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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香港大学接连爆出两起校园欺凌事件。先是圣约翰学院约二十名学生向一名学生下体滴蜡;然后是李国贤堂一名学生被其他同学压在床上,被用阳具拍打头部。影片在网络流传后,再次引起了公众对校园暴力的讨论。
近几年来,校园暴力事件不时成为两岸四地的舆论焦点。一年前发生在台湾的辅大性侵案;年末时在中国大陆社交网络流传的北京中关村二小校园霸凌事件;加上此次香港大学的两起恶性欺凌,无不引爆舆论,引人担忧。校园如今还安全吗?
社会日益关注,似乎也未能为被施暴者广泛发声,大多数受害者仍然选择沉默不语。在校园这个封闭空间中发生的一切,常常在沉默与息事宁人中被时间掩埋。
在此前有关校园暴力的文章及圆桌话题下,我们看到了很多读者的亲身经历与思考。曾经的受害者或是旁观者,都已经长大成人。过去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什么?校园这片净土应该怎样保护?我们一起来听听大家的故事。
我经历过的那一切
不论是受害者,还是旁观者,过去的那些记忆都是无法对外言说的创伤,一触即痛,甚至“看到相关新闻报导也会情绪崩溃”。重回那段经历,当时的孩子们都有一个共同的选择:保持沉默,默默承受。
她呼出手掌向第一排第一个同学打去一直打到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同学。那时教室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反抗。
xmjz1:我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旁观者,如果算上冷暴力的话,那我也是施暴者。至今无法向人描述具体发生了什么,看到相关的新闻报道也会情绪崩溃。
东君:至今难以忘记的是小学时代的一个早上,在教室外排队准备去操场做早操时,学校还是蛮大的,一个年级八九个班,是市里蛮重点的小学,一个男的(用疯狗形容他也不为过,非常邪恶,他的眼里看不到希望和善良,只有愤怒)把班里一个品学兼优的男学生给踢了,估计是嫉妒,还是跳起来踢的,众目睽睽之下,男同学哭了,我当时就傻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大家都看到了,但是都没有吱声……后来的故事我就不太记得清了,应该是不了了之……我现在大学都快毕业了,这事已经过去十来年了,但每当我看到校园欺凌报道时,仿佛回到了那个早上……貌似现在的校园欺凌都变本加厉了,以前的欺凌程度似乎没如今这么令人发指,也或许是当时就已经令人发指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章灵北:经历过校园欺凌。
很早就得到的经验是,其实没有什么正义可以伸张,校方和班主任并不愿意管,无论是多重点的学校。
至今记得班主任对我讲,我实在不喜欢你这种性格.......你为什么不站起来揍他?
第二个经验是,身边的同学大多也是看客。除了当时一个很耿直的班干部出手喝止之外,即使目睹了欺凌也并不会有任何反应。事后有密友能偷偷跑来安慰你的已是不错。这两个经验实在是让我受益良多。
过了这么多年,现在看校园欺凌的新闻、录像,当然会想起当年的自己。我想的更多的是,未来我的小孩不幸重蹈我的覆辙,我会怎么办。
除了向毫不愿意作为的校方和老师抗议施压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我很可能会忍不住,因为我实在是忍了太久。
