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年轻人:七一这天,他们为何冲击立法会?

他们或许来自不同的生活环境,有不同的思考和情绪,但都同样希望去告诉社会:到底什么是暴力?为什么他们要冲击?他们不可忍受的是什么?为什么他们这一代人,比上一代人更激?
2019年7月1日,示威者在立法会外冲击立法会的玻璃门。
反修例运动二周年 逃犯条例 香港 中港关系

2019年7月1日,香港政权移交22周年,金钟的示威行动延烧近24小时,从凌晨延续至午夜,大量年轻示威者商讨行动,其后占领道路,前方冲击立法会外墙,后方以“人链”传递物资。晚上9时,立法会一度被占领,示威者最终于警方午夜12点清场前全部离开。

这是香港历史上,立法会大楼首次被示威人士彻底占领。

不到三小时期间,综合端传媒记者观察及多间媒体报道,立法会大楼内包括图书馆门口、走廊电掣、闭路电视、多个电子显示屏幕等遭到破坏,有人在取走一批电脑硬碟,多面墙壁被涂鸦,标语包括“林郑下台”、“官逼民反”等。议事厅外,立法会主席肖像倒地并被涂黑,议事厅内,区徽被涂黑、“没有暴徒只有暴政”横幅挂起,有人一度摆放港英旗。不过,与此同时,亦有示威者在图书馆门口贴上告示呼吁不要破坏书本及文物,在立法会餐厅,示威者在拿取饮料时均主动放下现金;在冲击激烈的示威区,杂物散落一地,有示威者清洁打扫。

冲突和占领刚刚过去,2日凌晨4时,林郑月娥连同政务司司长张建宗、保安局局长李家超,及警务处处长卢伟聪等官员在警察总部召开记者会,称游行人士表现和平,而立法会示威者目无法纪,表示会追究到底。社会舆论中不乏谴责暴力之声,但亦有大量声音呼吁包容和理解年轻人的绝望和愤怒,指出真正无形的暴力来自政权,并认为应该深切反省的是香港的大人们。

七一这天在金钟,这群年轻人为何留守,为何冲击、占领?他们怀著怎样的心情,渴望表达的又是什么?我们采访了五名在场的年轻人,他们或许来自不同的生活环境,有不同的思考和情绪,但都同样希望去告诉社会:到底什么是暴力?为什么他们要冲击?他们不可忍受的是什么?为什么他们这一代人,比上一代人更激?

2019年7月1日晚上,示威者占领立法会议事厅。
2019年7月1日晚上,示威者占领立法会议事厅。

Peter:“想攞返啲嘢的感觉,‘啲嘢’不是实质的,是一种精神”

7月1日下午约1时半,一批示威者突然以铁马等撞向立法会议员出入口的玻璃门,泛民立法会议员一度到场劝阻,惟撞击行动仍然持续。20岁的大专生Peter在冲击稍后时间才到场,随即加入队伍,他戴著眼罩和3M口罩,手臂包裹著保鲜纸,站在首几排的位置。

“泄愤,还有Back Up,让手足知道有人,不用惊。”

他形容,冲击是共识。他重复说,大家已经“无计(无办法)”。

“我们不暴力,他还是不听。103万人(游行),完了,200万加一人,还是这样。其实,你觉得还有什么方法是可以⋯⋯令他回应我们?”

“一直迫政府回应,若警察用更恶劣手法驱散,那我们就可以制造舆论。”

下午4点,玻璃门近半破碎,示威者退后,Peter稍息,随即转往立法会示威区煲底位置,他先推开原先在玻璃门外的防御栏栅,再次撞击玻璃。“好累。总之用尽一切方法撞,我有什么工具就用什么工具。”

他说,撞击的时候满脑子是愤怒,“嬲啰,屌你老母,打!激发下自己的愤怒情绪,可能会大力点。”

网上流言,应对这类型的强化玻璃需要敲打四角,Peter摇摇头,“打完都无用”。“玻璃与玻璃之间有一层胶,会卸力。撞好耐,撞了两个小时。”

玻璃破碎,示威者的下一步是撬开里面的一层铁闸。Peter转变角色,担任后援,为前方的人撑伞遮挡镜头。后来,闸门已破,他跟著人群进入,但只停留在地面指挥引路,叫后来者去上层的议事厅支援,之后他离开了,尝试会合其他朋友。

这是Peter第二次进入立法会,第一次是学校安排的参观活动。“那时是参观心情,今次入来是有少少‘想攞返啲嘢的感觉’(想取回一些东西的感觉)。‘啲嘢’(这些东西)不是实质的,是一种精神,一种尊严。一个尊重,对我们来说,慢慢被人攞走了。”

他认为,这一次冲击选择了立法会,是因为“立法会是最贴近施政和属于人民的地方”,不过,“立法会只是渠道,不是立法会,也可以是其他地方。”

Peter是社运初哥,雨伞运动期间,曾以中三学生身份参与校内罢课,假日曾往占领区过夜留守,后来一直没有参与社会运动。至近日《逃犯条例》争议备受关注,他担心香港法律制度被摧毁,即投身运动。

从6月9日参与游行开始,Peter的投入越来越高。9日晚上游行之后,他本来只是想观望一下事态发展,身上也没什么装备,惟政府书面回应,表示会在6月12日如期二读,他便跟随大队冲击。当晚有大批示威者被警方围堵在旧湾仔警署外,警察要求他们除下口罩,逐一登记其身份证及搜身。Peter没有被围堵,在街头仍感不忿,他将垃圾桶推离街道,“比啲嘢警察烦下”。

2019年7月1日,民阵发起七一大游行,游行队伍到达金钟太古广场外,可选择前往在遮打花园的终点后和平散去,或者到立法会支援冲击行动。
2019年7月1日,民阵发起七一大游行,游行队伍到达金钟太古广场外,可选择前往在遮打花园的终点后和平散去,或者到立法会支援冲击行动。

6月16日,香港再有200万市民上街,下午5点许,人们逐渐走出夏悫道,有巴士无法离去。Peter和三个朋友一起主动上前指挥,为巴士开路。6月21日包围警察总部,Peter也在场,他是物资组成员,协助运送鸡蛋到现场,另一举动是高喊“黑警”,“这样做没有后果,但会舒畅一点。”

7月1日这天,他看到路过现场的警察,在毫无预兆之下会向对方高喊“屌你老母”,与此同时,又走到花店买一束白花,默默放到太古广场前的马路,悼念早前堕楼的“黄衣人”。他说,自己从不到一个月前的和理非(编按:指主张和平、理性、非暴力的人士),到现时的勇武派,其实也有点“接受不来”。

“但这是迫出来的。有得和平,有谁不想用和平的方法?我自己也不想这样做,如果有解决方法。”

