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早上,天气凉快,但太阳照得正猛。从关闸到澳门部队营区的马路两旁,被围观的人群挤到水泄不通。林仲文好不容易窜进人群中,东瞧西望,说不上兴奋,但既然收到工会号召,也就来凑个热闹。
在一片掌声雷动中,数十辆装甲车和卡车载着近500名解放军驻澳部队,由珠海拱北过境关闸,缓慢地驶进澳门市区。墨绿色的卡车车身比人还要高,每辆车上面站着十多名解放军,他们把腰挺得笔直,手戴白手套扶着车栏,不时朝人群挥手。
“欢迎!欢迎!”林仲文跟着众人大喊,同时挥动现场派发的小五星红旗及澳门区旗。他瞪着大眼、微张着嘴巴——想起以前在乡下常见到的解放军,想起以前的生活、也想起那个18岁、想要当兵但最终没能选上的自己……
那是20年前澳门回归中国的一天,林仲文如今已经64岁,头发半白。他出生于广东农村的一个小家庭,文化大革命爆发后,农村生活艰辛,林仲文一家冒着“叛国投敌”论处的险,游水“逃澳”;至1990年“三.二九大赦”才获发身份证,正式落户澳门,那年林仲文35岁。
(编按:80年代,大量非法移民偷渡进入澳门,无证人士增多。1989年初,澳葡政府宣布为18岁以下的无证青少年及其父母登记发证,引起大批无证人士不满示威;后于3月29日,澳葡政府方扩展为所有无证人士登记。)
1994年,在妹妹介绍下,林仲文当上的士司机,白天顾儿晚上工作,“一揸就揸咗几十年。”(一做就做了数十年)
25年来的数千个晚上,林仲文驾着黑色的士,穿梭“不夜城”大街小巷;车里车外,见证澳门的士起表价由9元升至19元、目睹亮丽赌场拔地而起、40万人口的小城摇身变成每年千万人流的“赌城”。
日前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澳,赞扬澳门在实践“一国两制”的成果,又以“小而富、小而劲、小而康、小而美”总结澳门。回归20年,时代物转星移,澳门人均GDP位居世界前列,赌业节节上升,却被一场台风打得体无完肤;当国家领导人对澳门的期待与日俱增,澳门的金碧辉煌对小市民而言又意味著什么?他们如何看澳门,如何看回归的这20年?
成功兑现的希望
那些年,澳门是林家的希望。
当年在农村,林仲文一家愁吃愁穿:衣服穿了洞又补、补好了再穿;若是不合穿了,就让给弟妹,从来不会丢掉;务农收入微薄,一旦遇上台风天,暴雨一下子刷啦啦的把农田给冲垮,什么也不剩下。
“生活非常之非常之困难。”林仲文强调。
中国大陆动荡,民众生活艰苦,不远处的澳门成为了部分人的曙光。但“逃澳”之后,未来会怎样、做什么工作?林仲文完全没有概念,他只记着乡里的一句话:“落去下面(澳门)都不是说很好,不过始终都比这里(农村)好。”
林仲文1979年“逃澳”,先后做过烧腊师傅、清洁工人、桑拿员工、送货仔……90年代开始驾的士,几年后因为的士公会的号召,来到澳门回归日现场。“不知道回归后有没有风险、景况有没有这样好……”眼前一辆辆解放军车掠过,翻起他大陆老家的旧记忆,阵阵不安涌上心头。
“谁知道回归后还比以前好!”2019年的林仲文对这个问题没有迟疑。
80年代中期中国大陆改革开放,澳门商人纷纷北上投资设厂;大陆亦以澳门作为开放的窗口,注入资金。
林仲文说,当年大陆改革开放,澳门来了很多“做生意的有钱人”。那几年,仍带着大陆破落印象的他总是会惊讶于大陆人的财富增长。有一次,一大陆客坐上林仲文的车,开口就是一句:“我们去吃饭,你替我们选家最好的(餐厅)!”他后来听朋友说,那餐饭动辄要花一万多元。
再过几年,受惠于自由行开放,人流鱼贯进入澳门,的士生意一瞬间火爆起来:关闸、码头的士站人龙长长一条,彼时同业人数不多,竞争不大,林仲文每天工作都排得满满的。来观光见识的、专门来赌的、临盆在即来生孩子的,他都接载过。那时往返酒店和口岸之间的路程虽短,但聚少成多,再加上把客人带到桑拿浴室场所得到的回佣,月收入也有五六千,颇为可观。
那年代的风口行业
赶上了大陆开放“好时候”的还有53岁的陈秀莹。1990年,刚从暨南大学毕业的她认识了丈夫,嫁到澳门去;1994年开始做导游领队,一直做到现在。
1996年,澳门全年的入境旅客破800万人次,创下了历史新高,为90年代以来增幅最高的一年。随着改革开放,中国大陆与澳门交流密切,旅游业乘风而起。
在2003年自由行开放之前,大陆民众前往港澳旅游必须随团,且要经过有关单位的一系列审查核准,“你没有犯错、没有案底才能出来澳门,很严格的。”陈秀莹还说,本地旅行社在帮忙办旅游签注前,大陆旅客更要先付五万人民币按金,而当时港澳游的团费要一万多元;照她的话说,当时能来旅游的大陆人都是“有质素的、都是有钱人”。
“总之他就什么都买!总之你介绍什么,他就买什么。就是很有钱的!”
