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难民融合的关键”,德国联邦教研部长万卡2015年面对大批涌入的难民,宣布政府拨出4年1亿欧元给国内各大学办理免费德语课、大学预备课程协助难民入学。但3年过去了,去年冬季学期正式注册的难民仅1千多名。德语的高门槛与来自就业中心的压力,成了难民求学之路最主要的绊脚石。
27岁的阿布拉罕(Abdulrahman Alzuabi)穿着一件黑色POLO衫、上头绣有柏林工业大学“学生谘询处(Allgemeine Studienberatung)”的红色字样,每周五他都在这里,负责解答新生、想入学难民的疑问,两年前他也像他们一样,想挤进德国大学窄门,却不知从何着手。
阿布拉罕在家乡大马士革大学已拿到土木工程系学位,2015年硕士课程刚开始2、3个月,他发现校内布满了政府眼线,若不慎批评政局、动辄会被人告密入狱,加上身为家中唯一男丁,担心随时会被征召入军队,阿布拉罕便伙同熟识20年的好友,一同逃离叙利亚,花上22天终于抵达德国。
透过朋友,阿布拉罕得知柏林工大提供免费德语课,经过学校谘询与评估后,成为工大首届提供给难民的德语课学生,一班仅23人,11个月后结业,通过C1考试,达到入学门槛,去年顺利录取工大土木工程所,明年初将着手硕士论文。
德政府高额补助,盼助难民学生走进校园
德国联邦政府在2015年底宣布,拨出4年共1亿欧元(约台币35亿1524万元)经费,由国内大学提供免费大学预备课程(Studienkolleg)、难民融合课程,大学申请费也全额抵免。免费大学预备课程,即是难民正式就读前的预备课程,包括中高级德语课与专业科目。各校各自开办科目不同,例如自由大学是历史与政治课。
这些预备课程与德语课,原先立意良好,为想读大学或研究所的难民铺路,让他们抵达梦想的学术殿堂,也在求学的过程,融入德国社会,大学也能善用多年协助国际学生的经验,帮难民学生一把。
以柏林为例,柏林共14间高等教育组织,包括4所综合性公立大学、应用科大、私立高等学院皆提供难民大学预备课程、语言课程或相关计划,其中柏林工程应用科技大学实行3年的“欢迎难民”计划年底刚告一段落,负责人教授施密特(Matthias Schmidt)受访时表示,“难民目前的处境是德国社会一大挑战,大学身为社会一分子,拥有极大的责任,利用现有的高教资源帮助想入学的难民。”
在德国,难民可在各大学就读,与国际学生无异,申请条件同样得符合科系德语能力门槛、缴交高中成绩单或毕业证书等文件,不会因为难民身份影响录取资格(或加分)。但目前于大学注册就读的难民学生,仍少之又少。
2015年底至今,逾百万名难民涌入德国,根据德国移民与难民局(BAMF)统计,其中约13%拥有大学学历。2017年申请难民庇护者介于16岁至30岁多达35.9%(71,030人),换句话说,尚在高等教育求学阶段年龄层逾3成;这些难民除了投入劳动市场,少数人仍希望继续因逃难中断的学业。
德国Uni-assist(德国国际学生申请服务协会,负责外国学生申请德国大学的审核系统)统计,近年申请大学的难民人数逐渐增长,单单来自叙利亚、伊拉克、伊朗、阿富汗的申请者,2016年共4351人,2017年已增加到7841人。
尽管如此,实际在德国大学注册的难民人数仍然不多,据统计,2016年冬季学期仅1140名难民就读学士或硕士学程。
“让难民即刻入学。”
尽管推动难民入学已逾3年,但各校投入程度不一,有的刚起步、不臻完善,有的则拥抱改变,不被制度绑架,例如目前柏林大学之中,难民就读人数最多、逐年增加的柏林工大,2017年冬季学期大学与硕士生约165人,其中108人来自叙利亚。其作法是与校内的学生谘询处联手,透过面谈了解并协助想入学的难民解决难题。
柏林工大2015年底针对难民推出“In(2)TU Berlin”计划,同时提供免费德语课程、MINT德语课程(MINT是Mathematik(数学)、Informatik(电脑科学)、Naturwissenschaften(自然科学)与Technologie(技术)的缩写,以及德语程度B2、C1的口说课)以及“旁听生计划(Gasthörerprogramm)”。后者进行评估谘商后,难民可免费旁听全大学提供的所有课程,教授同意也可参加考试,修课通过拿到学分,待取得入学通知后,学分皆可抵免。
“In(2)TU Berlin”计划负责人库柏(Katharina Kube)回忆,当初2015年大批难民涌进柏林,“一开始很挫折,我们欢迎难民入学,但课程几乎都要求极高的德语程度,难民抱着很大热忱来问,我们只能告诉他们等一两年后达到门槛再来。”
工大因此发展出旁听生计划,“让他们现在就能开始上课,不需再等待,也能提高未来申请入学的动机。”成为工大旁听生不需缴交德语能力、任何学历证明文件,但得经过学校评估,“有潜力成为我们未来学生的才收。”
最初原本担心校内教授会反弹,增加教学负担,但“很惊讶的是,从一开始教授们就很欢迎”,即使难民德语程度不佳,但多数具有学术背景,教授与同学之间站在学术水平交流,“对校方跟教授而言,他们就是学生,不因具有难民身份而不同。”
就业中心只把难民当数字?
