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议会选举尘埃落定,民主派取得全面大胜,令建制派受到史无前例的灾难性挫败,成功把自六月以来的强大民气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政治力量。这场选举令人鼓舞的地方,除了在民主派交出亮丽成绩,也在其象征著“和理非”和“勇武派”之间的相互尊重和彼此谅解。和理非渴求以选举作为变相公投,以选票惩罚建制派;而即使在警方包围大学校园、容易令人情绪强烈的情况下,勇武派依然可以顺应民情,自我约束,在选举前三数天全面“停火”,令政府全无借口去中止选举。
这种收放自如、互相体谅的表现,不紧大大提升了“和勇”之间的信任和认同,也再次向全世界说明这场全民抗争有其反思自省、有理有节的一面。
选举结果说明抗争者意志坚定、全无退意,运动的睿智和韧力也令北京明白难以完全驾驭局面,必须承认短期内无法恢复秩序。但在这种情况下,北京会作出让步以化解危机吗?
独立调查与重启政改,有多大可能?
五大诉求中,“独立调查”是全民共识,但以目前情况来看,可能性却并不太高。因为中共对任何威胁其权威的群众运动,都会采取暴力镇压的基本动作,至习近平年代则更加严重。而至今为止,也没有迹象显示北京会放弃把“止暴制乱”作为回应反修例运动的主要手段,倚赖警队强硬执法也依然会是特区政府处理局势的最重要对策。若要在监警会以外对警队进行全面调查甚至追究责任,将与这种倚赖警队的方针背道而驰,甚至会严重削弱警方“震怯策略”的有效性。
日前邓炳强走马上任警务处处长一职,令情况更加复杂。这位“新一哥”上任之前已经是警队二号人物,直接参与了各项警队部署和行动。换言之,假如调查发现警队过去半年确实出现了系统性失误,他也势必难辞其咎;但要是把这名刚被中央任命的处长拉下马,便等同说北京用人不当犯了错误,场面并不好看。
“重启政改”是另一个关键诉求,但前景就更加不容乐观。这不单是因为北京极不愿意在民主派意气风发的时候启动程序,以免进一步助长他们的气焰,困难也在于,即使中央重提政改,民主派也不敢贸然接招。
一般认为,人大831决定是政改的最大绊脚石,但民主派在区议会选举之后影响力已大为提升,他们的计算便可能有所不同。如今民主派绝对有能力拿下三分之一的特首选举委员会票数,若接下来能够争取到部份与中央貌合神离的本地财团的支持,继而取得过半数的提名权来推选特首候选人,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即使未能取得关键半数,任何有意问鼎特首宝座的人,也不可能忽视他们手上的票数。换句话说,新形势令民主派即使在831框架下,也有能力左右大局、牵制北京。
但问题是,经过六个月的抗争和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后,示威者对民主的追求和对理想的坚持衹会有增无减,因此或许衹有“全无筛选的公民提名”是他们唯一可以接受的选项。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特首选战出现了上述的微妙变化,民主派或也难以在人大831基础上展开政制讨论。在中港双方都缺乏妥恊动力的情况下,重启政改难度极高。
林郑下台 or 不下台,北京的考虑?