“和平,他会当你无到”。

Felix:“请看清楚我们,我们是爆玻璃,但我们根本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意图”

2019年7月1日,是香港移交政权22周年,也是Felix的生日,他是一个00后。这天清晨,他占领了龙汇道;晚上,他与其他示威者一齐冲进立法会大楼。

“我不知道明年的七一会怎样,但今天,七一将永远是香港人最同心协力指证这个政府(过失)的日子。无论是什么立场,愿意遇到什么程度的行动也好,后面不冲的示威者,前面冲击的示威者,一定有一群人在这里等著你。”

这是下午五点多,滚烫的太阳光落在脚边,我们坐在立法会外的马路边,不远处的煲底,年轻的示威者们正奋力拆卸贴近立法会大楼墙身的L型钢板围栏,敲打声、拖动声、口号声响彻数百米。而立法会位于添美道另一边的议员入口,其中一块防爆玻璃在两小时前被示威者以回收废物的铁笼车撞破,警民正紧张对峙。

怎么看待用暴力冲击立法会?“这一次七一,我们有种‘all in’的感觉。好老实讲,就算现在这样冲进去,意义不大,里面又没有开会。但我觉得,香港人被逼到墙角了,所以任何程度、任何方式的抗争都愿意去做,只要能够抗争,能够表达我们的声音。已经不是有没有效、安不安全的问题,都不是一个考虑因素,而是能不能表达到自己的声音。只要能表达到,我们就愿意去做。”

2019年7月1日清晨,示威者占领龙和道。
2019年7月1日清晨,示威者占领龙和道。

从6月30日下午开始留守在立法会一带,Felix已经近24小时没怎么阖眼,体力透支。他双手前臂包裹著透明保鲜纸。此时他手臂略微红肿,今天清晨,他在占领时被警察胡椒喷雾射中,清洗后仍然刺痛。

七一清晨的占领行动,是由一个网络流传的号召,以及一场街头讨论而生的。

6月30日,一张在网络广传的海报,呼吁市民在七一早上六时半到金紫荆广场的升旗礼聚集,抗议政府不理民间五项诉求。Felix决定投入,30日晚上约10点,他来到立法会附近,同行的还有24岁的阿乐等,其中年龄最小的是一名16岁的中学生。两日之前,他们参加议员朱凯廸发起的“反海滨送中”行动而认识,该行动是为了抗议政府将一段滨海地交给解放军使用。

Felix没想到,当晚来到现场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圈子越围越大,到最后,大约两百人在一起讨论第二天早上的行动计划。因为人数太多,主持人号召大家分为两组:“和理非”与“勇武派”。每个组均讨论两小时以上,现场选出秘书进行笔录,人们轮流发言,然后再整合讨论。

“讨论的形式是,先有一两个人抛出一些idea,例如哪条路进去,然后大家再细微一些研究警方的布防,”Felix说,大约30人充当了“哨兵”的角色,整整两三个小时跑去不同的干道,查看警方“有没有改布防”。

“他们查看了三条路线,然后我们分析,比如从这里过去,那警方第一重是水马加铁闸再有警察。我们一层层分析,计算可能需要的行动时间。虽然,其实很多都是纸上谈兵,最终警方也没有出动水马。”Felix回忆,“大家的共识是,阻止升旗。”

在分组讨论里,以往的Felix可能会选择和理非,但这一次,他认为自己转向了“轻微勇武派”。

“其实是一个程度问题。总有一天和理非都会变勇武,真的。你看那个议员,对警察大喊‘我要见指挥官’那个,叫什么名字?”记者告知是民主党主席“胡志伟”,Felix续说:“他不是原本极致和理非吗?有催泪弹在他旁边爆,他就忍不了了。每个人都有条底线,当你触发他底线时,他一定会反抗。”

过去两星期,香港接连有市民堕楼身亡,并留下遗书,希望抗议政府。这种死亡,令Felix觉得要从和理非向前迈进一步。

“我不鼓励这种方法,但到了第二个,第三个女孩……我觉得有更大一个动力去做多一点事情。留意第二个女孩的遗书,她是写给香港人看的。我觉得政府要让步的话就真的不用再想了,它要让的话一早就让了,七月都来了。我们是否可以做更多的事呢?”

2019年7月1日清晨,示威者集结在通往金紫荆广场的一段分域码头街,被防暴警察驱散。
2019年7月1日清晨,示威者集结在通往金紫荆广场的一段分域码头街,被防暴警察驱散。

七一清晨到来,经过一番占领行动,Felix和朋友们最终没能阻止升旗仪式举行。不过,下午一点多,示威者们开始冲击立法会。Felix觉得,他可以留下来,帮助传递物资,以及浇灭可能出现的催泪弹。

晚上九时许,立法会示威区的示威者们终于撬开铁闸,进入立法会。Felix和阿乐等朋友经过商量,在十点多的时候决定入内看有无示威者需要帮忙。那一刻,他并不害怕被捕:“你看到比你更小的年轻人都进去,你不会再犹豫。某程度上,我们和那四位决定死守立法会的人一样,进去立法会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看不见希望。我们就是要告诉政权:我们愿意为了表达诉求而承担坐牢风险。我们希望改变现状,我们更看重社会公义,即使我们可能要赔上十年光阴。”

在立法会里上下走了两圈,Felix看到,“破坏的确是有的,立法会不少电子屏幕都被弄烂了,后来有人劝不要这样,他们就停止了。”

“我认为示威者没有‘暴力’。请看清楚我们,我们是爆玻璃,但我们根本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意图。相反,警察这些天都在打示威者。我们的涂鸦、破坏,都是针对这个政权,而非普通人。你看被涂黑的立法会主席肖像,97前那两位主席根本没人碰过,几百人走过那里,是(现任主席)梁君彦的肖像一上去就被摔烂。是我们暴力,还是他们这些官员对市民做错事?三个星期以来,无论和理非还是占领包围,政府都不理。”

至于有人摆放英国旗,Felix如此认为:“这是一种方法,希望告诉政府,为何22年来,香港人的生活越来越差。我们并不是真的要回到英国时代,我们没那么天真,而是希望有个比较:为何22年前的香港,好像比现在更靠近文明一些?”

