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战争至今已一个多月。与一些军事专家们预测的相反,乌克兰非但没有早早丢掉首都基辅的控制权、丧失南部的港口,反而对俄军造成了重创,牵制了超过1/3部署于俄乌边境的俄军。但战争不必要地消耗著平民的生命和生活,反战声此起彼伏——除了普通民众朴素的对战争的反感之外,也包括反对战争升级或用另一场战争对抗战争的观点,后者常常被理解为美国和北约不应该出兵的理由。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思觉失调的反战,矛盾地表现在西方左翼身上。
在俄乌开战之后,美国民主社会主义协会曾发表长篇声明,谴责西方和北约在乌克兰危机中的负面影响。1)他们将战争的爆发部分归结于北约东扩和西方对乌克兰内政的干涉:在这一点上,他们的论点与他们通常“鄙夷”的现实主义学者,如约翰-米尔兹海默(John Mearsheimer)和斯蒂芬-瓦尔兹(Stephen Waltz)一致,认为以美国为首的 "帝国主义 "北约的扩张,违反了其在德国统一前对苏联的承诺,引发了东欧的地缘政治焦虑,促使俄罗斯通过战争捍卫其安全势力范围;2)与传统的外交孤立主义者,如美国共和党参议员兰德-保罗(Rand Paul)类似,他们呼吁重新反思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反对美国干涉离岸事务,减少对 "普通俄罗斯人 "的制裁,并主张反对任何形式的武器援助或者战争干涉。
对于社会科学家们而言,如果说可以从正在进行的战争中学到什么的话,那便是对于国际关系研究传统范式的反思:国际政治中结构性的因素,如“北约东扩”和地缘政治压力,可能并非是独裁者在做出外交政策中的首要考量——在学界内部,我们正在目睹国际关系和比较政治研究范式之间的融合,而这种融合正在对米尔兹海默等传统的、只关注结构性因素的学者提出越来越大的挑战。
而在一个更广阔意义上需要省思的是,一向在人权问题上拒绝保持缄默的西方进步派,在乌克兰问题上却与现实主义国际关系学者,甚至和克里姆林宫,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对人权与内政因素不加以考量的“共识”。
“北约”作为一种责任转移的话术
讽刺的是,克里姆林宫也曾在其宣传平台上转发过米尔兹海默有关“乌克兰是西方之错”的演讲视频。理由不必多言。
但乌克兰是西方/北约之错吗?这个命题的问题在于,它假设如果没有北约的扩张,俄罗斯将会有不同的地缘政治考量和表现。然而,历史和当代政治都表明情况并非如此。
早在北约成立之前,自16世纪伊凡雷帝一世统治时期起,缺乏天堑、平原广布的俄罗斯帝国就开始寻求向东扩张,以增加战略纵深的方式确保地缘政治上的安全。当然,这种历史上罕有的飞速扩张,给俄罗斯帝国带来的不仅仅是广袤(但贫瘠)的西伯利亚平原,也带来了错综复杂的少数民族问题,以及与西方愈发剑拔弩张的军事竞赛。正如著名俄罗斯历史学家斯蒂芬·科特金(Stephen Kotkin)所指出,几个世纪以来,俄罗斯的外交政策 "一直以超越国家能力的高涨野心为特征",愈发频繁的扩张所带来的反而是愈加强烈的不安全感,和对西方的揣测与质疑。
不论历史,在战争爆发前的俄乌边境,博弈论也告诉我们,俄罗斯阻止北约东扩的最好办法是在不入侵的情况下在俄乌边境保持驻军,以达到最大的威慑效果(deterrance effect)和与北约/欧盟讨价还价的能力。
事实上,正是俄罗斯在整个21世纪对乌克兰的侵略,加速了乌克兰投入欧盟和北约的怀抱。民意调查显示,冷战结束后,只有37%的乌克兰人支持加入北约;直到橙色革命后,俄罗斯以神经毒素毒害尤先科,超过50%的乌克兰公众才接受了就北约问题进行全国公投的想法;在俄罗斯入侵克里米亚之后,乌克兰对北约的支持达到了历史最高点,超过60%。
