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的父母于1949年搭飞机从中国逃难至台湾,他生长于台湾南部的眷村,现在从商。1989年他32岁,在纽约读书,从那年4月开始,学校的电视会播放中国学生聚集在天安门广场的现场转播,引起留学生们的关注,他也好奇地跟著观看;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中国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每天聚集的人潮渐渐变多,当方德在电视上看到赵紫阳带著温家宝,拿著扩音器到现场慰问学生时,并不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后来,他从转播中看到军队开始包围广场。画面上,学生还递水和食物给军人吃喝,军人也欣然接受。
只是军人在授命对广场上的民众开枪后,事情变得令他难以理解。从画面中看不到军方碾压或射杀民众的画面,但他看到前几日在广场上立起的白色民主女神像,被坦克压倒在地,不断有死伤的人被放在拖板车上运出、急救,令他忘不了的,是没有停过的哒哒哒枪响。30年后他到天安门广场旅游时,还仔细检查广场上是否有弹孔,但什么都没找到。
事发之后,李鹏否认造成伤亡,引起海外学生极大的愤怒,隔日,纽约的中国领事馆被中国留学生团团围住,方德也参与其中。他在现场买了一件印有“国殇”两字的T恤穿上,字型歪歪扭扭的,显然是急忙印制出来的。那天下大雨,他站在留学生群中跟著高喊,要求中国政府停止毒害自己的学生。
虽然是外省二代,但方德对中国的了解,只有三民主义课堂的内容,直到六四事件后,他开始有了认识的动机。回台后他读了《鸿:三代中国女人的故事》,知道了“三面红旗”这些名词的内涵。1991年他第一次随父亲返中国探亲,老家在深山中,他看见亲戚仍沿用文革时期“除四害”作法,不停敲打铁盆赶鸟,又听闻亲戚因饥饿失去意识、俯卧火堆而死的故事,文革以来的中国史逐渐渗入他自己的生命中。而当他试图想与中国友人谈论六四时,却发现他们不知道这件事发生过。随著中国政治的开放又紧缩、逐渐成为世界经济强国,台湾部分政党出现对中国的歌颂,他始终难以忘记从文革到六四,他曾听闻的,中共政权对自己人民做过的事。
2019年香港发生反修例运动,接著逐渐失去自治及集会游行权利后,方德知道,六四不再只是他放在心中纪念的历史事件而已。
时隔33年,已经领有敬老卡的他,2022年首次踏入中正纪念堂参与六四纪年活动,想要声援在台港人。活动现场点点烛光边,年轻港人的粤语此起彼落,参加的台湾人相较之下并不多,但是方德认为,台湾人更要关注六四。对比34年前的枪枝与坦克,方德认为如今的中国更加危险,握有更强大的科技、武器和经济力量。两岸四地只剩台湾仍有民主自由,但这份自由如今也笼罩在武力侵犯的阴影之下。
政权越是压迫,民怨会越沸腾,因此他猜,六四有可能不久后再次发生。如果他还能跟中国亲戚和朋友讲话,他会选择告诉他们六四曾经发生过。即使有可能激起不快,但是他认为,这是所有人都该知道的真相,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刻。
自1989年起,台湾民间团体风雨无阻地年年举办六四纪念晚会。今年适逢六四事件34周年,在滂沱大雨中,仍有数百人到场参与六四晚会。
主办单位华人民主书院协会和其他公民团体以“威权扩张捍民主、凝聚星火撑自由”为主题,举办民主市集、人权影展等多项活动,并于晚间6时40分开始展开一系列短讲;现场排灯“8964”,提醒“毋忘六四”。再于8点09分,默哀64秒,以示追悼。
主办单位表示,香港国安法实施后,台湾成为全球华人最重要的六四事件纪念地,且是由公民团体发动,这是自发性捍卫民主的方式。
为何台湾需要关注六四?
