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刘慈欣,中国内地的科幻文学近十年来风起云涌,即便是较少接触内地出版的香港读者,也会对《三体》留有印象,更别说改编成电影、曾经在香港上映的《流浪地球》。
内地科幻文学掀起的这股热潮,也让人扣问,香港的科幻怎么了?这是个没有答案,却总叫人思考不已的问题。倪匡之后,本地具市场知名度的科幻作者缺乏,中生代作家谭剑以《黑夜旋律》入围九歌出版社的“九歌30文学大奖”(这个文学大奖当年并没有选出最后的得奖作品),香港读者对他依然陌生,直至《人形软件》出版,本地读者才蓦然发现香港也有十分出色的科幻作家。然而香港科幻如何走下去?
“香港书展2019”的主题是“科幻与推理”,把两个类型创作放在一起并列主题,是担心单一主题不够撑场?还是科幻与推理息息相关?主办单位的思路我们难以推论,但把“香港科幻”深挖下去,也许可以发现不一样的风景。
在香港,写的人越来越多
谭剑于2004年写成〈香港科幻小说发展史〉,收录于《科幻‧现代‧后人类——香港科幻论文精选》一书(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2006)。时隔15年,他修改此文,进一步疏理2004年之后香港的科幻文学。“我本来对香港科幻并不乐观,但后来看见很多人在写,就乐观起来了。”谭剑说。他以为2004年香港科幻已经走到尽头,甚至以为自己不会再写。
“想不到越来越多人写。我们常常会以为文字衰退,买书的人越来越少,但其实写科幻的人越来越多。”
“谈香港科幻,如果不放在全球视野,不把香港科幻与台湾科幻、中国科幻并列来谈,其实是没有意思的。”
谭剑写科幻小说算早,1989年还在读中五时,已获第五届“新雅少年儿童文学创作奖”(科幻故事组)季军,翌年再接再励参赛,获得冠军。
但他产量不算多,却涉猎不同文类,科幻小说外,《轮回家族》曾入围“岛田庄司推理小说奖”,奇幻类轻小说《猫语人》系列获选为台湾文化部107年“年度推荐改编剧本书”。他甚么都写,于是便对“甚么人都写科幻”大感兴趣。
“韩丽珠、董启章、陈冠中,都不同科幻作者,但他们都会写科幻;还有徐世琪的《暗流体》找来一批作者写科幻,当中除了Pizza是写过科幻的,其他的全部都不是科幻作者。”
为甚么纯文学作者会跨界创作科幻?这个有趣的现象我们先按下,也许首先要谈一谈甚么是科幻——在说香港科幻之前。
中国科幻曾经停滞,九十年代后才爆发;台湾科幻则在九十年代初《幻象》停刊后便已停顿下来。但是香港科幻却几乎没有停顿过,自倪匡以下一直都有不同的作者在进行科幻创作。
科幻的全球视野
“科幻是关于逻辑推理去思考个人与社会⋯⋯但写科幻的不要被定义所框死,每个人对于科幻的定义都不同,好像Charlie Jane Anders的《All the Birds in the Sky》,有科幻,有奇幻,有女性主义,根本无法分类。越多不同的人写不同类型的科幻,这样才会好玩,科幻才会蓬勃。”他既写科幻小说,也喜欢阅读不同作家的作品。“因为写法不同,说不定下一次写作时便可以借鉴。”谭剑如是说。
美国有Charlie Jane Anders结合不同元素的科幻创作,香港也有黄易以科幻与武侠的结合而出名,还有周显穷数十年精力创作的《碳六十之剑》则更是兼有爱情、武侠、科幻、商战、奇情、荒谬、推理、惊栗等多种元素——这套最新版本为四卷本的奇书,初版为《男杂志》(1995年)一期完的科幻短篇,其后曾易名为《最强之刃》、《杀人战术》(并改动段落、名称等内容及作者名)出了两册(全卷共三册,第三册最后因前二册销量不佳而夭折),后来作者再重新解构分拆原有文本,演化出新的情节故事。目前《碳六十之剑》大约有四个版本,最新版为青森文化版(2014)。
