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仔翅、担担面、臭豆腐、肠粉、牛杂… 要吃的,什么都有!”
这个画面,深深地烙印在曾启新的记忆里。那是八十年代的香港,曾启新做小贩维生,他跟随同乡兄弟推车去到深水埗黄金戏院外,50档小贩自然形成一个热闹夜市,人群熙来攘往,处处飘香。他卖的肠粉,两元一碟,多劳多得。
不过,戏院结业了,1995年政府加紧对无牌小贩执法,夜市也再不复见,无牌熟食小贩越发稀少。20年后的今天,2016年12月底的一个晚上,我们坐在他新开的肠粉店外,谈起如烟往事。
“今晚好静。”曾启新抽着烟,打量眼前这不足一百呎的店铺,水静鹅飞的。
这间店位于深水埗钦州街尽头,四个月前才开业。小贩做不成了,曾启新决定尝试租铺开业,尽管他已经60岁。但开铺不像做小贩,一推车出去,食客多得不见尽头,如今开一间店,要守,要等客到,要承担租金。
“晚点吧,待到通宵时分,会多些客人。”他自言自语,似乎在勉励自己。
比起小贩法例,香港租金同样恐怖
曾启新的店就叫“肠粉大皇”,这也是他的别称,是他做小贩时获得的美名。
肠粉的米浆是他自己磨制的,稍稍搅动,倒在蒸笼,趁米浆未变色,就立即盖起盖子,他说,这样的肠粉才够滑溜。静待一分钟,他掀起盖子,熟练地翻过粉皮,洒上不同的配料,快速将肠粉卷起。
曾启新生于广东惠州,年少时就学懂拉肠粉。八十年代,他听说香港繁荣,总比在乡下耕田好,20岁的他不假思索只身离乡。来香港后,他当过酒楼学徒两年,之后凭着造肠粉的技能,上街当无牌小贩。
回想起以前当小贩的日子,他记得最红火的还是八十年代,“最高峰时期,每做一星期,收入足够买一两金”;九十年代,一日赚约三百至四百元,收入不算多,但也足够养活妻子和两个儿子,而且自由自在,看到人多的地方,他就可以推着木头车去,去哪儿都可以,也不用应付租金杂费。
到了今天,“大皇”不能再当小贩,只好租铺创业,但他很快发现,比起法例,香港的租金也同样恐怖。
最初在2015年,他跟朋友到深水埗闹市中心的汝州街开店,但每月铺租高达六万港元,而肠粉,一碟大约20元,即使不算人工材料费,曾启新一个月要卖出3000碟肠粉才能交租。他苦撑一年,未能令生意起死回生,最终逃不过结业的命运。
上年九月,他又不甘心,自己在钦州街尽头看到一间空铺出租,决定卷土重来。新店租金大约两万元,是旧店租金的三分一,但新问题来了:这里离深水埗市中心十分钟路程,附近都是陈旧的住宅,没多少食肆,人流也不多。
为了经营,店目前不仅仅卖肠粉,还卖煲仔饭、生滚粥、车仔面、烧烤…… 平民食品应有尽有。
“不卖没么多食品,怎养得起这店?”曾启新说,为了最大程度利用租下来的店铺,他的肠粉店目前通宵营业,每天下午三时开到早上七时,员工有两班轮班。不过这样经营下来,“生活还是掹掹紧”。
政策收紧后,街边都没得你捱
在捱贵租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曾启新见证了街头“走鬼”的风险。
香港前市政局早在1973年,议决停止签发新的小贩牌照,到了1995年,市政总署进一步加强打击无牌小贩,政府后来再修订刑事条例,规定可充公小贩货物、判处小贩因阻塞公众地方而罚款5000元或监禁3个月。
曾启新记得,八十年代,检控相对宽松,但到了回归前夕,政策越收越紧,“一走鬼,小贩即使丢低木头车跑开了,市政的人还要来抓人”。有一次,他逃跑时跌伤,双膝尽伤,最后还是被执法人员抓了,充公木头车,并罚款四千元,这相当于他半个月的收入。
为了躲避执法,他试过在暗街等待小贩事务队下班,但棋差一着:“小贩事务队后来设了轮班的通宵班,专在晚上11时后上班,彻夜无休。”
1997年,他终于接受现实:小贩无路可逃,他正式转行,从事装潢,拮据地养妻活儿。说到从事装潢的岁月,他似乎无话可说,只兴奋地描述,每年趁农历新年,重回街头卖肠粉的乐趣。
