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我在香港看荷索:从太空馆怪鸡到网路迷因

荷索却是最不愤世嫉俗的大导之一,当荷索已乐于担当“公众大师”时,曾几何时的“怪鸡”导演,原来已不再属于那一小撮人的记忆。
七十五岁德国导演荷索,早被新生代传媒人推为流行文化偶像,甚或Meme。荷索作为“文化基因”被复制衍化,由模拟、戏仿、恶搞致敬到成为“网红”现象,也不过是近年的“美”事。
风物

剃了集中营式短发的女子,手抱一只鹅,呆立桌上,神游,喃喃自转。迷雾中有条远古德国村庄,传来中世纪鲁特琴经文歌⋯⋯这是三十年前我于香港尖沙嘴太空馆观看荷索电影《玻璃晶灵》(Heart of Glass)后,将导演“遗毒”潜藏于自己意识至深处所产生的意象。直至后来才读到,那部电影中,除受聘演出的专业吹玻璃人及片中饰演“seer”(先知)的主角外,所有演员都在催眠状态下演出,包括那被我记错为“鹅”的鸡。

导演荷索,既是那位巴伐利亚牧者seer、执迷不悟寻觅红宝石玻璃秘方的厂主,也是片中出现的各路Freak(广东话说法就是“怪鸡”),数十年来恃离经叛道异端角色视点(或盲点),愚弄所谓理性现代社会并作警世预言:人性自我之极尽癫狂,文明终将颓垣败瓦⋯⋯但未至世界尽头就不妨碍其至死不渝好奇心,潜游虚拟境地,成为文青新世代追捧的Meme(迷因)。

谈及在《荷索的网路异想》(Lo and Behold, Reveries of the Connected World)中访问SpaceX创办者、特斯拉汽车与PayPal的联合创办人Elon Musk,荷索表示愿意跟这位SpaceX老板一起上火星,只要能带摄影机,单程票绝无问题。这部涉及人工智能和物联网(Internet of Things)的纪录片在2016年辛丹斯电影节首映后,VICE 记者问荷索如何看待科技?会否害怕未来?“不,但我会警觉,不盲目向前。要警觉的不只互联网,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譬如环境污染。”

前年,荷索第一次带新片《盐与火之歌》(Salt and Fire)到中国,当时住在北京的我自问,为何他等了三十年还没去香港呢?三里屯的盗版盒装DVD确曾滋养几代影迷,可现在抢购上海和北京国际电影节名导戏票的,听闻更多只为网络“打卡”。作为当年“太空馆少数”,至今仍最讨厌大众的一窝蜂口味,因此当荷索已乐于担当“公众大师”时,曾几何时的怪鸡导演,原来已不再属于那一小撮人的记忆。

华纳荷索 ( Werner Herzog ) 摄于2002年。
华纳荷索 ( Werner Herzog ) 摄于2002年。

“上帝声音”变网红

无论是Meme或Geek、Freak或Outcast,每个年代总有属于那个年代的愤世嫉俗及其回应或自我解咒方式。

七十五岁德国导演,早被新生代传媒人推为流行文化偶像,甚或Meme。荷索,作为“文化基因”(包括符号、概念、信仰、风格、行为模式等)被复制衍化,由模拟(mimic)、戏仿(parody)、恶搞(spoof)致敬到成为“网红”现象,也不过是近年的“美”事。

探索网络科技今生来世的《荷索的网路异想》在Netflix播放之时,荷索与MasterClass合作开办线上大师班(26个录像课程,每堂收费90美元),突然间世界各角落涌现大批自称粉丝的年轻电影人和拜师学生。更入迷者简直早已“荷索上身”:获辛丹斯大奖的感伤青春片《初恋有病》(Me and Earl and the Dying Girl),两高中生主角竟然看《天谴》(Aguirre, the Wrath of God)长大,又拍短片戏谑《我的野蛮好友》(My Best Fiend),电影宣传片更伪装“荷索腔”(带德国口音英语)作旁述;而美国TBS女主持Samantha Bee,以伪纪录片(Mockumentary)“冰雪深渊”恶搞参与共和党初选的老布什次子,时事节目迅即爆红,美国传媒均以“荷索式”(Herzogian)来形容。由动画短片《When Herzog Rescued Phoenix》亲述拯救遇上车祸的Joaquin Phoenix,到声演The Simpsons 德裔制药商,移居洛杉矶二十年的德国大导岂止深入美国民心,对于低沉沙哑的荷索腔,有网民如是定论:“听来怪怪的,就像上帝的声音!”有采访过这位慈祥上帝的年轻记者认为,虽貌似凶神恶煞(总爱客串演出大恶棍),荷索却是最不愤世嫉俗的大导之一。

