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性玩家:永远困在最后一环

无论是通过消费来增强话语权,还是维权抵制厌女游戏,女孩们总被现实与虚拟层层围堵,困在游戏世界的最后一环。
Game ON

张若然把《王者荣耀》的帐号挂到二手物品交易平台上,决心正式“退坑”。

五年来,类似想法隐约浮动过几回,但这次想法终于支配行动。从她发布维权微博要求《王者荣耀》官方道歉当日算起,十几天来,私信里涌来的辱骂早已过万。而游戏官方视若无睹的处理方式也让张若然醒悟:“我充值的每一笔钱,都在助长它越来越不尊重女性玩家的风气”。

对峙

自从2017年下载《王者荣耀》以来,张若然习惯了在“王者峡谷”度过每个夜晚。深夜,要等到手机萤幕时间从8点游移到12点,她才入睡,翌日复始。

不过,从今年3月28日开始,张若然的作息安排有了一些摇晃。那天,《王者荣耀》官方微博上公布了“源·梦”设计大赛的结果,获得最高票数的作品《无心》将被制作为英雄皮肤。“源·梦”是《王者荣耀》面向大众征集投稿的游戏皮肤设计大赛,经过官方审核后,符合标准的投稿会被公布,再由游戏玩家投票从中选出最佳创意奖。获奖方案将被官方团队打磨落地,成为游戏中可供购买的皮肤。虽然张若然心仪的设计方案已经在第二轮被筛出去,习惯为皮肤氪金的她仍然关注比赛。看到赛果后,她点进获奖画手“么么的早餐”微博主页,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灰色领域。

这位画手的微博上有一篇以男性视角展开的连载漫画。主角是位男教师,心思游离于女朋友与女学生之间。女学生的身体部位总是被分镜重点描绘出来:胸部,嘴唇,以及透明短裙下若隐若现的大腿。张若然接著往下滑,“师生恋”、“性暗示”、“辱女”、“恋童”的标签也慢慢显露。

“么么的早茶”社交网络截图。
“么么的早茶”社交网络截图。

张若然逐个点开这些标签,再合上,愈发不适。她返回游戏官方微博,评论:“和官方合作的画师,(微博)主页发表师生恋这样有不良导向的漫画,是不是不太好?”她担心,奖赏一名这样的画手会产生广泛而负面的影响。

据官方数据统计,早在2020年王者荣耀的日均活跃人数就已达到1亿。“源·梦”系列皮肤的创作过程始终面向社会,由获奖作品制作而成的道具价格亲民,6元就能买到史诗品质皮肤。同时,新浪微博是游戏官方与玩家互动的主要阵地,这次获奖作品的流量势必会被微博放大。她认为,“每个人都会有黑历史,但灰色地带的东西就该留在灰色地带,青少年玩家这样多的游戏,官方与画手进行正面合作,背调是要做的。”

一名ID为“兔子”的用户评论张若然的留言说:“这个画手还画过幼女向的色情漫画”,并附有一张图片。没等张若然点开图片,评论连同图片都消失了。兔子后来私信告诉张若然,是游戏官方微博删除了那条评论,同时拉黑了兔子的帐号。

另一位关注此事的玩家也从张若然的微博评论寻了过来,通过“私信”邀请她加入一个微博群,和其他两位女生共同收集这位画手其它涉嫌侮辱女性的作品。但女生们从各个平台四处“扒”来的漫画原图,刚在群里发出就被微博遮蔽,没法穿过微博的层层审查,抵达其他群员的聊天介面里。

女孩们转战微信聊天群,那些在微博上看不到真面目的漫画终于显出原形,赤裸地暴露在大家眼前。张若然才知道,从画手微博里找到的作品不过是冰山一角,更大尺度的作品,藏匿在内地互联网审查触及有限的地带。她们决定为自己,也为所有女性玩家,向游戏官方与画手本人讨个说法。

新浪微博为每个帐号赋予“权重”机制,活跃度高、信用值高的用户发布的资讯容易出现在“广场”和“热评”中,获得更多关注。女孩们于是挨个测试自己的微博权重,大家按照“热度”排列帐号,张若然排在第一。她揽过任务,发布并置顶了第一条维权微博。

从那天起,张若然晚间活动的阵地从王者峡谷转移到新浪微博。每当游戏官方微博发布新资讯,聊天群里的几个人会互相提醒,赶去评论区留言。她们的诉求很简单——官方对此事作出回应,画手正面道歉。但在微博热度演算法的牵制下,她们的评论总被水军评论总压在后排——水军的评论因为得到游戏的官方帐号点赞或回复会获得更高的权重。

偶尔也会有人注意到她们,加入讨伐的行列,但这些微弱的声音无法撼动根本。早在初次看到画手过往作品的那晚,张若然就把一些图片打包发送给王者荣耀的官方邮箱。但她只等来一封自动回复:工作人员还在休假,春节假期结束才会处理相关事宜。张若然疑惑:“当时已经是三月底,怎么可能还在休新春假?”

其他玩家告诉她,三月底王者荣耀的官方邮件其实回复过其他玩家关于“皮肤优化”、“英雄增强”等方面的建议,唯独绕过了张若然们的问询。

比起游戏官方微博里的一片祥和,画手微博评论区则火药味十足。在女孩子们质疑作品涉嫌“辱女”“恋童”的留言下,画手挨个回怼:“你有证据吗,报警啊,举报啊。怂。”画手的粉丝早在张若然去游戏官方微博留下评论时,就向画手预警:“大大把比较早的微博隐藏一下,我看到好像有人想用你以前画的一些画搞事情”。

声音的积累是有效的。陆续有人在私信向张若然爆料这位画师的其他出格作品。原本只有四人的微信群也慢慢增长到二十多个。更多想法在群里流动,有人提出,要注意言辞客观冷静;有人建议,要突出那副标有“中华”字样的“本子”——本子多指带有色情内容的同人漫画。有姐妹从百度贴吧扒出,画手“么么的早餐”曾在2012年画过一系列名为“中华美食娘”的“福利图”并想制作为本子销往国外。“打著中华的字样卖肉,还蛮恶心的。辱华这个事情很严重,可以引起更多人的重视,所以我们把它放进去了。”张若然解释她们的考量。

群体意见的交锋不断完善著那条置顶微博。既然官方和画手始终拒绝正面沟通,看不到一丝对女性玩家的尊重,张若然和姐妹们索性在修改十几次微博后更正了文章结尾的诉求:“游戏官方与画师本人公开道歉,并终止合作;如果逃避问题,请开通退款管道,返还玩家充值款项”。

围堵

回响来得很快。

维权微博发出的那两天,张若然和群里的姐妹们购买了微博推广服务,也把帖子分享到各个《王者荣耀》英雄的超话。数据却一直惨澹,阅读人数慢悠悠地飘著涨。直到有天,张若然打开微博,消息栏里红色提示突然飙升到了“99+”,她喜出望外,在转发栏里找到了答案:排在转发栏前几位的是极眼熟的博主,张若然在一些和女性有关的话题中见过她们的身影。这些女权博主不是王者荣耀的资深玩家,也不懂得皮肤设计的细枝末节,但不妨碍她们关注这件事情——它已经从“游戏”本身上升到更宏大的命题,女性权益。

支持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有人在私信里询问张若然,能否授权将她的置顶微博搬运到豆瓣。豆瓣是中国内地少有的以女性用户为主导的平台,在那里,与女性权益有关的议题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关注。

灯塔的传递,让张若然看见了曙光。但,围堵来得也很快。

有位姐妹急匆匆敲开张若然的对话窗口,说那条维权微博被搬运到“NGA论坛”。提醒她注意保护个人隐私。

NGA 最早是专门讨论《魔兽世界》的论坛,如今吸纳了各个游戏的玩家。这里充斥著关于女性的刻板印象以及辱骂辞汇,如“母人”“母狗”,或是为了躲避其他平台的审查而缔造出的谐音“母刃”(母人的同音生僻字)“母dog”——这也是整个内地游戏圈的缩影,在虎扑、百度贴吧等男性为主的平台,侮辱性的词汇更加五花八门。

NGA论坛的厌女留言。
NGA论坛的厌女留言。

一天后,张若然就切身感受到这个论坛的“威力”——打开微博,她发现微博评论和私信的风向已经天翻地覆,辱骂的辞汇接连涌来,新的消息框还在不断弹出。有人嘲讽女性玩家的游戏水准,大多都是围绕女孩子们的“家属”展开的国骂,或以“性爱”为关键字进行荡妇羞辱。那些辞汇极为露骨,奇怪的是,微博的审查机制完全失灵了。

透过这些高度同质化的辱骂,张若然分辨出一些人的来处和目的——留言者中有喜欢获奖皮肤,怕被举报导致下架的男性玩家;有伺机而动,专门打击“女拳”份子的网友;还有画手的粉丝、朋友,以及这片灰色地带的其他受众。

有人扒皮张若然的过往微博,指出她曾看过同性恋小说,试图用“性癖自由”来说服张若然。张若然反驳:“性癖是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是幼女,这是人伦底线。同性恋不违法,恋童违法。”

连著几个夜晚,张若然很难入睡,偶尔睡著,半小时后又会惊醒,脑海里铺天盖地都是那些不堪入耳的辞汇。有些男性用户还找到在张若然微博的评论区表达支持意见的女性玩家,辱骂她们。张若然担心姐妹们受到同样的伤害,关闭了评论区,这导致辱骂的唯一通道就只剩下她的私信。她不敢关掉“陌生人私信”的选项,担心会错漏其他人投稿的新证据。

