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运关键词书写笔记(二):“拆大台”——从自发群众到多元领袖

“拆大台”精神作为伞运遗产,其影响是否能走出占领区,关键在于它能否能有机地完成在地转化。
吴霭仪为第二场“雨伞运动关键词”做分享嘉宾,以“拆大台”为切入点,谈谈这场运动留下的遗产。
香港 公民社会 政治 社会运动

【编者按】2019年是香港雨伞运动5周年,香港本地文化研究学者许宝强发起一场持续9个月的“伞运关键词计划”,希望用“关键词”的方式书写这段社会史,并将邀请关注伞运的学者、律师、社运人士与公众人士一起读书与讨论。端传媒纪录每月一场的讲座关键词、发言人的思考及与公众的对谈内容。我们邀请诸位读者一起,纪念和反思这场运动。本文为第2期,讲座笔记将持续9个月,敬请关注。

“雨伞运动关键词”第二期聚焦“拆大台”,邀请吴霭仪分享伞运留下的遗产。

若要回顾“拆大台”这个因雨伞变得耳熟能详的词,就要理解它在怎样的背景下生成、促成了哪些行动,在雨伞中和伞后的实践里,又有哪些局限。吴霭仪将自己的雨伞经历,嵌入她对香港民主运动多年的参与和观察中加以审视。

为什么要拆大台?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倘若我喜欢有明确指示,希望上街时有人指点,“拆大台”后谁来领导我呢?如果大家都想领导,岂不是很乱?倘若“大台”意味著政治领袖聚集人气、统合立场,甚至是发号施令的场域,那么大台拆掉以后,是否也要连同政治领袖一起摒弃?

吴霭仪认为,真正值得反思的问题,并非是否要彻底放弃领袖,而是检视要有怎样的领袖、领袖如何产生,以及领袖和其他参与者之间的政治伦理关系。在这个意义上,“拆大台”并非断裂式的放弃,而是激活政治能动性和政治成熟度的尝试。

“哲学是应该在街边讲的”

回忆起五年前的雨伞运动,吴霭仪觉得最迷人的是她在街头讲学的经验。从9.26开始的罢课不罢学,到9.28之后流动民主教室,她先后在占领空间内讲什么是法治、政府使用禁制令为何不妥,占领的理据……

以讲者的身份经历过各种场合的吴霭仪,却只在伞运中见到过这种听众:他们既带著强烈的危机感,又掩盖不住高度热忱;不论多深的题目,讲出来都有人认真地听。她面对的既有年轻的同学仔,也有大叔大婶,但不论读书多少,只要有不明白的,他们都会当面直接提问——不像课堂里的学生,因为怕问不出好问题或者出丑,干脆默不出声。她半打趣地评论道,说得夸张些,这挑战了儒家传统中不当面辩论的习惯——为此她还开玩笑说,孔子就不即刻反驳不妥意见,而是先离开几步,再感慨,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在吴霭仪看来,这种自信不是自大,而是出于一种对自己的责任:我要为自己负责,我有权利。更精彩的是,这样的人群不仅出现在街头,还一起打造了一个可以容纳异见的公共空间。即使在冲突要上升到肢体语言时,也总有人上前阻止。激情但理性的辩论,因此显得非常珍贵。

吴霭仪描绘的伞运占领区空间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同时也提供了一个宽容的、接受人之脆弱的公众性,使得普通人可以在此时此地,和同样无法“独立”面对危机和困境的其他人一起,在互相的观照中,平等地去“成为”。

我们或许可以引申吴霭仪的观点,更丰富地理解“无大台”的占领区在公共政治层面的特质和意义。在自由主义者对公共空间的寄托中,常常假定参与者都是自在自为的、独立的政治主体,随时可以快人快语,“自由”地讨论起来。现实中的人,则往往更加脆弱和“不完整”。公共讨论对许多人来说,是在知识、术语,乃至谈吐上都有门槛的一件事。面对强权和不公义时,除了愤怒,人们的情感状态常常是恐惧、无助,很难直接发言或行动。从这个角度看,吴霭仪描绘的伞运占领区空间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不仅让已经知道如何发言、带著清晰观点前来的参与者——一种已生成的政治主体——以平等的方式交流、辩论;它同时也提供了一个宽容的、接受人之脆弱的公众性,使得普通人可以在此时此地,和同样无法“独立”面对危机和困境的其他人站在一起。在互相的观照中,他们可以平等地去“成为”,无论是参与讨论或是做些其他工作,从而体验到与以往不同的政治状态和自我感觉。

“拆大台”之后,我们还需要领袖吗?

