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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试图降低空气污染,却引发民众不满和阴谋论游行|Whatsnew

气候政策确实有赢家和输家,问题是我们如何让人们参与进来?

2023年7月22日,反对扩大伦敦超低排放区的示威者於伦敦BBC广播大楼外示威。摄:Chris J Ratcliffe/Getty Images

2023年7月22日,反对扩大伦敦超低排放区的示威者於伦敦BBC广播大楼外示威。摄:Chris J Ratcliffe/Getty Images

特约撰稿人 章罗储林 发自伦敦

刊登于 2023-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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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4月,伦敦聚集了一群示威者,他们高举“我们的道路,我们的自由”和“停止有关空气污染的谎言”的标语。

他们所反对的对象是“ULEZ”——伦敦的“极低排放区域”(Ultra Low Emission Zone),他们同时将ULEZ和英国部分城市正在推动的“15分钟城市”规划联系起来——极右翼认为这将限制人们只能在步行时间15分钟以内的地区活动。这场抗议俨然变成了阴谋论者的狂欢。有消息,英国脱欧领袖,英国独立党领导人法拉奇(Nigel Farage)成立的新政党“改革英国”(Reform UK)领导了这场抗议。而正是这个议题,让工党在伦敦近日的选区补选中遭遇了滑铁卢。

对ULEZ的反对意味着在欧洲范围内因各种各样的环境政策而造成的政治不满也出现在了英国。

ULEZ计划最初由时任伦敦市长的前首相约翰逊(Boris Johnson)制定,工党籍的萨迪克·汗(Sadiq Khan)当选市长后延续了这一计划,并在2021年将覆盖范围由原有的伦敦市中心扩展到整个伦敦内城。根据这一计划,在ULEZ区域行驶的不符合低排放标准的机动车都必须每天支付12.5英镑。

ULEZ的初衷是为了降低伦敦因交通而产生的空气污染。2013年,九岁女孩基西-黛布拉(Ella Kissi-Debrah)因哮喘过世前一直生活在伦敦东南部,距南环路仅25米。死因裁判庭披露的数据显示,2006年至2010年间,南环路附近因交通排放造成的二氧化氮水平超过了英国法定限值三倍。2020年,她被死因裁判庭正式裁定为英国第一个因空气污染而死的人。(延伸阅读:《图解中国霾:一场无处逃匿的慢性谋杀》

2023年6月10日,工党候选人丹尼·比尔斯(Danny Beales)在伦敦乌克斯布里奇和南莱斯利普选区举行的集会上。摄:Andrew Matthews/PA Images via Getty Images
2023年6月10日,工党候选人丹尼·比尔斯(Danny Beales)在伦敦乌克斯布里奇和南莱斯利普选区举行的集会上。摄:Andrew Matthews/PA Images via Getty Images

2019年,帝国理工学院和伦敦国王学院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2014至2016年间,有超过4000名伦敦人因空气污染导致哮喘加重或严重的肺部疾病,其中1000人是14岁以下的儿童。而2023年,另外一份帝国理工学院的研究表明,ULEZ推出以来,已将内伦敦的二氧化氮水平降低了21%,细颗粒物水平降低了41%。但是,报告亦指出,整个伦敦的空气污染水平仍然超过世界卫生组织的指引,其中一半的污染都来自外伦敦,即ULEZ不覆盖的地区。

萨迪克·汗则表示,最贫穷的人最不可能拥有汽车,最不可能造成有毒空气问题,但他们最有可能承担污染的后果。在目前没有ULEZ覆盖的伦敦外城区,每年空气污染造成了4000人过早死亡。因此,萨迪克·汗宣布将ULEZ区域扩展到整个大伦敦的管辖范围,正是这次扩大在伦敦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反对者首先来自工会。英国最大的工会团结联盟ULEZ将会影响10000名其成员,呼吁推迟计划,并为需要更换排放更小的汽车的工人提供更多协助。团结联盟发言人乔·麦高恩(Joe McGowan)表示,许多受影响的成员上夜班,其他的交通方式要么不安全,要么他们负担不起。受采访的工人则表示,他现在的汽车出售后所得的价格很低,因为没有人想买不符合排放标准的汽车,因此他无法买到新款汽车。而在扩张区域内的慈善组织则表示他们缺少资金更换车辆,只能暂停服务。(延伸阅读:《从巴黎人的电费单到乌克兰战争制裁:西欧国家隐形的「能源贫穷」》