美国华盛顿大学教授Eric Ames在2010年学术论文〈恶搞荷索与荷索恶搞〉中,探索自我揶揄的抵死幽默如何塑造及重塑荷索的公众形象,特别自1990年代以来,各方对神级导演的二次创作及互联网传播,合力造就“荷索复兴”现象。什么是荷索式幽默感?正如导演对VICE记者自辩,即使不懂Podcast没听过Internet troll,但他走过的网路,仍能掀动遍地尘埃,愚弄了大家仍被疯传。某种意义上,他算是经常上网溜跶撩事斗非,“因为我有很多冒名顶替者,譬如我在面书上,但那个不是我。推特上的我,也是别人假装代言。所有这些反嘲热讽,于我都是好的,至少是某种自我揶揄,相对健康的处事方式。”

原来明哥(黄耀明)也是在太空馆看“德国新浪潮”长大。到底当时不足二百座位的演讲厅滋养了一帮怎样执著的死硬派?

无论是Meme或Geek、Freak或Outcast,每个年代总有属于那个年代的愤世嫉俗及其回应或自我解咒方式。今日凡三数五年换一世代,而大师级往往每隔数年便得为初生观众重新推介:2012年香港艺术中心与歌德学院合办荷索纪录片精选“疯狂癫索”,请来德国学者Chris Wahl与艺术中心电影部早年总监蔡甘铨对话“塑假造真”(“Scripting”the Truth);2006年香港国际电影节“我心狂野”选映《熊人》(Grizzly Man)、《蓝星人怀乡曲》(The Wild Blue Yonder)和《白钻石》(The White Diamond),歌德学院举办荷索电影摄影展;2006年罗维明策划 “德国电影新浪潮”(克鲁格、荷索、法斯宾达、温达斯)及2002年大师风格之“华纳.荷索——万物的信息”(选映《纳粹制造》(Invincible)及九部经典);歌德学院与市政局合办“九五荷索专辑”,十三部电影加《陆上行舟》剧照摄影师Beat Presser作品展。

至于我的荷索“玻璃心”是哪一年?歌德学院友人回复,旧资料早已丢失。只能在网上找到一篇电影评论学会对谈温达斯《大路双王》(Kings of the Road),其中影评人张伟雄提到个人观影记忆,曾经有个阶段叫做“每星期五的太空馆(歌德学院),或每星期三的艺术中心(法国文化协会)”。

是的,在信息万物尚未唾手(机)可得的1980年代,香港的“文化殖民”输入,除官方英国外,至攸关重要两机构,正是歌德学院和法国文化协会。红白蓝法兰西跟沉郁冷峻日耳曼属两极,因性格使然,个人只选择每星期五太空馆之约,对被浪漫化或喋喋不休的法国浪潮不感冒。如没记错,大概是1986-1988之间,我在太空馆的“大路双王”,没法斯宾达,只有荷索和温达斯,一边是没被天谴的吸血僵尸 Klaus Kinski,另一边有野蛮老豆之女,《德州巴黎》的娜塔莎金斯基。想像在新艺城影业王国主导香港奋斗的大富豪黄金时代,一位正在备考大学的自修生,如何被两位盛年张狂兼以各自方式On the Road的战后西德新导演所左右大脑?

