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录:我在约会网站遇见最好的他,但他遇上的是最差的我

她为自己对Alvin产生的感情感到惊异,最初甚至有些难以接受。这个有著自己的身份地位、生活圈子的人展现出的出众和优秀,像闪闪发亮的光芒直照进自己的眼,却似乎反而让她难以直视对方。
在一个名叫“Seeking Arrangement”的网站上,人们通过系统匹配互相“seek”与“arrange”性伴侣。然而,“当金钱牵扯进去后,你永远无法预计事情会变成什么样”,网站的十八岁用户——Vera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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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迫的,而我,则是自己选择的。”

“如果让我再来一次,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让‘SA’走进我的十八岁。”Vera的故事,在大学一年级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开始。她的语气里有著懊悔与自责,却依然笑得坦诚。“但前提是,要让我带著记忆回到过去。”

无论在霓虹灯下的庙街,还是中环高耸入云的摩天写字楼,“各取所需”是每名“经济人”都共享的概念,它既实际,也是维持社会高效率运转的教条。人们清楚知道自己的需求,然后寻求交易和满足,钱色交易当然不在话下。

在“Seeking Arrangement”上,人们通过系统匹配“seek”与“arrange”性伴,为了钱、为了解压、为了刺激,为了更多的理由。

“当金钱牵扯进去后,你永远无法预计事情会变成什么样。”Vera给出她这两年来的经验总结。

18岁这年我打开了一扇纸醉金迷的黑色大门

今年是内地女孩Vera来港的第二年,而过去一年,她的大学生活与这个名叫“Seeking Arrangement”(简称“SA”)的网站密不可分。

“SA”的用户主要分为两种人群:拥有较高资产的“成功人士”(Sugar Daddy/Sugar Mommy),及年轻、相容姣好的“魅力女士/男士”,即Sugar Baby。

使用者注册时,被要求填写的基本信息包括国籍、年龄、体型、外貌种族特色(亚洲、欧美)、性取向等。注册成为Sugar Daddy/Sugar Mommy的一方还可以填写个人资产信息。以“Sugar Baby”的身份登进去,网站会以其条件、偏好自动筛选出100位左右“成功男士”信息,其中公开呈现的“个人资产”一栏最高可达净资产1亿港币以上、“年收入”100万港币以上。

2018年夏天,Vera到北京一家公司作暑期实习,某个闷热中午,同事间不经意的几句闲聊,触动了她藏在心中的痛楚和不安。

耳边传来“sugaring”,“seeking arrangement”这几个名词,Vera突然惶恐和紧张起来。又听到类似“女大学生找老男人”、“包养”等类似表达,她全身开始不自觉颤抖。时隔数月,想到自己过去的大学一年级,还是会被这部分记忆挑动懊悔的神经,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

一年前,Vera偶然在网络看到有关“SA”的信息和推送,出于好奇和新鲜,她进入了解,没想到不知不觉就被它吸引。“或许这可以成为我的出路。”当时的她是这么想的。

2017年7月,Vera开始以“Sugar Baby”身份寻找“Sugar Daddy”,网站上各式各样的身份信息让她感到紧张而忐忑,最终还是迈出了第一步。她第一个认识的性伴侣是美国人,那次体验给了她些许不安而又刺激的感觉,没想到可以轻松赚到不菲的金额。她逐渐兴奋和著迷。

到了8月份,Vera在“SA”认识了两个人,他们没有透露国籍,都说著带口音的英文。她回忆,其中一个貌似亚洲人的“daddy”很大方,起步价就是4000港元以上。“如果他喜欢你,他会给你更多。”Vera说,这是“SA”的使用规则之一。就像欧美国家的小费一样,随意而固定。目前为止估算下来,她在“SA”上得到的金额总共达3万港币左右。

Vera从来没有在“SA”认识过讲中文的人,她有意避开上面的华人尤其是内地富豪,因为他们放上去的头像照片好像很随意,个人备注与要求也写得很露骨,或是“感觉很low”,“看他们的个人信息和介绍,总觉得很低俗、很‘油腻’”。

