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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6日是俄罗斯反对派领袖纳瓦利内逝世纪念日。当天,在俄罗斯和世界各地,都发生了自发或有组织的纪念活动。但纪念气氛背后,则是特朗普和普京的谈判接触,与社群的内部分歧下俄罗斯反对派的困境。
在莫斯科,到纳瓦利内墓地献花的民众在公墓外排成了绵延近一公里的队伍。据专门统计俄罗斯抗议活动参加人数的志愿者组织“白色计数器”估算,当天共有5300人前来悼念。数个西方国家大使和纳瓦利内的父母也来到现场。纳瓦利内的母亲柳德米拉(Liudmila Navalnaia)在墓地发表讲话称:“我相信总有一天(纳瓦利内的死)会真相大白。全世界都知道谁是买凶者,但我们也想知道谁是执行者。”
在莫斯科以外的俄罗斯多座城市,亦有民众来到苏联政权镇压受害者纪念碑前献花纪念纳瓦利内。据维权组织“派出所信息”(OVD-Info)统计,当天俄罗斯全国至少有37人因纪念纳瓦利内被捕。
而在俄罗斯境外,几十座有俄罗斯离散社群居住的城市举行了纳瓦利内的纪念活动。规模最大的纪念活动发生在柏林,纳瓦利内的遗孀尤利娅·纳瓦利娜娅(Yulia Navalnaya)在柏林参加了当天白天的安魂祈祷和晚上的纪念晚会。此前,纳瓦利娜娅也出席了慕尼黑安全会议并发表演讲,呼吁西方政治家不要与普京谈判:“他会撒谎,会欺骗,会在最后一刻改变规则,并强迫你按照他的剧本来玩。”
美东时间16日下午,纽约俄罗斯领事馆外的纳瓦利内纪念活动现场,接近零度气温下,仍有两三百人从附近各地赶来。活动结束后,集会者默默排成一百多米的长队,向位于中央公园的纳瓦利内纪念长椅行进并献花。
在献花现场,笔者留意到,除了离散社群领袖的演讲外,也能听到有围观的纽约市民询问俄罗斯侨民:特朗普目前的行为是否与普京当年破坏俄罗斯民主体制的做法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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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纪念活动声势浩大,但难掩俄罗斯反对派在纳瓦利内去世一年来愈发艰难的处境。
纳瓦利内在世时,通过与律师和亲友的通信,定期从监狱中向外界传出讯息,呼吁支持者坚持抵抗、不要绝望。许多俄罗斯反对派人士在媒体访谈中都承认,纳瓦利内去世后,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这一重要的精神支柱。
随着普京政权加剧对国内反对派支持者的镇压,流亡海外的反对派几乎失去了使用选举和街头政治手段影响俄罗斯政治的一切可能。舆论影响成了唯一可用的工具,流亡的反对派领袖也渐渐变得和“博主”、“自媒体”难以区分。
在战争带来的紧张氛围下,不少俄罗斯反对派领袖陷入无论如何表态都会得罪人的尴尬处境。比如纳瓦利内的好友和同侪亚申(Ilya Yashin),2022年因在YouTube直播中讲述布查惨案,被俄当局以“造谣俄军”罪逮捕、起诉,并判刑八年半。2024年8月,亚申通过俄罗斯与西方的大规模换囚计划获释。但获释后不到一周,他就因公开表态称应尽快停火而遭亲乌克兰网民谴责。随后,亚申认错并改称不能将乌克兰的任何领土交给普京,却遭到一些网民嘲讽墙头草、“背标准答案”、“比起俄罗斯民众更在乎乌克兰民众的看法”等。
对改变国内形势的无力感使得一批反对派领导人开始从身边寻找敌人。事实上,俄罗斯反对派从未形成过团结对外的统一阵线。2010年代纳瓦利内崛起,并成立准政党组织“反腐基金会”(FBK)后,俄罗斯体制外反对派形成了以纳瓦利内为核心的年轻一代反对派,和以曾被普京惩治入狱的石油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Mikhail Khodorkovsky)为核心的老一代反对派这两个主要阵营。