在未来的几十年,关于这场战争的爆发,社会科学家将要广泛辩论的,会包括如何解析个人主义化独裁政权(personalist authoritarian regime)的不安全感,俄罗斯战前令人费解的对乌克兰局势的乐观估计,以及高度集权化系统内“准确信息”的流通程度——集权政体的国内政治因素、独裁者本身的心理画像、和民族主义的社会文化根基,将会被越来越多地纳入国际关系的研究中。但很明显,北约的扩张并不是普京发动战争的主要因素——他在入侵前的宣战演说中几乎没有提到北约,反而宣布乌克兰是列宁给乌克兰人的礼物,是一个想像中的国家。
对于乌克兰和西方的政客而言,俄乌战争非但没有让北约与“西方”成为过时的冷战概念,反而促成了西方世界在冷战之后前所未有的团结。他们在此刻意识到,如若允许乌克兰在2008年加入北约,今天的一切很可能并不会发生。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这些传统上处于俄罗斯势力范围的地方,如今享受著坚如磐石的和平与安全,这正是北约震慑俄罗斯并保护东欧民主国家的最好范例。
反战左翼的孤立主义/反帝国主义倾向
西方的进步左派,在面对一个他们熟悉但厌恶、此刻愈发空前团结的西方,以及北约对欧洲和平所起到的重大作用面前,面临着一个事关他们身份与意识形态的挑战。他们意识到,在一个地缘政治压力日益加剧,西方与俄罗斯和中国日益决裂的世界里,他们的信仰渐渐腹背受敌:
一方面,他们试图批判西方内部的资本主义、种族主义和帝国主义倾向;另一方面,威权国家对于国际秩序的挑战,及其内部近年来愈发恶化的人权状况,又令其坐立难安;更加微妙的是,在他们看来,不少威权国家,诸如中国、古巴、委内瑞拉和伊朗,曾是美国帝国主义扩张的受害者,这些左派威权政府层经历西方非人道的经济制裁和种族主义歧视。
如何在这个本质上缺乏道德权威的丛林世界里找到属于进步派话语体系的位置?西方进步派给出的答案自成体系却自相矛盾:
1)与现实主义国际关系学者相同,他们深以为如今的国际秩序中缺乏“道德感”和绝对的道义权威——当然,在这一点上,现实主义学者将其视为国际秩序中,由于缺乏“绝对权威”所导致的内在特点,并不尝试去改变它。左派虽然承认这点,但仍尝试改变现如今的国际秩序,期望国际秩序由某种价值理念主导,只是那理念并非现实主义学者所主张的强权政治。
在这一点上,他们与冷战后美国的自由主义/国际主义外交精英们异曲同工。当然,自由主义/国际主义者们所推崇的由美国主导的全球化理念,与进步左派们所推崇的多极、自决的世界也有所不同。前者的价值理念基于冷战胜利、共产阵营溃败给西方带来的价值观上的优越;而后者想构建的世界基于对西方中心的解构和对权力多元化的追求。因此,与自由派不同,进步左派们所推崇的价值理念并非基於单一的价值评判体系(如对“民主”、“自由”等价值的追求),而更多地是批判殖民主义的负面遗产——一个以西方价值观为中心的世界。
2)西方左派尝试通过改变西方内部的国内政治,使之在种族、性别、殖民主义等问题上做出深刻反思,来挑战固有的、西方中心的国际秩序;所以,即使在乌克兰问题上,左派仍想尝试将其塑造为一个有关西方内部不足、缺陷与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命题。在左派看来,西方和其所代表的价值观无疑还是国际秩序和全球化政治经济的主导者,因而挑战西方中心的国际秩序应从内部开始。
当然,讽刺的是,西方左派这种对于“西方”的关注,在不经意间夺去了国际秩序中其他玩家塑造国际政治的主体性——在一个美国相对国力渐衰的世界里,新兴国家无疑对国际秩序和价值观产生的影响日益强大。西方左派这种对于自身的过度凝视,又何不是一种新的西方中心论?