受影响的地区议会也表达了担忧。由工党执政的巴金-达格纳姆(Barking and Dagenham)区议会领袖罗德威尔(Darren Rodwell)就表示,尽管市政府已准备了高达1.1亿英镑的报废补助计划,但目前的计划无法为被迫更换车辆的人们提供足够的补偿,他呼吁为伦敦以外地区制定更全面、更慷慨的报废和支持计划。保守党更视这次为批评工党的最佳时机,外伦敦的五个由保守党执政的议会直接宣布向法院提起诉讼来阻止扩张。有分析指,保守党中有一些成员已经与气候怀疑论者结盟,发起一场“气候文化战争”。

值得关注的是,欧洲的右翼政治的确越来越多质疑环境政策,并利用环境政策带来的社会冲突扩张自己的影响力。在德国,另类选择党(AfD)就将自己描绘成政府能源和气候政策的积极反对者,在本周发布的两项民意调查中,它们超过绿党,获得了18%的支持率;在芬兰,极右翼的真芬兰人党(Perussuomalaiset)长期反对社民党政府的气候变化政策;而在荷兰,反对政府气候变化涉及农业的农民-公民运动(BBB)正异军突起,尽管他们总体上仍是一个中右翼政党,但许多极右翼政治人物都强烈支持他们。

2023年3月22日,英国工党领袖凯尔·斯塔默 (Keir Starmer) 在下议院发言。摄:UK Parliament//Handout via Reuters/达志影像
2023年3月22日,英国工党领袖凯尔·斯塔默 (Keir Starmer) 在下议院发言。摄:UK Parliament//Handout via Reuters/达志影像

当然,伴随着公众对气候变化与环境问题的重视,极右翼已不再直接主张环境问题本身并不存在,但如阿姆斯特丹大学政治学家马蒂斯·鲁杜因(Matthijs Rooduijn)所指出,围绕环境政策的争议正在成为类似LGBTQ议题、移民议题等“文化战争”的一部分。极右翼反对现有的环境政策,并将环境问题的真正成因归咎于移民等问题将环境政治纳入到自己的政治议程之中。(延伸阅读:《《千万别抬头》:带着政治讽刺的致命伤,为气候危机呐喊》

这一的动向背后反映的是,当气候和环境政策进入深水区,改革让许多人的生活受到了直接的冲击,对普通公民日常生活产生更大影响,从而为极右翼的扩张提供了机会。欧洲政策中心研究员安妮卡·赫德伯格(Annika Hedberg)就警告说,“气候政策确实有赢家和输家,那些支持气候行动的人必须诚实地对待这一点。我们需要仔细思考,我们如何让人们参与进来?”。(延伸阅读:《在减煤的气候政策下,一个新煤矿如何令英国偏乡小镇重燃希望?》

目前,萨迪克·汗表示伦敦市政府会继续坚持扩张计划,但他将考虑推出更多政策,将考虑减轻ULEZ对居民财务状况的影响。绿色和平组织的专家指出,人们“绝非不支持环境政策,而是需要更多的环境政策,并确保变革的负担不会落到资源最少的人身上。”

实际上,开放民主(Open Democracy)的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伦敦人支持ULEZ的扩张,反而是工党没有积极为ULEZ的扩张辩护,因此看起来像无原则的机会主义者。如果工党太懦弱而不敢捍卫自己的好政策,那么支持他们的人就没有理由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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