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西班牙人,但我来自巴塞隆纳。”现年41岁的加泰罗尼亚主厨Lahora Cruz Serjio,打从12岁就确定自己想要成为厨师的志向。只是,童年的他万万没想过,这个发芽于西班牙的梦想,30年后会在离家千里的台湾花莲生了根。
“我厌倦了西班牙政治环境的腐败。高额的税收让认真工作的加泰罗尼亚人反而像是被惩罚……”三年前,Serjio因为朋友介绍来到花莲餐厅担任主厨,即使收入不如欧洲高,沉积在Serjio心中多年、对西班牙体制不满的怨气,却随著在台湾的时日,逐渐消散了。他甚至感觉自己仿佛得到了救赎。
采访当天,我们比预定时间还早抵达餐厅。这座餐厅由拥有百年历史的花莲旧酒厂改建而成,一早,阳光沿著窗沿洒入,Serjio早已站在供应沙拉、果汁的吧台边等候。即使操著不太流利的英文,不时夹杂著几句生嫩的中文,在语言隔阂的情况下,我们依然可以明显感受到Serjio与生俱来的热情。
“坏男孩”的好厨艺
从小,Serjio就是父亲口中的“the bad boy in family(家中的坏男孩) ”,当同侪正忙于钻研学业时,Serjio却特别喜欢窝在厨房看著母亲做菜。如今已经高龄73岁的妈妈拥有一双巧手,几乎可以做出所有他想得到的西班牙传统料理,尤其是以牛肚为主要食材的“Callos”,更是母亲的拿手菜。
后来,在他的厨师养成训练过程中,母亲一直扮演著影响他最深的角色。即便如此,母亲很少直接开口指导他下厨;只要一有空,Serjio就会站在母亲身边,默默观察她亲手做的每一道料理。12岁那年某天,Serjio将自己想要成为厨师的梦想告诉爸妈,却换来父亲“你是同性恋吗?”的玩笑质疑。即使在父亲眼中,男孩子下厨这件事一点阳刚气息也没有,依然仍替Serjio报名了厨艺学校,花钱送他踏上圆梦之路。
从厨艺学校毕业后,年仅16岁的Serjio离开家乡,在卢森堡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份餐厅工作。在Serjio的家乡巴塞隆纳,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让民族主义情绪沸腾到高点,2014年,数十万加泰罗尼亚人上街要求举办独立公投。Serjio形容,大型企业因为担心影响生意,把总部迁出巴塞隆纳;家人朋友间因为支持独立与否,不惜言词激辩撕破脸;而最让Serjio担心的是,西班牙很有可能因此濒临内战边缘。
事实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前,加泰罗尼亚曾经是西班牙人民收入最富裕的地区。1936年,时任西班牙总统曼努埃尔·阿扎尼亚(Manuel Azaña Díaz)率领共和政府军与人民阵线左翼联盟,对抗以法兰西斯科·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为中心的西班牙国民军和长枪党等右翼集团;这场长达近3年的西班牙内战,被视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奏。
西班牙内战发生后,加泰罗尼亚地区不再享有广泛的自治权,弗朗哥甚至禁止加泰罗尼亚人使用加泰罗尼亚语,借此打击加泰罗尼亚文化。直到1975年弗朗哥逝世,独裁政权也随之垮台后,加泰罗尼亚地区的民族主义再次复兴,并得以依照1978年西班牙政府颁布的新宪法,重新被赋予自治权。
然而,2010年,西班牙宪法法庭撤销了加泰罗尼亚部分自治权,让地方当局忿忿难平,加上金融海啸以来西班牙经济的衰败、失业率的提升,以及加泰罗尼亚人对于税收与分配制度长年累积的“相对剥夺感”,种种因素埋下了独立公投的导火线,不愿看到家乡分裂的Serjio,最后只好无奈选择了离开。
“我喜欢在西班牙的日子,但我真的受够了政府!”Serjio表示,他在西班牙工作了22年,深刻感受到西班牙的物价水平逐年攀升,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苛刻的税收制度与贪婪不已的政客让Serjio感到厌倦。
从小,国家和家庭环境教导他要辛勤工作,当时的他,却因此对于未来充满著不安全感——不论如何拚命,房屋税、所得税、消费税等支出,就像是一个看不见底的黑洞,永远填不满。Serjio算算,自己在西班牙时的所得,至少有30%缴给政府,日常生活消费,随处都会被课20%到25%不等的消费税,各类税额更是每年不断增高。他至今仍愤愤不平:“加泰罗尼亚人付出太多,得到的回报,却少得可怜。”
他举例,在西班牙,每个城市必须各自负担公共建设的费用,如开一条高速公路到法国,受益的很可能只有部分人士,但却可能造成地方财务严重负担。Serjio认为,加泰罗尼亚独立与否对他而言只是假议题,政治人物可以轻易地主张独立,因为一旦内战发生,他们可以轻易离去,到其他国家避难。基层的人民没有太多选择,却因为说著两种不同的语言,制造出无论的对立与仇恨。
辛勤缴税半辈子,政府却拒发失业补助
