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之后,母亲将胎盘轻轻地送回了海洋。”
BBC一个纪录片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巴瑶人低声说道,他的声音几乎被木屋外的海浪声吞没。这些海洋游牧民族,通过这种方式将生命的最初归还给潮汐。送回海里的胎盘,浮浮沉沉,无形的脐带牵引着海的族人,提醒着他们与这片海的连结。
生命的开始,似乎总与水有关。胎儿在黑暗的子宫漂浮九个月,浸泡在羊水中,破水而出的瞬间,重现人类最初从海面爬上岸的场景。爬上岸的我们学会用嘴巴呼吸,长出双脚用以行走,演化出双手用以觅食与争夺。我们离开海面,海水从身上滴落,越走越远,适应了陆地的干燥,也忘却了海洋的湿润。如今,每日对盐的需求,成为我们对海洋唯一的记忆。
生命的初始,我与母亲的距离,我曾经的“海洋”,随着多年分离与远行逐渐拉长,而腹中生命的成长,却又在这条路上添了新的距离,仿佛回头已无路。
淹没
我不禁想起某个重要日子的前夕,与母亲发生的争吵。她披头散发,原本硬挺的头发在发胶的作用下根根分明,像一团挣扎的荆棘。她坐在客厅尽头的沙发上,双手紧紧抓住沙发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黑夜在她身后的玻璃窗外展开,行驶中的船儿划破平静的海面,月光洒在水波上,碎成一片片银色光斑。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渐渐浓重,城市灯光如遥不可及的星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这样安静的夜晚,刚爬上窗台的宁静被她的质问击碎,消失无踪。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面对她的咆哮,我的内心也被撕扯着。
我站在原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想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却又咽了回去。她的眼神穿透我,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她每一次的咆哮,我都选择推门离开,等我回来,她又再次咆哮。这样的进出,像一场假戏真做的演出,一个扮演苦情的母亲,另一个扮演要爱的小孩,没有人喊停,也没有人真正离开。我用力摇摇头,试图忘记她的怒吼,还有那些在咆哮中即将离家出走、彼此不靠近的牙齿。
她哭诉父亲对她的伤害,将那一代沉积的苦痛与怨怼,大雨倾盆浇灌在我这个二十世纪的女儿身上。她用钱财编织一张细密的孝网,期盼我能安然地在其中停泊;而我想要的,却是一声母亲的关怀问候。两种语言在我们之间交错,却始终无法相融,像两条平行的河流,彼此奔腾却不曾交汇。这一夜在我们之间划下深深的裂痕,也让原本就不甚亲密的情感变得遥不可及。
最终,我离开了她咆哮的小屋。沿着山坡缓缓走下,来到那片曾在母亲身后闪耀的海面前,静静伫立。海风轻拂,潮声低吟,那一刻,我尚未知晓,腹中已有一个生命在静静成长,悄无声息地度过了整整一个月。

几个月前的寻常夜晚,我梦见了这个生命。梦中的他诞生后,家人认定我无力照顾,于是将他带回家中,安顿在客厅墙上的木箱子里。我与他短暂分离,待我来看望他时,健康的宝宝透过玻璃与我相望,他看到了我,我也同时看到了他——某种魔力让我们认出彼此。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爱意,超越坚硬与偏见,在守护和崇拜之间,不可质疑地存在着。醒来后,我晃了晃枕边人,将梦的细节告知,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神情。原来同个夜晚,我们竟梦见了同一个生命。
当他们得知消息时,几乎每个人都比我更兴奋。那种喜悦背后,隐藏着一种向自己内心的探问——“那我呢?”反应各有不同:有的当即宣布登记结婚,婚礼定在阿根廷;有的盘算搬家,说是为看更开阔的海;有的只说今日阳光太好,若不爬山,实在辜负了这天气,至于孩子的事,且搁着罢。也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能告诉我女友吗?”