辗转反侧,干脆就不睡,思考怎么回复。但很快,张若然发现她犯不著和那些人理性讨论。“他们的回复都是不讲理的,没有逻辑的。”

有人私信她:“你要只说色情也还行,非得强调个炼铜,生怕犯法的级别不够?”“炼铜”意为“恋童”,中国内地无处不至的审查机制已经让许多网民锻炼出隐晦的表达方法。张若然气笑:“你也知道违法啊,那你在这儿叫什么?”她学习画手的应对方式:“他们再骂,我就说,哦,那你报警吧。”

但,围堵还没完。

张若然发布的置顶微博梳理了画手过往涉嫌“辱女”的多幅作品。有人用“涉黄资讯”为由举报了她,倒打一耙——这是在利用微博2020年升级的“阳光信用”功能,账号受到举报会降低评分,评论、私聊等功能也会连带受限。连著两次收到扣分消息后,张若然新发布的微博再也无法被展示到超话与广场中。帐号失去权重,也就失去了向更多人传递维权资讯的功能。

另一个坏消息同步到来。有位姐妹说置顶微博不见了。张若然点开页面,看到它还在,只是没了转发的按键,阅读量停在101万。张若然知道,这是被微博管理员“夹了”——这是网友为抵抗微博过于严苛的审查机制而创造的词汇,化用自微博CEO王高飞的ID“来去之间”。早先,网友用“来总”称呼他,随著微博的自我阉割愈发频繁,网友干脆围绕“生殖器”调侃“来总”是“没根的”,并将“来”字下方的竖直笔画去除,转化为“夹总”,而“夹了”也就指代“屏蔽”。

不过,这次突如其来的遮罩还是让人疑惑:“如果违规,官方会私聊进行通知,但这个就没有提示,直接没了。”有人猜测,这条微博很可能是被“公关”了——每当负面舆情在网络发酵时,事件涉及的公司或单位会私下与平台联系要求删除相关信息,以阻挡事态的扩散,这造就了内地社交平台上许多围绕社会话题的热烈讨论在顷刻间荡然无存的奇象。

大家的猜测不无依据,王者荣耀的抖音帐号下,有人只是针对此事留了一条批评评论,在没有收到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就被永久封号了。

大家决定另找一个权重高的帐号。再编辑微博时,她们把图片打上了厚厚的马赛克,才正常发出来。接过交接棒的是另一个女生,她遇到人身攻击,总是勇敢地反驳回去。后来张若然才知道,群里甚至有几位还在念中学的姐妹,“一个女孩子,年龄这么小,就能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来,还是挺惊讶,挺感动的。”

除了在微博等平台声讨,她们还尝试了其他维权方式。《王者荣耀》隶属于腾讯游戏,她们向腾讯总部所在地——广东深圳的市场监督管理局投诉,收到回信“不属我局职能范围”,接著被推给了文化监管部门与消费者协会,再又被推了回来,循环往复。唯一有些效果的是网信办。向网信办投诉后,画手的微博很快被封号了。当时群里短暂雀跃了一阵,张若然以为这是胜利的预兆。但它只是某个抵抗被击溃前的回光返照。

日子一天天翻过。4月19日,王者荣耀在官方微博上公布了“源·梦”获胜作品“无心”的制作进展图。大家看不到女性玩家们近半个月来抵抗过的痕迹。张若然没等来任何正面沟通的机会,后来她们终于从腾讯的真人客服那里要到一个说法:“(画手)个人作风问题,不会影响比赛结果。”

当晚,张若然卸载了游戏,取关所有和王者荣耀相关的主播。她之前注册过几个游戏帐号,累计充值近四万,沉没成本和情感牵连让她有些犹豫,但很快她坚定下来:“退游肯定是有点儿割舍不下的,毕竟也玩了那么多年,但是我觉得底线问题,既然王者不改,那我就跑路。”

轮回

2021年11月14晚,王依纯照例在网易游戏《哈利波特魔法觉醒》的微博超话里流览攻略,一条投稿扎进视线。有玩家称,游戏中的女性角色在遭受“眩晕”技能时,“表情不太对,很有侮辱性”。

几张截图中,女性角色的确如描述一样,眼睛微微眯起,舌头从口中伸出,脸上泛著红晕。有人认出,这是日本二次元作品里常见的“阿黑颜”,又名高潮脸。

《哈利波特魔法觉醒》游戏中受争议的女性角色表情图。
《哈利波特魔法觉醒》游戏中受争议的女性角色表情图。

王依纯立即点进“对局回放”。这是游戏新推出的功能,玩家在对局结束后可近距离查看角色的对战动作。也是从这个功能上线开始,玩家才发觉出深埋在角色面部的异状。果然,王依纯操控的女性角色在被对方“眩晕”时同样存在爆料图里的情况。

王依纯吃惊地发现,女性角色在遭受“雪球咒”攻击时,面部会浮现可疑的白色痕迹,但男性角色却能幸免。王依纯很难信服这不是有意为之。她把截图发到超话里,积聚起大量关注。

除了微博超话,讨论在“女权主义”氛围浓厚的豆瓣小组里也持续发酵著,有篇“方法汇总”帖,囊括了举报、退款、扩大热度在内的维权途径,每当评论区出现更全面、有效的建议,楼主会替换上去,确保招招往痛处打。

扩大影响是第一步:组员提出,要在豆瓣、抖音、小红书等几个女性用户占比相对较高的平台发帖,同时多强调“炼铜”的标签,而非“辱女”。游戏中女性角色的设定是11岁,她们考量,可以把那些以“不利于未成年人成长”为由动辄举报游戏,且几乎战无不胜的家长拉拢过来,转为助力。

大家寄予更多厚望的是《哈利波特》的版权方华纳公司,以及原著作者罗琳。有组员留言:“退一万步说,即使是为了政治正确,ip方也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罗琳本人也非常重视性别平等。”擅长英文写作的组员把英文版的投诉邮件以及管道贴在了组里,方便其他组员复制。

最关键的一关,是呼吁玩家集体申请退款、开纸质发票。这个方法在中国内地游戏圈中普遍被视为玩家应对策划的终极武器,它最早是2018年由《地下城与勇士》(DNF)的玩家联合发起。短时间内袭来的大量发票申请,可以轻松扰乱运营系统、增加人力成本,最终倒逼官方作出回应。那一次的胜利,属于800万DNF玩家。

作为一档依托于《哈利波特》IP的抽卡类手游,《哈利波特魔法觉醒》的女性玩家比例达到45%,其中不乏游戏刚上线两个月就氪金过万的人。只一天,“哈利波特魔法觉醒侮辱女性角色”的话题就登顶微博热搜,新浪旗下的消费者投诉平台“黑猫投诉”也表达了他们对此事的关注。

消费者投诉平台“黑猫投诉”的微博截图。
消费者投诉平台“黑猫投诉”的微博截图。

一切似乎都朝著预想的方向迈进。这样的热度让游戏官方不得不作出回应。但王依纯发现,声明是经由小号、而非官博发布的。关于女性角色收到眩晕时吐出舌头的现象,官方用一句“舌头建模绑定有误”搪塞过去,重点在声明的结尾——“请玩家们不要过度联想”。

一语激起千层浪,许多女性玩家不解:不但没有正面回应,竟然反倒责怪玩家没事找事?有人在评论区留言:之所以求个说法,不是为了搞垮游戏,恰好是希望它能变好。声明中的“舌头建模绑定”问题,陆续在豆瓣、知乎平台引发讨论,其中不乏游戏行业中人从技术角度分析。

王依纯仔细流览了多篇帖子,观点大多统一:人物的模型建构极为复杂,当游戏内不存在与舌头相关的动作设定时,没人会费力地单独为毫无作用的舌头进行建模。除非建模师本身就抱有“让舌头起作用”的想法。

“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态度问题,对玩家的补偿不是几个奖励就能抹过去的,至少要把完整的声明置顶几个月,表达整个工作室的决心。”王依纯停顿,“就算是一份普通的小组作业,每个人也有各自分工,一起审查无误才能上传,这样大的游戏厂商,没有一个内部人员觉得自己有错,那就说明每个人都有错。这样的游戏是不值得我们女性玩家去付出时间精力的。”

《哈利波特魔法觉醒》上线初,热度一度超过长年位于全球手游收入榜榜首的《王者荣耀》。王依纯身边的同学、朋友都是这款游戏的玩家,她此前很少为游戏氪金,但为了拿到限时奖励,甚至找了代打帮她“上分”。

王依纯和姐妹们加大了力度,“方法汇总”贴里的建议也继续更新著。《哈利波特魔法觉醒》迫不住玩家的攻势,接连又做了两次回应,每次更详细了一些。但那依然不是王依纯们想要的答案。可马拉松式的拉锯战,冲淡了话题的热度,也彻底更改了官博评论区和超话的风向。

王依纯记得,第一份回应发出时,点进微博超话,许多玩家都义愤填膺,统一把枪口对准游戏官方,等到第三份回应发出来,超话里已经注入一些水军打圆场。再有人发布维权微博时,没怎么露过面的男性玩家纷纷站出来,重复话术:“我们不觉得有什么,官方已经处理得很好,你们不要不知足了;女的打拳打疯了。”

舆论刚发酵时,游戏内的聊天公屏就漫天飞舞著类似的论调,男性玩家调侃:“只要官方多给我几个发条(抽奖道具),我主动替官方洗地。”他们中大多人很难与女性玩家共情,只在乎能否从中获利。

还有人进行人身攻击,依然是对女性的物化、贬低,王依纯不理解这些做法却明白原因:“这是从古到今父权到男权一直对女性做的。他们没有办法从其他角度来骂,从小到大在这种氛围里长大,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对女性最好的羞辱,好像女生会像他们在乎阴茎长短一样在乎胸的大小。”