但到了今天,可能祇有林郑下台,才能平息民怨。区议会选举之后,有意见认为她离下台日子又近了一步。建制派在地区的力量近乎被连根拔起,他们对林郑的怨愤祇会更深。对他们来说,假如还要继续支持这个全无民望的特首,大有可能会拖垮他们明年立法会选举的选情。因此,假如有人努力向中央痛陈利害,强烈建议把林郑拉下马以求为建制派止血,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但另一方面,即使暂且放下面子问题不谈,如何寻找林郑接班人也令北京极为头痛。假如真的让林郑下台,就表示北京决定对特区改吹和风,愿意暂时以怀柔政策去处理香港。所以最理想的人选,不单要有能力管理香港,也必须同时为各方接受。
在这种思量下,争议性较少的陈茂波和唐英年应该是首选人物。陈茂波从政作风低调,亦长年努力营造谦卑形象,加入政府后亦甚少公开与人结怨。唐英年早年为自由党成员,也与民主派政党关系不俗,同样是具有亲和力的政治人物。在履历上,两人都曾任发展局局长和财政司司长,牌面上也算得上是对公共行政有实战经验,也理应对中央最为重视的金融财经领域有一定认识。
但问题是陈茂波上台,对很来很多人来说就等同梁振英回朝,势必会引起各界反弹;但假如真的由唐英年走马上任,外界会否觉得北京向本地财团、城中首富低头,北京又可否咽下这口气,存在问号。
更重要的是,无论何种方案,北京始终都有一个心理关口,就是假如短期内进行特首补选,也祇会为民主派提供一个平台和动员机会去借题发挥攻击自己。现在反对派更拥有左右大局的票数,选举的风险也变得难以估计。这个复杂的棋局怎样走下去,北京看似举棋不定,反而令本来看似时日无多的林郑有机会喘息。
北京最终会否做大幅让步,还要视乎其对反修例运动后续能力的评估。中共主要考虑的,是即使抗争者无意罢休,但是否有能力把行动升级至更大压力。示威者固然可以再发动三罢、堵路、甚至进一步把勇武行为激化,但北京也会相信警方有能力以更大武力去进行反压。局势发展到今天,人命伤亡、暴力围堵都见过了,甚至警察发射实弹也接二连三发生。北京可能会认为民众会出现“愤怒疲劳”,对警方暴力见怪不怪甚至“习以为常”,不会再轻易被冲突场面刺激而走到前缐。
至于国际压力,在美国通过了《香港民主及人权法》之后,其他西方国家也相继跟随,北京自然会不爽。但米已成炊,北京或许也会认为假如美国连这张王牌也出了,抗争者这条海外战线就也会走到尽头,再难有新招。
所以,北京很可能判断,六个月后的今天,大概就是香港局势“最坏的情况”。虽然特区经济受到创伤,本身也确实面对不少的国际压力,但北京大概认为这依然是在承受范围之内,既然没有即时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干脆就和抗争者“斗长命”。北京大概始终相信,示威者总会有筋疲力倦、弹尽粮绝的一天。
当然,明年的立法会选举依然是北京一个关键考虑。但即使建制派在区选出现崩盘式损伤,得票比率却依然可以稳控四成,令中央未致对亲中力量信心全失。在立法会选举以比例代表制进行的情况下,北京预计建制派议席上会有损失,但区议会式的伤筋断骨性创伤,应该不会再出现。更何况还有一半议席由功能组别产生,建制派最终保住立法会的控制权应绝非难事。民主派有更多议席,当然非北京乐见,但能否维持“行政主导”局面,关键仍取决于能否团结建制。在这方面,北京始终对自己的动员能力抱有信心。在这些计算下,以弃车保帅、林郑下台的方式换取选票的迫切性,也许未必会那么高。
中共接下来的管治逻辑
总括而言,北京面对目前这种不胜不败的僵局,预料会保持耐性,继续以“严打”为主调,以拖延手段消耗抗争者的意志和能量。北京的打击面也会不断扩大,由祇打街头上的勇武派,进而针对机构性对象,例如大学、医疗机构,以抽起拨款、人事更替等手段,去对这些并无全心全意配合政府“止暴制乱”的机构施压,期望这种压力层层下达,遂步截断抗争者的舆论以至物质上的后勤支援。但北京也有可能会同时作出策略性的局部让步,反守为攻。例如可能选择性地追究几名犯事情节严重的警员(如故意撞人的交警、近距离枪击年轻人的警员)、甚或调查元朗721指挥失误。即使林郑短期内可能不会下台,北京也可以来个行政会议改组,甚至逼令个别司局官员辞职。
有大局需要,中共要谁人头落地,从来不会手软。这些“善意回应”,虽未直接触及五大诉求,但也将回应部份民怨,说不定可以为政府争取一定民意支持。假如民情真的因此而出现明显变化,民主派在选举在即的情况下,不可能置之不理。但假如他们因此与政府进行互动,又势必会被勇武派视为出卖运动。换言之,“局部让步”可攻可失,又有陷民主派于两难的可能性,对北京来说不失为上策。