“六四事件是一个很好的一个切入点,让台湾看清中共的实质问题仍没有解决。”
主办的华人民主书院理事长曾建元多次强调,“六四也是台湾人的事”,因为中共军事威胁始终存在,而这也是今年的活动试图回答的一个问题:为何台湾需要关注六四?
现居台湾、并于多所大学任教的学者吴仁华为六四亲历者,当年他是中国政法大学纠察队成员,看见坦克车在中南海附近追压学生队伍,造成11死。后来他从珠海游过海湾抵达自由澳门,再坐渔船偷渡到香港,开始搜集资料找出杀害学生的解放军名单。
“台湾举办六四纪念活动,是非常有意义跟有价值的。”晚会短讲开场讲者吴仁华语调平稳坚定:“作为一个亲身经历六四屠杀的人,我要向主办方、各团体,以及现场各界人士深表谢意,谢谢你们。”台下掌声响起,吴仁华微微倾身,进到舞台后的小棚子。
吴仁华对端传媒欣慰地说,“这五年,我发觉越来越多团体开始协办台湾的六四纪念活动,也越来越多年轻人到场参与。”他特别提到2019年香港反修例运动被镇压后,台湾政府破例接见包括他在内的六四三十周年国际研讨会的成员。这对吴仁华来说是突破了禁忌,他仍铭记在心。
“六四事件是一个很好的一个切入点,让台湾看清中共的实质问题仍没有解决。”吴仁华说,从关押国内政治运动人士,镇压、持续审判反修例运动参与者,再到不断对台湾武力威胁,中共的暴行还在持续进行当中:“六四不是历史,而是现实。”
几十年来接触与研究六四屠杀资料,吴仁华自承受尽精神折磨,他说,来台湾的这几年,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在台湾修身养性的他,现在精神好了许多。除了受到台湾团体在平复伤害上的帮助,他也非常喜欢这里的食物,和老家温州口味类似。前方舞台响起激昂口号,然后是接连的应和与掌声。吴仁华说,或许将来有机会,会将六四的第四本书写出来。
台上的周锋锁曾是六四学运领袖,后来投入政治受难家属的协助工作,他在影片中展示了当时在天安门的油印机,拿来印刷传单表达思想。周锋锁提到去年中国发生的白纸运动,以年轻人为主力,不论在中国还是海外都捡起了89年的口号“这是我的责任”,这是89精神的延伸。他认为,台湾是民主自由亚洲堡垒,一定要保卫台湾的民主自由价值。
遭中共关押五年的李明哲也出席晚会发声,他说,很多人以为,香港、中国的事与台湾人没关系,问题是许多台湾人对中国的认识并不清楚,认为中国是光鲜亮丽的,但他们忘了,背后是多少中国人民的牺牲,透过六四和香港反修例运动,可以厘清中共政权的本质,并清楚地表达,台湾拒绝这样的蛮荒统治。
中国维权律师陈建则透过影片向现场参与者提及,他经过多年探索,终于明白为何解放军要射杀手无寸铁的学生:“这是中共的本性”,他提醒,“对中共若有任何一丝人性的期待,都将带来自损自伤的严重后果;如果失去自由,我们将一无所有。”
天色渐暗后,搭上遮雨棚的地面由电子蜡烛排出“8964”字样,棚内的光线亮了起来,这是如今在中国和香港被噤声的字眼。
这天的雨势忽而滂沱、忽而停歇,参与民众手边的伞随著雨势的时张时收,参与民众有年轻人也有白发老人,口中的话语有广东话、华语与英法等语言,许多人身穿黑色上衣,这是无需言明的颜色。
晚间8时9分,大会宣布此刻默哀64秒,许多年轻人闭眼起立,将电子蜡烛捧在胸前,现场落下一片巨大的沉默,只剩下采访的媒体踩著溽湿的石板地面来往拍摄的脚步声。雨势更大了,每一分钟都比前一分钟来的大,人潮却未因更大的雨势散去,人们撑著伞、穿著雨衣在大雨中伫立,并大喊著:“ Free China. Free Hong Kong. Free Tibet. Free Taiwan……”。