在行业巅峰时期,如果不请假,陈秀莹一周能上六天班,每一团都有小费、提成,一个月能挣一万多。彼时,按澳门本地人月入中位数约5千澳门元来计算,导游是数一数二的高薪行业。
廿多年来,她“日讲夜讲”,把嗓子都喊沙哑了。陈秀莹笑着说,当年业界的导游都在自嘲:“起身早过公鸡、做得仲攰过狗、瞓仲迟过猪。”(起的比公鸡早,做的比狗还累,比猪还要迟睡)
“你付出多、回报多,就是这样。当时真的无论是新的导游或是旧的导游,都能挣到钱!”
错落的黄金时代
2002年,时任行政长官何厚铧宣布开放赌权,批出3个赌牌,打破博彩专营局面;其后政府又容许每个主牌转批一次,赌牌由三个变六个,变成现时“三主三副”的局面。
赌牌改动牵一发动全身。过去近十多年,各大型赌场酒店以高姿态落户澳门,外资涌入令澳门变成“东方蒙地卡罗”:赌场由2002年的11间增加至现时的41间,赌枱数目如井喷一样急升,由不到400张跃至6756张。
一年后,自由行政策开放,大陆来客日夜汹涌,博彩收益迎来爆炸式增长。2006年,当时只有50万人口的澳门,博彩收入经已超过美国赌城拉斯维加斯金光大道。根据澳门财政局的2018年数字,来自博彩业的直接税收达1067亿元,占政府中央帐目总收入近8成。
但陈秀莹说,导游行业最高峰的煌煌盛世,也就是被自由行的政策所打破。
“以前团费高,一般人出不来(旅游)。那现在自由行有了,收不到团客,团费就只能一直降……”团费便宜了,相对参团的旅客人数回升,但陈秀莹也明显感觉,旅客质素大不如前:“你在车上讲话,他们在下面吃东西、脱鞋子……就是这样。”陈秀莹用手比划,旅客无论在消费、质素方面都像跳楼梯般,一级级往下。
再过了三四年,当“团客真的收不上来”,“零团费旅行团”就成了开放自由行的副产物:旅行社以不收团费作招俫,转向赚取旅客购物及自费活动的佣金。
陈秀莹回忆,及后至2008年起,在当时团客骤减的窘境下,各旅行社为了维持收入和胜出业界竞争,甚至衍生出“负团费旅行团”:本地接待旅行社按大陆团客的人数计算,倒回来给予大陆组团旅行社每人30至50元的回佣。
这样能赚到钱吗?“总之不亏钱就行!打平叫做赚了!”