3)部分左派诉诸阴谋论,声称目前亲西方的乌克兰政府是2014年由美国支持的 "非法的新纳粹政变 "的产物,由此来弥合他们认知与现实的差距。当然,这基本上是一个不仅与现实相矛盾,而且还挑战乌克兰人民主体性的主张。当然,对于进步左翼内部而言,这又是一个自洽的主张:通过将美国和西方塑造为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且仍残存着强烈干涉主义倾向的行动者,进步左翼才能达成上述两点论述,才能进一步说服公众挑战西方霸权,支持多极世界。
4)比起这种无视乌克兰内部政治环境、有缺陷的论点,更令人不安的是其道德含义:通过将美国和西方认定为世界上唯一的 "坏人"和有能力改变国际秩序的行动者,左派忽视并间接粉饰了世界各地的专制者所犯下的人权罪行。部分反战左翼在没有具体证据的情况下,批评美国/中情局向叙利亚、香港和委内瑞拉的民主抗议者提供支持、煽动政权颠覆,而在吞并克里米亚、阿萨德对平民的战争罪行、伊朗在中东的代理战争、中国对待少数民族和香港的问题上却保持了长久的缄默。相反,他们主要关注他们认为美国政策错误的地方,如美国在也门、以色列/巴勒斯坦和古巴等问题上的政策,而忽视了威权国家的人权罪行,因为这些国家是美国与西方霸权的对手,有可能和能力破坏美国的统治地位、挑战现有的、西方中心的国际秩序,因此他们很少成为批判对象。
此外,反战进步人士非但没有帮助这些专制国家内的活动人士,反而将他们视为美国与西方帝国主义利益的代理人,主张外交孤立主义,反对美国对他国人权进行干预——在左派看来,伊战后的美国早已失去了对于人权、自由等充斥着自由派价值判断的道德权威。在一个没有殖民主义与帝国主义幽灵的世界里,价值体系也势必多元与本土化,不再基于在他们看来西方自由派的幼稚想像。
反战左翼的话语体系是否仍然有效
不难看出,美国进步人士在批评美帝国主义和解决当今海外专制主义之间,面临着智识上的两难。正如前文所论,他们认为,批评全球南部(Global South)的专制国家会破坏他们挑战美国帝国主义的计划。多年来,他们主要关注美国外交政策的错误与缺失,以此来批判西方中心式的国际秩序可能导致的灾难性后果。而也正因他们对于美国与西方的过度关注、和对威权主义的天真与无视,导致他们陷入了道德相对主义和一种另类的“西方中心主义”,也即只有西方才有能力破坏左派心中对于自决和公平的道德准则。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出生于后冷战的这一代反战左派,从未亲身经历过来自其他大国的真正威胁。相反,他们在美国主导的世界中长大,在这个世界里,美国的力量基本上不受制约且难以制衡。
他们的世界观被世纪初的伊战和反恐战争所塑造,在那里,无所不能的美国未能实现冷战后美国所承诺的、支持民主与经济发展的道德主张——萨达姆倒台后伊拉克的混乱、以及美军撤出阿富汗之后塔利班的重新上台,对于进步左派而言,意味着冷战道德秩序的彻底倒台。
因此,千禧年前后出生的美国进步派们带着深深的负罪感,而批判美国外交政策对于他们而言,不仅仅是一种国家层面的自省,更是对冷战后道德秩序崩盘的反应——在他们眼里,美国作为国际秩序中最有权力、最有能力成为道德权威的玩家,却率先违背了自主自决(self-determination)这一他们所重视、同时也被自由主义外交精英所鼓吹的国际关系道德准则。
从伊战之后,进步派便对美国同时作为道德和绝对军事力量的权威产生深深的怀疑,而那些支持伊战的自由主义外交精英们,首当其冲,其所代表的由美国主导的道德和地缘政治秩序也顺理成章地被左派所质疑。伊战的悲剧,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西方自由派价值观在国际舞台上的彻底崩塌,和国际秩序中道德权威的彻底失位。近年来美国政治的剧烈极化,以及美国国内恶劣的种族和警民关系,更是让进步派失去了在国际舞台上支持美国的合法性。