丈夫的大哥最先知道。他涨红了脸,在手机镜头那边喊来嫂子。嫂子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连声追问丈夫,西语说得又急又快,笑声像一串铃铛。这欢喜也确乎感染了我,然而不过片刻,我又回到了原先的心境——不大高兴,也不很沮丧,只是平平的,像一碗晾了半日的温水。这件事在我体内发酵、成形,而纯粹快乐的感受却始终离我遥远。我总想起那些幽暗的日子,我滑入混沌湿暖的空间,与肚中生命一同感受,耳畔传来有规律的心跳声,咚咚,咚咚。看不见周遭事物,只有微小的恐惧,微小的渺小,微小的孤独。醒来时已是黑夜,恍惚间竟分不清身处子宫或现实。
听见自己呕吐的声音,手轻轻地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一种朦胧的无力感悄悄攫住了我。过了好些日子,这感觉依然挥之不去。长久缠绕的颈痛,忽然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的后背,稍稍盖过了肚皮那份紧绷。那一刻,我竟感到一丝解脱,仿佛短暂地夺回了自己的存在,不再滑入那黑暗、潮湿而温暖的内部世界,去感受那生命的微动。
我在一条又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徘徊,看见一个又一个家庭带着孩子在广场上玩耍。孩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母亲紧紧跟在后头。这画面曾无数次打动我,让我目不转睛,如今却让我感到茫然。我似乎看到自己被抛入了生命的循环,而这循环又似乎淹没了“我”的存在和成长。
在这拉锯中,我努力想起爱的模样。我爱我的丈夫,可是接下来的日子,我能爱上腹中的生命吗?没有什么是必然,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我仍然无法预见,自己是否会成为那个跟在摇晃孩子身后,用双手围成圈,准备接住跌倒孩子的母亲。
独立,依附,分离,独立,依附,分离,独立。这无尽的循环让人害怕,让人想起春去秋来,叶落又长出新绿。生命、死亡、宿命的重量,第一次这么真实地靠近我。我在自然的循环里挣扎、困惑,依然没有答案。因着新生命即将到来,我那若有似无的存在,正逐渐让位给新生命的需求。我一半是我自己的叛徒,一半是新生命的叛徒。或许,真正的存在不在于被看见,而是在于那份悄然流动、永不停歇的生命律动。消失,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面对这样的景象,我开始反思自己对母爱的期待与恐惧。

堕入
圣诞节时,我们回到西班牙。家人朋友知道这个消息时,许多竟高兴得落泪,颤抖着将我拥入怀中,我也数次感动落泪。丈夫的父亲兴奋地想要把自己的名字给了未出生的孙儿,眼里闪着期待。我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尚未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丈夫的母亲端详着手中的B超图,轻声反驳:“说不定是女孩呢。”她一直都喜欢女孩。怀着二胎的二嫂突然红了眼眶。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我们相视而笑。未来的一个月里,我们将共享这段奇妙的时光——两个生命在我们体内悄然生长,就像并排栽种的树苗,在看不见的土壤深处,下一代的根系早已悄悄缠绕。
这个生命与我如此贴近,我成了他,也知道自己无法逃离。身体开始出现各种疼痛,鼻子常常处于半封闭状态,清晨和夜晚,是喷嚏爆发的时间。而此刻,一阵蝴蝶振翅般的胎动从肋下滑过。这温柔的触碰让鼻腔的灼痛突然静止——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暴风雨,只剩下翅膀扫过玻璃内壁的细碎摩擦声。我为此颤抖,摇晃的身体似在提醒,你终将因为另一个生命的触动而触动。
有时不得不转开身去,躲避那些温柔抚摸肚皮、眼神慈祥的人儿,害怕自己眼中的不确定和偶尔闪现的凶光会伤了这些和谐,更怕自己说出不符合母性光辉形象的句子。我固执地做着一些扫兴的事情,拒绝成为一个容器,母亲在成为母亲之前,她是她自己。我愈发沉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自己创造的生命之下来回踱步。
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它不是一声响指,就能让一个刚怀孕的女人满溢母爱;而是随着时间流逝,与子同体的相处,睡醒时的呢喃,肚皮下的游动,不经意间唱起的儿歌,以及那些午后收拾婴儿衣物的时光,一点一滴慢慢积累。
