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来函:我尊敬的老师与他的公民课,一切以举报作结

印象中,那是他唯一一次这么生气:“为什们你们没有问题呢?为什么你们听完没有一点思考呢?”
江苏省一位高中教师因为在课堂上批评公有经济体制,被高一的学生举报,结果,宣传部和教育局来学校查,这位教师也被学校停课,并且解除社团指导老师的职务。 图为一所学校的上课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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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在网上看见一条广被转发的消息,大意是:江苏省一位高中教师因为在课堂上批评公有经济体制,被高一的学生举报,结果,宣传部和教育局来学校查,这位教师也被学校停课,并且解除社团指导老师的职务。过了不久,网上这则消息就开始被删除。

不久后,这位老师的处理结果应该就会下来。也许他会离开,而举报的学生会得到奖赏。但和太多相似的消息一样,再过几天,这件事的痕迹就会不存在,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我不会忘记,因为他曾是我的老师,是那所高中里,为数不多让我尊敬的老师。

他说“我们不用成为菁英,但要成为公民”

我记得那年夏天,刚刚入学,高中里有一个非常热门的社团:模联社。报名的人数远多于社团教室的座位数。而社团的指导老师就是他,姑且称之为Y老师。

模联社指的是“模拟联合国”,让高中生学习联合国的议事方式,讨论国际议题,一起思考可能的解决方法。这样的社团现在在中国的学校里很热门,因为它代表著“西装笔挺”,代表著“高端大气”,代表著“学术与菁英”。辩论与英文能力是很多模联社的追求,但Y老师所指导的模联社并不是如此。

我记得Y老师是这么说的:“我们不用成为菁英,但要成为公民。”而成为公民,最基本的就是对社会议题的关注与批判。那年,中国的校车频频出事故,死伤惨重,我们在教室内辩论,谁该为此负责,如何让校车变得更安全;那年,我们还在树下读诗,朗诵著北岛的《我不相信》,也朗诵著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那年,我第一次知道卡廷惨案,第一次去认真思考,除了仇恨外,还有没有别的方式去思考屠杀。

他的课堂,不管是社团还是平日的课程,都不存在一致的认同。Y老师最担心的事情,不是大家都认同他讲的话,而是没有人发言质疑。我记得,有一次课程是关于传播学的,附近大学的教授来办讲座。因为涉及专业的理论,那堂课不是很好理解,所以结束后,同学们都没有提问。印象中,那是他唯一一次这么生气:“为什们你们没有问题呢?为什么你们听完没有一点思考呢?”

那个时候,刚从上海某所高校的研究生毕业三四年的Y老师,是充满理想的年轻老师模样。他说过,他的愿望是办一所大学,一个学生和老师可以在树下聊天,读经典、文学,讨论时事的大学。

水会变清,天会变亮,我们曾以为这理所当然

当时很多人,Y老师还有他的学生,包括我,我们都坚信,只要这个国家还有学校,社会就可以变得更好。因为学校是思想自由的场所,是诞生公民的地方。因为事情越辩越明,水会变清,天会变亮。理所当然之事。

在学校里,不认同Y老师的人很多,历年来都很多,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里是学校,这里是学习的场所,发言表达自己的观点、互相辩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些年都是这样,他有自己的坚持,我们也有自己的意见,但如果不是他来任课,恐怕课堂会变得单调无比。只要思考仍在,教育就会继续。

我尊敬Y老师,因为他在培养公民,他尽了他的责任。而我却感到如此的悲哀,这片土地上竟然已经无法容忍批评与意见的表达,竟然容不下一个希望培养出公民的老师,竟然连一点讨论的空间都不剩下。敢于调查的媒体被审查,独立书店关门,认真教学的老师也被停课。当社会的空间逐渐萎缩消逝之时,另一边,由审查、举报、控制所组成的群岛却在不断蔓延壮大。

