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场”的暴烈与哀愁:酒吧Boy的黑夜时光

“很好喝欸,这是什么酒? ”“这是40度伏特加。 ”其实,我给她倒了一整晚的清水。
尖沙咀酒吧区气氛热闹。摄:林振东/端传媒
返工这回事 香港 职业 经济

【編者按】「其實你返工有咩做㗎?」——這個問題,你有問過別人或被人問起嗎?

這個來自日常的問題,啟發我們開啟「返工這回事」這個新欄目。在當代社會,工作主宰我們的生活,既定義個人的身份,亦維繫社會的「正常」運轉,但在「隔行如隔山」的區隔中,我們並不容易看見彼此——從恆常的工作勞動,到行業內的語言詞彙、職場文化、人際關係、性別分工、權力層級以至價值體系。藉此欄目,我們希望打破邊界,深入聆聽多位「打工仔」的行業見聞,不但走進社會各行業的「貼地」日常,亦從職業的視角觀照當代社會的切面和現象。

今期我們帶來了「劈場」酒吧員工SL的自述。「劈酒」在廣東話意即豪飲,那以豪飲為目的的酒吧就是「劈場」。在那幾年循環的夜裏,SL進入一個充滿酒精、遊戲、情慾的世界,旁觀黑道和反黑警員如何維持秩序,以及不期而遇這座城市的很多瘋狂、寂寞與哀愁……

在漆黑的密閉空間,舞台燈徐徐亮起,幾位少女登台跳舞,吸引眾人的目光,不論是拿著威士忌的紳士,還是帶著香檳的派對小子,他們手上的酒瞬間靜止。我曾以為酒吧是這樣華麗的地方,但現實卻不然。

直到我做過酒吧boy,才知道香港很多酒吧都殘舊不堪,是社區的平價消愁買醉地——多年以前,我也是帶著愁苦來到酒吧,然後機緣巧合下入行。

旺角酒吧的電視上播放著MTV。攝:林振東/端傳媒

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正好適合我吧?

中學畢業後,因公開試成績不理想,但又不想工作,於是我去了修讀電子工程副學士。可是,因為英文差勁,就算數學能力再好,無法解題就無法得分,漸漸萌生退學的念頭,我的自我價值跌到低點。

當時,在手機遊戲認識的台灣朋友來港旅行,我們便相約吃飯、討論行程。飯後,我們到酒吧續場,這是我第一次在酒吧喝酒,一竅不通,只好跟著他們點酒。其中一位同行者是酒吧熟客,經理一直過來搭訕,閒談之際得知酒吧缺兼職店員,我便毛遂自薦,內心想著: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正適合我這種人吧。

不久,我迎來第一個工作天——一個不知名團體的包場。我充當樓面,全場「加士白」、「白威」、「威碌」、「Walk橙」這些名字不絕於耳,我完全不明所以,於是把這堆陌生的話語硬記起來,再原封不動回傳給調酒師,幸好他都明白。我勉強在充滿煙酒臭的空間渡過一個晚上,下班後,經理給每位員工倒了一小口75.5度的酒精,歡迎我的加入:一口喝下去,我整個腸胃兀自燃燒起來。

几次上班后,我才终于了解各种酒名。 “加士白”为“嘉士伯”,“白威”是“百威”,“威碌”是“威绿”,即威士忌加绿茶,而“Walk橙”是“Vodka橙”,即伏特加加橙汁。 但搞清楚酒名还只是第一层,后来我才知道,酒吧的饮料还有更深的玄机。

旺角一間威士忌酒吧。攝:林振東/端傳媒

My Boss is Missing

數週後我開始上手,不單知道酒水的名字,還漸漸掌握酒吧亂中有序的分工。名義上「經理」負責安排人事、管控整個運作;「調酒師」負責水吧所有出酒;「公關」負責在門口收錢,偶爾跟客人喝酒聊天,也會靠自己人脈招攬客人;「樓面」則負責清理桌面、傳菜及將客人下單傳給「調酒師」。