怀胎五个月时,我搬进了这间海边的公寓。新刷的墙面,刚漆好的门扉,推开窗,海风携带着咸味扑面而来。鼻子的敏感却未因环境改变而舒缓,喷嚏总比意识先行,空荡的屋子里,它被放大、折叠,再抛回给我。直到我慢慢将屋子填满生活的声音与气息,它才稍稍收敛。
这期间,我得到了一张书桌。那天我在码头等候丈夫从邻岛运回一件意外获得的古董花梨木桶柜。灰蒙蒙的天气里,我目睹了老妇放生石蟹的仪式,也看见孩童在海旁石阶上快乐捕鱼。当那艘老旧的街渡小轮缓缓靠岸时,我看见了它——一张深红色的书桌,在灰蓝的海面上格外醒目。这张书桌结构巧妙,放下盖板后便成为一张理想的写作台。我将它安置在床边,与父亲亲手打造的高背木椅相得益彰。木头的香气在夜晚幽幽散发,瞬间带我回到童年的衣柜——那是母亲将我藏匿其中躲避兄长暴怒的避难所。
父亲做的红木家具,曾固执地伫立在童年的房间里,开合间,见证着四个女儿与一个野蛮儿子的成长。三十年后,同样的木香让我意识到,气味的连结远比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更为牢固。丈夫曾提议将来可以在桌面上为新生儿换尿布,我表面应允,心里却早已将它据为己有。在这短暂的三个月里,它只属于我和我的文字。
我知道,当新生命降临后,这张书桌终将让位给尿布和奶瓶。但此刻,它是我创作与思考的圣地,是混乱生活中意外获得的珍宝。这里成了我专属的避风港,让我在纷乱中找到一隅安放心灵的空间。

散落的书本在墙角繁殖——Toni Morrison、Simone de Beauvoir、Rilke、J. M. Coetzee、Federico García Lorca——像是未被驯服的野马,仍试图在妊娠的疆界里奔腾,奢望夺回自我和想像。书堆最上头,土耳其女作家Elif Shafak的那本《Lait Noir》(黑奶),封面黑得发亮,倒像块煤,静静地烧着,引文页折着角:“当写作的墨水化作育儿的乳汁,当稿纸布满婴孩的呕吐痕迹,我终究懂了——母性,原是一门持续自我湮灭的艺术”。
法语里,谈恋爱叫“tomber amoureux”,直译是“坠入爱河”;怀孕叫“tomber enceinte”,便是“坠入孕期”了。一个“坠”字,道出人生许多况味。想来人生诸般大事,莫不如是——爱情也罢,怀孕也罢,都是这般不由分说地坠将下去。这种“坠入”的动作,从高到低,从上到下地跌入一种状态,充满突然性、不由自主性。它不是那种火车在铁轨上运行的左右摇摆,而是自由落体摔落在地。如今左臀隐隐作痛,许是“坠入”孕期时,摔得太突然、太急,骨盆先着了陆。
“母亲与艺术家同样活在碎玻璃上,区别只在于,前者假装感觉不到痛。”
左臀的隐痛持续提醒着那个“坠入”的瞬间——就像在西班牙南部小城一个鱼市看见的龙虾,在透明水箱里突然剧烈弹跳。摊主说那是在蜕壳。龙虾的壳不会随着身体长大,它只能在壳变得狭窄紧绷时,破壳而出,重新长出一个更适合身体的新壳。蜕壳之前,龙虾体内分泌激素,让旧壳慢慢软化,新的壳在下面悄悄成形。当时机成熟,它吸入海水,身体膨胀,借着水的压力把旧壳撑裂,挣脱出来。
当医生抱出婴儿,轻轻将他放在台面上,会稍微放开手,让婴儿感受那一瞬间的“坠落”感。这不仅是观察婴儿反应的方法,也是婴儿初次坠入这个世界的瞬间。
痛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成长和突破。爱,也许就是带着隐隐的痛楚,让生命更加坚韧。

寻找
从前总要想像同个画面才能入睡:我从山上缓缓落下,沿途看到往上而去的床、床褥、纸巾、花朵、岩石、云彩,乃至人类放掉的气球。而我坠落之地是一片柔软的海面,我放心落下,落下,落下,缓慢地看到不同的生命,在未落至海面前,沿途的风景已将我抚慰,我坠入梦乡。怀孕后却不敢再想像这个画面,腹中生命让堕落失去轻盈。肚皮日渐隆起时,安全意识也跟着膨胀,浪漫的坠落被谨慎的细节取代。如今常在凌晨苏醒,看着天花板在黑暗中渐渐浮现,奶白色晨光从窗帘孔隙渗入。梦儿不再出现在清醒的记忆中,只是漂荡在混沌之间,代我继续那未竟的堕落。
腹中胎儿听着外界声音,隔着肚皮,如同潜水者潜入海中听见海面上的世界,浑厚模糊。在一系列声音中,她也许会认得那个每日每夜出现的声音——那个很少唱歌,却总伴着海浪声和风声,温柔靠近“海面”与她说话的声音。
行走街上,孕妇的肚子成为公共领域,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对此发表意见,可以触碰,可以展露善意和歧视。大人多半不怎么在意,走得匆匆,像是习惯了这样的风景。倒是小孩和宠物,眼里带着一种纯真的好奇,轻轻靠近,用鼻子嗅嗅,用手摸摸,他们看见这个生命。孩子会轻声问:“她以后会记得我吗?”