首先,在温达斯“自我流放”公路另一端,有个能收纳各种“怪鸡”和“非正常人类”之所:始自矮小的侏儒骚动暴乱、十九世纪版“密室囚禁”加斯柏荷西(早年译名)否定文明之所谓高等教养、尚未被“政治正确”地伪善关爱的聋盲哑伤残群体⋯⋯荷索对边缘的神入凝视,从怪鸡心灵延伸至物理性地域,火山爆发(La Soufrière),仿如地球心脏在怒吼; 《绿蚁安睡的大地》(Where the Green Ants Dream)偏执反殖圣战,原住民神化纪实与戏剧化污染霸权的对峙,很难用当下文青的“土地正义”去理解。

2007年我曾跟绿色和平大使明哥(黄耀明)到汉堡坐橡皮艇爬风车,从环保总部一路南下感受风、水、土地和太阳力量。采访其间,谈及德国文化影响,除了1980年代初的Kraftwerk,原来他也是在太空馆看“德国新浪潮”长大。到底当时不足二百座位的演讲厅滋养了一帮怎样执著的死硬派?看到Sonnenkraftwerk下的彩虹勇士海报写“Let’s Rock Them Hard!”,就发现有些“不听话”的叛逆DNA原来早就撒播。

在信息万物尚未唾手(机)可得的1980年代,香港的“文化殖民”输入,除官方英国外,至攸关重要两机构,正是歌德学院和法国文化协会。

华纳荷索 ( Werner Herzog ) 摄于1977年。
华纳荷索 ( Werner Herzog ) 摄于1977年。

“狂喜真象”之谎言

然而,“无政府主义独裁者”创造的一幕幕变态地神圣意象,却潜藏于一小撮人的下意识基因里,包括自觉从小便与香港社会格格不入的学生。

不过,被荷索异端邪典仪式化影像荼毒的高中生,多年后才惊觉,作为太空馆少数异类,自己可能只是糊里糊涂被催眠的其中一只怪鸡?1976年底德国杂志刊出的访问〈催眠作为风格化手段〉,荷索首度回应催眠《玻璃晶灵》演员,“并非为绝对操控或拍傀儡戏,而是执迷于观众从没在戏院看过的,最终,它可会为我们的内在状态带来新洞见。”34岁的导演提及Jean Rouch首部“人种志故事片”(ethnofiction)《Les Maîtres Fous》,“吃了药的非洲土著迷迷糊糊戏仿英国总督及女皇驾到,让观众看傻眼,《玻璃晶灵》亦如是,很大程度是实验性的。”实验目的? “给梦游般无意识行为发展一套可沿袭的风格化programs,为探索新影像寻根究底,一如《生命的信息》(Signs of Life)之风车、《卡斯伯侯沙之谜》(The Enigma of Kaspar Hauser)梦幻意象、《新创世纪》(Fata Morgana)海市蜃楼。” 他解释,从某角度透视我们的内在状态,有时得采取梦魇形态,如《侏儒叛逆记》(Even Dwarfs Started Small)的恐布愿景(侏儒作为人类浓缩本质);在其他状态下又得采取不同形式,《迷幻滑雪板》(The Great Ecstasy of Woodcarver Steiner)的狂喜,或者处于日常社交“不参与”状态——《静默和黑暗的世界》(Land of Silence and Darkness)的聋盲孩子、饰演卡斯伯侯沙的街头流浪音乐人Bruno S.(弃婴孤儿,曾囚于纳粹做实验的精神病院)。“有一点很重要,在所有这些例子中,没有人是畸形残废,侏儒也不是,他们仅仅以高度风格化呈现自己。真正骇人的,来自那些压迫形式、教育规范、餐桌礼仪。”为寻觅前所未有的内在灵光洞见,荷索声称催眠过《新创世纪》和《天谴》的观众,但他强调,催眠者与被催眠之间得有融洽密契,效力才会发生。

这种以极端手段(包括《新吸血僵尸》(Nosferatu the Vampyre)被染色至互相残食的老鼠)处理的状态,当然不容许发生在今天,否则早就被网络公审大清算。与今日慈祥长者形象有别,此“上帝声音”曾被德国人狠批“将恐惧美学化” 。然而,“无政府主义独裁者”创造的一幕幕变态地神圣意象,却潜藏于一小撮人的下意识基因里,包括自觉从小便与香港社会格格不入的学生。

无可否认,宣称无神论者荷索的风格化手段或“上帝(外星人)视角”,确实有无可抵抗的宗教情操(或科幻寓言),作为被催眠观众的我,继续被大导所迷惑蒙骗。《深处的钟声》(Bells from the Deep: Faith and Superstition in Russia)俄罗斯神秘主义“救赎”一幕——朝圣者在西伯利亚冰湖上“一步一跪”,精神游牧者听见湖底传来“消失城市”回响。后来才发现,那几个朝圣者,竟是导演临时拉来的“酒鬼”,五体投地的冥想原来只是醉倒大沉睡。又一次,荷索要跟上帝开玩笑抑或以残酷谎言愚弄向他朝圣膜拜的观众?