“如果你失业了,你可以得到政府补助,依然可以过活;但如果你认真工作,钱存在银行里可能随时被倒帐,政府也不会理你,即使辛苦存钱买了房子后,依旧随时有可能因为缴不起税,而被政府扣押。”谈到心中的痛,性情豪迈的Serjio再度握紧拳头,数度槌桌、爆粗口,展现对西班牙政府的不满。
曾经在换工作空档试图想要申请失业补助的Serjio,因为没结婚、没孩子而遭到打回票。严重相对剥夺感的生活,让Serjio忿忿难平,决定远离家乡,开始寻觅海外工作。这时,一名朋友推荐他到台北餐厅担任主厨,在这之前完全没听过“台湾”的他,才开始好奇上网搜寻台湾,发现台湾不等于中国,这群对他而言远在天边的岛国人民,却与加泰罗尼亚拥有相似处境:多数人民不认为自己隶属于中国,现实情况却又无法完全摆脱中国。
然而,来台之路初期并不顺利,在台北工作一年多后,Serjio所任职的餐厅不敌竞争激烈而倒闭,让他只好再度回到西班牙。直到2015年某天,Serjio收到当时在同家餐厅的工作伙伴捎来信息,询问他有没有意愿到花莲应征新开幕的餐厅主厨,这才重新牵起了他与台湾的未竟前缘。
Serjio的老板梁子昂回忆,当时餐厅才刚刚起步,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主厨。第一批招募的厨师大多是年轻人,菜色不是很能够端上台面。这时,二厨推荐了过去曾在台北共事过Serjio。原先梁子昂还暗自担心,一来Serjio当时只会说西班牙文,但他只会说英文和中文,语言沟通上成为了首要障碍,二来餐厅成立初期,恐怕无法提供接近欧洲餐厅主厨的薪资水准。
然而,随著正式开幕时间一分一秒逼近,找不到合适人选的梁子昂决定放手一搏,请来当时人在西班牙的Serjio飞来台湾。结果在短短两小时内,Serjio游刃有余地端出了10多道菜,每一道都超出他预期水准,现场众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除了拥有惊艳的厨艺外,更让梁子昂欣赏的,是Serjio勤奋且有效率的工作态度。他坦承,过去自己对于欧洲人的刻板印象停留在生性浪漫、不易管理,万没想到Serjio的工作态度甚至比许多自己接触过的台湾员工还要敬业。他举例,几乎每次他交代给Serjio的任务,很少超过两天才完成。Serjio甚至因为知道餐厅才刚起步,愿意委身接受低于欧洲行情的薪水。
中文也好、英文也好,自幼不爱念书的Serjio,到了台湾之后,为了在工作岗位上能够顺畅地与厨房伙伴沟通,他开始利用下班后勤奋苦读,每当遇到不会的单字,随手点开手机里头的翻译软体查阅。而Serjio最常挂在嘴边的中文词汇“全部”、“一点点”,大多来自于厨房里头的常见用语。
“其实他在我这里工作,是埋没了天分。”梁子昂表示,在花莲,一道超过台币1000元的餐点,无法累积足够客群,因此他只能把订价订在300到400元左右。事实上依照Serjio的实力,绝对可以端出更精致高档的菜色。由于过去他曾在西班牙许多知名餐厅工作,还有一间科技公司老板闻名前往花莲,包下250个座位,只为了品尝Serjio拿手的西班牙下酒小点tapas。
相准台湾东部有许多天然食材,梁子昂也鼓励Serjio将花莲道地食材融入西班牙菜肴中,结果Serjio开发出的咸猪肉剥皮辣面、樱桃鸭肉炖饭,道道都成为了游客必点的菜色。以东部新鲜渔获烹调而成的西班牙海鲜锅饭,更是让饕客品尝了以后赞不绝口。
飘洋过海来到台湾后,是否曾想念家乡味?为何不把母亲的好手艺融入餐厅菜色中?Serjio告诉我们,要成功经营一间异国料理餐厅,关键在于懂得融入当地口味,太原汁原味的料理方式,反而难以取悦不同国家、气候的主流口味。他举例,西班牙传统料理方式习惯细火熬煮,把食物的原味逼出来,取代添加各种调味料。
然而,这样的烹煮方式,在台湾饕客的嘴里容易觉得太死咸。也因此,与其端出经典道地,但却难讨大众欢心的西班牙料理,Serjio花了许多时间摸索在地人口味后,选择使用花莲当地特色食材,发挥创意设计各种菜色。其中,最受他青睐的“台湾味”,便是台式料理中常见的酱油膏,伴侣周淑玲表示,从炒饭到卤味,以酱油为基低调味的菜色,带给Serjio许多启发,甚至在工作空档回西班牙时,更不忘扛几箱酱油回去送给亲手当伴手礼。
不藏私的魔鬼教练
然而,手艺受到民众喜爱的Serjio,在厨房里头,却是同事们眼中的暴君。当采访暂时告一段落,厨房工作气氛也开始紧张了起来,员工们结束午休时间,陆续回到各自岗位上忙著备料。这时的Serjio,就像是换上另一张面具般,前一秒钟还在与我们分享异地生活的微笑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促的严肃神情,直盯著员工们的一举一动。
当我们试图还想和Serjio多聊几句,已切换到工作模式的Serjio,耳中听不见旁人的声音,眼前只看见厨房的准备工作是否确实。事实上,这样的明显变化不只我们注意到,在Serjio接下主厨工作初期,工作伙伴们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平常私下待人处世都很亲切豪爽的Serjio,一下厨,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严厉万分?