来到孕育生命的后期,我渐渐忘却了旅程初始时那剧烈的呕吐与晕眩。如今,更多的是在闲暇时光里,无论是在咖啡厅、人群间,岛上还是轮船上,我都在寻找她的脸庞。她早晚两次的打嗝声,成了我想像她出生后,蹬向空中那双肉肉小腿的温柔线索。一次活动,一位参加者与我攀谈,她的脸庞异域而美丽,深深印在我心头。后来在另一场活动上,再见她时,我怔住了,这张脸似曾相识,却又模糊不清。待分享会散去,众人拥入咖啡馆,她坐于我对面,轻声说她曾见过我,我方才想起她来。她那浓眉如画,笑容年轻明媚,混血的气质如阳光洒落,我不由自主地将她想像成腹中生命未来的模样,轻轻脱口一句:“真是可爱。”众人闻言,皆露疑惑之色。
我也在梦中见过她许多次,其中一幕尤为深刻。那时,她还只是个在地上爬行的婴儿,忽然间便长成了少女的模样。她站立在木瓜树下,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小裤子,阳光洒落在微卷的棕色发丝上。她抬头望向我,目光坚定而严肃,轻声说道:“妈妈,这座岛是你和爸爸的世界,我得划船出去,找自己的活法。”
我的岛,与她的岛,终究不同。她会在自己的海洋里漂流,跌落,然后升起。
有时不禁想,肚中的胎儿会做梦吗?她会做什么样的梦?这个尚未见过这个世界的生命,只靠听觉去想像,她的梦境又会如何呈现呢?会有母亲温柔的声音,父亲轻轻的吻吗?还是日常物件的声响?她的梦更多是以感觉与听觉为主,而非视觉的呈现,而这些感觉又与母体紧密相连,脐带传递的不仅是营养,还有情绪与爱。
行走在家的树荫下,我想到丈夫那边的养分,女儿自然去吸收,我也乐见其成。可我这边的养分,却让我有些担忧。大多数女人因为生了孩子,慢慢和母亲和解,而我,却走了另一条路,不愿让母亲接近我的女儿。
我一直希望的是,与另一个生命一同体味人生,而不是带着沉重的期待去教导她。朋友曾说,是女儿教会她做母亲,而不是她教女儿学什么。女儿的自然需要,会告诉她该怎么做。连梦里的女儿,也总是以朋友的身份出现,从未是“女儿”。
我从不知道如何满足母亲的期待。自由惯了,听她说我被“洗脑”了也无所谓。母亲让妹妹送来一个生育符,借此曲折向我道歉,我只是礼貌地谢了。母女之间,不只是母亲和女儿,也可以是朋友,甚至陌生人。
我感激生命,感激新的生命让我走进她的人生,见证她的生命,待她成长时参加她的毕业典礼,飞去她的城市参加她的婚礼,关心她的健康与快乐。正因如此,我心怀感恩。

循环
多年漂泊于外,从南方的湛江一路走来,经过法国、西班牙,最终落脚香港。这一路的行旅,如潮水般冲刷着我对故乡的记忆。那曾经熟悉的雷州话,渐渐在舌尖淡去,成了文化深处的一阵颤抖。童年的声音变得模糊,熟悉的人也渐行渐远,我成了故乡的异乡人。嘴边残留的家乡话,说出来竟引得哄堂大笑。
以前曾想,若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要用母语与他对话,因为那是离我最近的话语,是最自然的话语,小孩听着我自然的话语,他感受到语言里的自信,语言承载的信息也一样真实可靠。我如是想,殊不知我竟弄不清何种语言是我的母语,在乡下说雷州话,到了七岁以后就到了城市,说白话,与家人、同学朋友、老师、出门见到的人都说“白话”。后来,法语西班牙语成为我最常用的语言。回到香港后,从白话转换到广东话,“得啊”、“么啰”、“得”等尾音统统删掉,改为“左”、“冇”⋯我曾无数次在没有停顿、不带怀疑的正常对话中得到愉悦,以之当作是自己融入这个地方的标志。在融入的过程,也在稀释我曾经的文化和思维模式。
这语言的断裂,恰似我与母亲之间未曾言明的距离。我们说着同样一种语言,但都有自己的“方言”,在这个方言中,有不理解与距离,也有各自的表述,是一方之言。我在努力想起自己的方言的同时,亦深深感受,我已经站到了对岸,遥望回不去的童年。
“哈能度奶做咪啊?(那个人在做什么?)”
我望向岸边的母亲,黄色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格外醒目,仿佛为这片灰暗添了一抹火光。她头顶的大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母亲忽然站起身,朝海边走近几步,双手举起手机,对准了我们的方向。她执着于那放大的画面——海面、轮船、海另一边的山、云朵,还有女儿和女婿,在她的镜头下都被拉近了十倍。她似乎在仔细端详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看不清,镜头里尽是颗粒,模糊而失真。
海风轻轻拂过,带着咸湿的气息。我没有再看岸上的母亲,但思绪却像被什么牵绊着,始终留在岸上。她的身影在镜头后显得格外专注,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她的世界似乎总是隔着一层镜头,看得见,却触不到。
当母亲的身影渐渐淡去,肚中的踢动却愈发强烈。岸上的母亲,海中的女儿,还有腹中的生命,三者身份在时间与空间中交织流转。我将上一代看作是海另一边的母亲,而将下一代看作是岛的女儿,然两岸都不足以形容人类的复杂情感。我们从未真正学会如何成为母亲,因为每当一个孩子诞生的同时,一位母亲也在悄然诞生。母爱,正是在这不断的循环与转折中,慢慢生长、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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