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经济拐点:当“积极不干预”撞上“适度有为”

在香港,自由市场是人们的骄傲甚至信仰,然而,现任特首梁振英多番用行动和言论表明要在经济领域“适度有为”。十字路口,香港经济政策将拐向何方?我们邀请各大名师,一连四天开课讲经济。
香港经济拐点:当“积极不干预”撞上“适度有为”
香港

“自由市场”,是香港的城市名片。‘’

在美国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发布的“经济自由指数(Index of Economic Freedom)”以及加拿大菲沙学会(Fraser Institute)发表的“世界经济自由年报(Economic Freedom of the World)”中,香港近20年一直蝉联第一,是全球最自由的经济体。

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730万香港人,常把“揾食(赚钱)”挂在嘴边,对自己身上“经济动物”的标签也早已司空见惯。伴随着上世纪70年代开始的经济起飞,香港与新加坡、南韩、台湾并称“亚洲四小龙(Four Asian Tigers)”,所缔造的经济传奇至今仍为人称颂。

“经济奇迹”背后,“积极不干预主义(positive non-interventionism)”被广泛地认为是成功的基石。

“经济奇迹”背后,“积极不干预主义(positive non-interventionism)”被广泛地认为是成功的基石。1980年12月,于香港英殖时期的港督麦理浩治下任财政司的夏鼎基,在向香港工业总会发表演说中,第一次提出“积极不干预主义”来概括自己十年来的施政理念,此后更成为了香港经济政策的“金科玉律”。

“在香港,‘积极不干预’这五个字碰不得。”——香港知名社会学家、“四代香港人”的发明者吕大乐,在今年出版的《香港模式——从现在式到过去式》中写到。他专辟一章名为“永远的‘积极不干预’”,其中说“很多人对‘积极不干预’的态度,是有点信仰的味道”。

所以,当现任香港特首梁振英,欲扬弃“积极不干预”,再提自己于2012年竞选时政纲中提出的“适度有为”主张时,遭到猛烈的反对声。

今年8月9日,《亚太日报》刊发了新华社对梁振英的专访文章。其中,梁振英再次表述他这个思维,“面对日益激烈的国际竞争,香港特区政府在发展经济方面必须放弃过时的‘积极不干预’思维,适度有为地引导和配合企业”。

报导一出,立即引发社会的广泛议论,尤其是一直在自由经济体系下享受成果的香港商界。8月16日,自由党主席、立法会议员钟国斌在港台英文节目《Letter To Hong Kong》警告政府不要“go beyond the line(越界)”,又在21日的电台节目中担心政府太有为,会变成计划经济。自由党的成员“主要来自工商界及专业界”、致力于“推动自由市场经济的繁荣”,而钟国斌本身则透过功能组别,成为“纺织及制衣业”在立法会中的代表。

严格来说,『积极不干预』与『适度有为』很相似,但根据过往三年梁振英的表现,他的『适度有为』令我们很担心。他认为『适度』的政策,在我看来,都是『过分有为』的。

自由党主席、立法会议员钟国斌

就此议题,钟国斌在9月12日接受端传媒记者专访,重申自己对自由经济的坚持。

“严格来说,‘积极不干预’与‘适度有为’很相似,但根据过往三年梁振英的表现,他的‘适度有为’令我们很担心。他认为‘适度’的政策,在我看来,都是‘过分有为’的。”钟国斌讽刺地说。

诚然,“积极(的)不干预”与“适度(的)有为”都是模糊的概念,充斥着内在张力——怎样的“不干预”才叫积极,怎样的“有为”算得上适度?但基调由“不干预”转向“有为”,仍旧透露着梁振英的野心。

钟国斌说:“全世界没有一个政府不会干预市场,只不过干预的程度和深度不同。政府伸出‘有形之手’调节市场后还会不会缩回去?如果持续不断地影响市场,便不再是香港一直赖以成功的自由市场了。”

8月25日,梁振英以《适度有为》为题向传媒投稿,其中六次点名“钟国斌”,并厘清“适度有为”的内涵——“以尊重市场机制为前提,更积极发挥市场推动者和引导者的作用”;以及“当市场失效、未能发挥功能,政府一定要有所作为。”

两日后,钟国斌在信报以《有形之手堪忧》为题回应梁文,其中说“政府的‘有为’应该是为社会、工商、企业提供良好、稳定、公平的营商环境,而不是全面操控市场……特首错把‘干预’说成是‘有为’”。