千禧一代的进步派们,当下的腹背受敌,诚然有其可以理解之处:伊战后道德秩序在国际关系中的彻底失位、愈发紧张的国际关系皆使得进步派的主张生存空间愈发狭小,他们对新的、反帝国主义与反种族主义的道德秩序的需求更加迫切。但是,在面对威权主义步步紧逼之际,他们却未能提出一套新的、能同时反对帝国主义与威权主义的话语体系。
正如乌克兰左翼历史学家塔拉斯·比洛斯(Taras Bilous)在开战后所言,那个属于冷战刚结束后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时代已经过去,左翼不用为西方中心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辩护。然而,与现实主义学者不同,左翼对于“价值观”在国际政治中的追求势必意味着左翼需要提出一套新的、可以取代自由主义价值观的话语体系。遗憾的是,由于对西方世界的过度关注和对极权主义的长久无视,当下的西方进步左翼给出的答案并不完整——除了反对西方的殖民与霸权,我们又该如何面对非西方独裁者们的战争和对人权的打压?
在比洛斯写给西方左翼的信中,他不但谴责了西方左翼长久以来对威权的淡漠,也提出了一套模棱两可的解决方案——从联合国入手,改革现有的自由主义国际政治秩序,使得左翼所推行的价值观能事实上被强权所执行。乌克兰战争无疑为西方左翼敲响了冷战后前所未有的警钟,提醒着他们对自身的过度凝视和面对崭新对手时的无力。“前路漫漫,道阻且长”,或许是对西方左翼理论缺失现状的最好描述。
(钟思骋,国际政治观察者)
拿破倫對外戰爭,但也傳播法國大革命價值觀種子一樣。霸權對於啟蒙價值觀傳播是不可缺少力量。
這些左膠比較劣質邪惡,世界上獨裁者和霸權為什麼不能同時反對呢,為什麼要反對霸權就要支持獨裁者,甚至和獨裁者合謀,為什麼造成左膠理念缺陷。左膠自己吞噬了進步牌子,暴露出自己不可彌補的退步和邪惡。雖然對美國拋棄盟友沒有好感,但美國的霸權比這些劣質邪惡的左膠,起碼它還是傳播啟蒙價值觀的種子,維持擴張和推動自由世界價值觀的影響力,沒有讓世界回到古代的政治權力無底線對民眾的政治虐待殺戮。也許向世界傳播啟蒙價值觀正是需要政治霸權來傳播,維持秩序。
這篇文章對 "進步左翼" 的識別並不算很清晰,左翼光譜比 "進步左翼" 幾字來得複雜多
所以我一直不是什么反战左翼,我要求输出先进的民主秩序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完成政治全球化。
左这个观念太大了,本文主要写的是西方左翼。我个人是对中文互联网上某些平时也反威权反专制的所谓自由左翼这次的表现感到震惊。就像本文说的,对于美国的过度关注(批判为主)也是一种变相的西方中心主义。非得要把俄乌战争认定是一种在美俄之间站队的非黑即白,将美国的态度视为自己立场的某种坐标,因为美国支持乌克兰,所以就扭扭捏捏的不谴责俄罗斯的侵略,列举出各种关于美国的wahataboutism,关注美国远远多于关注乌克兰俄罗斯,甚至认可流行在微博上的那句鬼话:反俄不反美,心里必有鬼。
我个人也自认进步左翼,但是我对这种和稀泥的行为是非常反感的,我完全同意本文所写,认为背后的一切都是美国操纵这种观点完全忽略了东欧国家人民的自主性,以美国的立场来确定自己的立场也是对左翼自身自主性的不尊重,为什么作为一名左翼就不能既反对西方中心主义,又反对非西方的威权专制的独裁者?对于俄罗斯侵略乌克兰这个事情的价值判断实在是太容易做了,根本没有什么困难的。很遗憾看到很多原以为是同路人的左翼脑子一团浆糊。
