被钉上十字架的神性角色。这很难不让人共情,而且墨茶面临的问题又是大多数年轻人感同身受的:与父母的嫌隙,与社会的脱节,与自己的斗争……除了贫病。所以一开始网络上的年轻人纷纷破防,奔走传播着《墨茶之死》这一新世纪福音。这是墨茶破圈的内容基础。

当然事情到现在,墨茶的人设已经基本崩塌了,除了少部分还沉浸在宗教式抵抗的信徒,大部分人已经接受了墨茶只是一个普通的网瘾少年这一事实。圣经里才有耶稣,而现实中没有。

墨茶不是这个社会的缩影,他只是当今网络上的年轻人的一个片面。网络既是放大器,也是护城河。既链接了众人,也把我们围成了一个个孤岛。我很反感网瘾原罪论,但不得不说网络加速了墨茶的死亡,如果他能够更加依靠现实的情感与渠道,可能不会有这一次事情的发生。希望当今年轻人都能离开网络创造的孤岛,多多关注一下现实的世界。

10. 毛诛习万岁,回应圆桌话题《B站up主墨茶之死,网友为何先怀念后痛骂,媒体拼命打假?

作为和墨茶一样的毛左青年,我怀念他的逝去。

初次在网络上看到消息,不禁泪流满面,一个年轻生命的消逝是令人动容的,更别提这个青年在生命最后时刻依然保留的乐观与无奈交织的复杂情感。这个时刻我比起李文亮医生的离世,比起我二十多年经历过的见过的各种悲剧,都能更令我悲伤与愤怒。他的言论逐渐被扒出,我看到各种奇异景象:五毛们拼命要把他的死归咎为家庭与自身,反共人又抓住其怀念毛泽东的言论讥笑,迫真女权认为他的视频有性暗示疯狂讥讽。这些出于利益或者出于政治目地的东西,我没法一笑了之,我更加迷惑这个世界怎么了,是我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

2021年,当我们生者还在迷茫中寻找道路时,我相信墨茶同志也在,他让我知道,我们的事业是有意义的,虽然是为了避免发生像他一样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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