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6月3日,墨西哥大选结果出台,执政党国家复兴运动(Morena)的候选人、61岁的首都墨西哥城市长欣鲍姆(Claudia Sheinbaum)在快速计票中以59%的选票位列第一,将成为墨西哥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总统。(延伸阅读:《2024墨西哥大选前瞻(二):女性议员比例近半,性别暴力仍是顽疾》)
这一时刻,值得回顾的,是现任墨西哥总统安德烈斯·曼努埃尔·洛佩斯·奥夫拉多尔(Andrés Manuel López Obrador)的6年任期。
尽管即将卸任,但洛佩斯如今的支持率依然保持在60%左右,这份高人气很可能会延续到他10月1日卸任交棒。考虑到他2018年开始任期时支持率约66%,6年内最低时也保持在50%以上,洛佩斯可说是墨西哥近半个世纪以来第一个成功执政的左翼领导人,也是最成功的总统之一。根据今年1月拉美数据新闻媒体 Latinometrics 的分析,他还是目前拉丁美洲第三受欢迎的政府首脑,仅次于萨尔瓦多的科技狂人总统纳伊布·布克尔(Nayib Bukele)和刚刚成功连任的多米尼加总统路易斯·阿比纳德尔(Luis Abinader)。
洛佩斯执政的6年,在墨西哥取得了哪些政绩呢?
他最大的政绩是国民经济。虽然他的任期赶上了疫情,导致执政的前两年经济受到严重挑战,但是2021年墨西哥经济就实现了复苏,从此每年保持约3.56%的经济增长,2024年的增长率预计为2.8%。墨西哥国家统计和地理研究所(INEGI)报告显示:2024年初墨西哥失业率降至2.79%,自2022年11月以来一直维持在3%以下的历史低位。2022年的贫困率也到达1.2%的历史低点。
经济强势,部分受益于地缘政治和全球贸易变化下“近岸外包”的红利:墨西哥的外商直接投资(FDI)近年来表现强劲,2023年最后一个季度的外商直接投资超过3600万美元,创历史新高。(延伸阅读:《2024墨西哥大选前瞻(一):中国企业纷纷赴墨出海,能走多远?》)
此外,洛佩斯的福利补助项目也对国民经济有所帮助。洛佩斯的口号之一是“穷人在先“,他的政府向超过65岁的老人支付每月3000比索(约145美元)的基本养老金,超过150万人收到此项补助。类似的福利项目还有向未就业青年支付的国家最低薪酬,条件是这些青年必须参加有资格企业的培训项目;针对在公立学校和高校就读的贫困学生,他设立专门奖学金;针对在职母亲的补助,她们的孩子每月可以收到1600比索(约77美元)。
另一个政绩是治安。不过外界对洛佩斯政府的治安成果的评价则褒贬不一,这可能是因为洛佩斯政府对其治安政绩有所夸大。洛佩斯曾在晨会时向媒体展示图表,显示自己任内重大凶杀案的比例下降了22%,而前任5位总统任内凶杀率均有不同程度的上升。但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虽然从洛佩斯执政起,墨西哥每十万人凶杀案比例的确有所下降,但三年内也仅仅是从每十万人30起下降到了28起。
洛佩斯最具争议的治安政策之一,是设立了“国家警卫队(Guardia Nacional)”,并逐渐将其归为军事化管理。
本来,洛佩斯设立这一治安力量的原因是为了履行竞选承诺中“要拥抱、不要弹药”的口号,要实现墨西哥治安的去军事化——因为“毒品战争”,墨西哥军队此前对国民治安深度参与,这也导致了墨西哥一些城市当中常常爆发暴力冲突。洛佩斯将军队替换为“国家警卫队”,原是为了让街道恢复平静,但治安的严峻形势又使得洛佩斯重新开始依赖军队力量来维持治安;他扩大了军队预算,还有意将警卫队划归军队管理。
而就算在洛佩斯治下,贩毒集团的活动也没有得到有效遏制。洛佩斯本希望通过执行社会福利政策、通过给予年轻人新的就业机会来引导他们远离贩毒集团,但这似乎并未能有效代替传统的安全战略发挥效果,反而使得洛佩斯政府在治安政策上出现了真空,外界也常常批评洛佩斯纵容贩毒集团在墨西哥扩张势力。