Felix在午夜12点前离开了立法会,到中信大厦附近。当午夜一过,警方开始向中信大厦一带发射催泪弹,Felix与那里的示威者却不肯退缩:“已经睁不开眼,但前排的人退都没退过。我们要顶住这边的警察,让立法会里的人离开。”

“其实,这场运动已经不仅关于《逃犯条例》,而扩展到社会公义与否了。”Felix最后说,“就算明天林郑答应撤回,时势已不止如此。当你寻找不公义的根源,你会发现是整个制度出现问题。因此我们最终要求的是实现‘双普选’,这是运动的趋势。”

阿乐:“议会终于回到人民手上”

7月1日傍晚八点多,立法会“煲底”,上千名示威者严阵以待,等待大楼公众入口铁闸被撬开的一刻。阿乐和Felix正帮手传递物资。前方手握扩音器的年轻人大声警告,称铁闸就快撬开,届时里面的警察一定有所行动。

气氛非常紧张,所有人开始检查自己的防护装备。“头盔需要吗?口罩戴好了吗?”人们彼此查看对方。24岁的阿乐已是群组里年纪最大的人,开始逐个叮嘱Felix他们:“等下开闸,催泪烟雾一定出动,我们的任务是用矿泉水浇灭它,或者用湿毛巾捡起它。”这是他们昨晚在立法会道电箱附近的街头商讨会讨论好的角色——“消防”。

阿乐神情严肃:“记住,我们最重要的是救人,一旦有伤者,手上什么都放下,矿泉水瓶全部不要,优先救人,知道吗?”几位年轻人纷纷点头。

2019年7月1日晚上,警方以催泪弹驱散立法会外的示威者。
2019年7月1日晚上,警方以催泪弹驱散立法会外的示威者。

所有人排成一条又一条小队,后面的人抓住前面的人的背包。阿乐不断确认记者的防护装备,并叫记者不要向前冲,留在他们后面。“有事就跑。”他说。

九时许,经历整整四小时的敲打、撬动,立法会公众入口跳闸被撬开了一角。前排示威者开始进入立法会,立法会入口内原本站满了几排防暴警察,却已撤退。

但身处后方,阿乐不了解情况,一度以为前面的人冲进去肯定在和警察发生冲撞了,非常紧张。他与Felix商量,最终决定四个人进去,其余人留下。

“我系惊架!(我是害怕的!)要尽快出来。”

此时已经十点多,进入以后,阿乐才发现,警察都走了。阿乐留意到满地玻璃碎片,亦听到更里面的示威者在指挥大家搬开大型物件,希望留出更大空间给示威者出入。他听到一些示威者不断对其他人说:“唔好搞,唔好掂,唔好整烂。(不要搞,不要碰,不要碰烂东西。)”

“冲击、破坏是有的,但我认为立法会里不算暴力。里面的气氛给我感觉,好有文化,好和平,有一种秩序感。妳见过有示威者拿饮料还放下钱吗?”

五分钟后,阿乐就赶紧从立法会出来了。但当他发现Felix和Angel还在里面,便决心返回,带他们出来。那时候,留在立法会外“煲底”的人们互相传递警力消息,只有被确认的消息,会由手握扩音器的人广播出来。在立法会里面的人因为担心被捕,开始陆续出来。“走了走了,(警察)打过来了!”声音此起彼伏。虽人心惶惶,但阿乐看来,大家撤离十分有序。

这晚11点半,行政会议非官守议员由秘书处发出针对“示威者暴力冲击立法会大楼”的声明,“支持警方追究责任,把违法者绳之于法”。

“我想找回里面的两个队友。我其实是真的害怕,11点多他们发了那个声明。我和煲底的队友说,我十分钟内一定出来。”

阿乐再次一头扎进了立法会。“里面气氛变得好平静,”他回忆,“大家好冷静,set好了小站派手套,让急救人员进入,指挥出入口。”

经过一番搜索,无论如何都找不到Felix和Angel,网路也不通,阿乐只好离开。

及至11点半左右,整个立法会“煲底”及旁边添马公园的示威者人潮,突然开始大喊:“一齐走!一齐走!”

原来大家都知道,有四个立法会内的示威者不愿离开,希望死守。于是,十几个示威者从“煲底”进入立法会,到议事厅,希望把这四个“死士”带走。

“我们都非常非常害怕,害怕里面打死都要留下的人被逮捕。因为一旦过了12点清场,我们觉得,在那里是完全走不了的。”阿乐说。当他得知Felix他们安全出来的消息,他松了口气。“他们年纪都比我细,我当他们细佬妹咁(我当他们是弟弟妹妹)。”

阿乐最终都没有进入立法会议事厅。他透过新闻,看到示威者在议事厅把区徽涂黑,并挂出“没有暴徒只有暴政”的黑色横幅,他感觉:“议会终于回到人民的手上。可能只是短短一晚,但表达出一个信息:立法会是用来议事、通过法例的,可原来那个讨论的价值一早失去了。立法会只是用来通知我们,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进去,涂黑、接受采访、贴标语,是告诉所有人,立法会的职责原本是什么?希望平民百姓记起来,曾经,投票、立法,这都是我们的权力;关于这个城市应该变成怎样,我们都应该能够有方法,把我们的声音,带进来议事厅,然后再做出公平讨论。可是公平讨论一早就没有了。”

经过一晚,阿乐说,“这一次,我觉得许多原本的‘和理非’都接受了冲击抗争。我接受冲击的抗争方法,因为香港人除了采取更大胆一步以外,都不会有出路了。”

2019年7月1日,民阵发起七一大游行,有参加者拿著写有“攰”(累)字的横幅。
2019年7月1日,民阵发起七一大游行,有参加者拿著写有“攰”(累)字的横幅。

马骝:“我好累了,可能下一个就是我”

“我预了会被捕,”七一这天,这是马骝讲得最多的一句。清晨六点半,她和几个朋友来到金钟立法会附近,“有人管物资,有人周围去睇有无差佬(警察),我就负责冲前线”。冲突骤起,马骝向前冲,“有差佬扔东西出来,扔中我手臂,好痛,敷了冰袋才好一点。”

过去两个多星期,她总是睡不好,常做噩梦。她梦见警察冲过来,她大叫“唔好打我(不要打我)”。入睡前,她想起黄衣人,“一想起就喊,要抱著公仔才能睡”。6月15日晚上,她和朋友路过太古广场,目睹身穿黄色雨衣的梁先生在太古广场悬挂“反送中”横额后坠楼,“我们什么都做不到”。后来,有从事防止自杀危机的社工韦姑娘在太古广场附近认识了她,发现她神情呆滞,开始陪伴她。

“已经做了咁多,还有什么可以做?”“已经失去了三个战友了。”静下来时,马骝常这样说。

她今年20多岁,身型不算高大,但结实有力,动作灵活,过去几年,总是走在冲击前线。雨伞运动的时候,她在金钟和旺角两边跑,更多是在旺角。她说,和平的时候,自己不一定要出现,但搬运和冲突的时候最需要自己。

“你睇我的肌肉?”她笑著曲起手臂,露出小老鼠肌肉。她中学未毕业就开始打工生涯,目前做物流搬运。工余,她喜欢做义工。“(台风)山竹之后,我们一班人出去拾垃圾,帮手砍树,开了好多路。”她兴奋地分享砍树的照片。