声音的转变就在一瞬间。王依纯再点进最早披露女性角色存在“阿黑颜”情况的微博,发现大多已经被删除了。豆瓣上,有人披露了制作人团队内部的聊天记录,包括如何控评、如何用话术把“性别歧视”的标签盖过。早先就有组员留意到,她们把经多番测试得出的“女性角色受到攻击会吐舌头、男性角色则不会”的结论投诉给官方后,隔天再登录游戏,男性角色也会作出吐舌头的表情了,她们怀疑,这是官方故意设置用来操纵舆论的。

《哈利波特》原著作者罗琳的版权代理公司The Blair Partnership曾回复过玩家的投诉邮件,称已经向游戏方传达了玩家的意见,请玩家们“feel free to reach out to NetEase direcetly”。女生们一合计,悟出了这封模板的内在含义:有事找官方,我们管不著。大家有些无奈:“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他们负责的是文字版权,主要还得找华纳。”但她们始终没等来华纳的回复。退款遭拒、举报失败。王依纯感到心凉,和许多姐妹陆续卸载了游戏。已经砸进去的钱,也不想再追回了。

超话曾掀起一阵激烈的讨论,有人呼吁:女性玩家的流失,会让男女比例进一步失衡,对女性氛围会更不友好。玩家“朱迪”称:“喜欢就要去抢,争夺氛围和话语权。”但王依纯无法从两难的局面中找出最优解:“的确,但如果我们不退游,不让他们看到整体流水下降,他们可能就会觉得,辱女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对立

张若然从2017年开始玩《王者荣耀》,游戏中的“每日签到”从没断过。新手时期还不明显,当技术纯熟些,张若然越发感觉到自己被浸入一片“对女性十分不友好”的氛围。每赛季打到游戏的最高段位“荣耀王者”后,这个感觉更清晰。

在这款需要相互配合的5v5手游里,张若然习惯开麦和队友交流,也因此见识到了男性玩家层出不穷的“性别歧视”方法论。比如,当男性玩家看到队友的英雄备选栏是女性玩家常用的英雄时,会争先抢走射手、法师这两个“输出位”,他们可能并不擅长这个位置,但他们自信强过女性。如果听到队里有女性的声音,他们会脱口而出:“靠,又有女的,这局输定了。”

即使张若然的战绩领先,类似的情况也几乎每局都在发生。“他们觉得,你一个女生这么高段位,绝对是男生带上去的,你13-1(指击败敌方13次,死亡1次),他1-5,也不影响他去骂你。”

有次和姐妹“开黑”(指朋友组队玩游戏,后来在网路清朗运动的号召下,游戏官方取缔了这个说法),游戏刚开始,一个队友就被对面连著击败多次,张若然把语音麦转为全队可听,“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著急开团,你这样每次上去直接就是白给。”对方开麦,张口即来男性骂人的惯用套路——围绕“生殖器官”展开的荡妇羞辱。“他当时的战绩好像是3-8吧,明明是我carry的局,他却一直荡妇羞辱我,挺下头的。”不适不仅在游戏对局中,张若然的战队群里,还有人分享过自己网恋女友的照片,其余男生们跟著调侃。

在男性玩家占据多数的游戏中,女性玩家并不会得到官方的特别优待。早在“女性角色阿黑颜”事件之前,就有玩家常常在《哈利波特魔法觉醒》中看到男性玩家的昵称带有辱骂女性的字样。这些帐号有些是真人,有些甚至是官方为了提高活跃度而打造的机器人。

王依纯就曾撞上机器人。去年国庆期间,《哈利波特魔法觉醒》上线了一款限时玩法,每轮赛事收纳32位玩家,两两PK,获胜者进入下一轮。连续10次获得总冠军,就能兑换游戏中最高等级的“金色卡牌”。刚开始几轮,王依纯总是轻松取胜——对方不会通过走位来躲避伤害,释放卡牌时也从不讲究连招策略,大概率是机器人。还差两次冠军卡牌时,王依纯才遇到了真人,水准和之前的对手有如天壤。王依纯猜测,机器人都是官方安排来增加“日活”,诱使玩家投入更多时间精力。后来王依纯点进去那些疑似机器人玩家的主页,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穿著初始服装,脸型也几乎一致,没有人为捏脸的迹象。更重要的,他们持有的都是基础卡牌。按匹配规则,这样水准的玩家不可能与王依纯组到一起。

用这个方法,女性玩家们挨个检验了那些昵称中带有辱女字样的玩家,果然多是机器人。她们合力举报多次后,仍能看到这些昵称。荒诞的是,王依纯退游时特意更改的“wy倒闭啦”(wy为网易的拼音首字母),则被游戏及时地订正为乱码,理由是昵称违规。

不同游戏的女性玩家都有著相似的境遇。

张若然刚来到“王者峡谷”时,女性英雄的海报看上去总是过分“凉快”,胸部、腿根最大程度地暴露著。作为一款并没有明确划分用户性向的游戏,角色设定似乎都以男性玩家的审美偏好为范本。取材于四大美人的“貂蝉”,死亡时会娇滴滴地说“非礼啊”,“杨玉环”曾有条未上线的娇嗔语音:“人家是绿茶,你就像热水,想泡吗?”张若然怀疑,游戏制作团队里可能的确有人存在厌女心理,“不然都写不出这么恶心的东西。”她的猜测有一条直观的凭证:2016年,王者荣耀与SNK公司联动的英雄“不知火舞”上线前,官方微博著重围绕她的穿著与身材做文章。

《王者荣耀》官方微博文案截图,遭到曝光后,这条微博已被删除。
《王者荣耀》官方微博文案截图,遭到曝光后,这条微博已被删除。

王者荣耀的“媚男”色彩这两年里渐渐淡化,可那不是由于女性玩家的呼吁,反而赖于中国内地的审查制度。从2018年,被广电总局连续几次点名“角色衣著暴露”后,王者荣耀陆续为女性英雄添上布料,后来游戏又自我审查,给女性英雄穿上了打底裤。

2021年,中国国家新闻出版署下发的《关于进一步严格管理 切实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路游戏的通知》把未成年人的游戏时间限制在了周五、周六、周日与法定节假日的每晚20时至21时。有人发现,王者荣耀把女性英雄的打底裤又偷偷去除了,没有任何说明。

女性玩家的感受,永远被放置在最后一环,很难动摇一些决定。

张若然和姐妹们联合抵制那位“辱女”画手时,王者荣耀曾发布过一条预热新皮肤的微博,但没多久,就撤销了这项计划。豆瓣小组有消息称,那款皮肤被下架是因为有人举报“骑摩托车不带头盔,影响不好”。豆瓣用户多是文艺爱好者,愤懑于内地普遍存在的文艺审查、举报成风的苦果,并不赞成动辄举报的现象。但她们更不解的是,新皮肤仅仅因为“骑摩托”这样牵强的理由就遭到了下架,那和辱女作品同根同源的“源·梦”皮肤怎么会安然无恙?

只有一个解释能说得通。没人点明,所有人都懂。男性玩家与背靠男性思维的游戏厂商,是女性在游戏中面临困局的直接原因,也是她们争取空间的突出阻力。

王依纯过不去那道坎——抵制《哈利波特魔法觉醒》时,有位女生把自己的游戏名改成“辱女游戏趁早凉”,许多男性玩家接连发来好友申请进行辱骂。“本来这和他们完全没有关系,也不会侵害到他们的利益,为什么总是急著站出来呢?”

她没意识到,对于一些男性玩家而言,他们在游戏中获取“利益”的方式,是建立在践踏女性尊严之上的。

李筱琦参与过一款游戏的众筹,名为《退休模拟器》。游戏以老年人退休后的生活日常为中心展开。前不久,这款游戏上线,其中有个镜头让她心生反感:一位女性趴在桌子上,双乳完全被托住、撑开。“就算人物设定要展示出女性特质,我依然觉得这个胸是没有必要的,很冒犯女性,太媚男。”

许多女性玩家回馈后,制作方立刻修改了这些场景,还专门来到豆瓣平台道歉。如果事情停在这里,或许这会是女性玩家第一次彻底的胜利。但事情没完。一些男性玩家看到厂商的回应,愤怒指出这是在向女性玩家妥协,接著用打差评、申请退款的方式要胁制作方把场景更改回原貌,没多久,游戏的好评率就由80%被打压到了32%。

李筱琦对其中几条评论印象深刻,“他们说,这些女拳份子都没有steam帐号,都不玩游戏,凭什么指手画脚。但我觉得,一个游戏的设定让女性觉得被冒犯了,她是有去批评的权利的。”

李筱琦的评论发出后,男性玩家们紧跟了上来,试图把李筱琦“女权主义者”与“游戏玩家”的身份切割开,以此剥夺她的话语权。“他们说你这些女权主义并不了解游戏,你们的批评剥夺了男性玩家享受游戏的自由。”李筱琦感到莫名其妙:“我无法理解,如果他们感到自由被剥夺,只能说他们过于自由了。这个社会本来各个方面对男性都是优待的,所以当他们意识到他们所谓的自由权利需要拿出一点点去跟女性分享,他们就急了。”

空间

退坑后,张若然和王依纯转战乙女向游戏。起初她们只是想著,女性玩家多的地方,环境也许会稍好一些,但陆续展开几章剧情后,张若然被《光与夜之恋》中的男性角色“查理苏”触动了。