自由行政策至今推行了16年,大陆访澳旅客由2002年的424万人次,升至2018年的2526万人次;当中单单是自由行旅客已达到1160万。然而,陈秀莹对这些惊人的数字却感到生气又无奈。
她解释,数据反映出澳门吸引力大增、经济繁华的景象,但现实大部份大陆旅客均“是来澳门买药、买奶粉的”。由刚开始带大陆团开始,陈秀莹工作的巅峰时期一个月能带上25、26团,后来自由行开放后,旅行团大减4成至17团;再之后到2010年的10团、2018年的7团,“接着到今年开始就没有团”。
林仲文也说,08年到10年那段时间澳门的市道最好。那年,澳门威尼斯人刚开幕满一年,2008年澳门入境的旅客突破3千万人次,“市面都挺挤拥,生意都有得做”。自此之后,澳门几乎每年都有新赌场和酒店落成,但林仲文突然发现,生意反而越来越难做。
各大赌场酒店为了招揽客源,于各口岸设立站点,派出免费巴士(俗称“发财巴”)接送旅客;后随着中国大陆打贪以及经济下行,澳门博彩收益一反过去十年来高速成长的常态,自2014年开始锐减。
“你在关闸坐过去威尼斯人起码都要七、八十块,他(旅客)坐赌场车免费,去到门口就下车,多好啊!谁都去坐啦!”内外夹击下,林仲文从此没有再碰见当年那样的豪客;大时局变迁,的士业界在澳门的旅游经济已难以分到一块“大饼”了。
“我觉得回归到现在,讲真很多行业都变好了,赚到盘满钵满,但是我们的行业反而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陈秀莹摇摇头,苦笑。
澳门楼价急剧上涨近483%
过去20年,澳门恍如一个大工地,土地不断被填海延伸,总面积由1999年的23.8平方公里,扩展超过6成,至现时的39平方公里。澳门国际机场、氹仔码头、西湾大桥等基建相继落成,各巨大赌场酒店自赌权开放后隔年拔地而起。
“回归之后真的变了很多,是好了很多。”陈秀莹说。
陈秀莹正身处南湾一家咖啡室,毗邻南湾湖。她喜欢安静,不喜欢热闹,很久以前家就住在这附近。1991年,当时南湾一带只是海湾,面临大海;一年后,填海工程正式动工;再后来,推土机进驻,沙尘滚滚,豪盘拔地而起,旅游塔也在湖的另一头冒起来了。
“澳门城市变得真的好靓、建设方面、建筑物方面都变得好靓。”陈秀莹说,如果不带情绪的去介绍澳门,她会这样形容。
带有情绪呢?“就是你们后生的心声。”
“那些楼价好像天价这样!以前买楼只是想着买个大一点的、还是细一点的,因为你供得起。回归之后那几年都可以……现在不是了,”
“现在是:‘我买唔买得起?’”
澳门每年有众多大型建设项目开展,人力资源需求激增,在大量外地雇员涌入劳动市场的情况下,本地住屋需求日益严峻;加上投资移民增多,楼价连翻被推高。根据统计暨普查局数据,澳门住宅价格从2007年第一季度的每平方米19071澳门元开始上升,并于2018年达到顶峰的111237元。
短短11年间,澳门楼价急剧上涨近483%。
“人工高了、楼价贵了,市面买的东西也贵了。以前买层楼都是十几二十万,现在起码过百万⋯⋯都不敢走过去看。”林仲文说。
澳门人,瞹眛的身份认同
回归20年,澳门的人口组成也发生激烈变化。
根据统计局的人口统计报告,澳门来自中国大陸移民由2001年的4621人垂直攀升,到2015年达到8468人的高峰。2018年,澳门总人口达至67万人,外地雇员合共近19万人,当中来自中国大陆的雇员占62.5%;则约每6个澳门人中,就有一个是大陆人。
然而澳门地方小,地理位置毗连珠海拱北,加上大陆消费较低,澳门人到珠海买菜、食饭、消遣已成闲常小事;两地往返生活的人亦越来越多。但当澳门与大陆的交流越发频密、疆界变得模糊,澳门人对自身的地域及身份认同开始显得瞹眛。
赌权开放后,澳门的经济命脉与国家政策扣紧,裹挟于其中的林仲文和陈秀莹,渐开始对一个城市与国家的文化矛盾,与无可避免的接触感到困惑,对“大陆人”的情感更是复杂难喻。