正如“关键词计划”导言所论,“拆大台”在伞运后已经成为人们不假思索就会说出来的词汇,但在使用中它的意涵未必那么清晰。“拆大台”是去中心化的组织形式,还是否定自上而下的领导?在伞运时它是怎样产生的,又和其他的关键词有哪些关联?这三个字改变了哪些传统民运默认的“玩法”,对伞运后五年的今天,还有什么启发?讲座中,吴霭仪在回顾并延伸了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后,重点分享了在大台拆掉以后,我们如何打开对“领袖”的想象。

吴霭仪援引岑朗天在《伞悔录》中的分析,指伞运说明在社交网络盛行的今日,习惯或者有决心做“独立判断”、更倾向于“自发”上街的群众越来越多,这让传统民主运动中依靠自上而下的指令做动员的“社员大台”显得陈旧,甚至尴尬。“拆大台”的基本意思因此有两层:首先,在组织形态上,不再由少数人发号施令,霸占话语权,带领大家做抗争;其次,从政治伦理上说,群众不再需要高高在上的民运神龛,把民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些需要供奉的“代理人”身上,仿佛只要跟随他们,自己想什么、做什么就不重要了。雨伞的重要遗产便是扬弃了这些陈规之后,自己承担自己命运的政治伦理。“拆大台”和“命运自主”因此是一体两面。

吴霭仪认为,“拆大台”的基本意思因此有两层:首先,不再由少数人发号施令,霸占话语权;其次,群众不再把运动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上一些需要供奉的“代理人”身上。
吴霭仪认为,“拆大台”的基本意思因此有两层:首先,不再由少数人发号施令,霸占话语权;其次,群众不再把运动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上一些需要供奉的“代理人”身上。

不过,在吴霭仪看来,“拆大台”带来的思考如果止步于此,一些常见的问题便无法得到回应:如果人人都可以自决,为什么还要有领袖?如果“命运自决”和有领袖组织行动本身不矛盾,应该如何处理二者的关系?这些问题说明,“拆大台”远非赶走传统意义上的领袖那么简单,亦不可大而化之地认为,只要用自发性来取代少数人的领导,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吴霭仪对这几个问题的思考,深受她的博士指导教授、哲学家约瑟艾格思(Joseph Agassi)的影响。在为哲学入门者所写的The Siblinghood of Humanity: Introduction to Philosophy中(中译本《本是同根生》由吴霭仪翻译并撰写中文版序,待出版),艾格思用了一章专门讨论领袖问题。他的论述基于一个基本的判断:在一般的社会/政治生活中,领袖总会以各种形式存在,是不能人为取消的一种自然状态和经验事实。

因此,回到香港的语境中,吴霭仪认为,既然领袖不是说没就没的,真正的问题就不是“我们是否还需要领袖?”。更具价值的设问是:我们想要什么样的领袖?领袖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更广义地说,需要何种社会土壤,才有助于生成这样的领袖?

这是吴霭仪当晚的发言中,非常有见地的一种思考方法:我们在讨论领袖时,需要视其为一种以契约和信任为基础、由多方共同构建的社会关系,而非孤立地描述某个人怎样才算是一个领袖。后者常见于各种以“培养领导力”为名的项目中——它们设定某些个人特质为领导力的核心,以此为标准划分拥有特质的领导者,和缺乏特质的被领导者,进而突出“与众不同”的领袖,甚至将“领导-被领导”的结构固化。相反,吴霭仪所倡导的领袖关系,不再强调群体中需要有绝对“英明神武”的寡头,而是对一般群众的政治智慧有更高要求。