各人的分工實際上並沒有很明確,更多時靠自覺和默契互相補位。而我作為新入職的小薯,很多事都要問准上級。但就在我工作十多天後,有一晚我的經理卻失蹤了。

那一天是大學宿舍團體的包場活動。晚上七點,大學生開始到場,起初大家都是聊天、吃東西、玩飛鏢,相當平靜,甚至大部份都只喝無酒精飲料。隨著時間過去,有些人先行離去,剩下的人開始點酒、跳舞、狂歡起來。晚上十二點,我們習慣把店內的燈調暗,客人們隨燈光轉暗和酒精影響,放開束縛,玩得更放縱。

有些女大學生邀請我們加入,與她們玩遊戲,我本想問准經理同意,可是他不知所終,就玩了一會。不久,調酒師著我到店外的倉庫搬些綠茶、橙汁,我便走去倉庫,不料鐵門反鎖,於是我回頭找調酒師。他還不相信,便與我一同前行,用鑰匙開門,卻感覺門後隱隱然有東西頂住。

我們本以為昨天的貨物沒放好,於是一次又一次大力推門。終於轟隆一聲,大門撞開,倒在地上的竟是褲子只穿一半的經理和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客人,那位客人還從口中吐出白色液體,稍稍穿好衣服就往後樓梯急步跑走。事隔一天才得知,那位客人是經理的小學同學,二人久未見面便情不自禁進了倉庫,而我和調酒師用力推門的多次衝撃,使他難以忍受;與此同時,我們成功打開門……

旺角酒吧的員工正在將 Draft Beer 慢慢倒入杯中。攝:林振東/端傳媒

醉翁之意不在酒

经历仓库事件,我和调酒师分享同一个秘密,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他慢慢开始邀我做简单的调酒工作。

说是调酒,其实只不过是把酒精和非酒精饮料倒在一起罢了,只需记住比例、毫无技术可言。 由于我工作的酒吧属“劈场”,大部份客人是贪图“无限续饮”而来,他们不太在意调酒的品质,仅求一醉,所以公司便想尽办法减少用料成本。

很多時,Cocktail不是以正宗的方式調製,也不會使用高成本的材料,如水果原汁,取而代之是低於10%的果汁。又比如說,「Snowball」一般會利用「Advocaat」(蛋黃酒)、檸檬汁、蘇打汽水製成,但這種調酒根本很難令客人醉倒,而「Advocaat」成本可不便宜。為此,老闆就要求調酒師改以「Rum」、「Advocaat」及「7-up」調製而成。「Rum」幾乎無色無味,加上「7-up」遠比「蘇打汽水」甜太多,更易入口,故此不少客人不在乎,又或根本不懂這並非真正的「Snowball」。對於那些一心求醉的客人而言,這杯酒正宗與否,重要嗎?

所以我這個半吊子也可擔任店內的調酒師。初做調酒時,有一晚一個醉醺醺的女孩跑過來,要求喝更濃烈的酒。碰巧真調酒師去了吸菸,我就倒了一杯水給她,她很高興喝下去說:「很好喝欸,這是甚麼酒?」我說:「這是40度伏特加。」結果,她在吧枱喝了一整晚的水,直至最後也沒有人理會她。

我所在的「劈場」,客人入場時需先付一定金額,即可在指定菜單點任何飲品,之後也可另外付錢點額外飲品。來「劈場」的人恰如其名,不是為了自己醉,就是為了身邊的人醉,簡單直接。

除了「劈場」,香港的酒吧還有「遊戲場」、「清吧」、「餐吧」及特殊場所,而那些有舞池的club不會稱為酒吧。與「劈場」不同,「遊戲場」的酒只是附屬品,更重要的是飛鏢、Beer Pong、桌球等遊戲,比較適合愛玩這些遊戲的客人。至於「清吧」,其實又可以細分為「運動酒吧」、「音樂酒吧」、「調酒吧」等等,那裏的燈光較明亮,未必允許客人在店內玩遊戲,主要是供客人聊天、談生意。我曾轉到「清吧」工作,因為時薪更高、工作量較少而工作環境較好,不過要求相對來說亦較高。

至於「特殊場所」,則是「毒品場」、「泰式酒吧」、「賣淫吧」等。我聽聞這些場所多由黑道把持,我唯一跟老闆去過泰吧,這裏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於每位客人有位女性陪伴在旁,只要你把零錢(通常是20元港幣)塞到她身上某部位,就可隨意撫摸這個部位。只要談好金額,甚至可以把她帶離酒吧,共渡一夜。