藏人、港人、台人,在台湾接力六四记忆的火炬
“我们都是在追求人权、民主自由,受到同一个极权政府打压戕害,我们都是命运共同体。”
由台湾人权促进会、香港边城青年、西藏台湾人权连线、国际特赦组织等多个倡议团体设摊举办的民主市集,亦是今年六四活动的重点之一。从下午到晚上,各倡议团体在摊位上和参与者分享组织的的理念和行动;与此同时,民主纪念大道放映著中、台、港三部电影,分别是《辩护人》、《超级大国民》和《忧郁之岛》,威权、自由与民主三个关键字,不时穿插在电影的画面与人们的对话。
西藏台湾人权连线的摊位上,斗大的布条罗列著自2009年以来、157名自焚烈士的名字,“有些人不懂说为什么我们要‘鼓励自焚?’,我回答不是,这是为了感念这些人为民主做出的牺牲,”西藏台湾人权连线理事长、流亡印度的藏人第二代札西慈仁,言语间尽是对言论自由的敬意。他说,台湾和西藏有部分相近的历史,1989年郑南榕引火自焚,和西藏人相同,皆是为了昭告所有人自由民主,是不惜以生命捍卫的基本价值。
回忆1989年六四那天,札西慈仁在印度达兰萨拉,听到消息时欢欣鼓舞,“我们真的觉得现在应该有机会,中共一定会改变。”当时,札西慈仁看到中国有这么多的年轻人在六四为了自由牺牲生命,“如果大家共同努力,我相信有一天政权会改变,一定能回西藏。”
时隔34年理想未实现,中国甚至收紧统治权力,不过札西慈仁并不灰心,笃信藏传佛教的他,自承从18岁成为运动者就持续至今——他永不放弃,追求西藏和平和独立是为了尽此生的责任,“我不会分什么人,西藏、新疆、中国民运人士,大家同样是在中共体制下受苦受难的人,为了共同的价值努力。”
札西慈仁曾与台湾前总统李登辉会面好几次,来自长者的鼓励历历在目,也是札西慈仁可以持续进行倡议的动能。李登辉说每次看到札西慈仁都会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因为以前不能在台湾做民主运动,只能在日本做台湾的运动,而这不正是札西此时的处境?
如今台湾成为两岸四地下唯一可以合法公开纪念六四的地方,札西慈仁肯定台湾作为捍卫民主价值基地的能力:台湾公开举行活动纪念六四,大家知道历史和事实,中国会担心台湾的民主教育影响中国,“如果台湾不捍卫民主价值的话,台湾要捍卫什么?”
他说,论经济、市场、人口,台湾无法与中国拚搏,但民主价值是台湾最大的底气,也是抵抗中国最好的装备,民主教育不光是在特定日期的宣传演讲,更可能够过积累传递到年轻世代。
参与民主市集设摊的香港边城青年秘书长冯诏天虽未亲历六四,但他知道六四的重要性:“从课本和教师口中知道和平示威的学生、工人死于党国枪口,我会想支持广场上的人,帮他们把广场上的真相传递给其他人。”他认为,“纪念六四的原因,在于作为一个人,你愿意为此挺身而出,因为我们同样追求相似的民主、自由、安全的价值。”
区域民主势力大团结组织成员、港人赴汤指出:“不同时代的人们有不同的诉求,但我们都是在追求人权、民主自由,受到同一个极权政府打压戕害,我们都是命运共同体。”赴汤经历反高铁、雨伞革命、反修例运动,2021年7月流亡到台湾,他说六四或其他抗争不是单一事件,“中国不只是对我们用同样手段”,在西藏、新疆已有多年的人权戕害纪录,“大家的际遇相同,我们从来就是同一个共同体”。赴汤希望台湾能借镜香港30年的转变,反思要不要继续相信中共?要不要统一?