库柏坦言,在协助难民入学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不在校内,反倒来自德国官僚制度,她印象深刻,有名叙利亚难民,高中以极优异成绩1.3分(德国评分标准最高分1分、最低5分)毕业,想在德国继续求学,完成德语课程达到入学标准,却因柏林工大土木工程系太过抢手而落榜,随后竟收到德国就业中心一纸通知信,要求他当清洁工。
“这种事情常常发生,但不论从经济角度或对整个社会而言,这样的安排都毫无道理可言。”库柏指出,德国大学或研究所多数要求德语高级程度C1,对于毫无德语基础的外国人至少得花一年,难民更得与时间拔河,因为居留许可期限最多3年。
而就业中心“只希望数据好看,不管你找到哪种工作,他们只把这些人当成数字看待。”最后工大破格录取,避免人才浪费在官僚制度手中。
她认为,学校在处理这类事情带着理工人的思维:有问题就去解决,她再举例,1名叙利亚难民声称在家乡已拿到建筑系学位,但逃难过程中遗失文件,她与建筑系教授讨论过后,首开先例安排两名教授为这名难民单独举行入学考,最后顺利通过,目前已是工大建筑所学生。
库柏说,“这种事你若在2014年问我,可能在工大发生吗?我会说:想都别想!”
跨过大学门槛入学后,难民新生将面临新一波挑战,施密特教授指出,许多老师向他反映,德国课堂讨论或作业分组,难民学生时常落单,“这不是种族歧视,而是德国学生能用母语沟通、有同样的文化习惯,像是讨论到凌晨4点大伙再去喝杯啤酒,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难以融入。”
硕士课程迈入第二年的阿布拉罕,就遇到相同情况。刚开学时,虽然大家都抱持着欢迎难民的态度,但德国学生仍习惯与德国人同组,“他们可能担心我们的德语程度会拖累进度”,阿布拉罕的作法是多与班上同学交谈,慢慢打入当地学生圈子,情况才渐渐改善。但他坦言有时仍觉得挫折,“德国人与人之间保有一定距离,不像叙利亚人热情、容易打成一片。”
此外,德国大学文化讲求自主学习,教授对于学习方式不给予过多指导,许多难民新生觉得没有准则可以遵循。库柏举例,学生谘询处常有阿拉伯国家的学生来求救,不知道如何选系、选课,“在德国我们希望学生找到他们最想念的科系、课程,但许多叙利亚学生告诉我,在他们国家一切都看分数高低,成绩好也许就念土木工程,他们从未想过这是否是他们想走的路。”
“反性别歧视”课程开办
但不是每个学生都能这么幸运,今年自由大学就发生一起歧视同志难民的案例,促使该校推动反性别歧视的训练课程。
24岁,来自叙利亚的伊亚娜(Inanna Alassar),一头帅气短卷发、穿着宽大的帽T,尽管戴着眼镜,仍然挡不住她慧黠的大眼睛。今年9月她申请上自由大学预备课程,原本全家都为她欢欣鼓舞,恭喜她终于能完成在叙利亚中断的学业,但此刻她却一手拿着啤酒,一边咒骂着“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想到要坐一小时车到校区上课,打开大门进入另一个叙利亚地狱就痛苦得想死。”
我们坐在柏林新克尔区(Neukölln)的一家小酒馆,擅长自弹自唱的伊亚娜偶尔会在这里演出,10岁就加入剧团的她,梦想是成为专业的剧场指导,导一出属于自己的戏。
3年前她和妈妈、妹妹逃难来德国投靠住在柏林的叔叔。当时她只读到大二,却因同志身份曝光,某晚回家途中被两名陌生男子暴打一顿,也因为这起意外,家里才知道她藏了多年的秘密,观念保守的爸爸震怒之下,要求她立即收拾行李,10天后她已坐上搭往土耳其的飞机,逃离她又爱又恨的家乡。
“我其实一直向往可以搬到德国,因为身为同志在叙利亚实在是…”,她摇摇头接着说,“所以我从来不说我是因为战争才逃离叙利亚,就算没有战争我也会逃离那个鬼地方,我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自由的呼吸。”
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的双重冲击
但事情并非她期望的美好,过去的心理创伤,加上去年一场意外,让她脊椎受伤卧床数周,伊亚娜屡次陷入重度忧郁,德语课也数度中断,“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日没夜的睡,因为不想醒来面对这个世界。”