交易价格通常以短期和长期划分。短期是通常意义上的一次性关系,价格通常在三千港元上下。长期交易方面,在美国,均价在一个月1000美元,一周见2次左右这样的水平。

“SA”用户主要分为两种人群:拥有较高资产的“成功人士”(Sugar Daddy/Sugar Mommy),及年轻、相容姣好的“魅力女士/男士”,即Sugar Baby。
“SA”的用户主要分为两种人群:拥有较高资产的“成功人士”(Sugar Daddy/Sugar Mommy),及年轻、相容姣好的“魅力女士/男士”,即Sugar Baby。

在“SA”上面建立的关系叫做“arrangement”,“就像谈生意,所有东西都需要事先讲清楚的。”Vera说。“交易商榷”通常包括商定一次性还是长期、见面地点及时间、“baby”需要做的事及价钱等。她遇到过最夸张的,甚至连性交易过程中哪一个时刻具体要用什么样的姿势,都要求提前商量好,而也有一些人会什么都不说。

Vera所认识的“成功人士”,最年轻的不过30岁,而最老的有47岁,当中遇到过很多拥有奇怪癖好的人。有一次,一个美国白人提出想要与她通过视频“have sex”,并想要购买她的内衣。Vera被吓了一跳,同时感到恶心,于是毫不犹豫拒绝了对方。

还有一次,她被一个已婚法国中年男子带到家中,Vera回忆,那是一个无比奢豪装饰的高档家居,当时男子的妻子正出差外地,而保姆和一岁大的儿子正在另一个房间入睡。Vera和法国“daddy”就在主卧做爱。那是她头一次感到强烈的不安和恶心,“头顶就挂著他和妻子、孩子的全家福,那种感受……真的很不舒服。”

事后,她小心地跟对方说出自己的心理感受,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性和爱,是可以分开的”。

Vera越来越习惯“Baby”的身份,大大方方地跟随不同的“Daddy”外出约会,进出各种豪华高档的酒店和聚会,接受一种这个年龄难以承受却更难以脱卸的光鲜。有时候旁人的眼光也投以无形的压力,尤其是在一些公众场合,面对接待人员、保安和服务生等,“他们看见你,看见你和daddy约会、拥吻、一起进酒店、进房间,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是你礼貌地微笑致谢,大方地拿著daddy给的钱给小费,一方面你觉得自己很酷,另一方面你觉得damn I am a whore. ”

是然,Vera也曾产生自我怀疑和责备,为何还要继续下去?她感到自己走上了一条纸醉金迷的不归路,短时间内刹不住车,回到大学以前的自己。这条路就像黄金商业帝国的一条隐蔽的快捷方式,轻而易举就可以赚到超出这个年龄可得到的金钱,而且,“和那些富有、高大伟岸的男人们一同进出光鲜亮丽的餐厅、舞会等,的确又是具有吸引力的”。

在Vera印象中,出手最大方的“Daddy”是一个土耳其人,当时他来香港短期办事,住在中环的四季酒店,Vera被告知去这个酒店,而那个土耳其人给的钱比4000多港元的房费还要多。“一个小时之内,我就得到了差不多五千。”从酒店走出来,Vera感觉有点麻木和不真实。“这也太值了吧。”这种想法突然侵袭她的大脑。

纪录片《裸色告白》记述了一个英国女记者采访两个大学援交少女的故事,其中一个女孩在镜头前说:“这东西(援交)会让人上瘾,因为它让你习惯‘挣得多’,当钱突然没那么容易挣了,你会觉得很难受。”

在“SA”上的体验,客观来说不能完全脱离“物化”一词。但让尚处青春的Vera感受到的,则是更多地被一种“作为女性的力量”而吸引,享受通过自己的女性特征去获取一些东西,不论是金钱还是以后的事业上的便利。“你可以把这种交换理解为一种权力,同时也可以理解为进一步的物化。”她说。

我们以正常男女朋友的方式约会看看?