我很担心,我的老师不会是个案,中国正在发生很多类似的事情,只是无法被看见被听见,声音还来不及传达就消散在浓雾中。

“抵抗!为什么不见你们抵抗!”——现在哪些始终太平无事的人到责骂起我们来了。是呀,抵抗本应从这里,从一逮捕起就开始。但没有开始。——索尔仁尼琴,《古拉格群岛》

(张立人,一名支持公民教育的中国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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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评论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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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帝国的问题是在人文教育方面从来就没想过要让学生独立思考,而不是没有教会学生独立思考。恰恰相反,帝国会尽一切努力阻止学生想太多,所以才会怂恿,鼓励学生以及其他所有人去做这种举报的事情。因为在帝国眼里,所谓的帝国子民不过是写螺丝钉和人肉电池,就算思考也只要在帝国需要的技术框架内就可以了,其余的事情电池们不需要考虑。

  2. 唯有一声叹息

  3. 每次看到这类新闻,都会越来越怀疑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真的会变好吗?也许只能祈祷变糟的速度慢一点。

  4. 对这件事的细节还是蛮好奇的 一声叹息 最糟糕的不是坏人胜利了 而是坏人胜利后以好人自居 回想我的读书经历 我从没有遇到让我尊敬的老师

  5. 中国的教育一直以来存在的问题都是没有教会学生独立思考。刻板的阅读训练与主流价值观的过分宣扬让年轻人片面地判断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哪个角色是好人哪个角色是反派,忽略了人和世界的多样性与矛盾性。以致当听到与自己不同的声音时,第一反应不是去思考它、理解它、有礼有力地辩驳它,而是去摧毁它。
    这种非黑即白的认知与举报现象何止出现在校园里,每个社交网络上都随处可见。看见自己不一样的评论,就得骂到他和自己保持一致;看见让自己恶心的番剧,先举报了再说。
    制度的不接纳是一回事,更让人觉得难过的是有些人自己也缺少包容各种声音的能力。他们拉直了一条标准线,在官方审核之前自己先架起了审查的大旗,要求所有人不能越过它半步,并且坚信自己的绝对正义性。
    如何教会中国人包容与思考,是影响之后社会发展的一大挑战。

  6. 上个学期试着在学校利用社团活动做了与这位老师差不多的事情,结果社员家长的电话直接打过去给学校的领导。还好泄密情况不重,在校领导面前及时认怂最后内部解决。
    这个操蛋的世界…

  7. 我觉得可悲的是到现在我们依然没有人抵抗

  8. 有这样的老师真好,可有些人就是不懂得珍惜。一个国家正常的教育首先就是要培养合格的公民,使学生认识并理解公民所拥有的责任与担当,懂得批判与思考而非盲目顺从。可惜的是,这样的人显然不是一次而想要的。

  9. 希望那些能够联系上这位老师的人们,不要在这一刻吝惜你们的支持。

  10. 高一的學生才15,6歲,居然就已經學會了50年前那一套

  11. 我的母校居然會出這樣的人 真的是氣憤

  12. 我们可以做的,是把他的薪火传递下去。

  13. 中国的社会并不是公民社会也就罢了,还完全无法接受公民的存在……

  14. 杜威曾言“如果学校不创造一种批判性的鉴别能力的大众智慧,那么将会无限制的产生偏见和燃烧的情绪。”

  15. 江苏 龙虎网 金中

  16. 这和文革时期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17. 有人能告诉我是哪个高中吗?我搜不到网上相关信息啊。

  18. 印象最深的一句Y老师的话:“你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问题。”

  19. 看着很心痛。一直认为母校和应试学校最大的不同,就是有这些人格独立性格各异又有育人情怀的老师们。也正是高中语文老师彻底改变了我对社会对人生的看法,使我得以成我。很遗憾没能结识文中这位老师,倒是在朋友口中很多年仍能听到他的名字,足见受人尊敬。现在环境又比我们那时黯然许多,理所当然的信念如今只能变成“望好”。思如潮,气如虹,永为南国雄。真希望举报的这位能明白传承至今的母校精神究竟为何。

  20. 這則消息最大的殺傷力不是一個敢為人先的人被權力壓迫,而是學生舉報老師因而獲得獎賞。它們在一點一滴透支人對處身環境的希望。就算是最消極最minimal的抵抗、異議或表達,可能嗎?有這樣的故事或經驗嗎?像Dead Poet Society裏面那些站在桌子上的學生,讓人看見。

  21. 其实世上本没有此队,站队的人多了,也便成了队

  22. 我大天朝只有一种文化,那就是以独裁政治为核心!百姓越是自私自利独裁越好奴驾!