示威冲突的时候,她有时去冲,但觉得更大的责任是去保护现场手足无措的中老年人和比她更年轻的人。“占旺时,有蓝丝过来捣乱,我们就打回去,”她因此三次被捕,最后没有被落案起诉。期间有数位朋友凑钱为她请律师,“他们不是会出来的人,只会叫我小心,我有事就帮我”。其中一次被捕,警察说她袭警。“是差佬故意过来撞我,好彩我提早发现,马上使眼色,叫朋友开手机拍片,保障了自己。”

她不喜欢警察,612冲突的经历更加增添了她的痛恨。当日她在上班,中午时分,朋友叫她去金钟帮手,她回家拿了头盔、防护背心和护臂等,就赶过去。她说在中信大厦附近被警察追打,警棍打在她背上,“当时只是觉得好痛,后来才发现好似骨歪了,但我不敢去睇医生,惊被人拉,朋友介绍我去睇跌打。”她说,后来一班人被警察追,逃到了金钟地铁站,“已经落了楼梯,警察还在追,向我们喷胡椒水,好多人讲粗口”。

她分享说,自己在一些非示威的场合也遇到过警察执法,“警察都有帮我,执法正常”,但这无助于消减她的愤怒。

不过比起警察,她说自己更痛恨林郑月娥,尤其是她的“冷笑”,“想起她就想讲粗口”。“她总是笑笑口,我真的不明白,其实有咩好笑?”

6月30日晚,她和朋友一起来到金钟煲底,参与悼念活动。前一天下午,21岁卢姓女生从高处坠下身亡,离世前在墙壁上留下“致香港人”的字句,反对《逃犯条例》修订并吁大家“坚持下去”。悼念活动的这天晚上,新闻又传来消息,当日下午在中环IFC天桥坠下的29岁女子抢救后不治离世,这名邬姓女子离世前在脸书上发帖表示绝望、“七一我去不了”等。看到新闻后,马骝哭得停不下来。

“我好累了,可能下一个就是我,”在立法会煲底,她对朋友说。

2019年7月1日,示威者在立法会示威区。
2019年7月1日,示威者在立法会示威区。

可是只要来到金钟现场,她就充满精力。现场都是陌生人,但在她看来都是她并肩作战的朋友,这边需要雨伞,那边需要人搬铁马,远处又要人爬高去用雨伞遮闭路电视,无论见到什么,她都马上跑去帮手。下午时分,示威者用铁笼车撞击立法会玻璃门,她就在后方帮手,搬运铁马,警察喷射的胡椒水洒到了她背上。

到了晚上,她和一班示威者一起拉开立法会添美道入口处的重型铁闸。“入面有电表房,其他人想入去拉掣断电,我就在外面帮手睇水(把风)。”马骝说,现场人潮汹涌,有一些时候,她确实感觉到现场“混乱、危险、失控”。

问她担心吗?大多数时候,她都说自己有心理准备,不担心。不过,也有一些时候,她会有点担心自己被捕。“今日有警察查了身分证,抄牌了。”

如何看待武力?她说,那是一种“发泄”,是透过肢体“直接将心里的不满表达出来”。“我之前已经容忍他们(政府)很久了。”

不过,她也认为,自己是比较容易冲动的人,在冲突现场,对于自己过分冲动的行为,如果朋友劝阻,她都会接受。七一的深夜,部分示威者占领了立法会大楼,在人山人海的添美道街头,马骝遇到了社工韦姑娘,二人商量了一番之后,她同意和社工一同离开现场,日后再加入战友的队伍。

那一刻她为什么愿意离开?马骝也不太说得清楚。她几乎一天都没有进食,背上也因为胡椒水而痒痛,她先和社工去了麦当劳,后来又去了添美草地倾谈,“我心里明白,社工都是担心我。”

2019年7月1日清晨,示威者集结在通往金紫荆广场的一段分域码头街。
2019年7月1日清晨,示威者集结在通往金紫荆广场的一段分域码头街。

Yoshi:“为什么我们这一代人比上一代人激?”

参与社运的时候,Yoshi的角色多做物资管理。她是90后,目前从事设计行业,斯文瘦弱,朋友都笑说她不适合冲。她也同意,自己更属于“和理非”一派。七一这天早上,她接近11时来到金钟现场,马上投入物资站工作。

从金钟站A出口走出来,一路走到立法会大楼,道路上全被占领,眼前一片黑衣人海。“其实没什么leader,见到哪儿有物资,就帮手收拾、传递,大家好自发,好团结,可能612那天警察那样清场,大家之后更团结了,”Yoshi说,人们有默契地并肩站立,连成延绵数百米的“人链”,将口罩、索带等较轻的物资从金钟站一路传递给立法会的示威者,矿泉水等较重的物资就用手推车搬运。

“有些人会问物资怎么来?其实好多是一些年纪大的人,甚至公公婆婆买来给我们,有些路人见到我们需要什么,马上就帮手去附近的便利店扫货。”

以前出来游行示威和参与雨伞运动,Yoshi总是和朋友一起,“但今次我觉得,自己一个都要出来”。修订《逃犯条例》让她觉得恐惧,她不信任中国司法,担心即使在香港,也会被内地政府安插罪名,送回大陆,“去到大陆,就真的不是司法审理那么简单”。“今日不出来,以后条例通过,更加不用出来了。”

过去十年,Yoshi对中国大陆的观感,几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九七回归那天,正读小学的她,“感觉真的好光荣”。她当时还小,但模模糊糊的感觉是,被殖民统治不好,“终于做返中国人更好,毕竟我们是华裔”。但自从2012年反国教运动以来,她越发关注社会时政,愈发觉得香港和中国内地的边界变得模糊。2016年,她有份投票选出的立法会议员梁颂恒被DQ,议员资格被取消了。

“为什么我们这一代人比上一代人更激?”Yoshi说:“因为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被教育,我们是一国两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法治自由等等,但等到我们出来社会之后,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讲好话:50年不变,现在才过了22年,已经变成什么样子?”

