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24台北国际书展于前日开幕(2.20-2.25),有台湾、香港、荷兰(今届主题国家)、德、法、泰、比利时等地逾500间出版社参展,约811场论坛。作为今春东亚地区第一个国际书展,端传媒文化组制作特别专题,一连三日推出,今日首篇,观察台北书展上的香港“力量”。
别于去年书展台港两地尚未完全疫后通关,今届台北书展吸引了众多香港大小出版社前来,除大型出版集团及各大学出版社,更有多达17间香港独立出版社于此集体亮相——而上次“香港独立出版”力量在台北书展这样群体展示,已是2019年初。今届书展大奖得奖名单中,香港作品亦占比达至三分之一。
台北国际书展一直伴随读者的身体记忆,都是农历新年前后、台北冬天阴晴不定的湿冷——只除了2022年那一届,在接连了两届实体书展取消后,改为当年6月盛夏举办。因此也可以说,2024年书展,是踏入“复常”后的第二届,书展仿佛又回到原来的轨道,重新成为一年一度的例行盛事。
近年来数算在台之香港文化人物与力量,已非新鲜话题,更有两地彻底通关后,往来便利及频繁。今年既有不少香港出版社特地跨海来台参展,带来香港主流、非主流、独立出版物,也有在台的香港作家、机构、出版物参与;不仅是书的汇聚,也有人的相遇或重逢,不同地方而来的香港人汇聚在台北书展,那些摊位上,广东话时时彼此招呼,相认。
这些都更令人好奇,对香港人、香港书而言,台北国际书展本身,意味著一个怎样的场域?可以怎样观察香港相关的出版与文学在展场的发生?或模拟近年流行说法——在台北书展散步,能否遇见100%的香港?
重聚不一定只是叙旧,叙的,也可以是新的故事,新的历史。
看奖:跳出“香港”这观景窗
100%的定义,见仁见智,但从书展奖项的角度看,起码有33%。这是因为这届书展大奖和金蝶奖加起来的12名得奖书籍中,香港作品就占了4部。
它们是小说家谭剑的《姓司武的都得死》(小说奖)、李怡《失败者回忆录》(非小说奖)、漫画家智海的《观景窗》(金蝶银奖)、黄照达的《那城》(金蝶铜奖;邓彧、何萍萍设计)。而此前获得2023金典奖的陈慧长篇小说《弟弟》,也在书展大奖入围之列。与往届相比(2023沐羽《烟街》首奖、梁莉姿《日常运动》入围;2021韩丽珠《黑日》首奖;2019董启章《爱妻》首奖),这届书展大奖确实更“香港”。
但进一步看,“香港”却并非最终得奖的最重要原因,我们也不必囿于“香港”两字,来看待这些得奖作品。
在得奖理由中,评审指出谭剑《姓司武的都得死》就是一本好看的小说,不管是推理角度,还是文学角度。题材上,《姓司武》触及香港的丁权问题,有其敏感之处,因此谭剑才杜撰了“司武”这姓氏,但小说层层深挖的,却是超越一时一地的,现代社会和传统伦理的腐化。富深度的主题,织入精心的推理布局,小说的可读性便更丰富,你并不需要区分社会派或本格派,也不需要知道这其实是作者第一次写推理。
当然,这部作品备受注目,也离不开香港推理兴起的背景。自香港作家陈浩基在台湾成名以至《侦探冰室》系列推出以来,越来越多香港推理小说在台出版,其中不少均获台湾推理作家协会的奖项肯定。从台湾角度看,这些香港作品便等于新活水,推动了华文推理的发展、多元化;从香港角度看,则是扩展市场、读者群,在推理这一大类型文学中崭露头角。
从台湾角度看,这些香港作品便等于新活水,推动了华文推理的发展、多元化;从香港角度看,则是扩展市场、读者群,在推理这一大类型文学中崭露头角。
这届书展就有三本香港推理新书值得留意,包括陈浩基讲述一宗香港碎尸案的《隐蔽嫌疑人》、莫理斯以晚清香港为背景的系列续作《香江神探福迩,字摩斯3:卷土重来》,而谭剑也推出长达600多页的长篇犯罪小说《复仇女神的正义》,结合查案、复仇与物联网题材。单从这三本新书看来(还不算去年12月出版的《侦探冰室‧食》),已足证香港推理的活力。