吴霭仪的这一观点亦受到艾格思著述的启发(详见“本是同根生”中译序)。艾格思师承波普尔(Karl Popper),并发扬其批判理性主义观点。波普尔曾论断,“科学”是通过证伪不断靠近真理的过程,而非对真理不证自明的垄断。艾格思沿用这种进路分析法律和政治。例如他说,法律的权威不来自对公义的绝对垄断,而是提供了一种方法,通过不断改进错误,接近公义。在这种由批判理性主义生成的自由主义视野内,“公义”概念的多元性和它带来的纷争,都是可以接受的。

法律如是,政治莫不如此。借艾格思的论述,吴霭仪谈到,开放社会的政治生活也不是唾手可得的,它要求足量的政治主体——不以占据真理为荣耀,有自我怀疑精神和好奇心,可以接纳政治事件的不确定性,同时秉持对错误和缺陷的包容,乐于实验、明白陈规终有推翻之日……如果领袖产生于这种政治主体的互动,拆大台与命运自主等理念,就和领袖并无矛盾:我想要什么样的领袖,本身就可以成为自主决定的对象。

讲到这里,吴霭仪回忆起在《明报》工作时的一次采访经历。1980年代中期,在《中英联合声明》签订后,吴霭仪采访过著名人文学者、时任香港大学校长王赓武。谈及香港的未来,她问王赓武:你这间大学想培养什么样的领袖?王答道:领袖近乎天生,是很难靠外力“培养”出来的。大学培养的不是领袖,而是有眼光的人,他们会识别哪一个才是社会需要的领袖,再去支持他,这才是大学的责任。所谓慧眼识英雄,英雄是天生的,而慧眼和社会责任感则是可以培养的……“所谓物色”,吴霭仪补充说,“不是去寻宝一样去挖掘一个英明神武的人,以后就完全靠她了。即使是天生的领袖,也时时会犯错,需要社会看住。”

在吴霭仪眼中,十年前的“菜园村-反高铁”抗争中,社会运动和立法会议员之间的互动便是这样的例子。她回忆到,对于政府拨款修高铁,当时的大部分议员都没什么反应,觉得给钱修铁路很好啊……一些环保人士还觉得,铁路的集中运输比汽车要环保,赞成的人很多。真正的反对声浪,形成于议会之外。当时朱凯迪等社运界的人,尝试游说立法会议员,告诉他们在新界发生了什么事,高铁有哪些弊端,如何影响到菜园村。让时任议员吴霭仪印象最深的是,他们在前立法会大楼外搭了台,用扩音系统将议员在里面讲的东西播出来,让他们向公众交代立场。另一边,也有公共专业联盟的努力,议员一边在议会内先“顶住”,一边也向他们拿资料补习。吴霭仪认为,这种民间能实质性地辅佐议员达到社会目的的过程,彰显了真正的民主。拆大台和领袖之间,因此有良性互动的可能,二者并不天然矛盾。

无大台的团结与“任何人”式领袖

讲座互动环节中有观众问,在伞运和其他民运场合,常常听到“团结”这个字——大家要团结在一起,面对共同的敌人——那么,“拆大台”是否也意味著团结不再重要?

吴霭仪回应说,香港的民主派的确常常会讲,如果不团结,就不够人投票,或者说你的理论和我相近,我就和你团结,反之就不理你,甚至会说,不团结的就是坏人。她觉得出问题的不是追求团结的目标,而是这种“传统大台”设定的“团结观”——其要求的团结程度未必合理,很难实际做到,甚至对运动有害。

吴霭仪说,如果我们相信,不同的人在不同时刻或情境中,有各自擅长之事,寻找“领袖”的焦虑恐怕也不会那么多。假若我们的政治生活能鼓励这种多元领袖观,它也将有助于提高参与者自身的政治能动性。
吴霭仪说,如果我们相信,不同的人在不同时刻或情境中,有各自擅长之事,寻找“领袖”的焦虑恐怕也不会那么多。假若我们的政治生活能鼓励这种多元领袖观,它也将有助于提高参与者自身的政治能动性。

在她看来,我们不需要时时、事事都保持团结,更不需要通过制度和身份制造永远的团结。相反,当出现特别的行动或者某一个议题时,如果有很清晰的意见可以解释给大家听,你同意就跟我同行……如果不同意,也无须勉强。只有大家有共同的目标和理由(cause),讨论团结才有意义。这种时候,你就可以问自己,我的意见是否对奋斗目标有用,我可以在什么时候发挥作用?