陈秀莹最记得,当年一群来自大陆农村的团客跟她说:“我们第一次在村、镇,连市区都还没有去过。”“特别是澳门回归了,都是自己的地方,过来看一看、去‘外国’看一看!”陈秀莹笑笑说,他们都会把澳门当作是国外,来了,是想要见识见识。
“那些人都是很纯品的、真的。”
改变始于2010年,陈秀莹觉得“那些大陆人普遍开始有钱;开始有钱,那些人的质素就变了很多……”
“好像说农村那些(团客)在车上面吃东西、脱鞋子,这些是他们的习惯。但是你一叫他不要做什么,他们是很老实接受的、是很怕你的。但现在不是,现在是觉得他‘有钱大晒’,现在是完全不同。”
那几年,林仲文和陈秀莹在现实生活中都感受到大陆游客越来越多,说话大声、过马路不守规矩、随地吐痰吐口水等不雅行径,无一不深化澳门人对大陆人的负面印象。但工作终究不能与生活完全切割,而他们对澳门的社会法则亦经已摸清,想法很实际。
“怎样都是自己祖国,都要靠大陆;有人下来才有生意做,没有人下来你可以做什么?”林仲文说。
澳门开始不像澳门了?“多人就挤拥一点,是没有这么方便……”“你没有这么多人来,你就没有这么多消费。有人来,才有消费。”
希望没有了,但绝望仍然未到
前段时间,澳门两间大学的学生分别到林仲文家里做研究调查,问他对即将卸任的特首崔世安有什么意见,又请他给崔世安评分。
“能有什么意见?他都做了10年了,就快退休。”林仲文后数声冷笑,“我说他不合格、他做行政长官不合格。”
崔世安治下的十年,澳门社会起伏跌宕:2014年先有“高官离补法案”的出现,惹起全澳二万人上街,崔世安一句“我不会自肥”急急将方案撤回;后到2017年强台风“天鸽”袭澳,酿十人死亡,澳门窘境乍现,全城愤慨地将矛盾指向政府的失治;民怨一下子飙升至回归以来的最高点。
根据香港大学民意网站调查,2009年12月崔世安上任之初,民望数字达到61.1分。但自2012年后反复向下;到2017年“天鸽”后,民望净值大跌24.7个百分点至负19.3,录得近10年来首次负数。及后2018年虽重返正值,但终未能回到上任之初的水平。
政府管治失效失信,澳门的窘相逐一翻上台面,而澳门人并不如香港人一样,习惯以游行方式表达意见。“澳门人始终都是仁慈一点,香港人暴躁很多,动不动就示威……”林仲文说道。
然而,20年来,眼看着生活空间不断被压缩、政府管治的倒退与失效,与亮丽庞大的数字不成正比,他们坦言感到失望。
“真系绝望啊!不是开玩笑。你看以前汪长南、吴国昌那些人、反政府很厉害的,但现在都退下来了。”一向轻松的林仲文突然迸出这一句。
(编按:汪长南,1988年当选澳葡时期第四届立法会议员;吴国昌,历任澳葡政府第五、六届立法会议员、现任立法会议员;二人均为澳门少数民主派成员。)
但未几,他又静静望着天花板说:“那也不是完全绝望……始终你都是在这个地方揾食、你在这里挨了几十年,怎样都会有一些期望。”
陈秀莹也是这样觉得的:希望没有了,但绝望仍然未到。
“未绝望、未绝望……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现在还是OK啰、生活环境还是可以接受到。你问我要不要移民我不知道,现在暂时不会……但有一日如果真的变到(很差的环境),或者有可能。”
“澳门人是做不到,我自己感觉”
2019年初夏,谁都没有料到,香港会因《逃犯条例》开展了一场规模庞大且持续半年的社会运动,港府迎来史无前例的管治危机。然而一海之隔的澳门依旧歌舞升平,犹如置于“平行时空”。
澳门社会虽不乏对香港的讨论和关注,但公开声援港人的活动则寥寥。曾有市民多次尝试就“反警暴”为主题申请集会,但获社会一面倒的反对声音,后集会更被当局以“鼓吹暴力”为由拒绝申请;发起人形容“澳门已经是一个被灭声的地方”。
“澳门相对(香港)来说……说好听一点就是很平和;说得不好听一点就好像很麻木。”陈秀莹觉得,在澳门想改变很难,而人们对政府已不抱任何希望。
“应该只有香港可以做到(改变)、澳门应该不会……澳门就是这样、这样一路下去。”“澳门人是做不到,我自己感觉。”
澳门未来有可能出现抗争吗?