612那天,她特意请假,一早来到金钟,最初也是帮手管理物资。“我真的有想过,要不要今日自己都去冲,去前线?”但未到三点,她突然收到妈妈来电。“她平时不是经常打给我,但那天在电话里一直叫我小心啲,小心啲,但她没有问我在哪,我想她是知道的。”

妈妈的电话,令她最后没有去冲,但愤怒却愈发积结。“死了三个人,政府都没有回应, 照撑警察,说警察没有错,这个政府真的是冷血的,”她说自己始终不太认同暴力手段,但认为不应谴责,一定要“各有各做”,就好像市民在金钟现场,有人出钱送物资,有人管理物资和后方声援,有人在前线冲击。

昨日金钟现场,约一点半,示威者开始冲击立法会,用铁笼车撞击玻璃。Yoshi在后方收到消息,一开始感到不理解,她不停发即使信息去问前方的朋友:“其实打烂玻璃是为了什么?”她尝试一边继续支援,一边去理解前方的行动。晚上八九点,她去了煲底附近查看情况,后来感到现场人流太多,不停有市民加入,她就随著另一波人流离开了金钟。

2019年7月1日晚上,示威者占领立法会,站在大堂的桌上。
2019年7月1日晚上,示威者占领立法会,站在大堂的桌上。

经过7月1日一天的思考,以及收看不同新闻信息,Yoshi说,自己后来理解了前方冲击的人。“其实他们不是完全因为冲动或情绪,他们完全知道刑责,是有思考过的,他们背负了罪名,去为香港人争取,为什么我们还要责怪他们?”

“说实话,和平有用吗?100万人、200万人都出过来行了,我想就算今天400万人出来,都没有用吧。”

(为尊重受访者意愿,文中Peter、Felix、阿乐、马骝、Yoshi均为化名。)

(实习记者梁敏琪、余美霞、梁中胜对本文亦有贡献。)

读者评论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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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记得我在这里吃到了人生第一颗催泪弹,也应该是唯一的一颗。

  2. 如果是藐视这股政治力量的话,就不会说宣传的重点在学校了。你我懂的,政府又何尝不懂,港区政府是有心无力了,中央政府还是将政治宣传落到实处的。但不能否认学生运用自近代以来被利用确实是事实,否则你真以为学生有这么强的宣传力和活动的资金来源吗?俗话说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学生专业打头阵。

  3. 同盟會放炸彈的,也是一大批年輕人

  4. 香港的立法会早就不能代表民意了,不用修葺了,直接关门算了。

  5. 每次只要是学生搞的运动,就会有人说‘被利用’,‘天真’什么的。讽刺的是,没有学生的单纯和热血,中共今天可能都不会主政中国。你可以不支持学生的具体行为和立场,但是藐视这股改变历史无数次的社会力量,那就不知道是谁天真了

  6. 因为他们是学生,有理想容易被点燃激情的同时因为阅历还不会想太多,简直太好利用了,敲黑板,宣传重点在于学校,从五四以来就是。

  7. 如果這麼說,絕望源自先天自身的弱小,以及外界的冷暴力,這樣有會更多人理解嗎?

  8. 其实我是可以理解他们的绝望与无奈的

  9. 不理解為何年輕人衝擊才是正常。有時人的想像力可以很好,但同時也可以很差。好像你明明為高考用盡一切身心全力以赴,但結果不如理想。你的父母或旁人只能輕不著地的說一句,不明白有多難,大概是你未盡力罷了。好像自己很容易就做一樣。你心中不是味兒,因為當中付出過的努力,不為外人道,你也只能說一句夏蟬不可語冰。當我去看新聞中的外國的示威遊行,我也沒有感受,因為距離太遠了,我身體得到的資訊太少了,我思想中的認知太少了。你說那山有多高有多難行,我實在無法知道。你登頂是一秒的事,你每一步的意志與掙扎,我無法感知。你說你無緣無故在街上被駡一頓很怒,我笑笑說忘記罷。因為與我距離太遠了。而這是人之常情。我們理解明白,只是因為我們都與他們走過同樣的路,所有的無奈我們都體驗到,當路走到盡頭是一道冷冰冰的牆時,作為成人,我想我們語塞了。作為成人你留了個什麼未來讓他們去面對,我們身價貴了,心虛了,那些讙說太蒼白無力了。誰不懂得用上帝視角去看凡塵事?誰不知道這是輿論戰?他們都顧慮過了,太少看他們了。當你還在選擇是殺身成仁易,還是從容就義難時,他們兩者都做了。究竟誰才是天真的那一個。

  10. @Melatonin
    歐美議會有其公信力,代議士真的可以代表公民;而香港立法會從程序、實質、精神等各個層面上,顯然都無法代表香港本地市民,只是北京政權的代理人而已。兩者完全沒有可比性。你可能會問那台灣的太陽花學運呢?台灣的確有真正的民主,但相比於西歐、北美社會,台灣的民主還是很年輕的民主,而且還受到一個近在咫尺又大上數倍的極權國家三不五時的武力威脅,本來就有必要用比西方老牌民主國家更強烈的方式善加呵護。而且有興趣了解太陽花學運的人一定知道,當時國民黨的代議士(立法委員)違法在先,代議制度本身是失靈的(與本次香港類似),使學運取得了更高的正當性,連國民黨籍的立法院長都遲遲不肯下令清場,社會也是支持聲浪壓過反對聲浪,所以才有辦法持續那麼久。香港沒有過真正的民主,因此在連最基礎的法治底線(而非很多中國「大陸」人誤解的「法制」)都受到挑戰時,只能用更激烈的方式去行使公民抗命權了。但看過現場照片就知道,遠遠稱不上是暴力。

  11. 冲击立法会当然不是正确的 这帮年轻人也说了 在进去之前他们就知道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光是暴动罪就可以判十年 但他们还是进去了
    可是 发生这种事情只是错在这帮人身上吗? 为什么和理非会转变为非和理? 难道只是这帮人像赵先生所言“不坏但蠢” 亦或是“又坏又蠢”?
    当你深究背后的原因 你会发现这是制度出了问题 如果不解决这背后的原因 香港还会出现一帮又一帮的非和理 多抓几次我想大家也会习惯的啦 反正国际金融中心香港早晚也要成为大陆区域城市对不对?

  12. 作为前面读者口中的大陆人,我羡慕你们可以集会表达自己的政治诉求,但是实在不理解攻击立法会和年轻一代有什么关系,同样的事情放在美国还是欧洲怕不是早被击毙了吧,有诉求不代表做的事情就正确。

  13. 看到很多人又出来指责说“这还不是暴力?还要狡辩?”我觉得这些人就和林郑一样,好像突然间看到一颗救命稻草一样,所以迫不及待地在凌晨四点发表声明要严惩。但是他们,林郑对于死去的三个人,一直都无动于衷,都没动过恻隐之心。返送中,不是要一役解决贫富差距等等现有的诸多社会问题,但不能否认这是为了解决问题采取的努力与尝试。

  14. 溫馨提示,文匯報報的當然不會是真的,你不會那麼天真認為是真吧?想知道真相(我指前因後果),多看不同立場的報導(如可能的話),或者直接到現場,若果這也不能改變你所相信的,那你已經自動屏蔽了,不用花時間看太多,也不用到端看他的千蚊文,更不要花時間評論,兩個平行時空,還有甚麼好討論?