“随政治舞台出现新的‘另类事实’,对事实与真相的质问,因而有突如其来的迫切性。”荷索为其宣言附加的补遗中如是说,“事实,因其规范力而不能被低估,但它并不能为真相带来洞见或诗韵灵光。”

也许,这就是荷索在1999年“明尼苏达宣言”宣称的“诗意与狂喜之真象”(“poetic, ecstatic truth”,选用“象”字,指向意象/心象/现象等):“电影中更深层的真象,神秘又难以捉摸,只能透过编造、想像和风格化才能抵达。”正是因荷索启示录式挑衅,以及其对盲从愚昧的“鸡”之鄙视(他在录像访问中提及其他几部电影里出现的鸡只也被催眠),造就粉丝我作为终极怀疑主义者,包括不得不质疑,荷索看似一本正经地谈论的每一句正/反话,以至“崇高真义”背后折射的可能邪念恶行。

荷索在“绝对、崇高及狂喜真象”续说,Truth希腊词源alêtheia,有“披露”之意。电影正是如此一个动作,将尚未看见的潜在影像曝光菲林上,然后,以观听者的心灵——升华体验,让真象实现,这才完成整个独立创作行为。“狂喜的概念,如雷电霹雳,我们走出自身本性,进入上升状态,升华就此现形。”导演以《迷幻滑雪板》那个永恒慢镜头为例:跳台滑雪手腾空一跃,飞越死亡恐惧,着陆“宗教式狂喜”之上。 用极其physical感官手段探索meta-physical意境诫喻,正是数十年来荷索作品诱/惑人之处。由体能极限、大自然地缘边界、人性/动物性精神状态,都被推到极致,无论是主体(拍摄者)或客体(被摄对象)。而导演自身的Great Ecstasy,最终聚焦于人事物包括地球濒临崩溃边缘测量的人性。

在明尼苏达宣言发表十八年后, 来到烈燄与怒火处处的所谓“后真相”年代,当年主办单位邀请荷索,对上头条的“假新闻”和“另类事实”作回应。 “随政治舞台出现新的‘另类事实’,对事实与真相的质问,因而有突如其来的迫切性。”荷索为其宣言附加的补遗中如是说,“事实,因其规范力而不能被低估,但它并不能为真相带来洞见或诗韵灵光。”

拍摄《陆上行舟》(Fitzcarraldo) 现场的荷索。
拍摄《陆上行舟》(Fitzcarraldo) 现场的荷索。

带著乡音闯地球

荷索反驳,历史证明,曾经的主流大众口味,后来被视为可笑怪胎,成为被拒之外人。

电影拍摄之于荷索,原本纯属一场接一场“发现”之旅,没预定结局,所谓虚构与真实、剧情/故事或纪录片,只不过是“真象”一体两面,既以假乱真又以真乱假的吊诡Paradox,互为补缀反照。行进过程的风格化手段本身,就是导演与“参与者”一次狱炼,一种祭礼仪式(Ritual),历经狂喜才能完成清濯净泻(Catharsis)。因此当荷索撞上按章办事的好莱坞模式,譬如Christian Bale在《重见天日》(Rescue Dawn)中“重演”十年前纪录片《小小迪特想要飞》(Little Dieter Needs to Fly),委实有点尴尬。
华盛顿大学教授Eric Ames在其论著《凶猛现实》(Ferocious Reality: Documentary according to Werner Herzog, 2012)中,分析荷索如何消解纪录片作为一种拍摄模式,从而创造性地介入参与其中。这德语系电影媒体学者认为,荷索之所以被纪录片学究所拒,归因于导演刻意营造又明显享受的“越轨性”——过火、违禁、混乱视听以至污名化。首三章“惊动之驱体”(Sensational Bodies)、“行进之风景”(Moving Landscapes)、“狂喜神入之旅程”(Ecstatic Journeys),解读荷索作品最诱人的三个相扣元素:看似不大可能的人物,以其特立独行方式,穿越风格化的戏剧性“内在”风景。