周淑玲回忆,Serjio刚接任餐厅时,包含她在内好几名同事都曾经被他气到想离职,也确实有员工因为受不了他的领导风格而求去。原来,对于料理品质要求甚高的Serjio,只要对于餐点有丝毫一点不满意,便宁可直接将整锅食材倒掉,也不愿端出没有符合标准的料理,完全不在乎当下厨房有多忙、饥肠辘辘的客人们有多么不耐。
原本在东华大学厨房工作的周淑玲,听闻花莲有新餐厅即将开幕,前往应征担任服务生,随著工作逐渐上手后,她转到吧台负责做沙拉。即使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一百次,周淑玲丝毫不马虎的态度,很快赢得了上级的赏识,决定破例让她转入厨房内场,跟著Serjio学习厨艺。
周淑玲表示,一开始她不仅需要克服对于使用陌生语言的恐惧,看过Serjio在厨房里头咆哮同事的模样后,也让她每天上工时都战战兢兢。而Serjio过于常人的工作节奏,更让周淑玲几度因为跟不上,而在厨房里头崩溃大哭。如今,她不仅成为Serjio得力助手,更意外成为Serjio在异乡生活的伴侣。
两人之所以会从师徒关系到擦撞出爱情的火花,印证了俗话说的“不打不相识”。周淑玲回忆,一次她又在厨房里头因为没有达到Serjio标准而受挫,开始怀疑Serjio是否故意针对她,好不容易踏上厨艺之路的周淑玲,不愿轻言放弃,决定利用下班后空档,“杀”到Serjio租屋住找他理论。
结果在吵架过程中,周淑玲慢慢察觉到,Serjio坚持要求她手上必须一次同时处理四件事情,背后的目的是想训练她学会时间管理与分配;Serjio宁可让客人等待也要把处理到一半的食物直接倒掉,是因为不想让客人花钱却吃到不满意的餐点,之后再也不愿造访。然而在工作岗位上,Serjio习惯直接下指令,从不浪费时间说明背后原因,才会在磨合阶段,引发许多同事的误解。
“没有这位魔鬼教练,我不可能有今天!”如今两人不仅在厨房里头默契十足,更以结婚为前提稳定交往中。周淑玲玩笑表示,跟Serjio交往后,感觉回到家还像是在工作,Serjio不时以不会说中文为借口,差遣周淑玲出门替他买东西。
比起有些主厨排斥收“半路出家”的学生,或是在传授厨艺前,会先检视对方的背景、是否从知名厨艺学校毕业等,梁子昂表示,Serjio是他看过最不藏私的主厨,在他眼中,资质好坏不是关键,更重是的是“态度”二字。
因此如周淑玲这样几乎完全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新手,因为不轻言放弃,Serjio反而愿意手把手地分享料理秘诀。除了周淑玲外,餐厅二厨在Serjio严格训练下,赴上海参加蓝带厨艺竞赛,意外获奖肯定。
落脚台湾后,Serjio更加珍惜眼前的环境。对比两国处境,Serjio认为,无论是加泰罗尼亚人还是西班牙人,无论是台湾人还是中国人,都应该要更加尊重彼此,对于生长背景不同的人们更加友善。“在足球赛事上,马德里是我的敌人,但回到日常生活,我们依然能是好朋友。”
「炒飯到滷味,以醬油為基低調味的菜…」,應該是「基底」。標題為「革命」,但主廚到底革了什麼命呢?是在花蓮安身立命吧!
> 中文也好、英文也好,自幼不愛唸書的Serjio,
這句似乎很成問題,前文不是說了他只會西班牙文嗎老闆還擔心溝通問題?所以應該是中文也不好、英文也不好?
應該之前待的是恆好餐廳 現在被挖角去理想大地了
好想吃...
所以餐廳的名字是什麼!!!
感覺採訪價值有點低。如果說是要介紹加泰現狀,光憑一個人的主觀抱怨論點薄弱;如果說是要用加泰和台灣做對照,文中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在家鄉過得不盡人意,到外國找出路的專業人士多的是吧,為什麼要採訪這名主廚?通篇看起來更像台灣第四台新聞台的業配文,但游記者明明先前寫過很好的報導,令人失望。
講異鄉主廚的故事,講著講著像是餐廳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