“唉,一句说话:我觉得是没有可能的、我觉得。”陈秀莹思索了很久。
相信了那句“五十年不变”
同一片土地,林仲文绕了半生。
从见证了澳门国际机场的通航、外劳涌入、人口爆炸,到碰着了风灾下的水患,见证澳门人情味的大爆发;连早于2009年就开始建设,但因超支、延期、路线争议而落成无期的轻轨工程,也终于在上周开通。
目睹澳门数十年蜕变的林仲文,最终决定逐步折返原点。他上月底已准备退休,不久之前又和妻子在中山坦洲买了房子,闲时回去“度假”;日后,林仲文打算中澳两边走。
对于未来,林仲文直言不乐观、对澳门亦没有信心,“唉……不过都唔理佢喇!自己揾到两餐就算、没有办法,又不到你话事。”(不过都不管它了!自己讨到口饭吃罢了、没有办法,又轮不到你作主。)
纵使失望,陈秀莹没有离开澳门的打算。
她还记得当年八九民运过后,港澳回归前夕均弥漫着一片恐惧的气氛;陈秀莹身边很多朋友都移民了,但她丝毫没有想过要离开,成为朋友群中少数逆流行走的人。
“当时我对澳门的印象是超好的!以前澳门真的很舒服、很舒服的。真的,我觉得很幸运来到澳门、觉得很自豪,觉得(澳门)真的应该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陈秀莹肯定地说。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自觉当年那种炽烈的钟爱、系连的情感渐渐消退疏离,唯一紧抓着她和这城相缠共生的,只剩下家人和工作。如果现在有人问她澳门哪里好——“我不会说好的了。”
“以前细细地,人工又OK、生活环境又OK、物价又OK,现在什么都……现在如果你问我一定要说好的话,我只可以这样说:没有这么乱,最重要是没有这么乱。”陈秀莹说,若是以前面对同样的问题,她会添美多几句,“但是现在就讲不出上好。”
陈秀莹不想离开的原因,只是因为“上了年纪的,不想再去别处陌生的地方”,而“你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
但到最后如果真的要走,“我想移民去台湾,因为起码语言相通……别的地方我不会考虑、大陆更加不会考虑。”陈秀莹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不考虑,反正自己心里分得很清楚:“我家也是亲中的,但亲(中),不一定要代表去你们大陆那里。”
“你问我你爱不爱国?”“我又没有那种很强烈的爱国心;但如果你说你不喜欢,又不是。”陈秀莹说。
突然之间,陈秀莹想起当年没有离开澳门的另一个原因:
“就是信那个‘50年不变’。他(邓小平)当时是当着全世界宣布的:‘50年不变’。那如果你变了的话,你自己打你自己了,对不对?”(自己给自己打脸)
“我当时是坚信这句说话的。”
“50年不变。”
但一个城市,终究没有可能一成不变。澳门未来的30年,变好抑或是变坏,陈秀莹说,她知道一定会改变,但不会再去想了:“30年……唉啊,说不定我已经下地狱了;30年……我80多岁、90岁了。”
(为尊重受访者意愿,陈秀莹为化名)
图中桥上不是电单车是摩托车,望更正。
澳門好?澳門乖?FXXK YOU!! 我要工作將近三十年才能買得起自己的房子。FXXK YOU!!
相比樂意且習慣上街示威的一海之隔的香港,澳門更像是一個乖小孩。20年的時間讓他長大成一個懂事、謙讓、與世無爭的成年人,就像林兆波先生一樣。
或許沒那麼好,但也不至於那麼差
誤處:「珠海坦洲」應為「中山坦洲」
這樣簡單的錯誤不該犯
十分感謝!已作修正。
1067亿的单位是澳币吗?