KKelly:亲历者。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通过买相关的书、看相关的影剧、寻找相似者试图去脱敏。去年是个节点,我发现自己竟然还和当年束手旁观并妄图催眠我的同龄人做了那么多年朋友。像是从溺水状态突然清醒过来。好在目前因为天各一方彼此正逐渐疏远。不过目前就不想再接触相关内容了,也许实在不愿再向每个新认识的人袒露伤口、还有将一切止步不前都计算到【因为我曾经历过坎坷】上面了。
喵缪:小学六年级语文老师亦是班主任,曾经因为全班同学的作业做得令她不满意,她命令全班同学站起身来,她呼出手掌向第一排第一个同学打去一直打到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同学。那时教室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反抗。
but:小时候农村学校寄宿,老师很暴力,三年级之前在村边的小学就读,老师是个男的,每天上课就是叫你背书,背不出来就是打,大家就是每天轮流哭,生怕轮到自己,老师性格很压抑,一生气就跑到教室外面折一根树枝冲进来就是打,自己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领通知书时父母看到我的成绩单,各项分数都不错,对于我跟他们说我在学校被老师打的事他们不以为然,因为在他们看到打小孩很正常,每次开学碰到很多家长带着小孩,对老师说的话几乎都是我把小孩交给你,随便你怎么教,他不听话就打就骂;我大概是在多年之后才看到经历这些暴力对于我性格的影响,大了之后,有次在街上碰到这位老师,我对身旁的母亲说他教我时经常打我,母亲就说他不会教书就知道打人,我回了一句过了这么多年你现在说有什么用,你当时怎么不说,母亲不再说话沉默了;农村的保守观念,棍棒教育的笃信,认为小孩不具有礼的观念,就要用玉不琢不成器的方法对待,人们称自己是大人,小孩就是小人。
沉默的深渊里,“加害者知道,旁观者也知道。”
校园暴力并不仅限于肢体上的碰撞,语言侮辱、恃强凌弱等隐性的暴力也在无声无息中发生。而这一类暴力,有时施暴者都不曾察觉,更让受害者难以反抗,也缺少社会真正的关注。
在校园暴力中,许多施暴者也同时是受害者。那些在成长过程中缺少关爱、不被尊重的孩子,很可能将欺凌他人当作一种发泄,并期望能博得关注。当施暴者与被施暴者的呐喊都无人听到,暴力往往会愈演愈烈,伤害也难以磨灭。
然而读者你說我聽问到:当时的我们真的不知道那是校园暴力,那是不对的吗?“不是,加害者知道,旁观者也知道。”
帶魚:校園暴力其實有很多種形式吧,有的是幾乎無緣由的欺負,就是覺得一個人看起來軟弱或是新生,所以欺負著玩;有的是結怨後自用私刑;還有冷暴力、語言暴力,比如孤立、集體嘲笑等等。
應該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見證過,甚至參與過。程度輕的時候,我們大多數會認定為這屬於同學間的打鬧或者玩笑,可能很多家長老師也會覺得『孩子們的事孩子們自己解決』。程度重了之後,有的老師會干涉,社會討論會進來。但是我想,這個程度應該是一步步加深的吧。
一方面我們會呼籲制度的保護,(一句吐槽:大陸各種教育制度都存在殘破),希望用規則給學生行為劃一個限度,讓他們看到自己行為對自己造成的實際可觀的後果。另一方面家庭和學校的教育,真的真的很重要。
瀏覽網站的時候看到國立中山大學曾對台灣中學生校園暴力做過相關調查,結果發現三類學生容易被欺負,言行失當者、弱勢族群、異類學生。看到的時候愣了一下,其實想想,何止校園,這三類人群在成人世界里何嘗不是『被欺負』的對象。