他们的主要分歧在于,其他反对派指责FBK试图垄断反对派运动,拒绝与其他反对派阵营联合,而FBK则指责霍多尔科夫斯基等人财产来路不正,或曾与政权合作,本身也是腐败体制的一部分。再加上其他若干彼此互不服气的影响力较小的反对派领袖,在2020年纳瓦利内被投毒前,俄罗斯反对派已把相当一部分精力花费在推特上无休无止的口水战上。
纳瓦利内去世后,尽管反对派有过暂时的团结,但很快内讧卷土重来。他去世后不满一个月,其幕僚长、FBK主席沃尔科夫(Leonid Volkov)就在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的住所被刺客用锤子袭击,受伤送医治疗。起初,所有人都认定这是克里姆林宫策划的又一次刺杀,但在2024年9月,FBK发布了一份调查报告,称这次袭击的幕后买凶者并非克里姆林宫,而是与霍多尔科夫斯基过从甚密的另一位前寡头涅夫兹林(Leonid Nevzlin)。调查发布后,舆论哗然,事件严重破坏了俄罗斯反对派的整体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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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FBK发布了关于1990年代俄罗斯历史的三集纪录片《叛徒》,该剧的核心理念是指责以叶利钦为代表的老民主派背叛了民主价值,与霍多尔科夫斯基等寡头一起瓜分国家财产、操纵1996年选举、破坏民主机制,从而为普京的独裁铺平道路。纪录片推出后引发巨大争议,支持者称赞其没有回避复杂历史,起到了正本清源的作用,但更多的反对声音则批评FBK无视更紧要、重大的议程,把精力都浪费在内斗上。
2024年7月,另一位影响力巨大的反对派意见领袖卡茨(Maxim Katz)发布调查,指责FBK曾为两位被控犯下严重欺诈罪行的银行家捐款人提供洗白名声的有偿服务。卡茨曾是纳瓦利内的战友,但在2014年后与其团队决裂。FBK对卡茨指责的直接回应并没有使许多支持者信服。
2025年2月,FBK发对了针对卡茨的调查,指后者的妻子帕秋林纳(Ekaterina Patyulina)一直在与和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的企业保持商业往来,并大量获利,而卡茨则否认调查真实性。
所有这些丑陋的口水仗,几乎都不触及外界对这些反对派领袖的主要期待:帮助俄罗斯离散者,帮助俄罗斯国内的政治犯,以及最重要的:帮助停止战争、削弱普京政权。反对派支持者的强烈不满可以从他们的留言中看出。比如,在FBK的Instagram有关卡茨的调查视频的留言区,几乎全都是斥责FBK糟蹋纳瓦利内的遗产、玷污其名声的高赞留言。
此外,即使在特朗普就任前,俄罗斯反对派组织、公民社会运动和独立媒体获得的国外资助数量就已在逐渐缩减,一些评论将这一轮密集内讧嘲讽地称作“基金大战”。而特朗普上任后裁撤各种外援资金,“援助彻底断绝”的悲观前景或许会加剧俄罗斯反对派的内讧。最终,许多俄罗斯流亡政治家者、行动者和记者可能要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放弃活动,或接受霍多尔科夫斯基等寡头来源不明的资助。
所有这些外在环境的困难和反对派内部的失败决策都让俄罗斯离散社群陷入悲观情绪之中。
独立媒体“美杜莎”一周前的一篇长调查证明了这种情绪的普遍。调查指一些有影响力的反对派人士也表示考虑放弃政治。但在调查的最后,一些受访者仍然给出了谨慎乐观的预期:一旦政治高压放松、时机许可,俄罗斯国内势必还会出现新一代反对派,继承纳瓦利内的政治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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