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花了些心思揣度独处这件事。
每当有人说他在思考独处,寂寞,并非其所感知的。谈及这个主题时,德裔美籍的神学家保罗田力克( Paul Tillich )说过:「人类的语言能适切的感知独自一人时的两面性,用『孤独』表示孑然一身的苦痛,也用『独自』来称颂这样的光景。」我们多是群居动物,喜爱友人的陪伴,但同时,又会私自渴望独处的时刻,我无法肯定这是否就是「离群的骄傲」,对我而言独处的定义是,好好与自己相处的时刻,让我能感知自己完整的存在或是让我全心的顺着自身情致所往,而非挂心着某个人造就的空缺亦或由某些杂务琐事占据心神。
独处时,我的最佳友伴,则是咖啡。
独处并不等于寂寞,通常,独身一人时,会有些特定的友伴,烟草、美酒与宠物皆常位列独人的挚友名单上;许多作家、画家、音乐家和电影工作者的形象常与其手上的烟缠绕在一起,嬝嬝的烟丝勾勒出其创意表现的人格,不论是谷克多( Jean Cocteau )、 杜尚( Marcel Duchamp )、卓别林( Charlie Chaplin )、还是黛德莉( Marlene Dietrich ),多的不胜枚举的艺术家将抽烟这个动作,转化为极具个人色彩的吞吐云雾,融入其艺术表现之中。
独处时,我的最佳友伴,则是咖啡。不少人对于咖啡文化的「星巴克化」多有怨言,我倒没有如此的严格,一天里,总有好些时刻会无法压下对于咖啡的渴望,喝杯星巴克咖啡或类似的饮品,我倒是不介意;然而,为了一杯咖啡所做的悉心准备到将其喝下的过程,却是条狭道,对咖啡怀着敬意的人,从冲煮咖啡的第一个步骤起,会贯彻某种单独又专注的精神来对待最后端在手上的咖啡。一切皆要从找寻高品质的咖啡豆开始,喜欢咖啡的人都知道,印尼、肯尼亚、危地马拉,都是极好的咖啡产区,当然还有牙买加(的蓝山咖啡),磨好了的咖啡粉,最好两到三天内要用掉,接着,请打消使用意式咖啡机或者是任何相关机器的念头!因为我们所谈的咖啡冲煮,用不到电动磨豆机也不需要配有锅炉或引擎的机器之介入,这种技术称为「手冲」,讲究的是很细致的人为操作,非常有性格、独特且极具吸引力的一种手法。完整的手冲经验,来自一些完美的器具的辅助,包括手冲壶、滤杯与底壶;博世( Bosch )、迪朗奇( DeLonghi )与阿果斯( Argos )等上市公司,生产了许多昂贵的快煮壶,这些产品中,迪朗奇的锥形壶嘴系列尤是出挑,但这些昂贵的单品却不适合参与手冲咖啡的制作,因为带着细长的壶嘴的壶才最合适;虽然,能安静地煮沸开水又有清楚的水位显示窗格的壶当然是好用,但要与稳定的操作手法合作,手冲壶的长壶嘴却成了最不可缺的要素。刚沸腾的水不能马上的被倒进滤杯通往底壶,因为沸水的温度会损害咖啡粉的质地而影响其味道表现,将水倒进滤杯时,需要稳稳地持壶画圈注水,对于注水、断水与绕圈这一组动作恰如其分的迷恋,是这个过程中的必需品,从咖啡粉的中心开始旋绕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同心圆,在这支独舞的终结,吸饱水的咖啡粉便也随着水的离去而塌陷,成为一小片冲积平原,便是在告诉你,这是一杯好咖啡。
素闻手冲咖啡在日本是一门兴盛的艺术,许多日本网友会在部落格写下所拜访过的咖啡馆,描述有耐心的咖啡师与其所展示的风格和技巧,我读到其中一则提及一位咖啡师如何在几圈的注水后,以热水喂养滤杯里的咖啡粉,却不让一滴已萃取的咖啡液落下,以及他是多么专注耐心的等待咖啡粉的中心小丘膨胀吐气,却又能避免咖啡液在闷蒸的过程中先一步掉进下壶中。
严谨的付出,最终,成就手冲的美丽与简约。
在 2012 年出版的《日人的咖啡生活》( Coffee Life in Japan )中,玛俐怀特( Merry White )破除了一般人常认为日本人多喝绿茶的刻板印象,并指出日本已位列当今世界咖啡消费国的第三名,且全球咖啡工业的扩展,实为二十世纪初期日本的咖啡品尝风气所引领,早在十七世纪的德川幕府时代,便可在日本窥见咖啡的踪影,当时只有经销商人与服务欧洲人的翻译有机会品尝,至明治时期,咖啡才成为一种寻常化的饮品才大规模地普及,当时还被视为西化与现代化的象征。到了二十世纪早期,喝咖啡已内化为传统,不带异国风情,此外,从怀特的书中可以得知,今日,日式咖啡成为了一种热卖的外销文化,在美国麻省,以手冲与赛风壶制作咖啡的咖啡馆,如咖啡磨( Barismo )和嘉禾咖啡( Jaho )便是很好的例子,使这类的咖啡馆变得世界知名的不只是其高品质的产品,也因为提供的服务中体现了日式精神的「微物之道」与谨守戒律的付出。
严谨的付出,最终,成就手冲的美丽与简约。从冲煮咖啡过程中的心手同一到啜饮品味一杯可以启发辽阔思维与创意的咖啡,此历程化为细腻讲究的独处经验,一杯以此法制成的好咖啡,可领你隐没在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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