洛佩斯本人,算是墨西哥的一个政治传奇:他曾三度参与总统竞选,并声称前两次落选都有其对手贿选或作弊阻挠。2018年,洛佩斯脱离建制政党,自创政党“国家复兴运动”。他以强烈的个人号召力赢得了压倒性优势,吸引了大批选民、也将大量游离在建制派边缘的左翼政客收入旗下,这样以个人魅力作为政治资本的执政风格,颇具千禧年初期拉美“粉红浪潮”的特点,但也被一些人斥为“民粹主义”。(延伸阅读:《墨西哥大选后:拉美政党政治崩溃潮,巴西会是下一个吗?》)
“粉红浪潮”,是指21世纪初拉美绝大部分国家均由左翼政府领导的政治现象,在这一批国家领导人中,不少女性登上政治舞台,比如智利的巴切莱特、阿根廷的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基什内尔。这一时期的左翼领导人,大多都因为上世纪末新自由主义政策在拉美引发的多次经济危机脱颖而出,他们依靠个人魅力迅速崛起,大多打造了本国进入民主化之后的首个左翼政府。
洛佩斯的执政风格,带有强烈的“粉红浪潮”一代个人魅力领导人的烙印:他的政治形象聚焦于反腐败、反精英阶层和反新自由主义叙事。他提出“第四次变革”的口号,旨在消除权贵阶级的“特权滥用”,并将自己的“反新自由主义改革”比作墨西哥独立以来的最重要的历史事件之一;但另一方面,他也被在疫情期间批评为不够重视疫情风险、反应不够迅速,依然我行我素召开集会并和支持者在未防护情况下接触,引发许多不满声音。
洛佩斯即将退休,也代表着“粉红浪潮”一代正在淡去。“粉红浪潮”的代表人物,除了洛佩斯,还有巴西的卢拉(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委内瑞拉的查韦斯(Hugo Chávez)以及玻利维亚的莫拉雷斯(Evo Morales)。其中,卢拉将巴西带入地缘强国行列,但2010年退休后,“接班”的同僚罗塞夫(Dilma Vana Rousseff)支持率一路走低,并在2016年被弹劾下台,卢拉也因官司入狱。如今他虽然重新执政巴西,却已经78岁高龄,未知是否“后继无人”。其他同时代的“粉红浪潮”代表人物中,查韦斯已经过世,莫拉雷斯则在2019年下台。(延伸阅读:《巴西总统卢拉的第三个任期,会是卢拉主义的最后一幕吗?》)
近几年,左翼政府重新在拉美攻城略地,有评论家提出或许意味着新一波的“粉红浪潮”——以2018年洛佩斯当选开始,玻利维亚、秘鲁、洪都拉斯、智利、哥伦比亚等国都相继选出左翼总统。但是,“新粉红浪潮”的执政并不稳固,2021年乡村教师卡斯蒂略(Pedro Castillo)当选秘鲁总统后受到猛烈攻击,仅仅执政一年半就遭到弹劾下台。哥伦比亚的佩特罗(Gustavo Francisco Petro Urrego)深陷与政敌的缠斗和腐败丑闻。智利的年轻总统博里奇(Gabriel Boric)曾参与学生运动,2021年上台时恰逢智利反新自由主义的“宪法运动”方兴未艾,但他上任后却未能够成功推动新宪法通过,目前修宪流程被迫暂停,他的支持率也显著下跌。(延伸阅读:《秘鲁:5年内出现第6任总统后,这里掀起了一场仍在持续的反抗》)
同时,曾经有过强势左翼政府的拉美国家,如今已经被新兴右翼接管。以阿根廷的米莱、萨尔瓦多的布克尔和厄瓜多尔的诺沃亚(Daniel Roy Gilchrist Noboa Azin)为代表的拉美新一代右翼在主张对外国资本全面放开的同时,推崇铁腕管理和反腐败议程,吸引了大量选民,这些选民对过去左翼政府治下的经济停滞十分不满。(延伸阅读:《模仿军政府?阿根廷新总统推政令限制集会、市场化公部门》)
墨西哥首位女总统欣鲍姆面临的形势,其实颇具挑战。拉美接下来是“粉红浪潮”还是右翼政治主导,也还要看年轻一代进入政坛后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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