她扮演的女性角色恰逢月经,支支吾吾半天才隐晦地透露给男主查理苏,查理苏温柔地告诉她,这是正常生理现象,不必觉得羞耻。

第二次震撼来自游戏中一个关于“性同意”的话题。碍于审查,剧情说得含糊,但玩家已经习惯从隐晦的表达中捕捉到它的主题。查理苏问:“未婚妻,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见女主犹豫,查理苏接著说:“没关系,我可以等,我说过的,你可以再好好考虑。”又补充:“这是你的选择权。你拥有在任何时间思考、纠结、停顿、反复的权利,这一切都属于你,也只属于你。”

看到这句话,张若然眼眶一热,泪径直流下来,好像那是一块浮冰融化后从心里流淌出的。她终于找到了一份真正适合女性玩家的空间:“我以前玩王者的时候,一直说给乙女游氪金的人都是傻子,但真正接触到游戏之后,收获的快乐比王者多得多。这些男性角色不是空有一张脸,而是有他独特的人格魅力。”

寻到“女性友好”空间的还有李筱琦。从13年初次接触游戏开始,李筱琦陆续关注了多个游戏论坛,但只看游戏策略,几乎从不发言。这些以男性玩家为主的论坛,气氛总是割裂的,李筱琦回忆她的观察:“游戏圈有鄙视链。他们要么就是互相攻击,像斗鸡那种特别紧张的状态,要么会达成一种非常奇异的和谐,比如抱团攻击女玩家的时候。”偶有几次参与评论,每到激烈处,李筱琦就会被扣上“女拳份子”的名号——这在男性主导的游戏论坛里,已经成了结束话题的万能钥匙,女性玩家提出再多有理有据的观点,“女拳”两个字就足以抵消一切。

2020年,李筱琦在豆瓣推荐栏里看到“女性玩家联合会”(简称“女玩”小组)。流览了几个帖子,李筱琦才意识到,她在此前玩过的五十多款游戏里遭遇的令人心生不适的现象,都可以由一个名词解释:男性凝视。

在女性主义研究中,男性凝视涵盖了两个方面的解释:男性为了享受视觉上的愉悦对女性的观看、凝视,以及进一步的,男性把对女性的期待施加到对方身上。在这个概念里,女性总是被动的一方。

这是“女玩”组经久不衰的话题。

有关于怎样定义“男性凝视”的,组员们普遍达成共识:女性角色的外观过于暴露,夹带软色情,或者塑造女性角色时带有性别偏见,把所有女性角色都设置成负面形象,都算在男凝的范畴里。

随著讨论,男凝的定义被进一步精确化,李筱琦认为男凝的关键在于游戏对客体——女性的塑造,“只要女性拥有独立人格,就不算是男凝,哪怕她的设定有黑丝巨乳,我觉得也是可以接受的。”组员“叶子”的观点不同:“女性的人设和外观是要自洽的,具有服务性的外观本身会消解叙事的严肃性,比如‘这是我的战争’这种游戏,如果制作组给里面的女性NPC全部安排上低胸装和吊带袜就会显得十分荒谬。”

还有关于怎样区分“男性凝视”边界的。李筱琦倾向于以游戏类型作为界限,“那些黄色游戏的黑丝、大胸或者情趣服饰,一看就是取悦男性的,它们可以存在于黄色游戏这个分类里。但如果是普通的游戏出现这种超越常规的角色的,我觉得这就是不能接受的。”

叶子想到了组里关于《VR chat》的讨论,多位女性玩家都曾在这款VR游戏中遭受到“性侵害”:有男性玩家在自己的虚拟躯体上作出抓胸、摩擦胯部等猥琐动作。VR的特殊性,让一切虚拟的行为都能转化为实在的感受,玩家中有受害者直言:“我从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变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女人。”叶子思考:“只能说,伦理观道德观和法律没有跟上科技发展的速度。”

从游戏现象出发,组员的讨论延展到了更宽广的领域。一位组员针对“无能为力的女人”这个说辞发表看法:“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到底怎么从精神上和生理上,打破传统思维下女性是性的受害者的僵局”,另一位组员回复:“我认为性侵害罪恶的本质不是性,而是强迫,无论怎样对待性这件事,她都是被强迫的受害者,一切违背女性本身意愿的性都是性侵害。”

豆瓣“女性玩家联合会”的群组讨论话题。
豆瓣“女性玩家联合会”的群组讨论话题。

类似的交锋每天都在小组里交替著。有天,李筱琦看到有组员安利了一款自己玩过的单机冒险类游戏《狄仁杰之锦蔷薇》,下意识点了进去和楼主分享见解:“这个游戏最打动我的是里面的人物设定和制作人体现出的人文关怀。”

游戏中有个卖花女的角色,那句对白让李筱琦记忆深刻:“这世上男人总想高女人一等,处处排挤我们,我们只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不受你们主导和猜忌的路。”更让她惊喜的是主角狄仁杰的回答:“言之有理,希望有一天,男女地位不会像你口中所说的那么悬殊。”

李筱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舒适:“这样的话题在那些男性主导的论坛里,是根本不可能有的。”

切口

然而,找到舒适圈就是女性玩家的胜利吗?

王依纯被网易旗下另一款手游《时空中的绘旅人》的“潮汐之间”吸引,它纪录女性玩家每个月生理期到来的时间,王依纯很依赖这个功能,感觉被游戏关怀著,也愿意为此氪金。

但局部的突破,弥补不了其他领域的失守。接触了几款乙女向游戏后,王依纯发觉这些游戏的设定千篇一律,一切玩法都伴随著氪金、抽卡,几乎没有策略可言。在《王者荣耀》等竞技类游戏里,男性玩家与女性玩家讨论时,经常会冒出一句标志语录:“女的不会打电竞,就是来买皮肤的,王者荣耀都被你们玩成王者暖暖了。”

《王者暖暖》这个说法化用自一款面向女性玩家的换装游戏《奇迹暖暖》,通关的方法是收集材料、制作服装,游戏里最贵的虚拟服装换算人民币需要648元,这也因此成了“女性不会玩电竞,只会玩装扮游戏”的佐证。

王依纯思索:“如果氪金能让我受到尊重,我愿意为它花钱。而且消费本身就是去争取空间的方法,数据会说明究竟哪些人在支撑著游戏活下去,如果女性玩家数量占到了90%,它真的会作出一些让你觉得不适的内容吗?”但她也承认:“消费只是能让你得到一些喘息的空间。乙女向是根本比不过大众向游戏的,大众向游戏面对的是两个性别,不同年龄,而乙女游限定了这些可能性。”女性在游戏世界的困局,要回归到现实世界中。

李筱琦关注了几位游戏博主,多次看到女性玩家在投稿里询问:有没有适合女性的游戏?李筱琦觉得这个命题本身是建立在刻板印象之上的,“当我们在说某个游戏适合女生的时候,其实我们指的是一个轻游戏、一个休闲游戏,一个不需要操作或者是不怎么需要脑子的游戏。我们接受的教育就是女生不会玩游戏。”

直到大学,在周围人的带动下,李筱琦才踏入这片已被男性包围的虚拟世界。和身边的男性同学、朋友聊起游戏,她发现他们接受游戏的启蒙要早得多。男孩们大多在小学之前就已经在表哥、堂哥的感染下玩起“小霸王”、“红白机”。但女孩子,似乎总是被教导,游戏不是她们该碰的东西。“这是男女后天的不同,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不存在适合女生的游戏。我很希望女生可以多去接触拓展自己对游戏的审美和理解,有很多女生操作特别好,只是她还没有遇到可以展现她操作天赋的游戏。”

后天的氛围,隔离著女性,也在培植著男性玩家的厌女情结。王依纯在微博首页看到过一篇帖子,关于《英雄联盟》中的男性角色“腕豪-瑟提”。他在游戏里是“上单位置”,轻松克制曾十分强势的“上单四姐妹”——四位女性英雄,结合瑟提释放技能时作出的打拳动作,男性玩家们为他亲切起了一个暱称:劲夫。取材于热爱拳击运动且数次传出对女友施行家暴的内地男星蒋劲夫。

用如此恶劣的社会事件来玩梗,王依纯只觉“太离谱”,可有女性玩家以“不尊重女性”为由鸣不平时,依然会被“女的不会玩游戏,只会打拳”这句通用说辞堵了回来。

除了文化薰陶,以及男性玩家和厂商公司的打压,王依纯总觉得,“女性玩家从一开始就被设置了一道门槛。”

蒋林华初次进入游戏世界是在小学五年级,当时每个网吧里正风靡的是刚刚发行的单机游戏《仙剑奇侠传》。他对一个场景印象深刻:李逍遥去仙灵岛求药,看到赵灵儿在洗澡——在中国古代传说里,类似“牛郎织女”的故事总是承载著浪漫的象征。

处于性朦胧期的蒋林华还没意识到,早期游戏几乎已经默认玩家是男性。蒋林华陆陆续续玩了两百多款游戏,再回顾那个暴露的镜头时,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一个女孩子在洗澡,有人去偷看,确实不太合适。”蒋林华思考:“可能男性跟女性的视角不一样,男性可能比较喜欢那种妖艳一些或者说比较漏的。”

王依纯偶然了解,乙女向游戏的文案是由女性设计师创作的,她慢慢明白,只有女性才能真正了解女性的诉求。想让大环境有所好转,就要让女性参与到各个游戏的设计环节。而这些前提,是“女性力量集中在一起,团结起来去对抗整个男权社会,让外界听到女性的声音”。

这又是一道难关。王依纯还记得半年前在《哈利波特魔法觉醒》超话的遭遇,对抗未半,有女性玩家就自觉加入男性玩家的战营,发帖说:我是女性,但我不觉得这是对女性的侮辱。王依纯无奈,她尊重每个人的思想,但在紧要关头,这番话无疑是泼冷水。