“我说地球是圆的,你说地球是平的,好有意思啊,不如讲来听下?当你说讲来听下的时候,你真的要去听喔!不要只关心对方有什么漏洞,我去攻击一下……你要真心去听啊!”

那么,我们怎么去处理意见不同的人呢?吴霭仪觉得,当需要集体行动时,“少数服从多数”仍然是不理想中最可以接受的方式,而少数人应有离开的自由。但更常见的毕竟是非行动状态的辩论——在她看来,这时候最重要的,莫过于好奇心带著自我怀疑的聆听:“我说地球是圆的,你说地球是平的,好有意思啊,不如讲来听下?当你说讲来听下的时候,你真的要去听喔!不要只关心对方有什么漏洞,我去攻击一下……你要真心去听啊!”

意见可以多元,能力也应如是。吴霭仪说,自己对人的基本态度是:“我不会特别看得上任何人,也不会特别看不上任何人……因为每个人在不同的事情上都可能叻过我(比我做得好),或者没我叻。”这种态度背后是一种更深刻的期许:如果我们相信,不同的人在不同时刻或情境中,有各自擅长之事,寻找“领袖”的焦虑恐怕也不会那么多。假若我们的政治生活能鼓励这种多元领袖观,它也将有助于提高参与者自身的政治能动性。

当更多的人去想,自己或许能在某件具体的事上做领袖,我们就不会特别被动地等待跟随某个大佬。相反,她则会更留心什么场合需要到我,自己在哪个环节可以扮演具体的角色。在吴霭仪看来,这是伞运“拆大台”中留下的珍贵遗产:任何人在任何时刻,都可以选择站出来。

去中心化社运中的政治责任

一如香港的“拆大台”,近年来世界各地的社运中,去中心化几乎已是默认配置。就吴霭仪关于领袖的发言,“伞运关键词”计划的召集人许宝强评论道,或许有时候可以调整一下字眼,未必要沿用“领袖”。例如,无政府主义者出于抗拒等级差异和过于僵硬的组织,倾向于使用“协调者”(facilitator),其主要是促成讨论发生、将已形成的共识快速转化成为直接行动,并通过有机地重复这个过程校准行动(注1)。

吴霭仪补充道:协调者并不是那么好做的,不是收集意见然后总结一下就好了……自下而上的民主实践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协调者要知道议题的情况,要给不同人解释、指出分歧的地方,补充大家忽略的东西……这些是可以在实践中学习的技能,但与传统民运领袖的培养方式十分不同。

如果“拆大台”意味著领导运动的责任有了更灵活的配置方式,那么行动如果“失败”,对错误的问责应该怎样相应地改变呢?许宝强说,如果按照“协调者”的方式来理解运动领袖,那么它们所做的决策就并非纯粹的个人意志,因此也不需要背负所有的责任。

政治行动总是充满变数,未必所有人为努力皆可以成事。吴霭仪认为,香港社会对“确定性”的要求太高,不太接受开放的结局,最好没有意外,这是非常值得反思的。许宝强也引用汉娜鄂兰(Hannah Arendt)的观点,指出公共参与中形成的契约关系,虽然总包含对成功的许诺(promise),但终究还是不彻底的契约(incomplete contract)。因此,检讨错误时,原谅(forgiveness)就显得很重要。只有谅解自己和他人,不把错误全部归因于某个人或组织,才能保住行动(action)的活力和政治的空间(注2)——在鄂兰笔下,行动之珍贵,不在于它保证有结果,恰恰是它可以打开僵局。只有当参与的权利和失败的责任都再不集中于少数人身上时,大台的解体,才能成为释放政治活力的真正契机。

对吴霭仪来说,“拆大台”折射出伞运最为进步的一面:它把香港民主运动中的集会从请愿式政治升级成为参与式。在既是拼来,也是借来的时空中,占领者未能等到“真普选”,但却得到了共同学习和践行民主生活的机会。
对吴霭仪来说,“拆大台”折射出伞运最为进步的一面:它把香港民主运动中的集会从请愿式政治升级成为参与式。在既是拼来,也是借来的时空中,占领者未能等到“真普选”,但却得到了共同学习和践行民主生活的机会。

反思:“拆大台”精神如何走出占领区?