科幻小说的多元素融合,与非科幻作者的跨界创作,走过2004年的灰心,却意外发现了不一样的科幻创作风潮,令谭剑对香港科幻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我要强调,谈香港科幻,如果不放在全球视野,不把香港科幻与台湾科幻、中国科幻并列来谈,其实是没有意思的。”谭剑写〈香港科幻小说发展史〉,按时序以作家为脉络,第一个提起的是南来作家赵滋藩(1924 – 1986),其后便是倪匡,从此倪匡化名的卫斯理便成为了香港科幻的代名词,今年的香港书展主题作家,他也当仁不让成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但倪匡之后的名字?也许杜渐,也许黄易,也许李伟才(李逆熵)。但杜渐更以翻译、研究及推广科幻为主,李伟才以科普为大宗,黄易则以武侠及玄幻称王,似乎并未出现如台湾或中国内地般的大潮流,与两地相较起来或会显得较为弱势。
谭剑却摇摇头,并不同意类似的看法:“说台湾或中国的科幻,其实也不是一直持续下来的。中国科幻曾经停滞,九十年代后才爆发;台湾科幻则在九十年代初《幻象》停刊后便已停顿下来。但是香港科幻却几乎没有停顿过,自倪匡以下一直都有不同的作者在进行科幻创作。”
稍晚于倪匡进行科幻创作的作者如张君默,《蚁国》、《蝶神》也是叫人惊艳的作品;其后杜渐身体力行推广科幻文学,李伟才科普与科幻双线发展,黄易、宇无名、李树升等名字陆续绽放光芒,在中国内地与台湾科幻陷入低潮的时间,香港作者却仍然不遗余力地推动科幻文学,不论翻译、研究、创作等多方面都不曾中断,即使科幻文学在出版市场上并非大宗,却也顺利交棒给新一代作者。
网络新希望
谭剑说他曾经灰心,一度想要放弃。网络的兴盛却造就香港科幻的另一股风潮。
“现在我也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跟不上时代。”谭剑IT行业出身,软件程序本来便是他的看家本领,因此我们读《人形软件》可以读到作者的技术理论扎实可信,如果他也跟不上时代,普通大众又怎么办?
“不,这里说的不是科技,而是使用科技的方法。”谭剑强调,例如结识异性,在他成长的年代是不会在网络上认识女仔,但现在绝大部份人都在网上结交;上一代的价值观与新一代也有极大的分别。“现在的年轻人更勇于表达,证明了以前的那一套失效。”
时代的更迭带来的并不是技术的更替,而是使用技术的方式与观念——观念跟不上时代,这才是真正的被时代抛在后面。谭剑却在目睹年轻人的新时代而得到希望。
香港的科幻创作从没有被中断过,这一点比起中国内地或是台湾的科幻文学,更具生命力。
他从中学开始写科幻,与他同期在“新雅少年儿童文学创作奖”(科幻故事组)得奖的作者们,早已陆续星散,后来还有进行创作的,只有陈立诺。“可是连陈立诺后来也不太看见有在写了。”
不写总有很多原因,继续写下去,却可能不必需要原因,只是因为能够发表。杜渐在董秀玉的支持下创办《科学与科幻丛刊》,叶李华创办“科科网”,转瞬都已是多年前的产物。二千世代在网络文化下成长,“部落格的兴盛确实是培养了一批愿意写作的作者。”谭剑说,但Facebook一代却令写作这件事又被解构了,“Medium其实是部落格的延伸,而且更容易管理。”
但越来越多科幻作者的出现,与后来的高登、连登等网站亦有关系。讲故台的兴起所形成的创作热潮,催生了《那夜凌晨 我坐上旺角开往大埔的红van》、《病港》、《西营盘》等集科幻、悬疑、恐惧元素于一身的作品。