旺角的酒吧區。攝:林振東/端傳媒

舊店的最後一夜

我入行約一年後,酒吧老闆在油尖旺開了新店,本來定位是「清吧」,但這「清吧」實在太冷清,他們決定轉為「劈場」,而我有時需要在兩邊走。

我們「劈場」的收費是,星期一至四晚上男生收費280元、女生收費200,星期五、六晚,則男生收費350、女生收費280,新店則收貴30元。女生之所以比男生便宜,是因為一間「劈場」沒有女性客人,自然不會有男性客人——他們需要灌醉的目標。也因如此,客人有時塞錢給調酒師,希望把酒調到更易醉一些。

由於舊店客人越變越少,經理為了使舊店勉強支撐下去,開始接了不少黑道的生意,同時也越來越多招攬未滿18歲的客人(按香港法例,任何人皆不得販售或是提供酒精飲料給未滿18歲的未成年人)。有一次,一個迷迷糊糊的女生走來,跟我說她很冷很冷,問可不可以把VIP房的冷氣關了,但經理悄悄又把她帶回VIP房。後來才知,那女生跟黑道在VIP房吸毒,根本不是因為冷氣而冷。普通員工如我,自然不多說話,隻眼開隻眼閉收我的薪水。反正只要是黑道客人,經理都會自行接待,我們做好份內事就好了。

後來舊店決定在酒牌到期後結業。在酒牌到期日,反黑組一如所料派人來查牌,但這次不如過往,絲毫沒有刁難我們或客人,只是來祝福我們,並提醒我們明天沒有酒牌就不要再營業。

但對於一間開店多年的的老店,結業的消息能吸引一眾老酒客回來,老闆怎可能錯過這個賺錢的最後機會。最終,酒吧還繼續無牌營業了一天,同事上班時都戰戰兢兢,但老闆卻大派定心丸,說自己已安排人手「睇水」(把風)。他並沒有欺騙我們,確是有人「睇水」,但只是幫他們「睇水」罷了。在最後一天的凌晨,老闆突然急急腳說要到樓下抽煙,結果便一去不返,沒五分鐘後反黑組便來了。

場面正尷尬之際,「睇場」的黑道老大從VIP房走出來,請反黑組警員給個面子……

尖沙咀酒吧的消費客人。攝:林振東/端傳媒

介乎黑道與反黑的秩序

舊店結業後,我到新店工作。不知何故,新店常有客人起爭執、打架,一般我們會嘗試調停,但當形勢不對,所有員工都會站在安全位置,等待社團背景的「睇場」來處理。

在没有特别事情发生时,睇场不一定进驻酒吧,但他们的大本营就在酒吧附近,出事时能迅速派人前来。 有时候,他们也来当客人,尤其是在生日派对呼朋唤友,我们视为熟客,以优惠价招待,他们也不会因自己的身份而有什么过份要求:彼此尊重、互利互惠是大家惯有的做法。

當酒吧有客人吵架,通常他們身邊的朋友都會勸架,而且較為清醒的客人為免惹事,亦願意付賠償金。較複雜的通常都是那些有黑道背景、又非睇場所屬社團之人士,這很容易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情況。

我就經歷一次「玻璃樽大戰」,原本那只是包場客人內部爭執,但因為客人各自都有帶上自己的朋友,而起事的雙方分別來自不同社團,捲入的人越來越多。在那個夜晚,玻璃樽在我的頭上飛來飛去,入世未深的我竟一度想站起來調停,幸好身旁的調酒師死死把我按住。第一輪投擲後,空氣中已瀰漫著酒味、血味,地面則是玻璃碎和多條「絲綢之路」(血路),有人找位置掩護,有人歪歪斜斜走路,有人快步離去,然後他們又各自「吹雞」,結果再加上睇場,三方大亂鬥,後來更波及附近的店鋪,因為幫派各自去其他幫派的場鬧事。

站在店家的角度,一般情況都不希望報警,因為這意味著未來兩週一定有警察反黑組來查牌,嚴重影響酒吧生意。但這場腥風血雨無可避免引來反黑組的介入,他們連續多日掃場、查牌。