部分同意把,我觉得左派在新疆问题上只盯着西方媒体的一些问题而完全忽略为新疆人发声,这还包括了在海外留学的新疆人自己,有点掉眼镜。但在乌克兰问题上,我不太同意,俄罗斯当然是不对的,可现在把美国描绘的像个和平化身似地不很搞笑吗
极左和极右在孤立主义的终点汇合了而已,一丘之貉。
感觉是一个很明显的白马非马的问题
广义的帝国主义是马,西方中心的帝国主义是白马,白马不等于马,所以西方中心的帝国主义不等于广义的帝国主义,进而反对西方中心帝国主义不等于反对广义的帝国主义。传统的左翼只反对西方中心主义,就像是把白马当成了全部的马,忽略了与白马平行的其他马——中,俄,伊朗,甚至即将崛起的莫迪的印度,埃尔多安的土耳其等等。套住了白马(其实也没有,更像是表面上反但实际上依附于),却把其他的马都放跑了。
既然反对的是"马",那就一个都别放跑。
所以我知道的很多激进的左翼学者转向了无政府主义。我也觉得无政府主义作为一个看政治的角度值得研究,在被递上美国还是中国的红蓝药丸时,可不可以两个都不选?可不可以意识到所有国家都是建立在制度性暴力之上的,然后寻找敌人的敌人以外的盟友?
@大豆豆
我對現實主義的嚴厲批評有幾點:
一在於,在根本上就沒有一個所謂的國家利益:國家利益從來只屬於一種想像,不論那是獨裁,寡頭,還是民主政體。你永遠能在一個國家裏找出反對現在的國家利益的人,和他/她們的理由。美國現在疑中是國家利益的話,十年前二十年前的美國親中也是國家理益,同理亦然。因此,假設有國家利益這件事本來就是錯漏百出,認為國家會有幾個不可動搖的利益本來就是將國家擬人的行為。
二在於,現實主義根本沒有解決問題的想法。嚴格而言,現實主義只是國家領導者對國際關係的想像。中東歐國家加入北約是現實主義驅動,烏克蘭在克里米亞和頓巴斯戰爭後尋求加入北約是現實主義驅動,美國為首的北約拒絕烏克蘭加入北約是現實主義驅動,俄羅斯對中東歐和自己愈走愈遠而文攻武嚇也是現實主義驅動,然後呢?如果所有國家都是信奉現實主義,衝突根本不可避免。這恰巧是現實主義的預言,但事實上只是一種自我實現。
三在於,現實主義中的主體性永遠在強權身上。像John Mearsheimer 的現實主義,主張美國和西方要為俄烏戰爭負上責任。可是他主張的攻勢現實主義本來就主張每個國家都會為自己的安全和生存而發動攻擊。如果真如他所說,烏克蘭在事件中根本沒有角色:不論加入北約與否,到最後他們都逃不過被俄羅斯攻擊的命運。
感謝評論區的補充說明,若然沒有這種討論的話文章可以說是並不完整。另一方面,「感覺上」這類型的國際關系理論依然是白人的負擔和相對的反殖民理論的影子,只是內容由文化、開化等變成了民主及和平。
@ 林占
反對理論的人往往仍然沿用了某種理論的思維而渾然不覺,更糟糕的是,他們往往採用的是最糟糕的理論。
將現實主義等同於國家擬人化,像極了中學老師把經濟學假設等同於物質主義。模型必須對現實做出必要的簡化,但使用模型這個武器的人要始終明白自己做了哪些假設和哪些簡化。Nato可以發揮作用,一定程度正是現實主義奏效的證明。
其實上世紀以來,國際關係兩大門派已經沒有那麼對立了,國際關係語境中的新自由主義(以強化國際制度為代表)與新現實主義都承認國家理性主體的地位,只是一個強調靠建設國際制度,另一個強調靠霸權提供的公共產品罷了(聯合國彷彿二者雜糅的怪胎)。即便就俄羅斯侵烏戰爭而言,現實主義真的錯了嗎?倘若美國在戰前給予足夠的軍事震攝而非反覆主張避戰不保衛烏克蘭,這場戰爭還會打響嗎?反過來說,東歐感到的危險而向霸權國美國(而非國際法院或者聯合國)反覆施壓要求支持烏克蘭,不也恰恰說明了現實主義的效力嗎?