“目前香港整体仍算自由,但如果特首在经济的不同领域都想插手的话,我就会很担心。”钟国斌告诉记者,“梁振英提及南韩和新加坡都是强势政府促成经济起飞,但他们可以强势是因为他们在国会里有足够的票,可以帮政府推动政策。但特区政府没有这个能力,建制派政党都会有自己的利益和倾向,不可能百分百地配合”。

钟国斌出任主席的自由党,对梁振英任内推出的“楼市双辣招”、“限奶令”等政策一直持反对立场,与要求“最低工资”以及“标准工时”的劳工界,亦站在对立面。这些政策皆备受商界争议,不过政府强推,最后才得以勉强通过。这亦是香港特区成立18年以来,被评为干预市场最甚的举动。

钟国斌。摄:卢翊铭/端传媒
钟国斌。

无独有偶,“限奶令”推出至今已有两年半,9月6日,港九药房总商会理事长刘爱国称,本港药房奶粉销量较限奶令实施前暴跌四成,赞成取消限奶令。“双辣招”亦饱受业界批评,中原集团和中原地产的创办人之一施永青即认为政府高估政策功效,“未见其利,先见其弊”,眼见楼市持续向淡,多次公开促请政府取消“辣招”。

香港对经济议题的讨论,往往止步于『积极不干预』这个欲盖弥彰的面纱之前。

究竟自由市场的“无形之手”是否灵丹妙药?政府是否应当以“有形之手”管控市场上的经济行为?怎样才叫适度?如何才算积极?香港对经济议题的讨论,往往止步于“积极不干预”这个欲盖弥彰的面纱之前。

被称为“魔僧”的英国经济学家顾汝德,曾在1989年至1997年任中央政策组首席顾问,他在2005年出版的《官商同谋——香港公义私利的矛盾》一书中说,“自由放任政策……经过时间的洗涤后,它却扮演了限制特权阶级获取国家资源和充满伦理色彩的角色”。吕大乐则进一步阐释,“在二战后初期到九七回归之前,‘积极不干预’不单是一个概念,而且还发展为一种道德的论述,界定政府公共理财和经济政策的好与坏”。

香港浸会大学经济系前系主任邓树雄教授亦在2006年于《明报》发表的《历史有趣的镜头不断重演》中说,任何试图重新检讨“积极不干预”的努力都不会带来重新理解,而是“惹来社会各界猛烈抨击,最终均要反过来拥抱‘积极不干预主义’”。

10年过去,三位学者的判断仍然生效,“积极不干预”的铁律容不下思维的“干预”。

图:端传媒设计部
图:端传媒设计部
图:端传媒设计部
图:端传媒设计部
图:端传媒设计部
图:端传媒设计部
图:端传媒设计部
图:端传媒设计部
图:端传媒设计部

讨论香港经济的未来发展前,梳理旧有遗产是绕不过亦至关重要的一关。为此,端传媒记者特邀了经济学家雷鼎鸣、文化研究学家许宝强,以及政治地理学家李家翘接受专访。透过与不同领域学者的对谈,我们撰写了这一连串的经济堂,重新审视“积极不干预”。

社会在这个庞大的经济意识形态笼罩下,个人的取态可能被凌驾及忽视。所以,端传媒亦为这堂“不干预经济”堂设计了一个互动测试,读者可以透过它看看自己在这议题上的立场,是更倾向干预的左翼,抑或更支持自由放任的右翼。之后端传媒还作一个测试后的讨论。

在四堂深入浅出,由政治、经济与社会学家教授的课程后,我们大概可以总结出身处的这座城市——香港,是否名副其实的经济自由之都,“自由市场”的这一张名片,又该何去何从。

香港楼市双辣招

为打击楼市供求失衡,香港立法会通过《2012年印花税(修订)条例草案》,按政策条例规定,在3年内转售物业,需支付10%至20%的额外印花税;非香港永久性居民,除缴付一般印花税外,再额外征收15%的买家印花税;持有一幢以上物业的买家,还将被征收双倍的印花税。

香港限奶令

由于大量旅客来港购买奶粉,引发香港婴儿奶粉供不应求,香港政府修订出口条例,宣布由2013年3月1日起开始实施《2013年进出口(一般)(修订)条例》,条例规定离港人士于24小时内若携带多于1.8公斤,即大约2罐36个月以下婴幼儿配方奶粉出境即属违法,一经定罪,最高刑罚为罚款50万元及监禁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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