说起来,警察反黑组到酒吧的巡查,首先要求所有客人安静、准备身份证,然后员工要把所有灯打开并调至最亮,协助警察管理秩序。 查牌期间,所有客人都不得离开自己的位置,就算要上厕所,也要征得警察的同意,并安排一个员工跟着,确保没有趁机逃走。 接着,警察会逐个检查客人的身份证,一来是查看有没未成年人士在场,二来是查看是否有疑犯,三来则是确保所有客人是清醒的。

是的,酒吧内不能有客人喝醉。 酒牌规定写明:持牌人不得容许任何人在该处所内有醉酒、暴力、争吵或其他不检行为,亦不得容许坏分子在该处所内聚集或逗留。

在客人合作的情况下,巡查通常在十五分钟内便会结束。 警察在查身份证之际,有时也有控烟办人员检查室内是否有吸烟的痕迹,如烟头、ShiSha等,如有则对店铺罚款。 偶尔也有客人不合作,那么警察便要求逐个客人搜身、搜包,最久一次查牌达两小时。 因此,每次查牌员工都会尽力让客人们合作,以免影响营业。

旺角的酒吧區。攝:林振東/端傳媒

情不自禁的「爛人爛事」

除了打架客人,酒吧最麻烦的还有烂醉的客人。 酒吧打烊时分,常常还有倒卧不起的醉客,如何应对他们是亲疏有别。

若是不認識的客人,我們通常把他搬到大堂就置之不理。稍微認識的客人,就用檸檬切片,再硬塞到嘴巴手動榨汁,不過功效因人而異。實在無效的話,就把客人搬到大堂,並拿出他的錢包、手機留在店內,只留一張紙條。若是碰上熟客,那就只好讓他在店內留宿一夜,直到他清醒再自行離去。

酒吧是情欲流动的地方,但也常常有情不自禁、如入无人之境的“人” 曾有一位员工上班期间与客人玩游戏至醉酒,经理看势色不对,只好请他提早下班。 但他没有离去,后来他的女朋友来到酒吧,他竟烧身,把女朋友扑倒在大厅的沙发上,还随即掀开她的上衣。 起初楼面员工忙于工作没有注意,直到客人起哄其他员工才上前阻止。

我遇到最噁心的爛事是一對舉著餐牌的客人。有次一男一女兩位客人入店,坐在大廳,他們看來臉色微醺,估計是從另一家店轉場而來。兩人只叫了兩杯啤酒放在桌上,卻一直沒有飲用,反倒是一直舉著餐牌看了很久。由於當日甚忙,我在水吧一直調製雞尾酒,也就沒注意他們。突然,兩位女員工向我求救,說這桌的女客人正在幫男客人「打飛機」。也許是員工的動靜太大,加上一瞬間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兩位客人很快收拾東西,急急腳付錢走人。當我們來到座位,看到餐牌、地板及沙發都留有白色半透明的液體……

在新店工作。我還遇到一件離奇的「尋夫記」。有日我在調酒,一個女人來問我,有沒有看到她的未婚夫,著我幫忙到男廁看看。然而男廁沒有人,她便匆忙地跑去後樓梯、電梯口到處找人。

這時女員工跟我說,女廁傳來呻吟的聲音。我跟經理請女員工再次進入女廁,確認這格廁格之外沒有其他人,便進入女廁。起初我們只是敲門提醒,可是裏面二人情到濃時,沒有要停的意思。我跟經理於是站到旁邊廁格的廁板上,自上俯瞰並有默契地大叫一聲,二人突然抬頭,嚇到停下。也許是我們太大聲,驚動了二位女廁外的客人進來:一位是尋人的未婚妻,另一位是廁格內女人的老公,此前雙方互不相識……

尖沙咀酒吧的一個太空人宣傳廣告。攝:林振東/端傳媒
尖沙咀酒吧的一個太空人宣傳廣告。攝:林振東/端傳媒

酒吧生意經

究竟營運一間酒吧能賺錢嗎?在酒吧的工作這幾年,對帳也是我的工作,因此對酒吧營運有了些許的眉目。

酒吧靠賣飲料賺錢,當中最賺錢的是雞尾酒及無酒精飲品,其材料成本大概為售出價的10%,如常見Cocktail的Snowball、Screwdriver,甚至一罐7-up倒進玻璃杯加上冰塊,便賣48元。而純酒精飲品如「黑牌」,來貨價約315元,賣給客人則是1180元一支;或2850三支,附送成本價約200元的六瓶的單項無酒精飲品。由此推算,一支「黑牌」可以賺售出價的60%-70%,但這裏面還得扣除人工、水電煤、租金等成本。