冯诏天认为,六四不是仅仅叙述中国的事情,作为象征民主自由的符号,台湾的纪念活动延续了六四的精神,还融入了在地过去的记忆,赋予纪念活动更多内涵。好比主办单位在民主大道前播放的电影《超级大国民》——这是一部以1950年代为背景,阐述白色恐怖下两名好友与其家庭际遇和苦难的故事。
冯诏天认为在台湾举办六四纪念活动,是现在可以把握并且应该要做的事情,2020年后香港不再被允许公开纪念六四,他想透过持续发声,让在香港的伙伴可以继续透过网路观看和纪念。正因为香港已经不能表态,台湾更应该公开诉说,向全世界传递民主自由的信念,“这些记忆不会被磨灭掉,我们可能不能说出口,但这些记忆都会在我们的内心。”他们在台湾等待,在合适时机来临前持续造浪。冯诏天在舞台上说道:“即使香港不能继续办理这些游行,但火光依然会在我们心中。”
台湾“六四34”关键字:威权、民主与自由
“撇除台湾和香港不同的身份政治角度,大家都是在同样的浪潮下,去面对一个时代转变。”
15岁的台湾学生恩奇和囿安是第一次参与六四纪念活动,两位学生表示自己会参与是受到YouTube频道“摄图日记”的影响。“摄图日记”YouTuber八炯针砭中国时事,以调侃和呛辣的语气吸引许多年轻追踪者。活动当天,八炯现身活动现场拍摄,两位年轻人亦奔赴现场一睹偶像。
囿安分享,自小对于六四、民主或人权议题不曾接触,也因为家庭的政治立场,而对中国缺乏威权或打压人权的认识,直到国一有同学向他介绍六四,才重新了解中国的作为。
在网路游戏中碰上的“不自由”经验,也让两人更珍视民主与自由的重要性。他们说由于线上游戏有来自不同国籍的玩家,“在游戏评论区不能打出敏感的字”,一时疏忽可能招致谩骂;评论区有时会出现质疑台湾主权的言论,“看到时蛮难过的”。
第一次参与六四纪念活动,两人留下了深刻的回忆,“很多来参加活动的人是为了民主和自由而来”,这是参与活动前他们未曾想像。
在现场观影的阿雪阿嬷今年81岁,这是她第二次看《超级大国民》,阿嬷曾在多年前看过这部电影,今天重温电影依然觉得很悲伤、可怕,她不希望类似事情再次发生,也身体力行和11岁的孙女谈自己对白色恐怖的记忆。
活动现场除有台湾民众参与,也有多名港人现身,50岁的港人何秀娥(化名)和朋友今年特地从香港来台湾参与六四纪念活动,她对端传媒指著正在投影幕播映的纪录片《忧郁之岛》,难掩激动地说,她曾参与2014年占领中环、2019年反修例,直到香港不再能容纳这些活动。
何秀娥说,与香港相较之下,台湾活动和平又安全,这和香港有非常大的区别。她显得有些谨慎,对端传媒表示,自己也是冒著人身风险参加,不知道会不会被官方拍照或留下纪录。尽管如此,她还是想亲身参与,以行动哀悼和赞扬愿意为民主付出和牺牲的人们。
刚从香港读完大学回台湾的Henry第三次来到六四悼念活动。他认识六四的起点,是高三毕业飞香港前,无意间参观了中正纪念堂里,六四30周年的展览。疫情前他也曾在台湾参加过一次纪念晚会,Henry说,今年最明显的感受,是和香港有关的部分多了不少:“这一次让我感受很深,香港和台湾的交流变多了。”Henry往前指了指:“包括这个国殇之柱。”
丹麦雕塑家高志活的创作“耻辱柱”在香港被拆毁,在台湾重建缩小版,2022年的六四纪念活动中被反对人士泼黑漆,今年保留了黑漆,竖立在会场正中央,以栅栏围起。
话刚落毕,迎面走来一位四处张望的参与者,和Henry对眼后面露惊喜:“你怎么在这里!”刚从哲学系毕业的Ching,是Henry在香港的宿舍邻居。中学通识课的老师让Ching知道六四,过去他也都会到维园参加纪念活动。