  15. @小溪流 嗯我大体赞成,这些问题都不是任何“金钟宣言”的要求可以解决的,甚至可能激化。至于绝望,香港的自杀率长期都略高于世界平均, (https://csrp.hku.hk/wp-content/uploads/2018/09/2018WSPD_slide.pdf, 对这份报告略表怀疑,data align的也太一致了),相当香港社会的问题是长期深根于其城市文化中,政改并不可以直接简单地化解。
    进一步地说,绝大部分人港人真的想要一人一票并愿意为此付出个人代价吗?香港受殖民一百五十多年,华人和其他非西人一直都被视为二等公民,港人对这种根本上不平等的待遇有组织,大规模地反抗过几次?六七暴动甚至还多亏了中共的支持。当然你可以说此一时彼一时,但也不能完全忽视历史。
    香港这座城市建城以来就被设计成超级重商,以超低税和各种政策来偏向大型国际或中港财阀,房地产商的利益。虽然很多富商多营慈善和助学,但完全无法解决香港立市以来的极端贫富差距和社会阶层流动性问题。如果只是从港英,“港共”然后换到“民选政府”,如果无法有效面对这些根本矛盾的话那也只是换汤不换药而已,同时这些“勇武”的年轻港人未来也只会体验到进一步的“失望”甚至“绝望”。

  16. 读个文汇报上的咨询都能被人耻笑了?信息是真的就行了,不要只有仇恨这么点思考能力了,冲击立法会打砸破坏就是暴行,不是游行两个字洗的白。而且,也不要把香港这几十年本地房地产精英和金融精英攫取底层人的锅全部都甩到共产党头上,香港年轻人出头的绝望,香港公共福利的缺失,香港政府不惜一切代价鼓励资本得利,养老医疗等劳动力福利的缺失,而且这十几年经济发展魅力开始消失,不是通过游行能解决的。游行后面绝望的年轻为什么绝望,是需要关注的,别只剩下毫无建设性的仇恨。

  17. @小溪流 你提到5000萬港幣損失這個數字,那要不要也算一下林鄭強推法案付出多少社會代價?
    給個提示:超過300萬人次上街、數人死亡、百人輕重傷,交通癱瘓,政府、警察不再受人民信任,對政治制度失去信心,國際聲望下滑…
    你閱覽的媒體有沒有告訴你,為何林鄭不計代價?

  18. 端竟然還有會推薦文匯報的讀者,哈哈哈哈,我也來推薦人民日報好了。

  19. 抗议和游行当然是好的,但是暴力冲击立法会是有问题的,立法会的损失费用已经是5000万了,而且散步对个体警察和并且骚扰警察家人,这也是“正义”吗?冲击立法会搞破坏到底是什么诉求?抗议的人认为自己有能力掌控群众运动的局势简直是痴人说梦呢。如果认为这些暴力行为可以实现诉求,那我无话可说。但问题是,这些人的诉求到底是什么?如果没有具体诉求,那就是仇恨情绪呗?

  20. “玻璃与玻璃之间有一层胶,会卸力。撞好耐,撞了两个小时。”辛苦了,但不好意思,有点想笑。

  21. 再闊達d
    香港都威左大大哇哇成百年啦
    (唔計日佔時期經濟倒退造成的人口流失)
    三年饑荒時期又同陶大傾掂數
    你來我往,都是默契幫忙
    奈何到左九七打後
    大陸全面開放小部分發達
    宜家入面嘅人更是氣盛逼人
    見到香港如此激動更是傷及
    紅色宣傳機器最喜歡的
    民族情懷(我寧願哇傷和氣)
    哩啲嘢係最容易牽動的
    也都是最難收科的
    或者個個都醒到諸葛孔明今
    都只是事後個隻
    “兄弟爬山,各自努力”
    這話挺好的👌

  22. 作为一个参与过616的大陆人 我想讲一下我的想法 希望能对一些朋友有些参考
    71看到泛民派议员劝阻后 “暴民”还是冲进了legco 我就很不理解 冲进去虽然是倾泻了愤怒 但是之前200w人抗争的努力一下子功亏一篑 林郑的政治压力就在勇武冲legco的那一瞬间化为虚有 北京和林郑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将整个反送中定死为港独暴乱 接下来我们还能有机会让林郑回应诉求吗? 恐怕条例通过顺理成章 其后很长的时间里人人自危 这让我又气愤又担心又难过 不只是我 我看到连登fbtw上也有很多香港人和我一样的看法 有(很多)人甚至怀疑冲进去的是内鬼 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完后我又反思了一下 为什么一知道有人冲立法会我就难过 甚至怀疑他们是内鬼?是因为无数过去类似的事情发生让我下意识“预见”到了结局 这些过去的事情多到使我已经习以为常 也让我没有耐心去探求如果真的不是内鬼 为什么明明616还是合理非的年轻人今日就成了“暴徒” 那些令我习以为常的事情是这帮年轻人抵抗的未来 当所有来自合理非途径的诉求被权力压制 还没学会中庸的年轻朋友们寻求诉诸于非和理也就不难理解 但非和理又强化了这种“权力” 我如果是香港年轻人 我大概也会绝望

  23. @小溪流:
    有興趣的話,你應該再查查真普選、愛國教育、23條等香港近二十年來跟中央相關的抗爭議題。
    另外包含你在內,一直有人質疑英殖時期香港人的權益問題,就我所知,歸還香港前英國有規劃推動香港民主化、甚至住民自決。但是被中共當局堅決反對,甚至要脅要撕破協議或出兵攻佔香港。

  24. 高墙使用暴力,在于他们肆无忌惮;
    鸡蛋使用暴力,在于他们走投无路。
    三块玻璃vs三条人命。
    在生命面前,有多少人能真正低下他的头颅,聆听生命消逝前最后的声音?

  25. 現在的狀態基本上叫「唔湯唔水」,你衝了,既要犧牲,也無效果,或,更無效果。要問我現在誰在幻想,我覺得是昨天衝擊的孩子,可能還是僥倖。

  26. 我沒在最前線,否則我也會產生恨意。僅此而已,比較容易,沒那麼容易。

  27. 總不能天真的認為和平的遊行能使一個極權政府跪下,那有革命是不包含暴力的元素,今天我們享受著現代社會的一切都經歷過無數次人民對權威的反抗,否則我們還可能停留在封建社會.
    相對於五年前的雨傘運動佔領道路也被理解成暴力,今天香港對反政府運動的激烈程度已開放了很多,也許十年後的今日佔領立法會是最低消費,如同今日的佔領道路.日後的反政府運動只會愈來愈激烈,教育水平的提升,言論自由和社會富有,面對不合理的政治體制和更多政客無恥的言論,新一代必定目標由追求溫飽轉成追求公平民主的社會,特別是從此事後激活了香港新一代的抗爭之心.