我们没有偷,没有抢,是为什么呢?但我做小贩的,有什么权跟你政府说权益。政府的做法,是街边都没得你捱。
在香港,每到农历新年,政府短暂地避免扫荡,形成香港特色的新年夜市。这个时期的他,曾经创下1小时卖出100条肠粉的纪录,又得“肠粉大皇”的美誉。
“二十年来,我从没缺席过新年摆档。”他自豪地说,卷起衫袖展示一条手腕附近的刀疤:“有年新年前夕,我做装修时割伤了,我没理会,带伤推车开档。”
然而,就连这新春期间的三天宽限,近年亦开始收紧。2015年,食环署声言要在农历新年严厉执法,深水埗桂林夜市全然绝迹,引发执法人员跟群众不少冲突。到了2016年,冲突更演变成旺角一场骚乱。
“我们没有偷,没有抢,是为什么呢?但我做小贩的,有什么权跟你政府说权益。政府的做法,是街边都没得你捱。”他失落地说。
“我的人生只余下这间店”
然而,到了今年新春,曾启新终于等来有权跟政府谈谈的机会。
去年旺角骚乱之后,媒体史无前例地关注小贩权益,经过民间组织的争取,深水埗区议会在今年新春首次通过由民间团体建议、为期三晚的临时熟食墟。
过往大半年,为了促成这个墟市,曾启新作为小贩代表,多次参与过和政府部门的会议,感到民间的力量:“以前,小贩有诉求,政府一眼都不看你,又怎会坐下来跟你谈?”
限于现时法例,临时熟食墟不能使用明火,他不能卖肠粉,但就为表支持,推了碗仔翅到熟食墟摆卖,更细心地将摆档改装为木头车的外型,贴上挥春。三日来的熟食墟,他的碗仔翅大受欢迎,卖了近二千碗。墟市更带旺了他的店铺,两者相距不过五十米,店外重现人龙,人人来买驰名肠粉。这晚的曾启新,做得笑逐颜开。
但三晚的临时熟食墟之后,他还是要维持日常生活,支撑这间租来的小店。目前,新店不如旧店般每个月都蚀钱,但盈余依然微薄,他每天都守在店里超过14小时。
比起做装修或者其他工作,他毕竟更钟爱这间小店。“我从来不去酒楼吃肠粉的,他们做得不好吃。”他对自己的一门手艺感到自豪,也希望把它延续下去。
人老了,钱又无,家庭又没了,唯一拥有的,就只有这间店。
时至今日,他递上一碟肠粉后,总爱问一句:“好吃吗?”
一生劳碌贫苦,曾启新坦言,在“肠粉大皇”的美誉之外,人生并不轻松。多年以前,太太选择了离开他,他需独力扶养两个儿子。
“人老了,钱又无,家庭又没了,唯一拥有的,就只有这间店。”他抽一口烟,突然感慨起来。
店子还能经营多久,他固然没有计划,也没有想过退休。
“许多客人喜欢吃我的肠粉,但都不知道我开店了,我本来想新春推架车去旺角、写张纸,告诉他们呀!”说到这些,他又哈哈大笑,他默默念着,也许,有一天,店子会飞黄腾达起来,但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几岁了,此刻他只想:“无论如何,我都要撑起这间店。”
早期都好食,之後越做越差,仲好污衊,根本唔想再去
城市人口不断膨胀,土地价格和商铺租金不断上涨,小贩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其占用城市公共空间带来的市容问题,实际上是不同群体利用城市公共空间过程中的利益摩擦
真要说传承千年,似乎很多所谓的中华名菜都是明清时期才有的吧。
欧美没有亚洲的传承千年的饮食文化,不能拿欧美说事。街边小摊也是中华文化的一个表现,为什么政府要赶尽杀绝,而且这事发生在自由的香港。政府不能专辟一区,允许摊贩限时经营。如果有碍市容,政府为什么不补助小摊装潢,象征性收点费用。这样既能帮助他们,又可宣扬文化。
但此店食物網評極差,小記可有試食?
歐美日對攤販的管制究竟是如何,真的應該要拿來與各種觀光景點包含攤販聚集地的國家進行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