李怡与香港的关系自不待言,从战后来港到六七暴动,从创办《七十年代》到反修例,他的自传某程度上就是半部香港现代史,但不容忽视的是,台湾与中国大陆在他炼成一个自称为失败者的经历和心路上的位置。就像香港本身历史角色的形成,《失败者回忆录》之所以重要,其实更体现在凝缩了诸多社会转折以及人与时代的纠缠之后,更形复杂的当下现实,而不仅因为这是一个著名香港知识分子的世纪回首。
我们容易把失败归诸时代,或自己人生的某时期,李怡却是以终身的失败来背负时代的消长与未来的晦明不定。评审借用书中引用的邱吉尔名言“成功不是终结,失败不是终结,唯有勇气才是永恒”,形容这是一部勇者之书。其实除了正视自己一生矛盾跌宕的勇气,令人难以忘怀的还有穿行于生命与历史之重,不断以追忆探照此刻前路的身影,活像逆向的班雅明历史天使。
黄照达《那城》结集自刊载于香港《明报》的图像专栏“这城”,因为连载中断,画家本人也要离港,移居英国,“这城”顿变“那城”。此书在台湾出版,本身就带有这一层迫不得已,是双重的流落异乡,而设计上重现报纸般的尺寸,就是试图重现已消失的专栏及其背后的自由空间,或至少,营造一个新的归宿,让叩问自由的图像得以寄身、继续流传,翻揭之时,读者很难不被牵引出对这城、那城、我城的千头万绪。
完全不必背负一个沉重的香港,甚至简直像一只越界的蝴蝶,连投落的阴影都是轻逸的。
有趣的是,另一本获得金蝶设计奖的《观景窗》,出自多年前移台发展的画家智海的创作,却完全不必背负一个沉重的香港,甚至简直像一只越界的蝴蝶,连投落的阴影都是轻逸的。翻开之前,它像括号的其中一边,读者可以提在手上,带上街头,打开了,则成为中空的窗,智海在得奖致词中表示,通过这观景窗,我们可以看想看的东西,书的内容是我们自己决定的,因此这是关于书的书,我们甚至可以把手伸进去,拿到书中之物,这时,书就反映了我们与物的关系。
米兰‧昆德拉在《缓慢》追述当代之慢的不可能与可能,卡尔维诺为新世纪留下关于轻捷、灵动的备忘,《观景窗》仿佛结合两者的反思,以一种有待投入的、空的空间,既精致又同时极简地,直指阅读的创造性核心(无核心的核心)。
“香港”是怎样的观景窗?放到台北国际书展的展场里,这观景窗的形成,很大程度就是通过在台湾出版的香港书。而过去几年的窗景,是否曾经塞满预设的景色?
深究那城:落脚台湾的流动香港
“香港”是怎样的观景窗?放到台北国际书展的展场里,这观景窗的形成,很大程度就是通过在台湾出版的香港书。过去几年的窗景,是否曾经塞满预设的景色,让人无法专注、细心观看?抑或每本书本来就是不同的窗,开向不同景观,也容许多样的观看,只是时代急骤,风云变色,阅读的窗帷无法从容打开?
季风带文化在大稻埕有自己的书店,自2019年起更开始经营自己的出版品,出版过一些与香港相关的研究类著作,包括《冷战光影:地缘政治下的香港电影审查史》、《帝国之间、民国之外:英属香港与新加坡华人的经济策略与“中国”想像(1914-1941)》以及去年11月才出版的《南洋书话:香港、南洋、民国旧书刊记述》。
季风带以从区域视野重构地方知识为理念,在关注香港题材之余,主力介绍的以新加坡以至其他东南亚国家为焦点的人文社科类书籍,其考察视角往往也对香港境遇有所照明,因此同样受到香港读者关注。例如探讨威权统治的《“依法治国”的迷思:新加坡国家威权法治史》、反思国家主权的《建国与国际政治──近代中印泰主权国家建构比较史(1893-1952)》,都为时局困顿的香港读者找到另一种理解今昔的窗口。
至于备受瞩目的新书《香港制造:跨太平洋网络与全球化新史》则直接以香港为中心,重写跨太平洋史,作者是香港岭南大学历史系助理教授韩墨松(Peter E. Hamilton)。“香港制造”之名固然吸引,此书却不是简单地重述二战后香港工业、经济的发展,而是从美国社会资本的作用,以及从全球政经体系的建立,具跨域视野地追溯香港怎样奠定其国际角色,其中一个重要观点,就是英殖时期的香港,早已通过“美国化”来进行某种“非正式解殖”。