但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即使这场运动最终完结,中港之间矛盾、彼此之间心结,仍然难以解开。归根究底,两地之间对法律功能的理解,和对如何限制公权的期望南辕北辙,造成了彼此间的深层矛盾。
经历了英国百多年殖民管治的香港人,讲求法律的硬性约束,对成文法例视若神明,凡事要依章办事讲求规矩。香港人追求的,是法制之下的稳定性和可预测性,所以大家讲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合约关系,相信法律就是限制公权、保护公民的尚方宝剑。对很多香港人来说,《基本法》就是中港之间的契约关系,代表北京的庄严承诺。
但偏偏对于中共来说,法律只是一种管治工具,它必须配合政权的政治需要。所以,法律本身祇求罗列出个大致方向,表明政府的立法原意和基本原则,法规条文的正确意义,还要适应一时一地的处境。这种“灵活变通、因时制宜”的管治手法,也贯穿了中共近百年的历史。中共在国共内战和抗日战争期间的生存之道,在于共产党按照各个根据地的不同环境,因地制宜去进行游击战。邓小平的改革开放,也是以摸着石头过河的方法走过来,而先行先试、政策先于法律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由于中共定义的“特殊情况”、“大局需要”、“政治考虑”永远优先,法律也因此绝不能写得太死。
放在中港关系的脉络上,中共所追求的法律模糊特性正是两制矛盾的根本原因。在北京眼中,《基本法》的条文要义当然也可以因应形势灵活解释。假如北京认为香港民心归顺大局,她可以从宽理解特区自治范围;相反,一旦判定港人锐意谋反挑战中央,北京便会坚决纠正港人对一国两制的“错误”理解,强调《基本法》其实早已列明中央对港一直拥有全面管治权。
中英当年九七谈判,北京为了重返国际社会刻意争取西方认同,愿意以成文法则去详细列出对香港的种种承诺,但这种尝试与中共自身的政治逻辑格格不入,令北京廿多年来在处理香港问题时不能得心应手。到近年中港矛盾日深,北京发现,当年勉强接受在特区建立的半民主混种政体(hybrid regime) ,原来己设下足以掣肘自己权力的种种限制,例如司法独立和有限选举等,令自己在特区事务上处处受挫。因此北京从国家安全和主权原则的“大局”考虑,按政治需要不断以人大释法去重新演绎原有承诺,以求纠正错误正本清源,但也因此与港人越走越远。
反修例抗争如何终局,也许还未有定稿,但中港碰撞矛盾加深的剧情,恐怕衹会不断重演。如何面对中共对法律模糊性的执著和不受限制解释权的独家专利,是港人能否安身立命的关键所在。但在今天全无大台、各自表述的理想主义青春大潮中,我们要孕育出集体智慧去现实地与北京进行有节有理的互相摸索(muddling through),又谈何容易?回归廿二年,中港双方仿佛在两条平行频道进行对话,各说各话、众声喧哗,彼此却又信息隔绝、无法传意。寻找出中港之间的共通频率,是一国两制走下去的唯一希望。
(叶健民,香港城市大学公共政策学系教授)
結尾雞湯了。什麼共同溝通渠道云云,憑實力和壓力說話而已。
葉教授也真的天真,还幻想中共可以讓步:追究几名警员责任、更换特首等等。我可以明确地说,中共绝不会作出半点讓步
連英國行普通法,中國行成文法都不知道,連主張靈活變通,因時制宜,不把法律寫得太死的是英國,不是中國都不知道,現在的教授當得太容易。
@Scylla
战狼小粉红还是好用的。你说的反面情况,比如今年nba的事,中央想收也就收了,收放自如。大家干瞪眼几天就忘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第二段错字了,“不紧”应为“不仅”。
毕竟大陆的“人民当家做主”是没有法治兜底的,也没有个人权利作为约束,大局需要上面都定了,你还能讨价还价?而且敌人不配拥有权利,能想到把香港人送到西部,留一条活路真是仁慈了。
楼下的 XXXYao 嘴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无视就好。此人便是不尊重多样价值和言论自由的典型代表,也是「非蠢即坏」里面「蠢」的典型代表,自己被某种价值观完全浸染之后就觉得别人都是「屁股不正」「吃里扒外」,这不是蠢是什么呢?