我們總在說肢體暴力,可很多肢體暴力的起因都來自語言暴力或被孤立下的冷暴力。我覺得教會一個孩子懂得尊重他人、懂得語言的分寸、懂得尊重生命的多樣遠比教會他考一百分有意義,然而我的父母以及我周遭的很多大人,都在教導自己的孩子合群,并認為『被孤立』一定是因為那個人做錯了。多數人的暴政才可怕吧。
麵粉妹:非肢體衝突的冷暴力,當事人不是一時之間可以察覺的,所以容易在不知不覺中犯下錯誤。長大之後回想起來,是很深刻的教訓。
ddbeth:前两天刚和好友讨论过这个问题,她多次成为被欺凌的对象,比如被舍友排挤、被男生暴力威胁,我则多次成为施暴者,比如用话里带刺的语言打压舍友、当纪律委员时专门爱记一个女生的名字、让她被班主任骂。我们得出的共识有:1. 施暴者往往认识不到自己是在欺负别人,所以经常是受害者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施暴者都不记得这件事 2. 确实是看谁“好欺负”才会去欺负的,一般情况下刚认识的人是不会去欺凌的,往往是认识一段时间后,让对方建立了“欺负你你也不会反抗”这样的潜意识后,就很容易出现欺凌 3. 童年阴影这个东西,其实是消除不了的,基本上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每次遇到相似情境,就会触发心底最恐惧的那段记忆。
Dove17:并没有施暴过,经常作为一个旁观者。在那时的我,选择的常常是沉默,尽管心中会有一些声音告诉我这样不对,但我还是没有勇气站起来去保护他人。在我看来,校园暴力绝不是少数的,相反它一直在校园中,从未离去。一味安慰自己而不去解决问题的我们,迟早要尝到校园暴力的恶果。
你說我聽:校園,其實就已是一個小型社會。在我國中時期,班級發生的校園暴力通常是不會有人告訴老師的。加害者不可能、受害者不敢也不信任老師,而身為旁觀者的人,也因害怕班級的孤立,害怕成為班級的少數者而沉默,這些事情才會一直發生。但是,我們,國中12、13歲的我們,真的不知道那是校園暴力,那是不對的嗎?不是,加害者知道,旁觀者也知道。
成年人能否护住孩子世界的一方净土?
当校园暴力降临时,老师、家长常常和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批评教育、息事宁人成为了最常见的解决方式。然而口头上的几句调解,很难真正拨开双方孩子心头的阴影。成年人的忽视,相关制度的缺乏,让许多孩子发现:除了忍,别无他法。
當你是個孩子時,你所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東西,都會影響那個長大的你。
麵粉妹:校園暴力最可怕的是,受害者和他/她的全世界對立了。
加害人多數已是既得利益或是掌權的一方,校方老師教官多數保持息事寧人的態度,家長雖然會心疼同時間也會要求他/她改變自己免於受傷害。
那段時期,除了忍,他們很少有其他能自由活下去的方式。
Catlady:這是一段學習尊重彼此差異的學習過程,家長或老師如果錯誤地介入調停,反而會在「當大人都不在時」讓情況更糟⋯⋯
想要抵擋霸凌或阻止霸凌、察覺不當的歧視言行,需要勇氣與強健的心理素質與個人信念,不見得當時每位學生都有這樣的素養。
牆奴:整個社會尚且不平,校園又何以爲淨土?其實校園霸凌問題並不是能在校園內就可以解決的。本來,青少年血氣方剛,打打鬧鬧也屬正常,但無原則無底線的欺凌行爲,不僅早已是犯罪,而且還是作孽!可能很多朋友並未親歷或親見過真正的嚴重霸凌,不知道什麼叫校園裏的「微型奴隸社會」,以及校園版的那些本應只存在於黑監獄裏的現象。造成校園霸凌愈發猖獗的直接原因,很明顯是社會制度的問題。在法治社會,是由於法律和監管措施留有死角;在非法治社會,則是由於社會規則本身就是保護這些惡的。
