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总是逼人选择,两年前还在争论串流会否取代电影院,疫情迫使人选择了串流。年复一年,想不到我们又再暂别大银幕,再百般挑剔都好,奈何时不予我。各位总是要乖乖走向沙发坐好(也可以在自己书桌前坐好),投入到各种电视节目,当然是说广义的电视,总之发光的小荧幕,让你忘记几个小时之内的疲劳就好。
剧集的拍法,也因为平台的风行改变了。过去电视联播网用来统领天下的创作方法,每过十五分钟就要放入悬念令观众在广告之后再回来的钩子不再那样用了。甚至,吊人胃口的方法也变了。在过去关子卖太久,观众只能自己在家骂两句就算,如今可以直接跳去最后一集,剧集开始营造一种千丝万缕又慢条斯理的叙事方法,把每个人物掰碎了给你看。
新品牌声势浩大,曾经制作精品剧的团队也开始重新思考剧本创作,最明显的是《Mare of Easttown》和《Only Murders in the Building》两部剧,我们可以说这代表了一种新古典式剧集的写法和拍法,故事的主线清晰,编剧不会把时间过多地花费在补足人物性格的过往片段里(在串流平台上可就难讲了),同时整部剧几乎用恒常的节奏向前推进,且戏剧悬念一直不缺席。那种十年前在有线台铺张的影像和叙事实验如今不得不被放弃,在各种数据分析面前,探索这个词太无力了。
或者因为全球的疫情太让人讶异了,2021年的剧集保持水准之余,尽量避开了类似2019-2020阶段那些压抑的议题讨论,同样是精致工整的女性剧集,《Maid》苦中微甘,肯定比《I May Destroy You》和《Unorthodox》要快乐。虽然全世界在2021年最热议的剧集是一套韩剧,但比起那种公式化的计算,以下这些剧更值得一看。
2021年春季几乎是被爆发的英剧佳作拯救了。笑中有泪又有恐惧的《It’s A Sin》除了残酷以外几乎无可挑剔,但为了让大家振作一些,我还是选了BBC与HBO合制的《Starstruck》开篇。
在《欲望都市》的各种副产品横行时,《Starstruck》展示了经典都市爱情剧种在当下的可能性。主角Jesse是一位普通阶层的千禧一代,她打两份工,有不上不下的生活,但新年夜酒醉之后,她跟一位明星演员发生了一夜情。听起来很像九十年代的成人童话,却绝对让人耳目一新。
《Starstruck》把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真实入微,又不放弃任何一丝机会制造喜剧效果或者戏剧冲突。整个故事没有把爱情过度神化,也没有把性变成一种少儿不宜的噱头。甚至可以说,这部剧打了很多“假冒女性主题”作品的脸,也点出了喜剧的核心,创作者必须把生活放在眼里。
《Too Close》也是2021年春季开播的英剧,以心理悬疑为主,是一部文本与演员演技互相碰撞的细腻之作。一位母亲被控谋杀子女,一位精神分析师需要通过会面去诊断对方是否患病,以便法庭裁决。但这不是《沉默的羔羊》,反而从两位女性,看似一“正”一“邪”,编剧一笔一笔剥开她们的心防,展示给观众看,成长、生活、家庭、疾病如何影响女性,让她们在日常中不经意便从天堂跌往地狱。
整个剧本工整又平稳,强调细节的积累带来的爆发力。两位主角也发挥了非常精湛的演技,不仅在分析师和疑犯两个角色之间互为镜像,又跟过去的自己互为镜像,姑且称之为棱镜一般的多面孔表演吧,演员必须对每一个状态都有非常清晰的准备和理解。唯一的不足大概是本剧的配乐拖了后腿。
《Hacks》像是要联通新旧两个世界的桥梁。这种世代分歧加上窥探明星生活的喜剧,再窥探后台秘辛,也像是固定的公式下可以生产出来的产品。编导试图通过年轻编剧和年长的喜剧天后互动,从一个工业不同圈层的交流来展示不同光谱的人如何相处。剧本固然是写出一种特例,却也是美国社会的微缩景观。