  28. 「無法理解」正常,因為你不在場,你只是旁觀者。
    那麼,不是旁觀者的人有多少?前線這些人和這些旁觀者的關係是什麼?其他的,大段出於憤世的臆測,看過便罷了。
    香港人這個詞,說的不是前邊衝進立法會後手足無措的人,也不是那55萬人,或103萬,或200萬零1,而是全體香港人。他們都是香港的持分者。你若不把他們的看法和判斷放在眼裏,你爭的是什麼?
    前方的組織方式看似開放,實則又具封閉性,可以理性地部署行動,卻沒有足夠耐性分析自己,情緒也更容易互相激發升級。既然是自毀,那就是沒想自己,當然,也不想別人。不是外圍的人切割了他們,更準確的描述是他們作了自我切割。你既不屑解釋自己(哪怕只為了自我整理),卻要求別人全面的理解與接受,否則就是「外人」(或冷眼的旁觀者),這種想法,細想起來,矛盾而孩子氣。
    有時,可能正正因為在外圍,才能有「指點」的視野。
    我還沒幻想什麼呢,笨方法先出來了。蕭若元有解析過卓韻芝的說法。我覺得有點傷人,但對沉溺情緒的人,有好處。

  29. 不是很明白宣扬200万人上街也没用所以一定要暴力的逻辑,本来照着之前的形势夺回立法会的多数席位不是时间问题?
    不过设身处地想想,身在漩涡之中的人通常也不会有所谓远虑,就像热恋的男女不会考虑柴米油盐一样。
    但我看躲在后面宣传暴力才能有结果的那帮人,是真的坏啊。

  30. 年轻的香港居民的诉求是百分百的政治自治吗?这个游行是不是已经与反送中无关,也包含了对自身的社会处境不满吧?且认为责任是共产党的。那么,政治自治到底指的是什么?现在的政治自治程度到底如何?相比于回归之前,殖民政府和居民的自治程度又是如何?

  31. 还是文汇报的微博,不过内容和这里的基调是相反的。。。。。。。【港警拘8人涉发布警员家属资料及攻击警队网站】香港警方网络安全及科技罪案调查科今日宣布拘捕8人,涉嫌不诚实取用电脑、未经同意下披露个人资料、刑事毁坏及威吓刑事毁坏等罪行,行动仍在进行,不排除拘捕更多人。警方刑事总部早前向警队内部发电邮,表示已设立“举报网络欺凌警务人员”的24小时热线,若警员发现个人或亲友资料遭公开,可致电热线联络网络安全及科技罪案调查科跟进,至今收到超过800名警务人员求助,指个人资料被披露,已向私隐专员公署转介150个个案。

  32. 推荐香港文汇报在微博上的一个视频,马丁 雅克的专访,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的研究员。挺不一样的声音,说的是香港发展原因和途径,以及香港要想办法融入大陆的经济发展规划,而不是相反。

  33. 对于那些认为占领立法会是“犯罪”的评论,怎样不是犯罪?或者你们认为怎样可以非暴力占领?

  34. 我個人很在意大陸用戶在這裡的留言,因為感覺香港人要爭取的沒有人明白,有一種很孤單的感覺。大陸人要翻墙都到這裡來,想必很關心墙外的世界吧。如果他們不明白,我們要更努力去解釋。如果大陸人可以先問一問,再提出意見,我們的討論將更用建設性。
    @牙总 「好吧,总算看到一个解释 – 为什么他们会挂港英旗上去。」這正是一個很好的溝通的開始,我相信大陸人都很在意這些問題,也相信他們都真心想知道為什麼香港發生了這些事。
    訪問中Pater說「一個尊重,對我們來說,慢慢被人攞走了。」具體「攞走了」什麼?香港人都知道的,如果大陸人都可以理解一下,我們討論的基礎會更接近一點。

  35. @西川 說得好!香港理性之聲!

  36. 端有越來越多邏輯混亂,難以交流的用戶啊。

  37. 對,犯罪就是犯罪,所以翻牆的五毛們趕快回去推翻罪大惡極的共產黨!

  38. 犯罪就是犯罪,还套这么多理由干嘛?
    而且理由也毫无逻辑。我很绝望,所以我要犯罪!是你害到我觉得很绝望的,所以我无错!

  39. 有些人無法理解是正常的,因為你們是旁觀者。你們可以冷眼旁觀,可以幻想有更加「聰明」的做法,可以幻想兩全其美的大團圓結局。就算反送中失敗,又如何?你們可以繼續過自己的日子。你們還有「大把世界」。你們不用付出,不用爭取,不用承擔苦難。你們是看比賽,不是打比賽,說得真輕鬆。
    我不是指責,但這是你們和抗爭者的最大分野。我說的「你們」,不是針對大陸用戶,也包括那些置身事外指點江山的香港人。五大訴求,對你們來說好像真的無關痛癢,還不如一座腐敗的立法會大樓,而我們已經死了三個手足。手段不聰明?讓你觀感不好?下一步怎樣?你確定你真的關心嗎?你以為抗爭者沒苦惱過?你行你上啊。你在現場,你說得出,你願意帶頭,同意你的就會跟上,不同意的就會退後。香港從來沒有社會運動是如此賦權於人民。由衝擊前線到後方補給到網絡文宣國際登報各個方面,都是如此運作。你行你上啊。
    到頭來,只有香港政府可以阻止事態惡化,但香港政府無意讓步。若果你去過金鐘,看過那些人的眼神,你會明白那些香港人也決不妥協。他們已經豁出去了。凡有良知者,在他們面前,只會自慚形穢。

  40. 在發表意見之前理解各個立場的聲音確實很重要。但是希望年輕人們也應該多了解事件本身的始末。不輕易走極端。任何事情都有正反兩面,不用輕易被任何一方說服。

  41. 同细路倾计唔洗比篇国际关系法博士论文佢睇啊哇
    挑~

  42. @penglll,当一方已经开始进行深度报道及分析的时候,另一方还在使用着“毛时代”的语言习惯来“扣帽子”以及毫无逻辑的“微博式”举例来进行辩论。我实在认为这充分反映了两方在认知上的差距。

  43. 一個很好的直接採訪。我相信要得到他們對傳媒的信任也不容易。只有年輕人絕望?作為一個中年人,我們只是學懂與絕望共存而不咆哮罷了。這個世界真的有議題是全人類一致共識嗎?無論你的意見是哪一邊,總有至少一半人正在反對你。若果你願意連不屑被你救的人也一起救,那就請反對的人坐享其成吧。

  44. 好吧,总算看到一个解释 – 为什么他们会挂港英旗上去。看现场直播的时候我就一直无法理解,觉得这是很不明智的一招。如果大多数人真的如受访者所说的想法一样,那只能说这个表达手法也太晦涩了 – 分明知道这是底线还一再去试探。我一直在想,对于这场运动,真的就没有再聪明一点的做法了吗。说实话看到冲击立法会的行动有点失望,我看到的是一群通过破坏来发泄怒火的小孩子,我更多是感到哭笑不得吧(还在墙上的涂鸦中看到错别字。。撕个基本法还要用伞遮住脸)。我其实更想看到他们如何发布自己的宣言和主张 – 如果政府一直不回应,或者政府干脆就是回应拒绝所有诉求,下一步抗争应该怎么走?