  23. 看到母校变成这样,说实话很痛心。我校应该(曾经)可以算得上是全国思想最自由的高中之一了,没想到如今也被小红卫兵侵蚀

  24. 作為文中老師的已畢業的學生以及社團成員,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並沒有很驚訝,早就覺得他遲早有天會栽在這上面。我為老師感到不公,也為學校感到無奈,我記憶中的母校是个很開放的高中,勝過許多中國的大學,學校裡這樣優秀的老師也不止這一個。大概是時代變了吧,母校也要一起沉淪,然後老師和學生們也無能為力。

  25. 老師–公民, 舉報學生–奴

  26. 這樣的故事真的令人悲傷。我在大學前從未接觸過任何有關公民教育、政治哲學的課程或書籍,對這位老師教過的學生感到羨慕。同時,我也十分尊重這樣的教師們,他們與我所反感的那種披著教書育人外衣的「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的執行者」完全不同,我相信他們是未來的星點之光。

  27. 大陸現今媒體和教育的本質是為了幫妳思考 爾不是教妳如何思考 教師和媒體工作者在這樣的體制下只是被視為傳佈的工具爾已

  28. 这种互相举报的文化太过可怕

  29. 想起了之前大学的政治课老师,她的每一节课都像是一次公民教育,触及灵魂。只是,最后也遭学生举报,离开讲堂。

  30. 我们学校曾经也有老师说了与官方观点不同的话语,并且被举报到校长那里。但校长知晓后的回复是”批评不存在,赞美无意义”,硬是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大环境如何是趋势,但我们一个个个体也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些事情吧。

  31. 高中语文老师曾提过,她在南师大学习的时候,亲眼看着一位她很喜欢的老教授因为类似文中这样的政治原因直接被有关人员从课堂上带走。

  32. 文中的老师是我很好的朋友,负责南京的模拟联合国大会,今年我们本还策划邀请华师大的魏伟教授过去讲LGBT议题,感觉要黄了…红色,红色时代。

  33. 在中国大陆,高校里每一个班都有一个信息员,这个信息员低调神秘,蛰伏在芸芸同学中,专责监督授课老师与周围同学的一言一行。若有人挟反动思想,则像辅导员通风报信……

  34. 有反對意見,不是習慣發聲,而是暗地裏舉報,這是怎麼樣的制度怎麼樣的國度造成的?

  35. 筆者的老師確實不是個案,十年以前墻內大學近代史老師就表明,會有學生舉報老師上課內容。當時的大學氛圍已經比中學相對寬鬆。筆者很幸運,在高中就遇到這樣的老師,而我也許得感謝那位大學近代史老師。時至今日,大學課堂里已經有學生專門記錄老師的上課內容提交上去。
    想要一個制度千秋萬載,當然不是讓學生學會成為公民,而是消滅他們的自主意識。學校是希望存在的地方,也是絕望發跡的地方。

  36. 在一黨獨大的國家裡,學校才不是學習公民的地方,是他們愚民的工具

  37. 我想ㄧ樓想表達的是美國槍擊案發學校的學生事後組織遊行,積極表達立場,然後與中國學生告發老師相比…。中國學生們搶著參與模聯社,嚮往菁英的外表與權力,卻不是追求菁英該有的思考方式與社會責任。
    本文最讓人感到心酸的是老師也得勸說學生不要批評時事…。

  38. 这居然是高中的老师,要知道很多大学都没有这么好的老师,居然还有蠢货不珍惜。

  39. 樓下想對比說什麼?美國教出的高中生是會持槍?中國教出的高中生沒有言論思想自由?

  40. 被高一学生举报?!WTF?别的毋需多言,只是想对比一下中国大陆高中生与前阵子枪击事件中佛罗里达Stoneman Douglas高中生,细思恐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