___ :不論中或台或世上任何一國家,類似的暴力與不公在世界上比比皆是,然而比起爭論中台關係,這樣的議題卻是乏人問津的...
不論是何處,希望這樣的事情有一天能夠真正止息。
帶魚:我自己初中和小學的時候,和班裏的同學一起孤立過『娘娘腔』的男生,并一度覺得『很嫌棄』,私下與大家一起傳過很多亂七八糟道聽途說的各種傳聞。我不知道當初被孤立的那個男生現在如何,是否對他造成了傷害,但日後我一定會教育我的孩子不去這樣做。
可能與父母是老師有關,我會覺得教育很重要,因為當你是個孩子時,你所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東西,都會影響那個長大的你。
我是默默地替那些被踩在脚下的孩子祷告的,祈祷他们能够越挫越勇,祈祷他们在那些最容易丧失希望的时刻,不丧失希望,像阿甘那样跑,一直跑,不要停下来。我虽不信教,但我真的想请上帝能够保佑他们直到成人。
Hsc:我想大部分人都有經歷過。遇到的話,絕不沉默,堅守自己的合法權利。青少年的心智還不健全,這類欺凌行為的出現並不意外。老師或家長等成年人的正確指導很重要,但可惜我見過的大多的教師或家長都缺乏基本的教育學常識...更有些自身有心理障礙的老師或家長更會責備受害者...所以說有的時候受害者不敢告訴成年人是因為怕成年人不作為而情況不改善,選擇忍氣吞聲。
章灵北:回头看当年的基础教育,社会达尔文主义味道很浓。有个口号叫「一分一万人」,意思是成绩落后一分,在全省的考试名次将会落后一万名。大家每天就生活在这种「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氛围下,所以班主任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打回去」,那一刻我极度失望,但不震惊。当然,她在我心里永远被画上了一个血红色的叉,永世不得翻身的叉。
那时候成绩意味着一切,学生的品性,班主任鲜有关注,甚至会误以成绩优劣定义学生品性优劣。这种错误屡见不鲜,我自己就遇见过这种事,班主任把一个为人刻薄而圆滑的尖子称作有「大格局」,让人哭笑不得。他们信奉达尔文主义,心里并没有什么品行正气的观念,他们带出的班级,也鲜有正气。他们可能更多认为我带来了「麻烦」,他们更相信「一个巴掌拍不响」,在他们眼里,对与错的界限是模糊的,是不可知的。
班主任出面平息事态之后,欺侮从明目张胆转到了暗地捅刀,找各种小茬。所谓败也萧何成也萧何,当年学业压力繁重,校方又对班级自习纪律抓得极严,他们想寻机下手,也并不容易。
到高考前两个月,在重压之下,他们做出了极度疯狂的举动,在晚自习的时候在班级突然疯跑,突然的狂笑,整晚地打闹。文科班只有最后一排半是男生,前面都是女生,因此不胜其扰。当时很不理解,非常厌恶,毕业后我才开始慢慢理解了他们。其实在高考面前他们没有任何的价值感,他们也需要自我认可,也需要征服的感觉,方式是拳头,对象是那些跟他们气味不投、老实羸弱的人。我的班主任也很可怜,她是如此的可怜,辛苦地工作,盯大家到晚上十点下自习,几乎日日如此,但是没有一个人爱戴她。这场教育,它拼命地要求我们向甲看齐,向乙看齐,向尖子们看齐,其实潜移默化地让每个人都在痛恨着自己的不完美。这其中的分别,不过是一个把拳头挥向了自己,而另一个却把拳头挥向了别人。我是在血堆和泪水里领悟这一切的。
所以在看校园欺凌报道的时候,我是默默地替那些被踩在脚下的孩子祷告的,祈祷他们能够越挫越勇,祈祷他们在那些最容易丧失希望的时刻,不丧失希望,像阿甘那样跑,一直跑,不要停下来。我虽不信教,但我真的想请上帝能够保佑他们直到成人。
我所見到的校園暴力都是老師對學生的,從三年級那年開始,老師給學生起外號,上課叫上講台戲謔學生,興起時還有動手打人。旁觀者的我們嚇哭在課堂,回家後偷偷告訴家長,換了老師。同時,我們也很難再和老師建立其良好互動。
老師的人品真的很重要。
我是内地中学老师,我比较支持楼下观点:一是教师素质低,意识不到;二是教师待遇低,责任不到!
看样子大部分霸凌发生在小学。我觉得主要问题在于小学教师整体在素质偏低,没有意识以及能力去制止。而现在中国这种情况又无力提高小学教师待遇,吸引人才。
无知,意味着他们不知道怎样算是霸凌、他们不明白什么可能导致霸凌、他们不懂得霸凌可以对青少年造成多可怕的创伤、他们也不会想到青少年是怎样挣扎着在用各种各样「自己的方式」应付霸凌。 所以他们不可能给出更好的应对建议、更不要说怎么预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