直到有一天她惊觉,来德国3年,日子还在原地踏步,“我知道我必须完成大学学业,没有戏剧专业学位,我在这个圈子什么都不是。”在女友鼓励之下,她报名预备课程,孰料这才是她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为难民开设的预备课程中,多数是来自叙利亚的学生,某天课堂讨论,伊亚娜纠正某个男同学的文法错误,孰料对方勃然大怒,指着她大骂:“Du bist ein Mann!(妳就是个男人!)”之后又指着她骂了一堆性别歧视言论。教授目睹整个过程,却选择无视,伊亚娜哭着冲出教室,打电话向校方求救。
但所有行政人员都在自由大学Dahlem主校区,离预备课程Lankwitz校区半小时车程,无法即刻过来处理。最后伊亚娜写了长长的信给学校,自由大学“难民欢迎”计划负责人科斯都(Florian Kohstall)亲口承诺将举行反性别歧视课程,让所有修课的难民都参加。但伊亚娜也担心,这样会更强化外界对穆斯林的刻板印象,更糟的是,事发后她仍得天天面对霸凌者。
伊亚娜苦笑,“我来之前其实天真的以为,种族歧视早随着马丁路德金恩埋葬了,过去我只在历史课本读过种族歧视,以为西方文明国家是乌托邦,没想到现在在德国常遇到对于棕色人种的歧视,这种文化冲击真的狠狠往我脸上赏了一巴掌。”
她强调,整个国家体制或社会时时刻刻提醒她是难民,让她一直觉得矮人一截,“正因为这样我超兴奋、超期待可以读大学,因为我只想被当成其中一个学生,不是难民、不是叙利亚同学眼中的同志怪胎,我就是我,我只想被当成一般人对待。”她希望熬过一年预备课程后,能够顺利申请上自由大学的戏剧研究系。
除了不再被贴上难民标签,阿布拉罕也说,在大学上课,慢慢认识德国社会运作的规则,融入新的社群,不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我渐渐觉得自己属于这里;想做点什么回馈这个社会。”
库柏观察到,随着2015、2016年难民潮一过,旁听生人数也逐渐下滑,这几年在工大注册的难民愈来愈多,也有难民借着旁听课程,补足不够的学分,硕士改申请与大学不同的科系,在修课或使用图书馆、运动场馆等设施,认识更多本地学生,都是很好的现象。
“我认为大学不只是提供他们读书的机会,也是融入社会的一个管道;我们提供资源让他们发挥所长,未来在德国就业市场找到好工作,对难民与德国社会都是双赢局面。”
知道還有這麼多人,默默為難民與社會努力,不求自己益處,實事求是的解決問題,覺得十分感動。比起稍有不順就埋怨,或期待別人提出萬靈丹一次性處理麻煩的人,更顯得前者的器度與睿智。
我記得有一個週末和朋友在德國漢堡的一家小餐館吃晚飯,我們邊吃邊聊到快打烊,有幾個年輕難民進來找餐館老闆,他們在一家餐桌前坐下,用很基礎的德文溝通聊天。後來和老闆聊過才知道,他是義務幫助那幾位難民,每天打烊後免費教他們一些德文,以及如何在德國的餐館裡打工,怎麼點餐,等等,為了幫助他們能儘快找到工作,融入社會。那個場景我印象很深,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其實德國政府和人民對難民進入社會處理的很人性化了 不管是不是難民 作為一個外國人去先學他們的語言 才可以長住下去吧
文章很好。这种从难民角度报道族群融入的文章,中文媒体中还相当少见,谢谢端。
我下個月就到期,應該不會再付費了!
这篇文章想说什么?写的是什么!如果端都是这种水平了,真的。明年不会续费了
是指難民...
這篇文章感覺沉悶,亦不知作者其實想說什麼!是只難民經歷到的這些都是不公平的嗎?如果是,那怎樣才是對他們公平呢?
难民不是一个标签,但成为难民却不易过上正常的生活。😭
犹记得几年之前,有位家乡在德累斯顿的人士,因为难民涌入,他妹妹就读的小学在新老师未分配到学校前,只能按年龄匀难民同学到每个班上,结果那两三周什么新课都没上。。。校方与家长也在那时扯皮扯了很久,家长建议暂时让难民同学与原来的同学分开,因为这并不是种族歧视,可校方表示也没办法,因为老师吃紧,新老师没来之前,他们只能这样做。。。现在几年过去了,那位人士把公司从上海迁到香港,又从香港迁到新加坡,他妹妹应该也开始念高中,周围的难民同学,应该也成了熟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