在不止一个社会新闻的话题下,王依纯都切实感受到了男性的“凝聚力”,即使是女性被强奸的新闻,评论区也有许多男性争先恐后与强奸犯共情:“一定是这女的穿得太少了。”

去年5月,李筱琦退出了“女性玩家联合会”。当时,组员们在QQ群中讨论起一条微博热搜:一位女性网文作者称丈夫在自己怀孕期间多次出轨,言语间透露出自杀倾向,但接著又迎来了“反转”,有帖子扒出,她只不过想挑拨网友的情绪去“网曝小三,挽回老公”。一位组员怒其不争,在群里大骂其为“婚驴”——这个词在内地互联网平台已被封禁,部分女权主义者用它来形容那些迎合男权社会婚姻规则、“像驴一样蠢笨,被剥夺了权利还乐不自知”的女性。

紧接著,这位组员就被组长禁言了。李筱琦不解,“不同意见的争论很正常,但禁言却是剥夺了组员的讨论权利。”事态还在演进。据组员回忆,女玩小组曾创建三个QQ群,当天,封锁了很久的2群突然新增一位成员,她似乎是带著某种“目的”前来,没有按规定把群名片改为豆瓣ID,刚进群就挨个辱骂组员,组员向组长在内的管理层投诉多次,始终没起作用。几乎同步,女玩组的组长在豆瓣上发了帖子,同样对组员们进行“无差别攻击”。事情过于荒诞,这让女玩组陆续流失了几百位组员。

“我觉得大家应该把更多的心思跟精力拿来讨论游戏,而不是互相地去攻击。”李筱琦觉得,这与小组建立的初衷相悖:“大家本来是去反对男性霸权的,结果在一个女性玩家的内部管理组作出这样的事,她们的行为其实跟那些男性玩家我觉得没有区别”。

组长和几位管理员引咎辞职后,新管理“石榴”和剩余管理员讨论,准备用一些新规则来稳固小组的讨论氛围。“组长和管理的职能,如果集中在一个号上,权限就太大了。”她们决定不再设立“组长”一职,让管理们分摊组长的职能,尽可能“去中心化”,防止权力滥用。2021年,小组的热度吸引来了许多男性用户,频繁有人私信女性组员进行言语羞辱,“石榴”和管理员们于是又推出一条新规定:只允许生理女性进入,“以身份证信息为准”。另外又更新了违禁词,防止女性内部进行彼此攻击。

组员们票投出的违禁词,有人留言:“好像再怎么增加违禁词,也还是会有源源不断的新词被造出来骂人。”

石榴表示:“我希望小组提供一个安围堵全、自在的讨论氛围,你不会在这样子的空间里受到性别攻击,大家都鼓励友好多元的态度。”

最关键的还是女性玩家要先达成一种共识。女性玩家在游戏世界的困局,其实始终围绕著“女权主义”这个更为宏大的命题展开。

两年前,张若然注册微博,广阔而复杂的现实世界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挤到眼前,她们对抗的是王者荣耀和辱女画手,是大环境带来的不平等。与游戏的对抗,似乎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分别。张若然持续关注过“徐州铁链女”事件,它曾在内地互联网上凝聚起一阵阵声浪,但又如无数个曾在这片土地上发生又消声的案例一样,被人为地斩断了后续。

抵制辱女画手期间,内地互联网上同时发生了一件震动张若然的事。4月2日,“共青团中央”在微博上发布了“红军长征”、“抗洪救灾”、“抗疫志愿者排队前行”在内的组图,称“一代人一代人的长征”。有女性网友指出:“一个女性也没有,都是男性,你们是如何避开这些为国家鼎力奋斗的女英雄?”

实际上,官媒在宣传口径中对女性的忽视在内地平台早已不是新鲜话题。2020年,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出品了一款号称取材于真实故事的抗疫剧《最美逆行者》,其中有一片段。招募志愿者时,女性无一报名,领导因此号召:“咱们报名的都是男同志,是不是女同志也出一个呀。”刚上线即被网友指出严重脱离事实——据国家卫健委统计,抗疫医务人员中,女性占2/3。评论区中,有网友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认为网民之所以忽视长征中的女性力量,是受到了媒体的宣传导向。

在呼声下,共青团中央的账号添加了一张有女性人物的配图,但4月12日,又另外发了一篇微博:“极端女权已成网路毒瘤”,并称“全网齐心切除毒瘤,还网络一份清朗,已经刻不容缓”。有网友照原文的模板建立了一个名为“极端男权已成网路毒瘤”的话题,没多久就被微博遮罩了。

张若然大失所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坍塌。“作为一个官媒,一定程度上是代表了国家的这种形象的。然后皮下却能披著官皮说出这种话,让人还是挺寒心的。”

在共青团中央的微博评论区,支持者众多,还有女性“挺身而出”,把极端派与温和派在内的女权主义一概定性为“目的是撕裂中国”,誓不与她们“同流合污”。

张若然已经习惯了类似“我女我也”(我是女生,我也这样觉得)的理中客发言,如今,她在微博看到类似的话题时还是会下意识“转发”与“点赞”,“在没办法提供其他帮助的时候,我觉得贡献一个转发,也就算是贡献自己的力量了。”

“女权主义”的思维也在影响著李筱琦的思考方式,让她时刻考虑到边缘者与少数派的感受。她始终觉得,哪怕游戏中只有1%的玩家是女性,游戏的制作方也要照顾到这一少部分人,毕竟,“当你考虑到更多的人群的时候,更多的人群才会去拥抱你。”

编辑推荐

读者评论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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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只想说,谁玩游戏的时候会去放大那么多还纠结那些点?我作为一个女玩家就觉得很无聊,也很可怜这篇文章写的那么长,好浪费!

  2. @c_c 因為美國的左派在道德的意識型態上,與美國保守派同出於新教。而我之所以用左派,指的是住於城市,大學畢業以上學歷並且在經濟政治等領域價值觀與右派相左,但道德方面宗教影子仍然濃厚。

  3. 这文章也是个集美写的吧,充满了那种织女对gn高高在上的视线

  4. 對師生戀與戀童反對在美國明明是左右共識甚至右派更為強烈,結果有老兄整個反過來當成是左派主張,這樣的智識水準還寫了一大篇想教訓人的留言,堪稱是無知近乎勇的精妙展現

  5. 针对画家作风问题出手,结合中共处理失德艺人的事件,挺耐人寻味。

  6. 评论真的。。。说明人只要身份处境稍有不同,就可以互相之间为他人所受的困境抚掌大笑,即使同是受害者也互相仇恨互相倾轧。我说华人群体是最爱偷乐的群体没人反对吧,人和人的理解和共情实在太难了,不过理解与共情大部分时候也没什么用🫣。其实性化女性游戏角色可不可以存在于大众向游戏,画过恋童漫画的画手的作品可不可以被用在游戏里,这些都可以讨论,女性玩家的困境其实不在于游戏充斥着“厌女”内容本身,而在于即使是贡献着百分之45的流水,也没办法被视作和男玩家一样需要被取悦的消费者,甚至连安抚都做不到。以及评论里也好,整个社会环境也好,国家官方也好,都只将女人“厌女”的指控当作一种莫须有的,为害社会稳定,为害男人自由权利,生存空间的罪名,关于“厌女”的共识从没存在过。其实我不觉得性化的纸片人有多大问题,我反而有时候乐在其中🤒,倾听女性,尊重女性在很多人心里并不是一种“正义”,这才是最难的。

  7. 归根结底很多人没有意识到文章所述性别问题的根源以及形成性别偏见的基质是什么。文章和评论区内女性玩家的烦恼在于游戏内容和现实环境产生的多重联系。联机游戏中男女玩家间的冲突,游戏表现内容和现实女性困境的相似性所引发的被侵犯感,以及女性声音被来自多方力量共同抑制等等。这些问题远远溢出了游戏领域的讨论,很多问题不是女玩家独有的而是这种社会环境里的通病。在部分玩家的叙述里是开发商做了这款游戏才会导致之后的一系列因果联系,一些人质疑的点在于游戏开发商并不是罪魁祸首,举报开发商不能改善上述问题中的任何一个。可做对比的是,通常认为女性权益发达很多的地区,游戏表现内容的开放程度远不是国内那几个擦边球游戏可以比较的,所以一定程度上,表达自由和性别权益是可以兼顾的,而不是为了实现一方毁灭另一方。

  8. 看這篇文章時,一直讓我覺得非常尷尬矛盾。一般情況下,從自由主義及人權理想出發,我是尊重及支持一個自由平等的社會,也支持女性享有與男性同等的地位。
    我理解大陸女性作為少數的困境。但很遺憾地,他們可能習慣生活在大陸的環境,他們反對的理由,都是泛道德的,非自由主義或。
    樓下就有讀者,他們反對一個得獎作家的理由,就是搜集出對方過去的漫畫,為了令投訴有效,就是戀童的名義去舉報。
    如果你希望別人尊重同性戀,同時也應該尊重不同人士的性喜好。而不是用你自己的一套道德觀念去加諸於所有人身上。
    以前不理解為什麼很多牆內的男性網民會提到「女拳」,個人感覺是父權主義者對爭取女權人士的污名化,但現在發現,可能本質上,這兩波人都是一樣,各自爭取自己的權利,而非真正追求廣泛意義的平等和自由。
    雖然這可能是大環境的土壤決定,不能過分苛責他們,但還是覺得可惜。

  9. 我个人是支持女性主义的,但是我更重视言论和表达自由,即使是关于幼女的R18内容,只要是虚拟人物,在合适的平台,我也是赞同自由表达的,但是在现今的中国政治,无论是女权主义还是言论自由,都太超前了。