此书出版消息在社交平台被广传,包括香港序言书店的预购贴文,也成为台湾的诚品选书,如此先声夺人,可以预期在书展中会成为其中一个焦点,同时也说明了读者对有视野和深度的香港研究有持续需求。
一直关心香港议题的春山出版,除了在去年9月出版了梁启智《香港公屋:方格子的呐喊》,也刚刚推出黎恩灏的新书《夹缝中抵抗:从依法治国与司法抗争的比较经验看香港》。如果说前者带我们走过香港200多条公共屋邨,尝试从看似大同小异的万家窗户观察更细致的生活实相;后者便是从法律的角度,让我们从坐困愁城的今天回顾法治崩解的远因,并叩问抵抗威权的可能。
这些新一代作家,一方面贴地得很“香港”,另一方面却也是以流徙甚至解体为方法,把离心力转化为继续叙事、质疑的动力。
香港给予外人的印象素来是挤迫,当政治空间也日益狭窄,对夹缝的正视,虽未必能简单地提供希望,或许也有助描画更广阔的图景。与此相比,《忧郁的编年:电影《忧郁之岛》与香港的身分探询》一书的位置则更显独特,通过讨论一部手法新颖的香港纪录片,在新语境下把缠绕香港人的身分问题问下去。
一八四一出版社走的也是香港路线,10月出版的《再飘零:离散时代与社会撕裂的哲学思考》是出身新亚研究所的学者陶国璋和赵善轩的对谈,在香港很受欢迎,是序言书室的畅销书;但对台湾读者而言,12月出版的采访海外流亡勇武抗争者的《香港秘密行动》,以及刚出版的标榜揭示独裁政权真面目的《有形之手的管治:我与中共周旋三十年》,会否更受欢迎?八旗文化的《香港不屈:不能被磨灭的城市》是博客来选书,在香港和台湾读者之间也获得很高评价,出版数月,声量未必能持续,但在众多2019年后涌现的香港抗争故事、身分叙事里,林慕莲的这部兼融成长回忆、报导与史观的著作肯定是本届书展最值得留意的书籍之一。
文学方面,香港作家继续在台湾出版新书。陈慧《弟弟》获金典奖两个月,再乘势推出《拾香纪‧焚香纪》,三代香港人的传奇,单看写作幅度就已横跨1997至2016,沧海桑田,作者也从香港移居台湾。《拾香纪》在香港早成经典,多次重刷,今次算是正式在台湾登场,而且还加上续篇,别具意义。廖伟棠以诗集《劫后书》入围2023年度“金典奖”,他在书展首日以“母语荡失路”为题,在书展沙龙上分享如何运用母语入诗,更会以广东话读诗。
沐羽、王和平两位年轻作家,过去两年已在台湾获得重要奖项,最近也出版第二本书。沐羽以小说集《烟街》获书展大奖,两年后的新书则是散文《痞狗》,“解剖城市”、“断裂常识”、“搞掂收工”,以更“贴地”不驯(粤语“驯”与“纯”同音)的姿态重新出发,宣告他其实是写散文的,也向执迷纯粹与边界的人宣告裂隙和芜杂更迷人。王和平第一本书《色情白噪音》是小说集,这次新出的是周梦蝶诗奖首奖作品的诗集《过动公寓 It’s the caffeine dancing》,展现了不拘一格的语言节奏风格,身体、情欲书写尤其突出。
另一方面,现居伦敦的卢妤,除了上一本描写离散与爱欲的《蓉蓉》再刷,更会在书展推出新作《接木法》,以爱情比喻移民及其阵痛。其出版社松鼠文化也在去年5月出版香港年轻作者逆弥的小说《盖层纪》,抗争话语与同性情欲交缠,层层剖开创伤的地幔。这些新一代作家,一方面贴地得很“香港”,另一方面却也是以流徙甚至解体为方法,把离心力转化为继续叙事、质疑的动力。
在他印象中,台湾读者对香港的出版是好奇的,而且愿意透过交谈进一步了解出版背后的故事,和较内歛的香港读者不一样。而台北书展始终没香港书展那么商业主导,小型及独立出版也能找到其足够鲜明的位置。
香港制造:重聚与坚守
毫无疑问,这些香港作者都在台湾找到更广读者群,书展也是他/她们展示创作风格和成绩的舞台,那么这次跨海来到书展的香港书,又将处于怎样的位置?书展既名为“国际”,读者当然对域外出版有一定期待,“香港制造”的书刊又能为书展版图形塑什么不一样的景观?