酒吧的小吃并不是赚钱的主菜,大部份的劈场甚至没有正职的厨房员工,都是随便找一个兼职员工去弄而已,主要是煎炸食品。 那些“意大利面”、“炒饭”甚至都是微波食品,只不过利用一些装饰包装,再加上一些额外的调味料。

除了酒精和食物,酒吧的收入還有ShiSha和遊戲,前者通常由外來團隊承包,酒吧僅提供場地,賺取收成,其餘成本由外來團隊負擔,包括「控煙辦」的罰款,也由他們支付。至於遊戲,最常見的有桌球、飛鏢機、Beer Pong桌、Snap Cup桌,其盈利視乎酒吧如何跟其他廠商合作,是買斷或是拆分。

從時間的維度看酒吧的營收,我工作的酒吧可將一年劃分三個時期:「大賺期」、「小賺期」以及「蝕本期」。「大賺期」通常在學校畢業月、萬聖節前後以及十二月,「小賺期」為復活節前後及暑假,其餘皆為「蝕本期」,又以一月、二月最為慘淡。十二月是全年銷冠,因為接連有「平安夜」、「聖誕節」及年底倒數幾個大活動,當客人在十二月盡情狂歡後,一月和二月便進入休憩期,加上農曆新年不營業,故為「蝕本期」。

我们在“蚀本期”几乎不订饮品,而在“大赚期”多叫,不但应付当月所需,也储备留待“蚀本期”期间使用。 如此一来,“本期”就不至于太难看。 平均算下来,一个月营运成本大约45至50万,“蚀本期”营业额可能不超过30万,“小赚期”营业额大概是50-60万不等,但在“大赚期”,营业额可达200万。 全年计算,可以大概赚170万。

临近大学毕业,大老板找上我,说有一位股东计划卖掉股份,问我是否有兴趣加入。 我已经为他工作近三年,坦言相当有兴趣,只是迟迟未作决定。 没想到,后来因社会运动爆发,很多酒吧无法营业,或营业也没客人到场,最终倒闭。 那时同行觉得社会运动不会持续过久,毕竟每年最赚钱的时机即将来到。

然而,当大家都以为社会运动已是最惨烈之时,新冠疫情才是压到酒吧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最赚钱的圣诞节前后,酒吧因为限聚令而不得营业——捱了一整年,以为可以赚钱之时,却不能营业,试问又有谁受得了? 我算是因一时犹豫而躲过了这场危机。

傷心人的傷心事

在疫情後期,我又輾轉做過其他酒吧,只是一切已經變了樣。現在我已沒在酒吧工作,但聽舊同事講,行業一片慘淡,客人要不北上消費,要不到party room喝酒,生意大不如前。

至今我仍常常想起我的酒吧时光,那时我在人生的低潮入行,然后认识了很多人,建立起很多链接。

在那次促使我入行的手遊酒聚之後,其中一位手遊朋友有天來店找我。那天剛好調酒師放假,我在水吧接待她,越談越深,陪她喝了不少酒。到凌晨三點,她想唱歌,恰好有一間VIP房的客人離開,於是我便在經理同意下讓她獨自一人唱歌。我們一般只會每半小時看看VIP房的客人有沒需求,並不會主動打擾客人。但沒過多久,房間竟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我們還以為客人不小心打破玻璃杯,怎料一開門,竟看到這位朋友左手拿著玻璃碎片,右手滿是鮮血卻面露笑容。看著自己的血流出,她似乎感到一絲快慰。

我跟经理呆了一下,然后马上报警,冲进水吧拿冰块。 最后救护车把她救走,只是一个月后,我还是收到了死讯——她在家附近跳楼自杀。

在酒吧工作,这座城市的很多疯狂、情欲、寂寞、悲伤都和我不期而遇。 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伤心人、伤心事。

尖沙咀酒吧區氣氛熱鬧。攝:林振東/端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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