英文单词“lover”在牛津词典和西方文化释义中都是“情人”。情人不等于“爱人”,也不等于一般意义上的男女朋友,但它中间终究有一个“情”字。

在进入“SA”的世界之前,Vera对“love”的理解仍然有著和许多青春期少女一样的纯净、美好,也曾幻想过一次怦然心动、一次与同龄人之间简单而纯粹的爱情。而一年前的她却没想到,自己的情窦初开竟然以一种非同寻常的形式和管道降临。

在Vera的描述里,现在的男朋友Alvin是一个聪明、理智、自信却有些小小自傲的成熟男性。2017年9月,她在“SA”上认识了比自己大12岁的Alvin,一个事业有成的美籍华人。从见到他那一刻起,“我觉得他就是我的type”,无关钱财和社会地位,而是一种清晰感受到的心动和喜欢。

今年八月从北京结束实习回到香港后,Vera将会和Alvin一同前去欧洲旅游。“(旅游)都听他的咯,谁让他是大佬”。Vera难以掩盖她的激动和憧憬,俏皮地笑了笑,附上一个无奈的“摊手”动作。

31岁的Alvin算是Vera在“SA”上遇到的年龄差较小的一个了。两人第一次约会过后,Vera感觉自己被Alvin身上一种好像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却又散发著一股理智、成熟稳重的男子气魄所吸引,继而了解,确定那是一种“看对眼”和“聊得来”的舒适感。十九岁的她知道,爱情的种子开始在自己心底生长。

几次见面后,Alvin突然向Vera表示,他不喜欢这样模糊不清的关系。他坦诚,他们两人不如普通的男女朋友那般正式,却比那样的关系更加真诚和深入。Alvin提出建议:是否可以以正常男女朋友的方式约会看看?Vera听到后有些诧异,但却更加惊喜。

由于是以正常男女约会的名义,“这种交往是没有牵涉到钱的”,Vera说。

Alvin家境身世和财富都优越,却是一个生活简约的人。去他的家里,Vera发现这个富裕的单身男人住的不过是港岛某平民区域一个普通的住宅公寓,只有300呎(约33平方米)左右大小。身上穿的,都是寻常年轻人会穿的品牌;两人一起吃过最贵的餐,也不过是每人700元港币。

Vera承认,刚和Alvin开始交往的时候,似乎是基于一种惯性,自己并没有马上停止使用“SA”。而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异样。

“明显的是皮肤起痘、部位红肿,最严重化的是分泌物变色,自己看了都害怕……”

“STD。”(Sexually Transmitted Disease,性传播疾病)这个惯用英文的女孩突然停止谈话,继而又说出了几个病理名词:Ureaplasma、Chlamydia,还有Mycoplasma。Vera特别提到,Ureaplasma是一种世界上最小的细菌之一,“用避孕套也无法阻拦的”。

在治疗这三个病的那几个月,有两件事让Vera觉得感动。首先,和自己一同发现疾病的Ryan是“SA”上认识的一个华人,而且很大可能是自己将病菌传染给他的,可Ryan不仅无怨言且全程陪伴,替自己出了相当一部分的医药费,同时还给了她很多建议和指导,让她在那段时间不至于一个人手足无措。另外,Alvin在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后,也没有丝毫责怪和恼怒,平时工作缠身的他仍然花时间陪她吃饭、逛街,而且在这过程中,他们是不能进行性行为的。

“多少男性可以做到呢?何况是在那种地方认识的、年龄大的事业型男人。”Vera甚至委婉地问过身边男性朋友的意见,得到的回应都是“不找她赔偿就很好了,没有把她甩掉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

对Alvin的特殊感情让Vera自己也感到惊诧。无疑,Alvin是一个有吸引力的人,她却无缘由地感觉,他们两人之间和其他“SA”上边的关系都不同——至少,在Vera自己心里是不同的。

终于有一天,Alvin向Vera坦白,自己是一个SM爱好者。

他问Vera:“你想看看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吗?”然后,Alvin拿出自己的“玩具”——黑色的绳索、皮质手铐、颈链,一件件都恍若摆设,却实实在在地在人的身体和心中掀起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她看著他,动作娴熟、沉稳的Alvin;他也仔细地端详著她,这个刚认识没多久,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孩子。

后来,Vera一直回想他当时的动作,心念:他向我展示自己深层嗜好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如果自己表现出恐慌,他会不会嘲笑她的天真?如果她拒绝尝试,他又会不会看不起自己,“让自己滚”?