  45. 多谢你地比机会我尻UP
    我真是傻
    祝福香港

  46. MrClockJ的意思是,不理手段,總之結果是為了民主就好。我想,起碼第一線那些人不是這麼想的,這種想法也有違民主的基本前提,而且危險。
    現在不是陣營之間的競爭,也是政治理念的競爭。你這坑可大了。

  47. 去中心化不是一個中心化下得出的方法,它基本上就是現實。而在紛紜的眾數裏得到共識,就是民主。此刻,民主就在街頭。

  48. 还有,不要过分渲染什么绝望,悲催.年纪轻轻就好像经历很多一样. 世界一定会向好,希望大家足够乐观.

  49. 去中心化真不是很好组织运动的形式,去中心意味任何人可以代表这次运动,主动权被交给了 心思莫名的人,更容易让外在力量挑唆,不管是大陆 欧美甚至台湾.香港本来就是局势,人员极其复杂的环境,失去强有力的束缚,太多人可以动手脚了.

  50. 搞政治,是不是应该注意基本盘咧?
    边有人自己削弱自己的支持阵型嘅。
    不支持 不反对 这部分人 应该争取
    什么手段都好 民主 独裁 在那一刻
    都只是一个名词 一个方法论罢了
    到冲击立法会 哩下 只能哇系下策
    我是一个讲白话嘅不配拥有自由的大陆人
    打扰晒各位老表(起码我心底里系)
    谢谢🙏

  51. 年轻人的“去中心化”运动,甚至连这次冲击立法会的决策过程,都比你国和港共政权的决策过程要民主得多,何等讽刺!
    如果不是心已死,有谁愿意赌上自己的一辈子去拼?年轻人谁不喜欢舒舒服服度假玩耍拍拖……把年轻人逼出来的社会和冷血政府,令人发指啊!

  52. 有冇個冷靜啲既「肯」回應下,或者解釋下自己。

  53. 我盲人来的
    我睇不到共产党作恶多端
    我睇不到部分泛民小算盘
    我睇不到部分建制双面人
    我睇不到香港人的赤诚心
    我睇不到今做对香港未来有咩
    持续的 正面的 成为华人社会/自由世界 榜样
    我睇不到一国两制的成功
    我睇不到香港独立的可能

  54. 既然事前有討論,肯定說過行動時機的問題吧。

  55. @penglll 你習慣了被壓制被維穩的社會,出問題了民眾有不滿了,政府和媒體不是試著去理解去報導真相,而是消滅聲音,用「暴徒」和「罪犯」解釋一切(其實誰是暴徒和罪犯不就是政府機器說了算 哈哈哈)。不怪你。請你繼續去享受這份「和諧」,不要花太多時間來留言了。

  56. MrClockJ,睇清楚先講嘢。
    我的意思是,你預計遊行無用,還要等那個「無用」顯形才好升級。為什麼不?有冇個冷靜啲既「肯」回應下,或者解釋下自己。

  57. 都犯罪了还要给这群人洗地。。。是不是对强奸的人也要分析下他到底有什么惨痛经历才做这样的是?要好意思写什么“为什么我们这一代人比一代人激”。作者的脑子里还有一丁点基本常识没??年轻人本来就比年长的人冲动,这是荷尔蒙,是未经世事,是头脑简单——当然,对于你们这些愿意给垃圾贴金的人来说,这叫激情,叫纯真。一小撮野心家和投机分子带着乌合之众冲击政府,你们如果真的这么有热情就公开叛国,真枪实弹的为你们的愿景去冲锋。做着流氓的事情,又不愿意别人叫自己流氓。这不叫“进击”,叫“下作”。

  58. 回乜7應啊縱要政府
    屌 Low Mays可以紅
    多得你地

  59. @Fai 大概是因為不期望有回應了
    早上大家去阻止升旗,但是林鄭與官喝酒談笑風生

  60. 這樣的報導回答了我從7月1日就問的問題:為什麼要衝立會?一直沒看到,都是一面倒的抒情和呼籲包容。事實自有力量。
    我還在另一邊回應一位網友說他們沒有逼警方出手的意圖,現在修正了。他們還在making noise,認為遊行完了無以為繼。而事實確實是,遊行以後呢?再次化整為零,等待對方更進逼的動作,然後再遊行。這種循環有點像西西弗斯推石,對年輕人來說是不耐的吧。但為什麼不選擇在遊行完畢對方不予回應之後行動?

  61. 回楼上,香港年轻人要是有半点毛泽东作“暴徒”之本领,他们的目的早就达成了。运动没组织,没纪律,缺少纲领,缺少计划。到现在,运动的目标也是一变再变。冲击了logco,挂上了英国旗,我相信也不是事先就计划好了的。组织的结构太松散扁平化,仅靠市民的“爱港心”来支持。哪怕再讨厌共产党,为了香港的未来,他们搞运动的方法是不是要学习?

  62. 谢谢端让我了解,如果有可能,希望去香港用自己的双眼看看。

  63. 22年前更好?没生活没有发言权,小孩子就是幼稚,天天骂政府骂中共游行示威,他们的自由到底怎么被限缩了?这些人不用工作不用养家靠爸妈养,他们有什么好不满的?

  64. 一楼好意思提良知和公义?不如先摸摸良心再说话。
    如果使用了暴力就算暴徒,那最大的暴徒团体岂不是CCP?

  65. 希望端能够采访香港民族阵线或其他真正hardcore 本土组织,本次采访到的人我感觉并不能代表最激进的,最有计划的那一部分力量。

  66. 给端:好 👍👍👍
    “「說實話,和平有用嗎?100萬人、200萬人都出過來行了,我想就算今天400萬人出來,都沒有用吧。」”

  67. 孫中山不也是大清的暴徒?毛澤東不也是民國的暴徒?

  68. 这是一篇没有明显预设立场,尝试去理解那些在场的年轻人为何做出冲击行为的报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洗地?觉得端洗地你可以取消会员,不送!

  69. 陆媒淡化六月示威游行,强调七一冲击,个中态度已经很明显,惯用断章取义是以授之把柄,随后的政治高压或会逐渐来临,前路艰辛,珍重,加油。

  70. 为暴徒洗地,端可以有态度,但不能没有良知和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