我想這篇文章對Miersheimer的許多批評很到位,但遠遠沒有到因此而徹底埋葬現實主義的地步。至少在當下,我們還需要它來理解世界的分合。
理論絕不是沒有缺點,但同樣絕不是可以隨意丟棄。
長期以來都無法有系統地整理好的西方左翼外交思維的缺失,感謝作者提供了一些脈絡(儘管並不完整)。
@Bd
現實主義的第一步已經是有問題的:把國家擬人化。即使把國家擬人化是可接受,把擬人國家當作絕對理性,只計較損益的假設也是同樣錯漏百出:畢竟連經濟學對個的絕對理性假設在都己經20世紀中已經被攻破。
左翼比現實主義者永遠會多了一重工作就是把「價值觀」實現在「現實生活」,也正正不可避免地被批評為「離地」、「不切實際」。
况且有些“现实主义外交”的鼓吹者眼中的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现实,既不考虑民主国家的舆论、民意和选举政治,又不考虑威权国家的领导偏好、内部派系斗争等“克里姆林宫学”,还不考虑有些国家的实际实力究竟如何......
“西方左派這種對於自身的過度凝視,又何不是一種新的西方中心論?”
「西方左翼」當然是個籠統的說法,「西方左翼」也有自己的反思和批判,但作者提到的是個客觀存在的現象,而且是能夠識別的。這類觀點傾向過度強調美帝的黑暗面,甚至將美帝視為地緣政治的必然首惡,容易造成視野上的盲點。前面@c_c有例子了,這裡也附一個烏克蘭左翼的文章,裡面舉出更多的「西方左翼」例子: https://www.opendemocracy.net/en/odr/a-letter-to-the-western-left-from-kyiv/
流傘在19年9月那篇〈從解殖角度分析《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也是一個經典例子(https://lausan.hk/2019/hong-kong-human-rights-and-democracy-act-critical-analysis-chinese/)。他們不是不清楚誰是真正的壓迫者,甚至已經輕描淡寫地體諒香港人民將美國視為必要之惡的考慮(有很多西方左翼根本做不到),但他們的首要批判對象始終還是美帝。他們的世界觀無法容納「非美國」、「非西方」的首惡國家,而這種國家卻確實存在於東歐和東亞。
就Westplainers啊,甚麼都是出於西方的意志,東歐國家没有主體性,只是被誘騙的女人,噁噁噁
伸廷閱讀1
The American Pundits Who Can’t Resist “Westsplaining” Ukraine
伸廷閱讀2
The ‘anti-imperialism’ of idiots
於我而言,John Mearsheimer的現實主義可以被提出的原因,正在於他成長於美國,從來不用擔心身邊突然會有國家的領導人突然發皇帝夢。
姑且不論左派以及進步分子之觀點是否正確,實際效果上來講,他們所言所行,已經成為極權國家的武器以及遮羞布。與他們為了反抗極權可以上山打游擊的前輩們相比,相差遠矣。
@c_c
非常感謝補充!