不過一般而言真澳門人只把回歸當假日,某些人來訪只是被認為阻塞交通,希望各位不要真的以為全澳門都藍到發紅,真正的澳門人不講理想但極為看重現實,泡在慢慢加熱的溫水裡仍盡可能把中國想像成與生活無關的外國是本色的「澳門態度」
真實的澳門人心聲?作為一個出生在澳門,沒有香港身份證沒有外國護照而且每年留澳超過兩百天的成年人,我只想說,大家都是苦著,卻不得不自我催眠「至少我們在這裡能賺錢」。
澳門人本來就是政治冷感的資本主義生物,偏偏沒有香港的國際地位,偏偏不少香港人都對澳門有奇妙的「落後」印象,又偏偏因為香港和外國人一樣通常都是公司的幹部級,不少人十分討厭香港,特別是不常去香港消費的人。
不是因為喜歡中國,而是因為討厭香港,既然討厭香港有糖吃,就變本加厲當乖小孩,自我催眠中國的好,比中國本地人更憧憬中國,奇不奇怪?這就是經濟的力量以及地區間的愛恨情仇。
認定澳門不會搏得國際關注、當房奴負二十年債務的年輕人,有勇氣對壓在頭上的中國說不嗎?就這麼淡然地接受說普通話的新移民,接受了現實就不會痛,反抗需要成本,而澳門太小了,能想像出街走個十五分鐘可能要跟三個熟人打招呼的世界嗎?澳門就是。像是一個天然的鳥牢特區,一舉一動會牽扯太多,這就是澳門「人情味的」來源。
我們喜歡用嘲諷的態度看待政府的無能、建設與法制的落後、中國的荒謬、自身的窮困、取笑在澳門「識人好過識字」,然後繼續賺錢,想著終有一天要離開。別擋著我們賺錢吧,因為留我們在澳門的就只有錢,有錢才能思想自由、自由最美好了。
澳門是個遠看有美感,近看活地獄的世界,端的各位有為青年喜歡思想政治、世界局勢、地球未來的各種問題,在澳門一切都沒有,歡迎一起來娛樂至死。
對於澳門巿民而言,面對這鋪天蓋地的喜慶氣氛,這是我無法被言說出口的無奈。認為不客觀反而是你對客觀的定義偏頗了。
市民情绪的转变带出时代变迁,仿佛看了一篇文字版的铿锵集。是去是留都是个人选择,可不可以留就由时代决定了。
強烈建議採訪時同時訪問土生土長澳門人,也許能令訪問更為立體。
看到文章嘗試以多角度講述澳門,但可惜文中只能看見受訪者從自身行業的角度出發描述變化。以及外來移民的心理狀態。而欠缺本地居民在地的生活、社會的脈絡。
畢竟生於斯長於斯的澳門人,才是對回歸前後變化感受最大的一群。然而根本意義上的澳門人只剩4成。看見報導有意探究「澳門真實」,並沒有從不同種類的澳門人訪問入手,訪問同樣了背景的新移民令文章格局狹隘。慰為可惜。
文章確實陳述了鮮為外人所知的部分澳門居民生活,歷盡榮華後,又有多少個居民成為了真正的贏家呢。
寫得好呀,寫出了想反抗又反抗不到的無奈
和楼上deadone读者同感,觉得这篇记者没有下足够功夫,像是这几个人物的不断絮叨,立论不太立得住……
所有經濟體都有得益階層,受苦階層,主要看的是兩者的互動(或是敵視程度吧),這文可以看到即使是沒有收惠的人依然沒有一種特別反感的情緒,更多是無奈,我覺得跟香港有點不一樣。兩個城市都因為自由行而有了變化,不論是城市面貌還是人心,澳門會有一日變成香港嗎?
事實是一體兩面,事實不是一個不變的答案,而是不斷探索的過程。若連探索事實的嘗試也不被準許,又何來真相。總不能說不符合你觀點的就不是事實,因為言論自由的本質就是要容下那些自己聽不下去的聲音。
什么“失落的黄金时代”,资本主义全球化的今天,哪里有什么乌托邦。你的奋斗期,你的上升期你所谓的黄金时代,对于别人可能是最艰辛的时代。
首先声明,我不是五毛,也坚决支持这半年香港人民追求民主的斗争。但这篇报道我难以恭维。
文章选的两个个例都属于因为自由行开放等具体原因而变得不能从澳门经济分一杯羹的职业,他们对这些年澳门的不满情绪未必能代表大多数其他职业的小市民(比如直接在赌场工作的普通员工的收入变化如何呢?),更像是记者为了和北京唱反调、表现澳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老百姓未能从好看的经济数字中享福”而清一色地选择了这种例子。
这不是“澳门真实”,最多是片面真实,更像是中共propaganda惯用手段:通过选择性报道创造自己想要的“真实”。希望端抱有独立媒体的专业性自豪,提升稿件质量。我当然不是支持中共歌舞升平的论述,也不反对尖锐的批判(端的批判性也正是我订购的原因),但批判应该是建立在扎实的事实之上的。
變成一个搵食的城市,就已和北邊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