不同年代的作者在各自的平台创作,交出各具特色的科幻作品,谭剑说,这才是有趣的地方,也让科幻文学变得更有生命力。香港的科幻创作从没有被中断过,这一点比起中国内地或是台湾的科幻文学,更具生命力。
科幻的前瞻性与牺牲大众
“但是只有当人们关心未来,科幻才会蓬勃。”
有趣的地方是,香港科幻在近几年也呈现爆发式的状态。谭剑的《人形软件》(2010 – 2013)、乔靖夫《香港关机》(2012)、Pizza的《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开往大埔的红VAN》(2012 – 2013),徐世琪《暗流体》(2015年发起实验计划,2017年出版),韩丽珠的《空脸》(2017),墨说《病港》(2018-2019)等,不同风格的作者形成了有趣的科幻创作图谱,还有西西与何福仁推出科幻对话《西方科幻小说与电影——西西、何福仁对谈》(2018),关于香港科幻,谭剑说他非常乐观。
然而另一个现象却是无法忽视。台湾也好,中国内地也好,科幻文学的读者群非常明确,香港却欠缺了这么一群读者。乔靖夫或是韩丽珠,Pizza或是墨说,他们的读者群都不是“科幻文学读者”。
“香港的言情小说、恐怖小说、武侠小说⋯⋯这些的读者群都是非常明确的。其实全世界的爱情小说都有很明确的读者群——爱情是必须的。”谭剑说,然而科幻文学,却受制于市场规模,是一个经济学的经营问题。阅读风气未能对应到一个科幻文学的读者群存在,是因为读者们不需要科幻?
“科幻是一种讲求距离感的美学,而爱情则是讲求没有距离的美学。”谭剑说。而在香港这个地方,谈爱情总是较谈未来容易,“科幻小说某程度上是作者的一种选择,却是具前瞻性的作品,代表著越可能要牺牲大众。”比如广受大众接纳的倪匡,他最爱欢迎的作品是《蓝血人》,“但他写得最好的科幻小说,其实是《头发》、《玩具》这几本。”
科幻作者与读者之间,总有著一点距离需要跨越。
因为恐惧,所以书写。内地科幻作家韩松说,科幻就是一种写实主义。
“但是只有当人们关心未来,科幻才会蓬勃。”
80年代签署“中英联合声明”前后,香港的前途问题成为当年香港人关心的议题。后来我们便可以读到西西、也斯及一批作家开始书写“香港”这个城市,或是肥土镇,或是香港——一如现在的一批作家,以科幻书写近未来的都市,或者,一个架空了背景的大都会。
“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科幻文学,乔靖夫也好,韩丽珠也好,其实说的都是城市的未来。2010年后所出现的这批科幻作品,都建基于对香港未来的恐惧,比如说,我写《人形软件》,也是因为害怕那条街上再也没有云吞面可以吃。”
因为恐惧,所以书写。内地科幻作家韩松说,科幻就是一种写实主义。
谭剑说:“将来我所写的科幻作品,会更加写实地去书写近未来的故事。”
不好意思,上面的评论是没有仔细看文章,匆匆写下,重读后才发现问题,希望大家见谅。
“因为恐惧,所以书写”,别给自己贴金了好么,井底之蛙的逻辑么。不同的环境,不同时代所诞生的科幻作品有不同的味道,不能客观的看到这一点,非要说自己最厉害,那你一辈子只能是个三流作家。
土撥鼠:你說得對。我本來說法是台灣科幻分了兩大主流,純文學一派,科幻結合推理是另一派。
覺得寫「科幻小說」的作者是站在上帝的「肩膀」上,讓他們看得更高更遠更有前瞻性
不認同台灣現在沒有科幻小說的說法
如果你的未來 輪不到你自己決定 會想關注嗎
「最愛歡迎」應是「最受歡迎」
“科幻是对未来的一种写实主义”这种说法真的好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