  10. 文章介紹中國遊戲,分享一個台灣可以玩到的手遊,「黑潮:深海覺醒」。每個美女都愛玩家,有很多暴露的衣服,胸搖個不停,不管是大奶還是小奶目標都是挑動異男的性致。其中有個角色表情詭異,嘴角白白的一坨…那不重要,那只不過是眾多立繪中偶然讓人特別不適的一張而已。Get over it.
    我印象深刻的原因是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盆栽要剪,女人要扁」、「洗碗機」,而且相類的字眼出現在不只一個玩家的檔案中。我玩過的絕大多數手遊都以男性玩家為目標,但這真的是我第一次在遊戲中看到這種內容。後來我看到就按檢舉,理由是散播仇恨之類的,憤怒還是越燒越旺,甚至想要在自己的檔案上也寫個**要剪,男人要扁。我沒有寫,憤怒無法排解,開始害怕自己變成另一種極端版本的那些人,很快就刪了遊戲。
    那之後我對販賣性感的遊戲極度敏感,能選擇的遊戲數量瞬間降低。現在我非常擔心正在玩的手遊不能撐到我不再需要遊戲的那一天。
    文章介紹某些帳號並非真人,我衷心希望如此。我寧願自己看到的都不是真人。
    維護創作自由不是問題,問題是有些人沒得選,選擇多的人眼不見為淨很容易,根本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遊戲相關領域對女性不友善造成的惡性循環,才是該該叫的原因。不是一定要玩某個遊戲,而是怕自己見不到有遊戲可玩的那一天。

  11. 我以下评论的基础一直都是多元化的价值观和更少的社会与政府的行为规制。感觉现在只要在一些敏感话题下支持多元价值观,立刻就一顶帽子扣上来,久了摘不下了也就懒得摘了。更少的行为规制对大家都总是好的,而我看评论区的几位似乎想要的都是(符合我价值观审查方式的)大政府。那个的话已经有了,只不过价值观不太符合评论几位想要的而已。至于混淆私企选择和公权力管控,想要什么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了吧?

  12. 放大放大再放大,然后在那些固有概念已经固化的或者说有偏见的群体,永远都会觉得自己发现了新的领域,一个可以让自己发泄、喧闹的区域,翻翻这家媒体的言论、向导,已经偏离了媒体的工作信念,只要能黑到的爽文都是可以上的,应为它能给部分人带来爽,继续固化自己的思维,共同感爆发了共鸣了。好爽!好可悲!你存在的的意义是什么?安宁来之不易,多交点税吧小可爱们,你要讨伐它时你先想想你是你付出多还是它付出多。建议多看看最近美国枪杀案,好好研究下,你再好好想想你到底在说啥。

  13. 文章里提到女玩家因为游戏氛围厌女以及游戏元素厌女而实施了向相关部门举报的一个行为,我想说:
    首先,就事实而言,女玩家因为厌女而选择举报的理由是“危害青少年”,已经证明了女玩家不被看见的现状。在大陆投诉厌女本身是一个求救无门的状态,无人受理也没有解决。
    第二,游戏界的铁拳,一视同仁的砸向了游戏厂商(通过限制游戏版号),但是有一视同仁的砸向男女玩家吗?没有吧?只有女玩家被刻板印象被污名化被限制女性向游戏。
    我建议评论的一些人不要装傻,承认自己共情不了女玩家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但是硬要把“举报”和“告密”混淆就是纯粹的恶了。
    举报应该被分为对违法犯罪贪污腐败的正常举报和告密,正常举报的情况下,处理被举报者有法可依,举报者有辩护律师, 可以完全走诉讼的道路,是符合现代的法制精神,是鸡蛋遇到高墙时,迫不得已的取舍;但刻意针对言论和文化的举报就是告密,是铲除异己党同伐异的手段,是构陷罗织罪名的温床,但明显这个是女玩家在游戏里压根感受不到作为消费者应有的尊重,女玩家的权益被侵犯了,而游戏中充斥着荡妇羞辱、男性凝视、“无意间掀开底裤”、“高潮脸”等厌女元素,此时举报本身这就是公民维护自己权益的手段。
    欧美也有针对游戏的report措施,report各种仇恨言论,仇恨族裔算仇恨、仇恨女性就不算了吗?在欧美,厌女也是要被report的。
    我就想说,我是依法纳税的公民,我是这款游戏的玩家/消费者,但因为我是女的,所以我就必须忍受一个把羞辱女性当政治正确的游戏氛围吗?又因为告密是被唾弃的?我就不可以捍卫自己的权益了吗?欧美国家一旦涉及到了厌女/种族歧视/恋童,观众们也会自动report,因为我们投诉的初衷就在于维护自身的权益,而不是党同伐异/排除异己,这是最基本的公民权利。
    我们真正痛恨的举报,“是告密和诬陷,是钳制自由的、不肯包容的、排除异己、暗地监视的告密或举报”。

  14. @jasonz04 很遗憾,我以为游戏内容和游戏相关的衍生产品以及讨论范围不厌女是最基本的,但好像你不认同这一点。我在想,是否在女玩家表示出自己被冒犯到的时候,游戏厂商以及论坛构成的玩家能稍微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而非女性太过敏感?如果在三次元社会环境被要求尊重女性,为什么游戏氛围不可以呢?我以为当男女玩家(或者更多元性别玩家)在玩游戏的时候都应该感受到友好的氛围,而不是只有男性才可以。

  15. 同意@自由風吹倒劊子手 的看法。正因为双方身处不同道德语境之内,交流不畅、各说各话更是会加剧冲突,言说有可能演变为(物理意义上的)现实中的斗争。这种时候体制可以作为调停者(镇压者)而出现,而调停(镇压)则可被用来加强体制本身。实际上,没有了解他人与避免冲突的愿望、没有足够宽松开放的言论空间、没有及时有效且温和的调停手段的话,实现和平的进步根本就是奇迹(在中国能具备以上条件的话也是奇迹了)。

  16. 看看评论就知道儒家文化下的男人都是什么鬼样子了,女性为什么会遭遇到如今的困境

  17. ”不良導向,正面合作,打著中華的字樣賣肉還蠻噁心的…”
    這種説辭證明,這些人只不過是中共側翼罷了。

  18. 哇,有人真的很賤欸,自己受到不公,然後看到別人受到不公,反應不是共情,而是開心於別人也遭罪了,這是什麼小人的反應🙃

  19. re: @亦宸 所說的 // 女性投訴官方,是想爭取不被侵犯的權利,男性投訴官方,是為了保護自己侵犯他人的自由,這兩者怎可同日而語?//
    理解這種論點
    只是什麼意義的「權利」和「自由」,以及何謂「侵犯」,是要再說清楚的。
    並不是要包拗頸,而是對這些概念理解的差異(固然有優劣之分),會衍生出後續的爭論(先撇開那些明顯有意厭女的言論)。
    權利跟自由,可以有法律上的用法,也有道德上的用法
    從法律上而言,創作帶有厭女內容成分的遊戲,大概不算侵犯女性的權利和自由,反而是遊戲廠商的創作自由(儘管這種實踐形式會令女性玩家很厭惡和受排斥,在官方打壓創作自由的環境更是諷刺);噁男玩家的言論構成法律意義上的性騷擾倒是很有可能成立,但這就不是討論遊戲本身了。
    而從名譽權的角度大概也難以成立,因爲遊戲並不是影射某些特定的現實女性,雖然過去在未有仇恨言論管控的年代,某些少數羣體(例如猶太人)會用「集體誹謗」的名義控告出版反猶刊物的人士,但我懷疑是否能套用到現在的情況
    所以權利和自由在這裏的用法明顯是指「道德權利」,問題是什麼道德權利
    遊戲具有(不請自來的)性化女性的內容的話,會令相當多的女性感到厭惡,因爲這些描寫將女性(角色)描畫成另一羣人的慾望具象化。問題不在於性慾本身,而在於這種性慾是在未得受影射羣體的肯認下發生的。對受描畫的羣體而言,就體現爲某種異化的外在的權力施加——她們控制不了自己所屬社羣的形象,在性別這個維度,她們在社會權力意義下是次人一等,並不能與其他性別的羣體以平等的身份齊頭並肩(即使假設法律沒有公然歧視她們,雖然在中國就難說了)。
    她們的權利是在這個意義下被侵犯,背後預設的是種在社會領域(而非僅僅法律意義)達到實質(而非僅僅形式上level-handed)平等且自由的願景
    坦白說我是不太喜歡用「道德權利」這種概念,畢竟它只是種縮寫,到頭來還是要從頭抽絲剝繭檢視其證成基礎和道德預設。
    亦是因爲如此,對着父權人說「權利受侵犯」是沒有用的,因爲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在同一個道德宇宙內。用「權利」這種道德縮寫,最終只是導向各說各話
    又不如說,其實在這些問題上論說能發揮的功能很微弱,沒有最基礎的共同的道德理念,根本無法溝通,在自由主義一再退潮的(簡中?華文?)網絡公共空間更是如此。假如言說有作用,那通常也只是鞏固既有權力結構,體現爲各種旨在噤聲的speech act。

  20. @Lannie
    “一个人对“婚驴”这种侮辱性的词不敏感就可以剥夺掉她享受性别平等游戏氛围的权利吗?“你对这种侮辱词不敏感所以你活该在这个环境”不就是受害者有罪论吗?”
    性别平等游戏氛围从来就不是一个权利。因为你的这个要求相当于去要求利维坦或者其他一些有更强权力的实体对整个市场的自我表达进行一种审查和价值观导向的“正确化” – 换句话说你还是支持价值观审查,只不过方向你喜不喜欢的区别。