这届书展的香港参展商比前两届多,除了去年也有参加的香港文学馆、《字花》、中文大学和城市大学出版社,17个香港小型独立出版社也以ACO Books(艺鹄)的名义重新集结进场。与此同时,大集团也回来了,一个“香港联合出版集团”,摊位面积就等于其他香港参展商的总和。
“香港独立出版”的重返是值得纪念的,上一次集结,已是2019年初,52hz出版联盟赴台参展,除了展售,也直接在转角处摊位的有限空间举办了多场小型活动,邀请作家分享,或介绍新书,座位只有六七个,但也不时有感兴趣的读者驻足围观。艺鹄的连安洋表示,为了控制成本,这次的摊位规模比52hz那时还要小,只能尽量精简地呈现当下香港独立出版的面貌。
在他的印象中,台湾读者对香港的出版是好奇的,而且愿意透过交谈进一步了解出版背后的故事,和较内歛的香港读者不一样,加上台湾阅读风气较盛,书展的整体气氛也不错。谈到和香港书展的分别,他认为台北书展始终没那么商业主导,而更重视文化教育、推广及交流,小型及独立出版也能找到其足够鲜明的位置。
在宣传中,ACO Books表示“期待在台北国际书展这个自由的华文世界出版舞台,与更广阔的大众保持交流,让有心人看见彼此。”尤可见出乐观之必要、期望的分量。对资本雄厚的香港大型出版集团来说,这次是回归,是“复常”,但对本已生存空间狭窄,近年再面对审查的小出版社来说,这次却是宣告,宣告一次暂时但齐心的连结、连线,暂且借用这个自由(而未必广阔)的空间,向大家介绍自己努力使之面世的书。借来的空间,借来的时间,看见彼此的都是有心人。
对本已生存空间狭窄、近年再面对审查的香港小出版社来说,这次来台却是宣告,宣告一次暂时但齐心的连线,且用这个自由(而未必广阔)的空间,介绍自己努力使之面世的书。
ACO Books联结的出版社包括kubrick、MCCM creations、Rolling Books、手民出版社、Sample、蜂鸟出版、字字研究所、蓝蓝的天、界限书店、艺鹄、后话文字工作室、格子盒作室、毫末书社、志传媒有限公司、石磬文化、见山书店、突破出版社,再加上香港文学馆,以及《字花》摊位的水煮鱼文化、汇智,总共有20个香港小型独立出版单位参加这届台北书展。所带来的书籍,除了文艺,也涵盖文化、历史、生态、饮食、理论、纪实等。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故事不但要自己讲,也要自己出,摊位上当然少不了各种香港纪录或论述。新书方面,蜂鸟出版便有《香港众生七千年——四十古代历史人物志》,以四十个跨越阶层身份的古代人勾勒香港历史,作者香港古事记著力探索殖民地之前与城市之外的香港故事,更在进行“香港碑铭资料库”的研究。蜂鸟一向重视介绍不同叙述角度的香港历史,2021年出版的高马可《香港简史》也能在书展中看到。
志传媒近年努力经营刊物《Side B》,最近一期以“香港解谜”为题,既访问三位新导演讨论新一代香港人的身分问题,也收录因暴动罪入狱的推理小说家子谦的新作。《香港职人》是志传媒新书,集合两年的采访,图文并茂地描画出字体师、蒸笼篾匠、电影道具师等二十五位在时代挣扎的师傅、匠人,分成“香港祭祀”“香港开档”“香港味道”“香港修维”“香港电影”五部分,麦东记插图,是精美也别具人情味的纪录时代之作。
区家麟继2022年《乱流》后,在一月再有新书《二千零四十七夜》,邵家臻则在《坐监情绪学》后出版《字𥚃囚间:明就明唔明就黎明》,两者同样是蓝蓝的天出版。两个勇于发声而又面对压迫的人,还在继续书写,他们都强调,当下写作有回避、留白的必要,但忠于自己,尽力捡拾,还是可以做到的。如果新时代的香港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们便是“没有发生”的现场报导者,没有耸人听闻的书名,单纯他们仍在找方法发声这事实,就有了阅读的理由。他们的书在香港读者不少,这次书展或许是让更多台湾读者认识他们的好机会。