有的内地人眼中的“民主”就是肉体消灭不同政见者?那就更说明港人此时的抗争有其合理性。
香港在追求的代议式民主制度,最重要的一环不就在于有一群可信赖的专业“政策研究者”代民众议政吗?这群“政策研究者”被“政治斗争家”取代,不正正是现今民主失效的缘由?
还是这种谈判式政治分析。。。城市大学公共政策学系就在研究这种东西?
既然以专业的身份发言,能否显得专业一点?一名公共政策专家,对政府的政策没有深入的解释,只懂判断为“管制工具”、“绊脚石”、“面子问题”,对政策的看待角度,只有“民怨”、“诉求”等政治斗争内容。学术界都是这种研究政治斗争的人的话,也难怪民主派专注于打民意、选举、舆论战,但却没有能力提出任何有效治理政策了。
政策的优劣并不取决于“提出的是谁”,合格的学者客观陈述政策优劣应是基本素质,将政府政策的优劣分析推卸给“民意”,甩锅“来源于北京”。这是合格的公共政策专家吗?还是只是政党的斗争研究专家?
绝不能拖下去
现在内地人对大部分香港人早就没有好感了
真要按照民意、用你们所谓的民主
我猜大部分香港人应该会被发配到西部地区建设祖国吧。
最终香港的抗争还是无法让中央感觉到自己骑虎难下。只要中央还有拖这一选项,香港的抗争就不会成功。
中国大陆只要自己没有民主化的压力,中央就不会有任何对香港的诚意。
陳茂波作風低調??
……但愿能找到个共同频率
一個黑洞想要擴張和吞噬一切,HK只是开始。
調動愛國戰狼小粉紅其實是一把雙刃劍。
在需要群情洶湧操縱輿論的時候的確很方便,但當需要調轉槍頭,進行懷柔政策的時候卻很難向群眾交待。
當然,為何今年北京似乎喪失了用懷柔手段的能力還有很多原因,某包子上位,所謂「九五之尊」的威嚴不容侵犯,諸如此類。
某小學學歷最好面子,而且品味奇差似乎已經是國內外的共識,但居然讓屁大的事情惡化到了這個地步,只能說要不就是真如某些「大棋論」者所說,是想藉機收一波人頭,要麼就是單純極權下的失智。
我觉得不会有任何改变
甚至连警察之后可能会冒着被莫名杀死的风险
也会不为所动
群众斗群众的氛围正初步形成
对于泛民来说,此次运动已经大获全胜。他们需要乘胜追击,向政府争取到更实际的让步。而倘若政府依然拖字诀,那继续消耗的不过只是政府所剩无多的信用,对泛民来讲不是坏事。而另一方面,勇武派在克制,但必须注意,他们的耐心及其有限,没有了和理非的羁绊,他们很快会再次行动,让香港变成更激烈的战场。习惯于警方暴力的香港市民,想必也会更加适应勇武派暴力。中国用经济衰落恐吓香港市民,看来暂时未失效。那么我就用同样的事情提醒提醒中央政府,在面对特朗普来势汹汹的贸易战的同时,中央政府,尤其是最高话事人是否可以承受失去自由香港的代价,这时香港也有了合纵连横的空间。加油,香港人!
太過被動了,其實要香港接受不難,一國兩制可以有廿幾年的歷史不是沒有原因的。中央不如換一個市民可以接受的人,來做為兩边的調解,本來香港就在中國下面,有咩野系中共控制唔到的事?但民心所向,是永遠冇可能用權力去控制,你可以靠人去處理。人就系因為驚,所以將自己限制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