来台湾旅游,初次感受晚会氛围的Ching认为,2016年香港兴起一波是否纪念六四的讨论,同样的讨论也出现在台湾社会:他认为,“撇除台湾和香港不同的身份政治角度,大家都是在同样的浪潮下,去面对一个时代转变。”他进一步指出,台湾作为一个情感共同体的凝聚基地,的确能够提供机会与平台,让更多人产生共鸣。
在台湾就学的香港同学Jay去年也有来到现场,看著现场立起的耻辱柱,他说自己感觉有一点吊诡:“相比过去香港六四集会地点在港英政府成立的维多利亚公园,像是保留缺口、默许这个行为,台湾在脉络上,中正纪念堂给人的感觉是崇拜威权。”
Jay说,虽然不是每个台湾人都认同六四被放在中正纪念堂做讨论,却正体现了台湾是民主自由的社会,可以容纳很多不同的声音:“这是大家可以去摸索、去寻找认同的空间场域。”中正纪念的转型正义依旧是台湾舆论圈的公共议题,Jay认为,这也是一次机会,去尝试扭转中正纪念堂的形貌。
台湾政坛如何表述六四?
“关注中国的人权状况、与坚持台湾的自由民主,不但可以并行、更是息息相关。”
台湾始终有亲中与反中两股势力拉锯,初期六四纪念活动强调“血脉相连”,具有中国情结的政治人物、演艺人员站台声援,但随著两岸关系改变,六四纪念版图也随之位移,约莫在台湾马英九执政、中国胡温领导时期,在中正纪念堂举办纪念活动的核心,逐渐由台湾或国际人权团体,甚至是流亡藏人团体组成,晚近还加入香港青年。
国民党前主席、前总统马英九,素来关注六四,几乎年年发文纪念,去年是呼吁中共当局勇于承担历史责任,而台湾则要反思,以免堕入“不自由的民主”与“民选的专制”;今年维持同样的论调,但提到此前祭祖行感受到中国当局与民间对于他与台湾的善意,因此深切盼望两岸关系春暖花开,切勿兵戎相见,另也针对民进党党内爆出的性骚扰风波,提出批评,称其损害台湾形象。
国民党现任主席朱立伦则延续1989年“中华民国作为民主灯塔”的声调,表示“6月4日这一天承载的意义,在我们心中从来不曾消退。”并回想当年在天安门广场上追求自由的年轻学子的身影。他表示,纪念这些学运青年奋斗轨迹的最好方式,就是持续坚守华人的民主灯塔、坚守台湾的生活方式、捍卫中华民国的自由、民主、人权、法治及繁荣,“这是我们面对中国大陆不同体制时的最好回应。”
而国民党也与朱立伦声腔一致,透过《历史的伤口》,重申国民党与民主自由平等的关系,强调该党不会放弃为中华民族实现“民有、民治、民享”的使命”,并相信这也是全球共同纪念这一天的华人与国际友人共同分享的信念。同时,再次强调让台湾继续成为全世界华人的民主自由灯塔的希望,“照亮尚未自由、期待自由的暗处。”
将代表国民党争取总统大位的侯友宜,没有发声。
相较于国民党承袭1989年天安门学运时期的论调风格,强化中华民国以及民主灯塔的位置,民进党及核心政治人物在六四这天的发文,则各有巧思,前主席、总统蔡英文透过“贵州地铁大合唱事件”中《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的歌词,透过歌曲抒发心情、批判社会,这在台湾也不例外,“对许多年轻朋友来说,自由创作的权利,就像空气和水一样自然地存在。”她期盼:“中国的年轻朋友可以自由自在地歌唱,在创作抒发的时候,只有热情,没有忧心。”
民进党现任主席、总统参选人赖清德则提醒大家纪念六四、记忆历史,同时要提醒“自由民主得来不易”,尤其是香港失去记忆六四的管道与机会,舞台剧《5月35日》在中港禁演,只能在台湾演出,六四纪念晚会在台湾照常举行,这就是两岸的差异,“关注中国的人权状况、与坚持台湾的自由民主,不但可以并行、更是息息相关。”