另一章讨论纪录片中的“重演”( Reenactments),近年有回潮迹象,由Errol Morris、阿巴斯、张元到荷索。“上演重构的过去事件,为当下创造另一有必要性的新事件。”以重新想像如何重演,作为一种风格化手段,也是纪录片作为认知和再现历史的形式。此书出版时, 相信教授还未看到荷索与Errol Morris共同挂名执行监制的《杀戮演绎》(The Act of Killing)。导演Joshua Oppenheimer在访问中说,正因刽子手们热情投入地“重演”,戏剧性场景逐渐取替原本的纪录片形态,演变成主角的狂热幻想中,既二手又三流,但同时美丽地可怖,从一个谎言跳到另一个以掩盖自己的创伤。“相比从旁纪录的制作片段,那些由重构到虚构的场景,曝露更大程度的真相。”他承认,这是很“荷索式”观看纪录片方式。

数十年走遍世界尽头又刚拍完跟死刑对话的《 无底洞的生与死》(Into the Abyss),什么是荷索从没看过的“震撼骇人超现实景象”?《杀戮演绎》最惊人之处,正是以非常Camp的手法处理极其沉重又毛骨悚然的死亡议题。

Camp的娘腔烂俗美学论,始自犹太后裔苏珊桑塔。Camp,属法斯宾达却绝非荷索口味,当然也非日耳曼民族性。《凶猛现实》有两章谈及德国文化身份政治,其中提到曾有西德学者狠批荷索的“(反)殖民”电影拍摄行为其实很法西斯,Ames更感兴趣于荷索如何从出生地区的“巴伐利亚巴罗克”(Bavarian Baroque)想像,跨越到太平洋彼岸,带来新的跨国文化景观。

即使出走至世界尽头,一个人的乡音仍说明出处,只能与矛盾共赖活。

虽然美国新移民导演曾表示,移居洛杉矶主因是(第三任)太太。但Chris Wahl在其探讨荷索为何对家乡德国如此厌恶的论文(”I don’t like the Germans” - Even Herzog Started in Bavaria)中指出,1979年荷索曾对美国影评人Roger Ebert说,“在德国,我的家乡,大家标签我为怪人,不符他们任何模式的畸形怪物。”荷索反驳,历史证明,曾经的主流大众口味,后来被视为可笑怪胎,成为被拒之外人。即使十年前谈及巴伐利亚首府慕尼黑,荷索说,一座言之无物的城市,原初的“巴伐利亚性”早已不再存在。

幸好,荷索并没遭逢三十年前所描述的《史楚锡流浪记》(Stroszek)下场——美国梦破灭,一把火烧剩笼里被催眠的鸡。即使对自家文化身份有无比复杂纠结,但源自巴伐利亚的口音倒在美国成为新“亮点”,让虚拟老头越活越“大众”。

而当年极其讨厌香港的太空馆学生,确实曾因荷索和温达斯边学德文边上路。手执一张单程机票,考不进Beuys和Richter曾任教的艺术学院,惟有流落围墙刚倒下的东西德和东欧街头。晚上随便挑一班最远距离的火车,大觉醒来读著德国报章介绍火车劫贼迷魂党。后来护照签证过期,就在巴黎公路栏截顺风车“偷渡”,藏身于一辆开往科隆的机埸货柜车内⋯⋯即使出走至世界尽头,一个人的乡音仍说明出处,只能与矛盾共赖活。正如荷索去年在《洛杉矶时报》访问中,仍不忘穿著他那件传统Bavarian Trachten外套。

讀者評論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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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大師啊!端真厲害

  2. 實在太羨慕香港,台北的我們只能線下與荷索導演遠距接觸。

  3. 赫尔佐格今年上海影展的票一张也没抢到,卖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