  21. 之前在本文发了一些评论,驳斥我的我也都看到了。基本理由都是(我和有相当部分发声能力的群体)受到了严重的不公待遇,社会的行为不道德,所以我诉诸国家机器对(我和有相当部分发声能力的群体)认为不道德的行为进行打压是合情合理且道德的。
    我认为在自由世界能有这样的思想非常危险。不同人对于道德的观测角度有很大不同。在满足基本价值和法律底线的前提下,任何发言都不应该受到管控,而不是以(我和有相当部分发声能力的群体)自行认为的好恶去操纵具有更大权力的实体 – 包括但不限于国家机器 – 对创作进行打压。
    这种对(自身所认为的)道德的所谓洁癖,正是合理化暴政行为的第一步。百年前,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把犹太人送去集中营很道德;五十年前,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不同种族坐在车厢不同的位置也很道德。但这些“道德标准”最终被历史认为是错误的。我在这里想表达的是:我们唯一知道的是,我们并不知道今天所认为的道德标准是否在更宽广的时间中是正确的。因此,保持对表达道德性的模糊是必要的。敢问前面声称我“高高在上”“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那位,你如何知道在未来你所宣传的道德标准是否被接受?但你不止不会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还对打压他人的创作和思想进行辩护。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么成为同一个利维坦系统的受害者,你似乎也在底线的基础上为它的强大专横付出过你的一部分吧?为自身的选择所困,的确是咎由自取吧?

  22. 作品和作者是不是可以分开讨论,作者没犯法,但品德上有瑕疵是不是作品就不能发布。用引申,过度解读作者本人来寻求下架作品,是不是一个合理的行为。另一个问题是假设男女性别调换,男性用户是不是会感觉到被冒犯,到底是因为女性敏锐还是敏感。现在网络上充斥那么多BL向的剧,男性用户能否提出抗议,要求下架。我不喜欢,当我不会去这么要求,自己不看就好了。

  23. Respect。身為一個幾乎不玩遊戲的台灣生理男性、文章裡也有很多不同文化圈的陌生名詞,我卻看得津津有味、收穫良多。太難了,要在一個整體就缺乏言論自由等基本公民權利的社會裡,爭取一個弱勢族群不受關注甚至根本就不被認可的權利,光用想的就只能嘆息。

  24. 身為女性看此文心情是複雜的,但身為台灣人看此文心情倒是愉悅的,人如果不落在相對弱勢的處境還真不會發現被打壓的感受。遊戲環境與現實環境都一樣,現實生活中無法為自己維權,遊戲中當然也別想,覺得發文抱怨得到的回覆粗暴不講理,嗯,台灣人早習慣了。

  25. “張若然逐個點開這些標籤,再合上,愈發不適。她返回遊戲官方微博,評論:「和官方合作的畫師,(微博)主頁發表師生戀這樣有不良導向的漫畫,是不是不太好?」她擔心,獎賞一名這樣的畫手會產生廣泛而負面的影響。”
    “有人扒皮張若然的過往微博,指出她曾看過同性戀小說,試圖用「性癖自由」來說服張若然。張若然反駁:「性癖是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是幼女,這是人倫底線。同性戀不違法,戀童違法。」”
    張若然這兩句話道出了網路時代一些受美國左派社會運動影響,並且產生”道德具備客觀規定”或是”違法等於道德缺失”的錯覺。
    為什麼有師生戀情節的漫畫會對社會造成”不良影響”?
    為什麼老師跟學生不能談戀愛?
    為什麼這種情節不能被”寬容”?而要被從灰色地帶挪到”黑色”?
    反過來說,為什麼張若然認為同性戀情節不會對社會造成不良影響? 為什麼這個應該被寬容,而不能從灰色移到黑色去?
    他憑什麼決定戀童癖必須被排除在可被寬容的性癖?
    他憑什麼決定人倫底線的”線”畫在哪裡?
    這些東西其實都是人類社會價值觀的判斷,而價值觀不是種客觀的存在。
    有些宗教決定吃牛吃豬屬於”黑色地帶”的行為。
    有些國家把喝酒年齡規定為20歲。有些18。
    因此,對同性戀的寬容,對戀童的不寬容。對虛擬女性裸露判定為”物化”都是現今美國左派的規定。
    需多網路人權分子必須擺脫”價值觀有普世衡量標準”的錯覺,並且理解到自己是深受美國左派運動的影響,才能跟人溝通。
    僅僅說”這些(師生戀)讓我感到不舒服”,”這些(同性戀)我不覺得怎麼樣”,思考模式不會比王者榮耀的玩家深多少。

  26. 绝大多数游戏并不值得花时间精力玩,并且个人认为很多现象包括游戏内的性别偏见是不会改变的。要不选择别的休闲/接收信息的工具,不然就要花更多的时间筛选了解电子游戏。

  27. 語言上性別之二分把男與女分開了。生物學上,這讓我們容易分辨雌雄。社會面上,這讓我們以為我們分裂成兩個利益群體,以為是在參與一場零和遊戲。社會性别之平等,在乎權利,更在乎思想。望一天我們可以理受當然接受男性化妝穿裙留長髮,女性可不剔毛平頭解放胸部。女性主義,是同時強調男女權利的主義,是一種前衛的思想,是讓男女更加自由的精神。雖然我未必能完全代入女性角度,但自由平等之世界,是吾之所向。

  28. 评论对接受采访的女性要求太高了吧?
    一个人对“婚驴”这种侮辱性的词不敏感就可以剥夺掉她享受性别平等游戏氛围的权利吗?“你对这种侮辱词不敏感所以你活该在这个环境”不就是受害者有罪论吗?
    “你居然试图用审查来举报掉厌女你居然用审查机制你活该”难道你能找出一个在中国大陆解决厌女现象的办法吗?被采访者只是一个普通公民、可能工作之余上网娱乐一下的普通公民你要她去想一个既可以解决厌女环境又不动用公权力的法子吗?不要把这种对抗宏大权力的责任派发给一个渺小的个体,用个体偶尔的“不敏感”变成她遭受其它苦难理所当然的理由,评论有些人自以为光风霁月实际上还是高高在上做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幻想、而不肯去感同身受这种痛苦,真的给我看笑掉大牙了。
    甚至还有人把“厌女”和“血腥暴力”当作一种同一个标签就很好笑,血腥暴力的受众是全性向、甚至会有提示告诉你,但是“厌女”意味着只有女性玩家才会是这个标签的受害者而且女玩家没有选择的余地。或者以后游戏把厌女打在游戏开始前的warning,我作为女玩家不买不看也可以啊。
    以上都是情绪发泄,大概是因为我自己很能共情这篇报道中的女玩家。
    我本人作为哈利波特手游开服玩家,大概玩到女角色建模问题官方公告,月卡皮肤甚至我当时的卡牌收集度是满的,而且打到了所在地的全市前几名;而且我也是女玩组刚建立就在的成员,不打王者荣耀但是是lol和lolm以及LPL爱好者,乙女游戏有幸全都玩过但长时间在玩的是恋与制作人。
    讲这么多,是为了避免有人质疑我为什么能如此共情文章中的玩家。
    先讲游戏厌女元素,无处不在,哈利波特建模事件不止禁言拉黑删评,甚至连道歉倒不是官方道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道歉邮件发的补偿道具数量谐音也是在辱骂玩家。大陆游戏厂商的观念已经跟不上女玩家观念的进步,社会环境也没有意识,女性已经越来越注重自己的感受了,而社会环境依旧不愿意改变甚至大爹还是那个厌女的爹。
    再讲“举报和审查机制”,“厌女”仍然不是被举报掉的理由,反而女玩家要靠“危害青少年”这一理由进行举报封禁,更加证明女性的声音不被看到。
    最后是讲乙女游戏,乙女游戏没有厌女吗?相比较于一般向游戏明目张胆的在建模、游戏皮肤、游戏论坛等地方厌女,乙女游戏的卡面偶尔也充斥了对女性的弱化,“我”眼神永远是空洞无神细胳膊细腿千篇一律不算是一种“厌女”视角吗?只是乙女游戏的受众都是女性、可攻略的男性文案都是“平等”设定、再加上女玩家自己氪金给的底气,才显得好像乙女游戏好像女玩家生存环境很好。

  29. 又仔細讀了一遍評論,那位連發大段文字的仁兄似乎把文章裡所有受訪者都認成了同一個人,混淆了張若然與李筱琦,大概是文章還沒讀完就急著輸出價值觀,那我明白你的那些感人評論是怎麼得來的了,那句「這樣的中國女性玩家還是困住吧」實在惡毒至極,我大膽猜測,你或許同屬於文章里不允許女性抗爭、以侵犯女性權益為榮的男性玩家群體。另一位說文章結尾拉低深度的,我的觀點與你恰恰相反,最後一部分著重解釋了女性是怎樣一點點被隔離在遊戲之外的,從虛擬世界又回到了現實,說明女性在遊戲裡的困局也是在現實裡的困局,看到你建議著重展開遊戲鄙視鏈,我再次翻了全文,只看到有位受訪者提過一次這個話題,這和這篇報道似乎沒有聯繫,只能說,你的確沒辦法和女性玩家共情。