我们上街,不是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而是我们可以到街上去,一起准备。

对吴霭仪来说,“拆大台”折射出伞运最为进步的一面:它把香港民主运动中的集会从请愿式政治(petition politics)升级成为参与式(participatory politics)。在既是拼来,也是借来的时空中,占领者未能等到“真普选”,但却得到了共同学习和践行民主生活的机会。她谈道,专制政权的成功,往往并非依靠独裁者的勤奋;专制的基石是大量宁愿由独裁者左右一切,自己不想承担责任的普通人。经过雨伞洗礼的参与者,不管是对民主政治的质素还是他们自己的政治能力,都有了更高的要求。

伞运之前的十年,接连不断的香港社运,大大地丰富了伞运的思想和经验资源。尽管如此,对许多人来说,伞运才是真正起点——他们在伞后“落区”,重新发现自己的社区、探索和挑战城市里的不公义。伞运可以被视为一次激进的公然造人事件——几十天的时间里催育出的政治想象力和自我感觉,香港社会至今仍在消化。

然而,雨伞占领区作为预示政治(prefigurative politics)的一种形态,也难免有诸多局限。人们争取不到普选,便占据街道,在地呈现民主生活。这是非常特殊的集会场景。它提供了诸多可能性,但和“现实”中更为复杂的社区发展、民生诉求、政策研究等更隐性的政治活动相差甚远,而后者往往更代表香港政治文化的日常。落区的伞兵所需要的工作能力,因此远多于吴霭仪所偏重的、以理性沟通为主的交流。他们面对的群众,也不可能像伞运中的那样,大家有相近的目标。如何处理基本盘就是“不团结”的人群?在高度异质的社区里,怎么做一个领袖?“拆大台”精神作为伞运遗产,其影响是否能走出占领区,关键在于它能否能有机地完成在地转化。

互动环节尾声,有听众分享说,伞后常碰到的情况,是根本没有动力开口,或者一开口辩论即陷入僵局。朋友之间可能一句“你我立场不同”,就不再能继续对话。这些情感状态的困局,揭示出批判理性主义论述公共政治的局限性:有时候人们不是不知道辩论和沟通思想的重要,只是情绪上没准备好,或者不再相信那样做有什么用。

诚然,雨伞营造的社运场景难以复制。它不保证参与者在特定时空中获得的高峰体验和开放性可以永续。回到自己的小环境里,我们仍然会感到无力。然而,也应该相信,如果我们曾经“成为过”,日后便会有再度打开自我和公众生活的可能——这也是“关键词计划”发出的一个邀请。在占领区,人们除了辩论,还一起承受过失落和彷徨。或许这种共同体的感觉,就是仍然需要在街头抗争的理据。我们上街,不是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而是我们可以到街上去,一起准备。

预告

“流动共学课室”将于每月最后一个星期六举办“香港雨伞运动关键词计划”系列讲座。第三次活动(3月30日) 的主题为“当泛民拥抱本土”,将由马国明主讲,许宝强主持。

注1. 参见David Graeber. Direct Action: An Ethnography. AK press, 2009.

注2. 参见Hannah Arendt. The Promise of Politics. Schocken, 2009.

讀者評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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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拆大台可能是這一代人「反精英文化」的一種表現。以往社會中從藝術文化到日常生活中,什麼是「好」都由精英界定。現在我們好像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精英,成為了「反精英」中的精英,犯著同樣的問題,不能包容其他意見。「無大台」究竟是一種無需要領袖的表現,還是一種不包容的地步去到我不管他人,我只爭取我的地步。「沒有人能代表我」與「看得到別人價值同樣重要」是需要分開的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現代出現亦出現一批開明的精英,像吳靄儀所說的,她能看到自己的專長同時也知道別人有勝過自己的專長,而中間彼此並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