由一种典型的美国式站位统领全剧,编导用各打五十大板的心态“帮理不帮亲”,大概推动这部剧在美国获得不同阵营的认可。这种新旧融合的过程,可以说是老套,但也可以说是必经之路,一个封闭行业如何去接收整个世界的变化,无论如何也难以冒进,却又无可避免。在这里,镜头不是单单在瞄准一种“景观”,也将新一代的视角放置了进去,尽管它是一部商业意味非常浓烈的产物,却没有人是旁观者。
译为《喜剧开场》或者《短剧开始了》。日剧已经多年颓势,不过实在因为行业发展到了一定地步,每年总还是有一两套非常可观。
《短剧开始了》成绩远超其他日剧,将老土主题发挥到极致,将一丝不苟的精耕细作与真挚感受结合起来,写出了对日本青年世代的关怀。你可以用那些老土标签来描述这一部剧,没错,主题无非也是青春,任性,坚强和爱情。但沿袭的口味流于大众,不等于创作和制作潦草。一个醉心短剧趣剧的喜剧组合,与他们的粉丝之间可以发生什么故事。编剧金子茂树彻底打破所谓“追星”的故事样板,反而用迂回的插叙将五个年轻人与他们家人和朋友相处的故事写的平时又巧妙。人与人可以怎样相遇,可以怎样沟通?他们如果讲出那些万试万灵的“煮个面俾你食”,本剧也有“重要的事都选在吃拉面之后讲”。绝佳的编剧技巧是,先把这句神经对白扔在你面前,然后细腻地讲完前因后果,把爆笑与感动熔于一炉。《短剧开始了》有没有那种了不得超越全人类的情感?大概没有,但台前幕后所有人用了二十万分的认真去处理每一缕人之常情。
HBO在2021年硕果累累,黑色喜剧《The White Lotus》可以说包罗万有。旅行旺季,不同住客在一间度假酒店遭遇了一单死亡事件,本剧以“众生相”的方式编织串起所有相关人士的见闻,为观众将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
细细说来,这部剧的创作手法不新。众生相,走马灯,死者是谁,都是大众媒介上演绎过百万次的框架。华语世界最近热闹的《华灯初上》,不也是这样的架构吗?《The White Lotus》的功夫花在了哪里?编剧为每一个房间,以及度假酒店的工作人员找寻日常中的兴奋与失落,认真发展了他们的心理变化和成长,描绘了欲望和失落的对冲。概括之后似乎没什么特别,要避免陷入样板化的人物写作并不容易。HBO的剧集会非常认真地去为每一个角色撰写处境,令每一个人的问题和应对都有真实的感觉。此阔太并非彼阔太,此死者也并非彼死者。另外,《The White Lotus》非常尖锐地处理了阶级议题,将美国上流的虚伪讽刺得非常入骨。中产阶层的荒谬到底在何处,2021年恐怕没有其他剧集可以像《The White Lotus》一样有力了。
罪案剧依然是这个荒谬的世界里最受欢迎的剧种。在《Vigil》和AMC回勇之作《Ragdoll》之间斗争良久,终于还是选了这部BBC出品的《Vigil》(若你喜欢变态连环杀人案,也请别错过《Ragdoll》)。BBC每年至少推出一部涉及公部门腐败的罪案剧,剖析英国警察与公部门之间的陋习。每一部都制作精良,剧作出色。
《Vigil》从一艘潜艇上的公职人员死亡事件开始讲起,编剧极有耐性但绝不拖沓的布局,从密闭的潜艇空间,岸上的紧张调查,看似毫不相关的鸡毛蒜皮等多处线索拧成一股绳。整个拍摄与表演都走庄正的路子,给观众欣赏从布料和线头拼装缝合玩具娃娃的精彩过程。BBC从来没有偏离过雅俗共赏的原则,每一步技艺都日臻完美。在所有串流平台都无节制描绘旁枝,放大角色抒情段落时,BBC出品的剧集依然紧抓节奏,毫不怠慢,用六集讲完一个丰满紧张的故事。
整年的最大黑马,应该是FX on Hulu频道播出的《Reservation Dogs》。这一部正喜剧(Dramedy),完全以散文式的笔触呈现出跨越界别的效果。粗略地说,这是一部关于几位北美原住民少年的青春期故事,可又远远不止于此。写实的镜头结合处境喜剧的流动性,原住民少年的地痞生活,他们与亲友和社群的关系,原住民社区的风貌和他们的身份认同通通在这部剧里都有精彩的呈现。冷幽默与传统搞笑手法的结合,丝毫没有冲淡议题的严肃,反而让真实感更加有冲击力。
