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我最欣赏——或者说最期待的中国大陆动画人,是刘健。这不,他的最新动画长片《大世界》刚刚获得了金马奖最佳动画片奖。这部风格非常独特的动画承接他的成名作《刺痛我》的画风与主题,成为具有强烈“作者电影”签名式让人过目不忘的佳作。
一个小时十五分的动画,全部由刘健一人手绘而成,花了四年时间。这既是一种固执的匠人精神(在当下急于求成的中国难能可贵),也是刘健对他要描绘的草莽现实、低端人群的忠实,我难以想像一个精美3G的当代中国,二维的世界更像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
《大世界》里面的城市边郊的城乡结合部,非常为我们所熟悉,而手绘的不确定性、色块的提纯、线条的趣味性组合等等,又使我们恍惚从这高度现实出离,感觉一种魔幻现实——尤其那些不断明灭的交通灯、霓虹和教堂,不断进出画面的汽车,构成了一个强烈的隐喻:尘世生灭如病毒,混沌中有天意,而天意拒人于千里。
《大世界》原名《好极了》,“好极了”是反讽主角司机小张为了给女友再度整容而抢钱最后一场空、以及一连串和这些钱有关的人的倒霉;“大世界”则是反讽故事里的小世界——每个角色环环相扣,最后达到的效果不是好事而是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平面化的世界并没有因此更单纯,反而让那些“犯罪线索”纠缠得更不可开交。无论黑社会小头目、资深杀手、著名画家(同时黑了一把方力均和岳敏君)、民间犯罪工具发明家、地盘工头、小混混、司机等等,都是一团混战中的失败者,最后只有那个从未露面的不男不女的“彪哥”,在庙中又圈下外面一片即将开发的烂地,他是超然物外的胜利者。
无需讳言,电影制约于成本,动画秒帧数的减少的确让人有拖沓感,加上比较阳春的配音,不时让人出戏,短篇的内容拉成中篇的长度,也让我觉得不如《刺痛我》痛快利落。不过这种缓慢和麻木,倒是像日本近年的“无聊电影”,也是符合时代向下流乃至沉沦的精神状况的,“无聊”反衬着剧本里重重阴差阳错的暴力“刺激”,竟然流露出巨大沉重的厌世感,就像电影里这日以继夜的追逐产生的疲惫。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最后都是死路一条。这种“反鸡汤”,在电影中得到了黑社会嘴里反覆吐出的几个名字:马云、盖茨等人的“金句”来验证,他们指导着我们的浪费,却骗我们是在“听从内心的呼唤”。
我们在茫茫黑夜漫游,为了成为彼此的凶手。渐渐地,电影里的几个人长得越来越像,好像是说我们都是一样的,在小世界里,一起变得更糟。
不知为什么,刘健画的人总是让我想起左小祖咒、想起左小祖咒的朋友和他歌中的没有面目的各色人等。祖咒说自己只不过是第十三节车厢里的流浪汉,《大世界》里长着一张臭脸的人们也都是头等二等车厢以外的局外人,只有工地、网吧、野鸡店是他们的领土,电影里反覆提及的“城里”始终没有出现,就像卡夫卡的城堡,就像戈多,就像中国梦。也许等待从彪哥的新一块地里长出。
然而刘健没有找左小祖咒做配乐,而是找了“上海复兴计划”和张蔷,浓浓的八十年代迪斯可风,就像任性地在坐电梯的两分钟里插入的一曲波普艺术风《香格里拉》一样,和整部电影并不协调。《大世界》并不波普,虽然表面上都是丝网印刷一样的色块,但它骨子里是对世界的弃绝,而不是拥抱和调戏,所有的调戏和玩笑在这里都以残缺告终,就像那些闪烁的招牌上的字一样残缺,虽然“字都是好字”。
一包来路不明的钱,在所有人手中过了一转以后,只有瓢泼雨水占有了它,但没有洗净了它。敞开的旅行包里,一万张毛泽东闪着诡异的红光,世界是你们的,世界也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是它们的。
胖女人亲戚或成最大赢家
其实被雨水淋湿的一包毛泽东没有一万张,因为那个胖女人给了他家亲戚一沓,如果非要算是多少张的话,大概是在9900~9990张的范围内。哈哈哈哈哈
錯字:藝術家方力「均」的名字錯了,正確的是方力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