突破自去年7月出版黄宇轩的《城市散步学–以香港作为起点》(第一本是白卷出版社的《香港散步学》),“散步学”便继续发酵,更俨然成为显学,即使已销售了一段时间,但在台湾曝光不多,应能吸引不少书展读者的注意。另一本同样是去年7月出版,由曾任记者的李雨梦所写的《独行的距离──记录者的观察手记》却相对乏人问津。李雨梦做过港闻记者,也以香港为家,但这本书写的不是香港,而是她行走于不同异地,带著记者触觉的另类游记,见证了欧洲难民潮、缅甸选战、俄乌战争等事件。这或许也是另一种散步,既需要理解的距离,也需要探勘的热情。
对不少香港参展者而言,这届书展除了重新连结台湾读者与书市,也是重聚的机会,毕竟有好些香港人已在这几年间流散至台湾或其他地方,是对书,对出版,对阅读的执著,让有心人再见彼此。
我城以外,他方现场
文学新书方面,香港文学馆去年12月出版黄灿然《诗合集》,更适值金马影展放映许鞍华以黄灿然为拍摄对象的纪录片《诗》,诗人又难得来台,可说造就了一件盛事。文学馆又刚出版周丹枫的长篇小说《喧哗的碎片》,加上后话文字工作室出版叶梓诵的文集《断层路径》和水煮鱼文化的李昭骏短篇小说集《远方的爆炸声》,三部新书文体风格殊异,除了见证香港年轻作家多样化的探索,也与在台湾出版新书的沐羽、王和平、卢妤一道,继续向台湾读者展现活跃的创作能量。
另一个值得留意的历史面向,是《香港文学大系1950-1969》继续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两卷“通俗小说卷”,可以从武侠小说、政治小说、借壳小说、社会传奇小说、科幻小说、历史小说这些类型的选篇,了解香港通俗文学的基本面貌。
经典香港作家西西在2022年12月离开了我们,中文大学出版社在西西逝世一周年之际出版《从跳格子到坐飞毡》,是西西基金会所编的追思文集,近五十位中外作家和学者,记下西西的回响。中华书局更在去年接连出版三部西西的书,均收录未结集作品,包括诗集《左手之思》、散文集《港岛吾爱》和专栏结集《西西看电影(中)》,还有何福仁的论著《西西,她这样的一位作家》,让我们重新认识更立体、不止《我城》的西西。
亮光文化在台湾有分公司,因此不在国际书区,他们这次也带来林夕和周耀辉两位填词人的台湾版新书,而且都会亲临书展沙龙。林夕藉散文集《给生活撑起一叶舟》分享面对苦海逆浪仍要寻找意趣的生活态度,周耀辉的《假如我们什么都不怕》则分门别类,以故事书写日常恐惧,此书2012年曾在香港出版,如今再版,在不安恐惧已成日常的时代,其中寄托,就如新的封面所画,台风下的渡海小轮驶过风眼时,渡过的片刻平静。
在“读字公民展区”,台湾的独立出版联盟特地为香港相关书籍辟出位置,摊位名称叫做“同你港故事”,以粤音“食字”,也把香港变为动词──或许香港从来都是动词,但更重要的是能“同你港”。而台北书展,在开放式的场地同时举行各种讲座、对谈等活动,素来是让它比香港书展更活泼的一个特色,虽然本届有关香港的活动只有十来场,在多达800场活动之中并不算多,但其中有科幻、推理、历史研究的新书分享,又有读诗会,以至谈社运后书写或港台老歌,仍然营造了一个小小的风眼,让有心读者遇到回忆中或想像中,甚至是意料之外的香港。
其实对不少香港参展者而言,这届书展除了重新连结台湾读者与书市,也是重聚的机会,毕竟有好些香港人已在这几年间流散至台湾或其他地方,是对书,对出版,对阅读的执著,让有心人再见彼此。重聚不一定只是叙旧,叙的,也可以是新的故事,新的历史。有从事书店界和出版业的香港人,虽然没有参展,也特地来书展观摩取经,甚或走到展场外,认识更多新朋友,寻找合作机会。
可以预期的是,有关香港的话题或题材,仍会在台湾的出版和阅读视野中生长,不论是痛与爱的纪录、深化的挖掘,还是从更广区域脉络的重构。关键的是,有时可能要越过预设的观景窗,才能发现更远的观景窗,我们与香港的关系,也就有了理解、调整、重塑的机会。自少在理想中,书展就应该是这样的一个发现边界、跨过边界的现场。
十分出色的報導。
作者如數家珍般寫香港作家,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