“这是赌徒的游戏。”Vera说。

可不可自制的是,她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是对Alvin动心了。

他现在遇到的我,恰恰是最差的我

爱,对于Vera来说依然是一个分量重要的词语。在她眼里,“我爱你”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所能达到最深沉的感情,而这种感情被她看得纯粹和神圣,不掺杂一点儿杂质。正因如此,她为自己对Alvin产生的感情感到惊异,最初甚至有些难以接受。这个有著自己的身份地位、生活圈子的人展现出的出众和优秀,像闪闪发亮的光芒直照进自己的眼,却似乎反而让她难以直视对方。

终于有一天晚上,在外面喝得烂醉的Vera趁著酒劲,找到Alvin的住所,用英文迷迷糊糊跟他说了自己的心意。

Vera自我取笑说,当时自己狼狈又疯狂,像演电影一样。连Alvin的反应和回应也记不清楚了,不过,后来Vera开始觉得,对方的回应不是那么重要。她试问自己,其实面对这样一个年长、有身份和财富的男人,心中想的或许不是对方能够从一而终,而仅仅是担心有一天会失去这份不知不觉培养起来的爱意。“我害怕他有一天会对我说,I am fed up with you(我受够你了)。”

Alvin终究是个到处漂流的人。为了事业和更广阔的人生,他必须时常离开香港。就在这时Vera发现,对Alvin的爱已经让自己变得更加想要独立和成熟,她感受到一份踏实,这和之前完全没想到会恋爱的自己大相径庭。

Alvin需要她,这是Vera的真实感受。这个年近中年的单身男人时常抱著自己才能入睡,生病时第一反应是不想让Vera受到丝毫影响;Vera学校的一篇小小的essay,他也会认真替她修改和提出建议。对一个女孩来说,这无疑是让爱情体现得最敏锐的感触。

然而,面对一个比自己年长十余岁的“成功男性”,Vera始终觉得两人的世界“不平衡”。“他有他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身份,也不能随时陪我约会聊天”,安全感的缺失,让她那颗好不容易充血的少女心重新开始微微颤抖和苍白。

“SA”的创始人Wade曾经说,“世界上没有真爱”。明码标价,阔爷娇女,拥有年营业额3000万美元的“SA”已经遍布全球角落,结合Wade的理念,只有建立在金钱和交易上的男女关系,才是真实的、理智和有吸引力的。
“SA”的创始人Wade曾经说,“世界上没有真爱”。明码标价,阔爷娇女,拥有年营业额3000万美元的“SA”已经遍布全球角落,结合Wade的理念,只有建立在金钱和交易上的男女关系,才是真实的、理智和有吸引力的。

Vera觉得自己喜欢Alvin大于对方喜欢自己。虽然这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但是Alvin在自己之前已经有过不少恋爱经验了。加上Vera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纯洁干净”的,她认为自己有些配不上Alvin的高贵和气魄。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把最好的留给他。希望他的一切都是好的,用的吃的穿的,可我觉得,他现在遇到的我……不是最好的我,恰恰是最差的我。”Vera觉得自己不够好,不能给Alvin最好的爱,因为当他们相遇时,自己就已经是一个“最坏的自己”了。像张爱玲那句“卑微到尘埃里”,可是在Vera心里,自己永远是这份感情中的弱势,更不可能“开出花”。

“我有好多东西都好想好想跟他讲,好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感受,但好多好多疑虑……我害怕他有一天会讲:I am so sick of you and all your feelings.”对于Vera来说,这是一段忐忑的、让自己提心吊胆的初恋体验。而感觉是那么强烈,她害怕对方不爱自己,和普通女孩儿一样患得患失。

“我不想把自己这么多的感情一整个地丢给他,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她也陷入与自己的纠结、挣扎和拉锯。Alvin屡次出差,Vera都会发现自己心中条件反射式地产生忐忑,她担心对方再也不回来香港,像其他有钱人一样把自己遗忘。

Alvin说,sorry,他也说,thanks。

Alvin开始说一些“老掉牙”的情话,用流利的英文或是稍显生硬的中文说出来,有时也像年轻的男孩子一样学著些甜腻的情话,听起来像哄女孩子开心的玩笑,Vera也觉得万分喜欢。从枕边梦到他离开,到可以安心在他的怀里入睡,不必去焦虑和担忧未来,以自己一贯的果断和感性,尽情去感受这种互相信任和爱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Vera觉得自己真的在这段关系中感受到了“幸福”。