民进党党部则发文表示,中共政权过去对人民采取镇压,手段今日未变,许多表达意见的人都被关押监禁,甚至这些高压手段还扩及外国记者与公民。而中国的军事威胁,也威胁亚太地区的稳定,因此呼吁国际社会重视这些议题,“就算中共极力想掩埋这段历史,但身在民主国家的我们不要忘记。”
现任行政院长陈建仁,及前任行政院长苏贞昌,乃至多位民进党民意代表,都在今天发文,强调民主自由的重要。
除了国民党,在野政党仅有时代力量发声,其以“一个政权,唯有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才有可能得到世界的尊敬,让人民得到不被噤声的自由”为首发出纪念图文,创党领袖黄国昌则以“勿忘六四”发文。另还有黄捷在内的无党籍民意代表表示纪念,民众党、基进党等党派,无表示意见。
惟要参选总统的民众党主席柯文哲,则以“民主和自由像空气,身处其中浑然不觉,唯有抽离方知其意”为题,表示曾以医生身份赴中国交流,相信普世价值,因此强调,“我们不能只是对抗,而要有对话,不能只是围堵,而放弃接触。”
唯一来到晚会现场的总统参选人,仅有前台南县长、台湾维新党创党人苏焕智,但他并未上台短讲。苏焕智接受端传媒访问表示,,台湾面对中国的武统压力,唯一解决之道就是促进中国民主化,六四纪念活动展现台湾民主的实践,未来应扩大规模,不应只有民间自发举办,政府机关应参与其中。
台湾“六四”这天,王丹遭控性侵未遂
“我就像那名站在坦克前的人民一样,非常害怕,一不小心,可能被坦克车压死。”
在台湾,六四这天除了一整日的纪念活动,今年的六四成为“#MeToo”风潮延烧的战场。
6月4日前夕,受到民进党党内性侵风暴、受害者们一一现身指控的鼓舞,一名化名“李援军”的男性,于六四当日在台北市议员林亮君与律师陪同下召开记者会,指控王丹在2014年于纽约实施性侵未遂,他自诉,面对王丹,就像面对坦克车那般害怕,怕遭到打压攻击。他并要求王丹在6日午夜前道歉,否则将提出法律告诉。
此前,李援军于2日先是在脸书发文指控王丹试图性侵他,而后王丹于脸书发文否认,随后,王丹于清华大学任教时的学生,也出面表示自己有类似经验。面对接连告发,王丹仅以“与我的认知记忆有巨大落差”,回应接连而来的指控。李援军再于脸书发文表示,“如果记忆与认知有落差,那我来帮你记起这一切”,预告六四当日早上举办记者会。
“六四是历史上的重要日子,也是人权的污点,”李援军说,当年王丹愿意为坦克车前的人发声,站在昔日在中共强权牺牲下的灵魂面前,带著关注民主人权的光环,然而,面对王丹的性骚扰,他感到自己就像那名站在坦克前的人民一样,非常害怕,“一不小心,可能被坦克车压死。”因为王丹的权势与光环,是可以在政治与学术界打压他的。
此外,李援军也强调,这九年来,他不敢看到王丹的讯息,因此不知道2日纽约六四纪念馆开幕的消息,不是刻意在当天揭露王丹性骚扰的事。
而在记者会前夕,王丹于3日深夜在推特发文表示,为什么短短几天突然涌现这么多对他的指控,他无意揣测,相信大家各有判断,他不会一一回应,不管网友信或不信,他都尊重,而对于选择相信他的朋友,他会特别感谢。
王丹说,他不会因为这些风风雨雨停止正在推动的六四纪念馆。他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不会因此放弃对改变中国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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