  30. 評論不忍猝讀,一些男性的邏輯令人無言。
    女性投訴官方,是想爭取不被侵犯的權利,男性投訴官方,是為了保護自己侵犯他人的自由,這兩者怎可同日而語?
    遊戲侮辱女性玩家,官方置之不理,消費者們投訴無門,只能尋找消協等更高級別的官方平台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竟然被評論區有些人說是「利用強權」來打擊「創作自由」。簡直可笑,在這樣一個對女性十分不友好的環境中,女生們唯一能爭取權利的方法居然還要被這些人百般挑剔來回掠奪,就好比想抓緊救命稻草,一些人不去指責是誰把她們推入水中,反而指責她們抓稻草的手法會傷害稻草。
    或者就如李筱琦所言,男性只要分出一點點自由,就覺得天打雷劈,實際上他們的自由已經太過自由。

  31. 看评论就知道中国女性的恶劣处境。

  32. 很多遊戲有或多或少的血腥暴力黑暗, 可能「意識不良」, 可能是「不正確的」, 但必須禁絕嗎? 需要把紅色的血「馬賽克化」嗎?
    我想說的是: 先假定文中女方的觀點是「正確」的,但遊戲需要這樣「正確」嗎? 遊戲畢竟不是學校課本,也不是七點檔電視劇。
    女方的觀點可能是正確的;要抵制,也是她的自由;但如果說遊戲必須「符合正確」,這可能不那麼絕對了。

  33. 搞政治的恐怕是要脏下手脚的
    退一步?把最低要求放到你最好只是挟铁拳作道具 而非真的与其共情
    精致的利群主义者😬

  34. 老實說吧,雖然文章的前半部分在講抗爭,但我只看出了悲哀,不論是女方還是男方或是其他任何一方,都在無所不用其極的勾引房間裡的大象,希望象腿能一腳踩死敵人。用最大的強權去壓制比你強大的強權以追求平權⋯⋯

  35. 去年5月,李筱琦退出了「女性玩家聯合會」。當時,組員们在QQ群中討論起一條微博熱搜:一位女性網文作者稱丈夫在自己懷孕期間多次出軌,言语间透露出自殺傾向,但接著又迎來了「反轉」,有帖子扒出,她只不過想挑撥網友的情緒去「網曝小三,挽回老公」。一位組員怒其不爭,在群裡大罵其為「婚驢」——這個詞在內地互聯網平台已被封禁,部分女權主義者用它來形容那些迎合男權社會婚姻規則、「像驢一樣蠢笨,被剝奪了權利還樂不自知」的女性。
    緊接著,這位組員就被組長禁言了。李筱琦不解,「不同意見的爭論很正常,但禁言却是剝奪了組員的討論權利。」
    这位女士,你不值得同情的理由已经很明显了:当你在见到“厌女”内容时,你在寻求通过企业、网信办等等更有权力的机关甚至国家机器对你不满的对象进行打压。与此同时,在面对类似“婚驴”的“女性发言”时,你对一个封禁都忿忿不平。很显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不会和你一样利用权力机构的审查打压言论自由或者要求端传媒删除你发声的内容。与此相对,我只会在评论区表达我的不满。这就是我支持言论自由的体现。

  36. 这位女性玩家一边在支持所谓的平权运动,一边在通过活用中国审查系统的种种特点打压他人自由创作的权利,并以厌女之名合理化其行为。刷数据,网信办举报,为了让自己不喜欢的作品下架而不停更改借口寻求举报成功,这些行为的本质和男性玩家们因为一己需求互相举报导致整个游戏被下架似乎也只差一个“合理借口”。而另一边,对“婚驴”“蝈蝻”等等侮辱性词汇视而不见甚至暗中支持,同时对“幕刃”等另一侧的侮辱性词汇大家批判,这更让人觉得作者的目的到底是支持平权,还是以平权之名为自身的审查行为辩护。纸片人爱画什么画什么,你管得着吗?如果自身都不支持创作自由,何来享受创作自由的红利?
    如果这样的文章能代表“中国女性玩家”的话,那么中国女性玩家最好还是被困着。同样的话也适用于其他“中国玩家”。

  37. 既然题目是《中国女性玩家》,就题论题,中国女性玩家的困境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整个中国社会的缩影。中国权力上层的男性绝对多数和女性高层的无实权、花瓶观赏性可以一见。
    并且由于整个中国社会的运行机制,女性玩家的不适、反馈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就和其他要求政府改变和反馈的声音得不到回应一样。
    并且男性去欺压女性是被允许且支持的,因为通过把社会结构问题嫁接为性别问题可以遮掩很多冲突,缓解中国社会这个高压锅爆炸的可能。实际上,某些中国的“女权主义者”在讨论任何社会问题时倾向于把其简化为性别问题,我觉得是有问题的。

  38. 最后一部分直接拉低了整篇深度。对“婚驴”之类仇恨言论的不以为然,对游戏鄙视链形成逻辑的望文生义(不说研究一下农POP这种词汇的由来,哪怕看看微博说给电竞少女之类大V底下的投稿呢?完全是两回事),太致命了。

  39. 非常好的一篇对大陆游戏性别现状做出描述的文章。我觉得讨论的问题现在没有答案,只有留给女玩家们去选择,或者是整个社会去选择要不要继续这样厌女的氛围。所以我倾向于一些不会“白幼瘦”且性别多元的游戏,例如Overwatch和Apex,但,主要有男玩家,就一定有厌女的氛围。
    另外,我想对这篇文章提出一个可能的谬误:“母人”的来源应该是游戏《英雄联盟》中的一件装备叫做“幕刃”,虽然不知道是幕刃在前还是母人在前,但这个词应该来源于此。

  40. 《Planet Money》最近有一期节目的主题是游戏中的女性角色,值得听一听。

  41. 想到之前楊靜談遊戲世界性別空間的文章的評論區充斥著「男性玩家式」的迷思https://init.news/article/20211107-game-on-woman-and-game/,以下便粗略分析一些在這類議題中常出現的說辭:
    1. 「男性玩家遊戲體驗/權利」:假借自由主義的思維,將父權社會、文化帶來的特權稱為「權利」。
    2. 「大量迎合男性凝視的女角色是市場原則使然」:這句話也許可以作為事實陳述,但作為這個現象的解釋,便是試圖用看似中立的「市場」來代替更具批判性的「男性中心」或「父權社會」。
    3. 「我女也」:「我身邊的女性朋友也不覺得(遊戲中存在著男性中心、物化女性、厭女氛圍,諸如此類)」的縮寫。先不論「身邊的女性朋友」對父權結構的認識如何(或者ta持批判立場,只是不跟你說罷了),這種試圖代言不在場者的說辭,不論動機和真實性都是令人懷疑的。

  42. 真要说的话,先前大热的《艾尔登法环》也有刻意迎合男性玩家的成分。虽然上纲上线了点,但游戏的几位主要NPC,尤其是「死之少女」菲雅,确实在角色设计上有「预设玩家为男性」的现象。有一些讨论也将这一点视为相比《黑魂3》「伴侣随主角性别改变」的倒退。
    当然,这在游戏设定上还是说的通的。我想说的是,我们是不是在主流电子游戏上寄予了过多的希望?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读过07年南周曹筠武的那篇网游特稿《系统》:
    「有时候严厉的院长从办公室经过,威严地审视医生们的工作,吕洋只能把游戏界面最小化。她会悄悄地跟同事炫耀:“牛啥嘛,他要是耍游戏,我一招就把他砍翻!”院长其实并不坏,但吕洋觉得他“缺乏对女性应该有的尊重”。“在游戏里,女人也可以统治男人。”她宣称。」
    乍一看,这似乎相当平权。但相信大家也都能看出来,这终归还是零零年代新自由主义精神造就的一个平权幻象——金钱至上看似平等,但大陆的劳动市场显然对男性更有利。在大陆,用户基数大、以游戏内消费为导向的主流手游、网游自然是要反映时代精神的。在零零年代是金钱至上,在现在就是秩序与保守。说到底,在一个还会有女性为jm那种鬼玩意儿辩护的文化环境里,你不能指望主流游戏有对女性权益的重视与保护,这是脱离现实的。
    我其实很反对在这种议题上过于宏大叙事(那样一般都既空泛又片面),但对于《王者荣耀》这种体量的游戏来说,还是不可不考虑大陆的主流意识形态。在这个议题下,「辱女」作为一个价值判断,当你试图推行这一价值判断的时候,不可避免会涉及到一个问题:这一价值判断是反传统、反差序的。现在的大陆官方在文化上过于追求「绝对正确」,对一切多元价值都持负面态度。同时,作为零零年代的惯性,大陆官方也承认企业的非意识形态化运营模式,默许企业对这类舆情采取公关手段。
    此外,文中对「婚驴」一词的开放态度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么歧视、这么污名化的词汇当然是仇恨言论啊,放在什么语境下都是不值得鼓励的。

  43. 最后那一段令我尤其伤感,如果选择有限(重点),商业逻辑会令厂商毫不犹豫的放弃1%。反之如果游戏有很多,形成有活力的竞争,那就会有照顾好1%的游戏,我们就能够支持这样的商业行为改变市场现状。所以不要再岁静了,好好看看周围。改善自己的环境,有余力在关心下其他人的苦难,哪怕只是为了玩到好游戏?

  44. 我都不知道这问题有没有解。我不是女性,游戏玩了20多年,见证了游戏从一开始就是媚男的属性,见证了女性向就是玩法单一的常态,见证了以前的优秀的、可能是女同事们对游戏的不关心态度。这成了一种正反馈循环,在循环的核心,其他人因为旨趣不同而被甩在外围,自我强化。我觉得这种情况似曾相似:这样的现象是不是一种互联网病?它实际上会强化人的偏见而不是相反?或者说,让一部分人的偏见放大,一部分人缩小,从而二者之间形成新的隔阂?

  45. 这个社会环境对女性真的太难了,要从哪里找到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