叙述自己的故事时,她更像是在说另一个个故事里的女主人公,而这个故事本身,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奇迹,无关乎悲或喜的结局,都渐渐予以接受。这是否一种成熟?她对自己发问。看向即将20岁的自己,心理感到释然和平静。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一年内得到的有伤痛,有懊悔,有自我怀疑和厌恶,但最终,她得到了成长,得到了因为爱而强大的勇气。“因为有爱,所以慈悲。”这句话比“卑微到尘埃里”的感动来得真切实在。

我在“SA”的事,不想让你知道

“SA”让Vera多了一个不可以跟熟人轻易提起的秘密,感受和心情都只能压抑在心底,自己消化。现实中,她也只能不断暗示自己要坚强和乐观,随著大学二年级结束,Vera开始为自己过去的一年感到羞愧和懊悔,于是从这个网站渐渐脱离出来。这过程中,她一直保持著与Alvin的交往。

也因为“SA”,她和家人的关系受到了影响。Vera总觉得做错了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而需要吃药治病那段时间,身体会产生反应,以至假期也不敢回家。跟父母交谈减少了很多,家人和她自己都觉得,她在变得越来越冷漠。

“娇奢”,不是所有青春期女孩的特征,Vera更不愿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她喜好文学和戏剧,喜欢看书,偶尔也会写写散文。同时,她也坦然直面自己对“富贵繁荣”的向往,接触过那么多香港“富豪”,学金融的她也曾将拥有这样层次的身价和财富作为自己的未来目标。

近二十年成长过程中,对Vera影响最大的人无疑是母亲。Vera觉得母亲就像成长道路里一面无形的镜子,对自己的行为和决定一直存在隐隐潜在的影响。来自单亲家庭的她从小跟随母亲长大,母亲竭力给自己最好的生活与教育,但还是感觉得出,自她被香港的大学录取之后,家里的经济压力一下子增加了不少。虽然母亲由衷替自己高兴,但录取结果出来之后,母亲还不时念叨,著她要好好学习,别乱花钱。她又对Vera说,自己为了她的开支,放弃了很多其他花费和计划。

Vera感觉心中蛮不是滋味,她明白唠叨的母亲并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意见,更多的是想有意无意激励自己在香港认真学习有所成绩。但这种话听多了,却觉得自己真的给家里增加了巨大压力,自身的心理压力则更大。“有种自己的命被攥在至亲手里的感觉。”

于是,当了解到“SA”的那一天起,她“天真地以为可以通过这个方法达到经济独立,从家庭的压力里逃出来”。

在香港作家亦舒的小说《喜宝》里,与中年老爷结好的女主人公喜宝说:“我一直希望得到很多爱。 如果没有爱,很多钱也是好的。 如果两者都没有,我还有健康。我其实并不贫乏。”

回望自己过去的这一年,与其说是懊悔,更不如说是Vera对自己内心的一份彻悟和成长。“SA”对自己的吸引到底是什么?她反复自问,“我其实没什么道德原则”,她这样评价自己。从一年前接触到这东西的那一刻开始,她内心反复出现的一个强烈的潜意识愿景就是“通过独立、高效甚至是冷漠,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起来”,跨越到成年人的过程中,生理和心理的变化,她希望一定程度通过外界建立在金钱、权利等“强力”之上的安全感,来压抑情感的无序生长。

Vera将自己和林奕含小说中受性侵的女孩房思琪相比,觉得自己“已经脏了,走在校园里看到那些男孩,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脏的’”。

而如果今后有一个同龄的男孩子追求你,向你表白,你会怎么做?

Vera忍不住笑了,她直言,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情况,自己一定会很开心,但也会小心掩护自己的过去,不会想让喜欢自己的人知道自己在“SA”上经历过的任何点滴。

Vera偶尔会有想要倾诉的欲望,但也只敢放在私密和个人日志和匿名的悄悄话平台上。她尽量用不像自己的口吻娓娓叙述,她提到了台湾已逝作家林奕含小说中的女孩房思琪,房思琪爱上了从小性侵自己的国文老师,那是一种藏在少女心性里头的深深撕裂感,夹杂著无助和无力。可终究Vera是自己选择了爱与被爱,只是这途经和模式,与正常人稍有差别罢了。“她(房思琪)是被迫的,而我这个,则是自己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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