每一集没有明确的主线剧情,也不见得像处境喜剧一样有一段功能性的对话来交代因果。人物的遭遇像是兴之所至,又像是因缘际会,那我们不妨就用“偶然与想像”来称呼好了。末了一提,本剧的所有编剧导演及大部分台前演员都是原住民,绝对“我手写我心”。
该怎样介绍《Yellowjackets》呢?一个最快消除陌生感的说法,这活生生就是一套美版的《天与地》。一群女高校足球队员搭乘飞机参加校际比赛的途中遇到空难,幸存者多年后性格大变,完全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她们之间严守秘密契约,对当年的事绝口不提。
Showtime当然不是TVB,这个剧并非要从一种政治学的角度来描绘一座城市和一个社群。而是让一种复杂的群体关系经历灾难和黑暗,演变为另一种复杂的群体和个体关系。剧集以灾前和当下两条时间线交替进行,两边都不马虎,各自有各自的悬念和戏剧矛盾,再经由灾难连系起来。其中细致的程度,可以说编审完全当成两部不同的剧在处理。高中时代一个足球队中的人事关系,谁与谁交好,谁与谁不和,人与人的心结如何种下,并非一句“她们自幼认识”就了事。两条故事线启用完全不同的演员,在故事前期也令观众产生强烈好奇,到底当年的乖乖女如今变成了谁,当年的问题少女现在又如何。这部剧制造出了精准的压抑,戏剧能量强烈,但它所讲述的那一种残酷,不会带入我们自己的生活。
从第一组镜头就摄人心魄,Will Sharpe拍电影平平无奇,但每次回到公仔箱反而出奇制胜。《Landscapers》不满足于仅仅是改编一次真实犯罪案例,充分去发挥了每一个镜头背后的时间与空间延展。它仿佛要把每一趟列车变成活的,把每一阵雨变成活的。它的镜头移动像是一次造物过程,同时,它的每一场戏又精雕细琢,仿佛连物件的凌乱都精密计算过,透露出剧场的味道。单从这些细节看,Will Sharpe懂戏。
男女主角是一对杀人后逃亡的夫妻,David Thewlis与Olivia Colman的组合,如同所有资深的英国演员搭配一样令人过目不忘。这种戏剧功底扎实但又风格强烈的表演,令匪夷所思的剧情和人物心理变得可信,虽则一切都是来自真实,又和魔幻的布景有难以言喻的映衬。总之,你不能类型化地看待这部剧,它有独特的生命力。
“魔幻现实”一词被用滥了,我们对真的现实也谈厌了,还需要总结过去的一年吗?HBO贡献了一个堪称一绝必然的巧合。《Station Eleven》是一部写于2014年的科幻小说,中文译名为《如果我们的世界消失了》,2019年夏天被HBO预订。小说内容讲的是一场改变全人类的流感病毒之后,世界人口激降,多个城市荒废,全球只剩下少量聚落,一群幸存者成立了“行者交响乐团”,徒步流浪演出莎士比亚戏剧,某一天开始,这个乐团的成员也开始一个一个消失了⋯⋯
预言式的小说有很多,不知为何2010年代竟有不少作者去写疫症袭来之后的反乌托邦作品。剧集版《Station Eleven》集合诡异与荒凉,镜头切换于疫前疫后,兴衰对比,写天灾,也写人祸,仿佛用另一种残忍的方式演绎了我们遭遇的改变。剧集拍摄因疫情一再推迟,最终于2021-2022跨年期间播出,恰逢又一轮变种病毒爆发。我们的绝望,从来不是危言耸听。
喜歡書瑋每次的影視劇推薦,已經標記了幾部想看的啦~
端文化组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可以也買一下Disney+ 國家地理頻道怎麼會這麼好看,我開始懂中年人了。
只有Netflix,應該好多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