作者在談的是知識界,有稍微接觸就會知道這篇文章寫的現象是真的,比方說前陣子超多人在轉貼演講的John Mearsheimer、或比方説苦勞網最近那篇炎上的文章所提的美國左翼之聲與義大利機場工會。Bilous的信非常客氣,可以看看東歐左翼怎麼罵的:
https://freedomnews.org.uk/2022/03/04/fuck-leftist-westplaining/?fbclid=IwAR0jBEjwQ9feC2rSfV2SoontVo30-k0D3B7PLGpJTjPmM05A2OJjvGvKPDQ
至於民主黨,美國自由派的光譜放在世界來說其實不怎麼左…
@大豆豆 感謝回應與補充
@EricChan
批評美國的虛偽有兩種解讀,第一種是認為俄羅斯與美國一樣所以不需要阻止侵略行為;第二種是用對俄羅斯的反戰動員延伸到美國和其他帝國主義國家頭上,延伸到葉門的代理人戰爭上,以及追究美國外交失敗的責任。
Sanders在Twitter和聲明中的表態,都完全符合一貫的反對戰爭和反對寡頭的立場,反對進一步升級戰爭和支持對俄羅斯獨裁者和權貴的制裁。誠然認為俄羅斯入侵有Nato東擴(如果你仔細閱讀他的聲明,實際上指的是美國不願承諾放棄與烏克蘭的安全聯繫)因素是有爭議的(事實上,Nato過去十年都沒有向俄羅斯周邊擴張,可預期的未來烏克蘭也沒有加入Nato的機會。另一方面,歐美自俄羅斯聯邦成立之日對俄羅斯的軍事圍堵和經濟不救助造就俄羅斯這個怪物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一個事實。美國拒絕在戰前軍援烏克蘭又拒絕承諾拒絕烏克蘭加入北約也是事實。),但是我認為對「西方進步左翼」在體制內外的立場還是需要進一步明晰,尤其是他們試圖推動的政治議程,而不是給人一種「西方左膠沆瀣一氣支持獨裁者」的簡化假象。
此外,我認為在我們談論西方左翼的時候,還應當更好地區分體制內、體制外、西歐、美國等。我不知道烏克蘭和俄羅斯算西方還是東方。但應該看到,作為戰爭直接影響的三個國家,烏克蘭、俄羅斯和白羅斯本土的左翼力量為反對戰爭做出的努力和輿論上的釐清。
@大豆豆 能否視作整體考量是一回事,但是參議員桑德斯為代表的美國左派在國會批評美國指責俄羅斯是虛偽的這一點的確存在,不能視作小數人的聲音。
@Dorthonion 你說的備忘應該是指布達佩斯備忘錄
所以到底谁是作者口中的“西方进步左翼”?我看了半天,作者好像唯一提出的实体对象是“美国民主社会主义协会”。我对美国的政治光谱不是十分了解,有大佬科普一下这真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协会吗?
且不說是否可以將「西方進步左翼」視作一個整體考量?作者所批評的「西方進步左翼」對俄羅斯侵烏戰爭、香港抗議示威運動等的表態究竟指什麼樣的「西方進步左翼」?請作者首先補充實例和說明。全文「西方進步左翼」與現實主義的合謀提出唯一一個實例就是DSA對北約的譴責,可是這篇表態前兩段話都在譴責俄羅斯的入侵和對聯合國憲章的違犯(https://www.dsausa.org/statements/on-russias-invasion-of-ukraine/)。作者還指控「西方進步左翼」附和CSA支持香港民主運動的陰謀論,但美國眾議院公開的民主社會主義者AOC多次公開表態支持香港運動。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很嚴肅地提出一個問題:本文作者批評的「西方進步左翼」究竟是什麼樣的群體和什麼樣的意識形態驅動的?或許我們對西方左翼的了解不如作者深入,那恐怕還需要作者進一步明確其所行文的對象的外延。抑或作者是否存在影響結論成立的嚴重的bias?無論哪種情況,我想這個問題是非常嚴肅且亟需澄清。希望端傳媒編輯和作者可以跟進和說明。
和平是好,且要竭力維護。
我覺得神奇的事在於海峽三地的媒體、網絡社群總是出現這種檢討被害者的聲音。
無視了上一次克里米亞的戰爭,德國因為其能源政策緩靖了對俄的製裁。
事實上,作為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烏克蘭可以決定自己的去向,前華莎公約國加入北約並不是前例。
戰前對歐美批評說美國促成戰爭
戰中對歐美批評說美國是黑手。
但其實包括俄在內,歐美對烏是有防衞協議(還是備忘?)
東擴是偽命題,且看德國那個「你們還有幾小時」,根本看出其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